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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厉害吗?坚持一下,快到了。”
“疼得厉害,让我坐下揉揉。”
王柏坐在地上,周围是一片漆黑。这菜市口在明清时是杀人的刑场,到解放前,虽有了一些街道、房舍,但远远说不上繁华,而且向南不远就是埋死人的荒坟,在围城时,越发显得萧条冷落。
“我他妈的觉得心里不对劲,怎么扑扑直心跳呀。”王柏装作揉脚的样子说。
“你们搞外勤的人怎么还这么胆小?神鬼怕恶人,你们这帮人哪个是修善的?”牟丙仁说。
王柏在黑暗中嘿嘿地笑了。
“不是怕什么鬼神,我是觉得有一种不祥之兆,解放军快进城了,说不定咱们有一天得跟那坟头里的饿鬼做伴呢。”“唉,干咱们这行的,本来就是同鬼神打交道,脑袋掖在裤腰上的差使。现在正如过了河的卒子,有进的路没退的路了,命该如此呀。”牟丙仁声音中有几分凄凉。
“妈的,凭什么让咱们送命?他徐宗尧不是也跟了共产党?”柏试探了一句。
“哼,那家伙得不着好死。”牟丙仁忿忿地说。
“好啦,揉揉真管事,咱们快走吧,别误了大事。”王柏站起来,继续跟牟丙仁往前走。
为了贪走近路,他们直接从荒坟堆中往南插。
“用不用我扶着点?”牟丙仁见前边路更不好走了,就对王柏说。
“不用,你在前边认好路,别栽到死人身上。”牟丙仁在前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走着走着,听到啪的一声,他便向一个不大不小的土坑中栽了下去。
王柏吹了吹枪口的烟,把枪插在枪套中,头也不回地径直来到半步桥军统看守所。
王柏觉得再花时间篡改王蒲臣的手令,已经来不及了。他心急火燎地来到看守所,听听里边还没有什么动静,卫兵们个个忠于职守地把守在哨位上,知道周武的行动还没开始。他给门口的卫兵看了证件,说:
“找你们所长传达上司的命令。”
然后径直朝周武的办公室走来。看守所是日本修建的两层楼房,一溜两排,前排楼下是办公室和卫兵的宿舍、食堂,楼上是临时改的“特别看守所”,关押着两伙“叛徒”;后排是监房,周围是四方砖墙,墙上装着电网,四角各有一个岗楼,也称得上壁垒森严。
王柏走近前排楼下时,见到五六个胸前端着卡宾枪的士兵,正排成一行在巡逻,他觉得今天这里的戒备确乎比往日森严。
“你,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徐,徐站长派来的?他,他刚才打电话来,说,说叫我投-降,我不,不干。”周武见了王柏结结巴巴地说。
“你先别急,坐下来好好商量商量。”
王柏发现办公室里有五六个人,其中苏万顺也在其中,大家围坐在桌子旁,似乎正在开会,于是,他镇定地说了一句。
“商量个屁!老子才不投,投降,脑袋掉了,不,不过就是碗大一个疤,疤。”
王柏机敏地向屋内扫视了一眼,他看到在座的人有的一脸苦相,愁眉不展,有的呆怔怔地看着他这位不速之客,眼神里充满着困惑,苏万顺正掩着口偷笑,他的眼神正向王柏传达着一种带着幽默的自信。王柏立刻感觉出,刚才周武可能跟手下的大小头目们摊牌了,而得到的响应并不如他的愿望,他可能正在跟这伙人发虎狼之威呢。
“那么,你想怎么办呢?”
“今天晚上把犯人全解决了。”周武这句话说得出乎寻常的顺利。
“然后呢?”
“共产党进了城,就跟他拼,拼命。”
“就凭你这点人?那不是白白送死吗?”
“管他娘!全,全死了,也,也干净。”
“你就不为你手下的弟兄想想?他们也许还有妻子儿女老爹老娘呢,就这么白白送死,你居心何忍?”
王柏故意跟他绕圈子,绕来绕去是说给在座的那几个人听的。
“就是嘛,这位长官说的在理。”
“谁爱死谁死去,我还想活着呢。”
“上边都决定了,咱们还死硬个屁。”
果然,屋子里有些哗然,那些人中有人开始乱糟糟地议论。
周武嗖的一下拔出枪来,枪口对准了王柏,说:
“你,你今天到底干,干什么来了?你,你少管我,我这儿的事。”王柏看到周武的身后,苏万顺已经凑上前来,其余的人都圆睁了眼睛,那一双双眼睛中有吃惊、有期待、有愤怒,他觉得现在用不着王蒲臣的命令,也用不着徐宗尧的命令。他对着周武的枪口向前走了两步,周武的气焰反而有些委顿。
“你干,干什么?”
