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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鉴师-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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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虽如此,下回再见到李梅秀,他还是能认出她,因为他有一双犀利灿明的辨物眼眸,对物品如此,对人亦然。
    “可你却为了一个长相已经有些模糊的女人,等一会儿将被小当家狠狠处罚。”欧阳妅意眨眨眼,取笑他。
    “也许三个月后,她会拿银两回来赎回她的清白,这笔交易不会流当,我替当铺赚入利钱,小当家一见我就笑,夸我是最称职的好员工。”公孙谦说着连自己都在心理大喊‘别傻了’的谎话。李梅秀或许会如她所言地勤奋工作,赚钱想尽快回当铺取赎,但她没办法做到,五十两,数目不小。
    “重点是……你验过货吗?那位来典当清白的女人……有没有那玩意儿?”尉迟义问得更直截了当。他们现在在谈的不是人,是商品,既是上门典当的商品,首要便是判断真伪,是真货,才有谈下去的价值,碰上假货,吃亏认赔是小事,惹上官非更是活该倒霉。今天,有人上门来当清白,就是先证明这项东西确实存在。
    公孙谦笑容优雅:“我想,应该有吧。”李梅秀怯懦害羞又容易脸红的模样,不是伪装。一个捍卫自己清白的女孩子,鼓足勇气走进当铺,把自己当成货物论价,他没有怀疑过她,她的眼泪,清澄干净,毫无杂质,她的笑容,淡淡甜甜,露出宝贝牙齿,憨厚而诚恳,没有任何教他生疑之处。
    “万一你受骗,会害严家当铺沦为笑柄。”优雅饮茶的秦关淡道。
    “不,万一你受伤,会害你在严家当铺沦为更低贱的地位。”夏侯武威不改他一箭穿心的残酷毒舌。
    “武威,麻烦你别让我觉得前途一片黑暗好吗?”公孙谦苦笑,他们在严家当铺的地位还不够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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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谦哥,你干嘛不直接借钱给那个女孩就好,非得扯上当铺里的交易?”欧阳妅意觉得应该有更简单有效的别种方法可采用,偏偏以当铺名义收下李梅秀典当清白的离谱生意,怎么想怎么不妥、怎么想怎么失策。
    “妅意,你是不缺钱到糊涂了吗?我身上会有五十两?我连五文都没有。”公孙谦笑觑欧阳妅意。
    她恍然大悟,自己吐舌,拍拍迟钝的脑袋。被公孙谦说中,她过惯不愁吃穿的好日子,身旁的公孙谦、尉迟义、秦关、夏侯武威,全是严家当铺的‘流当品’,虽然彼此人生经历并不相同,却在严家当铺产生交集。她是在襁褓中便让人抱来当铺典当,当了多少银两她不清楚,三个月时限过去,她的家人没有来取赎她,她成为一件弃置品,是严家老爷同情她,才让她这个比她宝贝女儿没几个月的女娃儿成为女儿玩伴。其余几个人情况类似,皆因家贫而被当掉换钱,在她懂事之前,他们便早已在严府里。
    当父母狠下心来,把孩子视为换取金钱的物品,几乎等同羽抛弃他们,他们从不曾渴望再与家人相认,就算相认,彼此之间也没有感情存在,血缘这两字,不能只单单靠身上流着的血脉牵连,还有出自真心诚意的珍惜与疼爱。
    “对哦……我们几个人钱囊全掏出来凑一凑,应该连十文都不到哦……”欧阳妅意干笑。平时他们吃住花用都直接向当铺请款,小当家在这一点上头相当慷慨,从不曾吝啬,他们要什么有什么,从不缺乏,过得比富家少爷小姐更快活,吃最好的、穿最好的、用最好的,可他们的身份不是正牌少爷小姐,而是严家当铺的‘流当品’。
    流当品,没有领薪资格。
    欧阳妅意悲伤地看着自己一身华服首饰,觉得无比凄凉。所谓金玉其外、败絮其内,一定就是指他们吧……
    最贫穷的有钱人,呜。
    “所以,在那当下,我除了允诺她的央求之外,只有另一个选择——眼睁睁看一个清白小姑娘断送在声名狼藉的花街艳窝。”公孙谦续道。
    “而你心软了。”秦关替他说出最后总结。
    “心软吗?”公孙谦对这两字有些意见,偏偏一时之间也找不到更好的字眼来说明他那时端了杯热茶,步向李梅秀的用意。该直言拒绝的荒谬请求,连听都不该去听,他非但听了,更答允了连自己想来都会摇头的典当交易,不是心软,又是什么呢?
    好吧,姑且承认他是心软了,难得的心软。
    原来他的心,还是有柔软的本钱?他以为这些年在当铺里见多丑陋人性,将他的心磨得又冷又硬,可以挂满笑容,面对一个又一个带着悲惨故事上门典当的人,有人因为痛失家中重要支柱,生活突显困境,不得不当掉最最珍惜的定情首饰,他一样能笑笑地和对方杀价,以较低廉的费用收下当物。
    笑面虎,本质就是虎,不会因为挂起甜笑,就变成猫。
    这只虎,看见一株小白花,竟敢收起獠牙利爪,只因为不想碰坏她,连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希望你最后不会发现,自己的心软,是场骗局。”夏侯武威说出在场众人心理隐忧,他们认识的公孙谦绝不是昏庸之辈,不会凭一时感情用事而犯下失误,他难得的反常,他们都吃惊,虽然口头上满是调侃,心理也不会真的愿意看见亲如兄弟的他因受骗而沮丧或挨罚。
    公孙谦不改一派儒雅,笑得既俊且温文,可惜那支被兄弟们戏称为‘媚’的眼眸,扬起佞美和凛冽——
    “如果她是骗子,就按当铺逮捕骗子的方法来办。”
 第2章
    敢上当铺行骗的人,必须抱着必死的决心和一丝丝好狗运。
    当铺表面上是正当商行,遵守律法在做生意,暗里难免会扯上见不得光的黑幕。
    有些道上人士,一手拿着典当物上门,一手大刀架在你脖子间,晃晃受手上的东西,问你值不值一百两?当然不值,他的典当物可能是颗石头,可能是条破布,但你自己的性命在对方刀下岌岌可危,胆敢将脑袋左右摇晃的人,真的不多;有些人穿的雍容华贵,一出手就是满桌子亮闪闪的澄黄金条,实际