“把枪放下来,有话好商量。”王柏镇定地说。
“不,我不,你,你滚出去!”周武疯狂地大叫一声。
嘣的一声枪响。周武斜斜地倒了下去。
苏万顺对大家说:
“弟兄们,现在是决定咱们生死的关口,请大家听这位同志的话。”
王柏说:
“我是北平站少校谍报员,特地奉命来传达上司的命令,北平站已宣布和平起义,所有人员从现在起马上停止一切敌对行动,等待解放军接收,并且决定,立即释放政治犯,共产党方面已答应保证我们的生命安全,并且对过去的罪行一概既往不咎,弟兄们,现在不能再执迷不悟了。”
“我们是执行上边的命令,名正言顺,有敢违抗者,周武就是个榜样。”苏万顺说。
那几位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们不愿意违抗命令,上边叫怎么办就怎么办。”他们说。
本来看守所中的人员,除了少数是军统北平站派来的特工人员,其余大部分是治安部队中抽调的士兵,其顽固程度,远不如特务们,而且对于形势也多有耳闻,既然傅作义已决定和平解放,他们谁还愿意顽抗?王柏和苏万顺一说,问题解决了,苏万顺本来是守卫排的排长,有一定号召力,于是下令把后排监房打开,要释放政治犯出去。
恰在这时,门外汽车声大作,徐宗尧亲自带领部分北平站人员,来解决看守所的问题。
王柏见事情已圆满解决,他不愿意跟徐宗尧多解释,只把王蒲臣的一纸手令掏出来,扔在周武的尸体上,自己趁乱溜了出去。
王柏出来之后,很想向王蒲臣报个信,他倒要看看王蒲臣这老家伙听了这个消息有何表示。于是他径奔东交民巷而来。时间虽
已是深夜,王蒲臣还没有睡觉。
“站长,不好了,看守所的人哗变了,把周武也押起来了,我和牟丙仁赶到看守所,被堵在门外,不让进去,我们大声宣布您的命令,结果岗楼上往下打枪,我急了,拔枪还击,打倒他几个,可是牟兄,他,他倒在那儿了。”
王蒲臣听了他这片话,两只小眼紧盯着他,好一会儿,又在他身上上上下下地睃,幸好他刚才跌倒时沾的泥土还在。王蒲臣相信了。
“唉,天意呀。”他哀怨地叹了一口气。
“那么,我的人呢?”他又问道。
“不知道,我们根本没有进去。”
王蒲臣突然抓起电话,他要往看守所拨个电话,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嗡嗡哇哇。”电话里传来徐宗尧的声音。啪!电话被摔下了。
“站长,我们怎么办?”
王蒲臣沉默了一会儿。
“这样吧,你先去西什库教堂和吴神甫联系,回头我给你暗号,然后,设法把你的人隐藏起来。千万不可对其他人员讲,这可是绝密。经费明天也会转到吴神甫那里,我回南京,立即通过吴神甫和你联系,王同志,北平的事就全托给你了,任重道远,多保重吧。”王蒲臣神色有些凄然地说。
“站长,你就放心吧。”王柏说。
王蒲臣拿出一张硬纸,写了联络暗号,告诉王柏记熟之后就烧掉。王柏这才从东交民巷出来。
西什库教堂?这是什么地方呢?一定是王蒲臣的另一个秘密据点了。王柏心里猜测着,他想可能这个据点才是王蒲臣真正想用于潜伏工作的联络站,是为了他的那班心腹干将准备的,现在,王蒲臣的一切计划全落了空,也是饥不择食,慌不择路,抓到了我当
成亲信,准备把潜伏任务全让我承担下来,所以,才把这个机密吐露了出来,这也算是今晚的一个意外收获吧。
王柏想着该去好好会会那个吴神甫,看看这家伙到底是何许人。
第三十六章 徐宗尧踏上新的路程
一九四九年一月三十一日解放军进入北平城。
带领军统北平站参加和平起义的原国民党军统少将站长徐宗尧到清河农场学习。
徐宗尧在一月二十三日下午才见到王代表,他没有客套,直截了当地把近日的情况汇报了一下,主要是把释放政治犯一事详细做了交待。
“只可惜,王蒲臣这家伙让他跑掉了。”徐宗尧最后惋惜地说。
“北平的和平解放,是一个最大的胜利,加之北平的军、政、警、特人员也大都顺从了这个大局,这就保证了人民政权顺利接管这座古城,至于个把顽固的敌人走掉了,也实在不足为虑。相信他们今后的日子也不会太长了。”
接着王代表又肯定了徐宗尧的诚意和所做的工作,并且布置了下一步的工作,主要是:一、把北平站特务们手中的武器集中起来,派人看守好,准备移交,干万要避免武器散失;二、尽可能继续做好特务们的工作,不要以为宣布投诚了,事情就完结了,这些人多数是有罪恶的,思想上不会一下子转过来,要宣传我党的政策,让他们放下包袱,同时也要防止有人继续作恶;三、准备做好北平
站人员的登记工作,这项工作可以在解放军进城后再进行;四、将北平站的财产如数封存,等候移交人民政府。
最后王代表说:
“关于潜伏特务的情况,我们已经知道是王蒲臣在捣鬼,你可以不必花精力去管这个问题,我们另有同志在做这方面的工作,你放心,我们的政权是代表人民的,是得到人民群众的广泛支持的,即使有个别狡猾的特务分子潜伏下来,他必定会陷入广大人民群众的包围之中,最终也难以施展他们的伎俩。”徐宗尧听王代表这样说,心里也踏实了许多,于是他忙着去做王代表布置给他的几件事情。
正是有话则长无话则短,一九四九年一月三十一日,人民解放军正式进入北平,经过一番准备,二月三日解放大军举行盛大的入城式,东北野战军四纵一个师和特种兵六个团奉命参加这个载入史册的隆重庆典。入城式总指挥是东北野战军参谋长刘亚楼。
一九四九年二月三日,早已在南苑机场集结待命的参加入城式各部队,听得一声嘹亮的军号,各个精神抖擞地列好队形。这天刮着西北风,天气冷峭,而战士们完全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个个心里有一团火。七点钟,一声令下,各种坦克和战车轰轰地发动起来;八点钟,解放军的军车列队开到永定门,排着整齐的队形向繁华的前门大街进发。这时,前门大街上,前来夹道欢迎的北平市民人如潮涌,他们打着红红绿绿的小旗子,站在街道两旁,含着欣喜的热泪,欢迎人民自己的军队进入这座古城。
威武庄严的队伍在群众的欢呼声中缓缓前进。九点钟,队伍开到前门箭楼附近,大队整肃地停了下来,军旗在北风中呼呼拉拉地作响,欢迎人群中发出的声浪也渐平息下去,历史在这一时刻停下来,伫立观望。九点半,叶剑英、林彪、罗荣桓、聂荣臻、刘仁、刘亚楼等同志登上了前门箭楼。
十时整,入城式总指挥刘亚楼将军在前门箭楼上高声宣布:
“庆祝和平解放北平,中国人民解放军入城式正式开始。”接着四颗照明弹升到空中。作为先导部队的装甲团团长丁铁石坐在第一辆装甲车里。
“出发。”他发出一声短促有力的命令。
入城部队的军车整齐威严地开过古老的前门箭楼,这时欢迎的人们再一次狂热地欢呼起来,人们热浪般涌到战车前,热情地和刚刚洗净满脸征尘的战士们握手,有的围住炮车扭起秧歌,有的攀住炮架,站到炮车上高呼口号:
“庆祝北平解放!”
“欢迎解放军!”
学生们把早已写好的标语纷纷贴到战车上、大炮上,解放军的战车载着人民的五颜六色的爱戴行驶在古城的街道上。
钢铁洪流的解放大军,浩浩荡荡地通过东交民巷。这个自一九○○年《辛丑条约》以来一直为帝国主义盘踞的使馆区,今天,在人民解放军开过来时,显得格外死气沉沉,帝国主义的领事馆个个窗门紧闭,窗帘遮掩着他们惊恐的目光-世界从这一天起开始用异样的眼光来看北平,来看中国!
入城部队按预定路线进行着,他们走到哪里,哪里就掀起一阵欢呼的热浪,一些青年学生尾随在大军的战车后面,形成一个欢乐的游行队伍。
直到下午五点钟,参加入城式的解放军才由广安门出城。
一九四九年二月三日是北平人难忘的一天!
入城式以后,人民政府开始正式接管北平。北平市公安局二处正式接管了保密局北平站。徐宗尧将北平站的各项清单交给了北平公安局二处处长冯基平。二月三日,北平站自愿向人民投诚的一百多名特务分子都在鼓楼后马厂十号集中,市公安局决定先将这批人员送到清河训练大队学习,然后再分配适当的工作。
当晚,徐宗尧被批准回家收拾一下行装,这时候,冯贤年来了。
“我们算是上了共产党的大当了,他妈的这帮家伙,一点信义也不讲。”
冯贤年见了徐宗尧就阴沉着脸说。徐宗尧吃了一惊。
“老兄何出此言?”他问道。
“你还傻呢?什么学习?说着好听罢了,那明明是劳动改造!跟他妈关大狱没什么两样。”冯贤年说。
“老兄是不是太多虑了?”
“多虑?我一辈子算计别人的主儿,这么点小把戏能看不透?明明是拿咱们当敌人看待嘛。说什么既往不咎,放狗屁!”“我看咱们也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人家说是学习,然后再分配工作,并没有说别的嘛。再说像咱们这样的人,脑子里的东西跟人家共产党的一套不大合套儿,也该学习学习。”“嘿,你这个人,给个棒槌就认真!好好,你去学习学习吧,我他妈的可不甘心。”
徐宗尧听冯贤年一个劲地打破头楔儿,嘴上说的是一样,其实心里也在打鼓。
“那你打算怎么办?”他问道。
“去学习学习呀,还能怎么办?”冯贤年看出徐宗尧心里也活动了,反而故意卖关子。
“老兄,现在你我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还用得着打哑谜吗?”他将了一句。
冯贤年一声不吭,在手心上写了一个字:
逃。
“跑?跑哪去?那边也容不了咱们了。”
“用毛泽东的办法,上山打游击。”
徐宗尧听了摇了摇头。
“算了吧,听天由命吧。”他叹了口气说。
“哼,我老冯从来不信命。”冯贤年说。
冯贤年走了之后,徐宗尧觉得心里一阵烦乱。
当初,他和王代表接触时,曾经考虑过自己是个有罪的人,深怕共产党不会原谅自己,当王代表诚恳地表示欢迎他投诚过来时,他也曾为此而深深感动,反省到自己的罪行,他也确曾在向冯基平处长移交北平站的清册及武器财产时表示过愿意有个学习的机会,以便今后能适应工作的需要。可是,当公安局真的准备安排他去学习时,他内心又有那么一点不快,仿佛是受了不公平待遇,听到冯贤年的牢骚,他虽不敢明确表示深有同感,但是,心里同情冯贤年,又可怜自己,甚至产生了一种前途莫测的消极情绪,只是,他不敢也不能同意冯贤年所说的“上山打游击”之类的狂语。
学习是怎么个学习法?自己的前途又究竟如何?他深深地忧虑起来了。
他的女儿,因为北平解放显得格外高兴,整天出来进去地唱:
“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
这和他的心境很不和谐,只有共同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妻妾姐俩理解他的心情,妻子积极为他准备行装,一边不无悲戚地念叨着:
“忍吧,好歹别招来杀身之祸就好。”
他也理解妻子,她似乎对生活已没有太大的奢望,只求一家平安,好歹打发走余下的日子,把孩子拉扯大,今生的愿望就算全部报偿了。
这又使他对人生略有参悟:如果当初自己不出来做事,只守着祖上传下的几亩薄田,亦耕亦息,当不悠游自在?既然如此,什么名位,什么俸禄,全是身外之物,大不了仍旧靠一双手,养家口,于世无补,亦于世无害,无福也无祸,劳动改造又怕什么?这样想着他的心情又好了一些。
第二天早上,他必须按时赶到马厂十号去报到,公安局准备了
敞篷卡车,送他们去清河训练大队。
他早早起身,准备出发,妻子比他起得更早,已经用家中剩下的一些澳洲粉给他做了一碗香喷喷的肉丝面。他心中从未这样感动过,他深刻地体会到,家,对一个人的重要,这是艰险的人生旅途中的一个温暖的驿站和避风港。为了妻子,为了孩子,为了自己的家,今后应当如履薄冰地度日才是。他心中万念俱灰,只有这样一个明确的思想,算是支持他的生命的支柱。
“你放心,我不会有什么事情。”他从妻子手上接过那碗面条时,这样向妻子表白。
妻子热泪盈眶,但她强忍着。
“多保重吧。”妻子哽咽地说。
弄得徐宗尧一碗极好的面也没吃好。
这一幕倒像是生离死别。不大懂事的孩子不知道家中发生了什么变故,还在梦中笑呢。
徐宗尧按时赶到了马厂十号,公安局二处侦讯科的任远科长亲自来为他们送行,临别时,任远科长诚恳地握住徐宗尧的手说:
“徐先生,专心学习,将来你还会对建设新中国贡献力量的。”这给徐宗尧灰暗的心理上增添了些许温暖和光亮。
敞篷汽车在郊区的土路上行驶,车后卷起一团团迷雾般的沙尘,但是前边的路仍旧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附记
本书宗旨在于记叙北平解放前后,保密局北平站大部分人员起义投诚和部分顽固分子被歼灭的过程,到此这个大题目算是告一段落。本来所谓纪实文学,无非是将人物与社会生活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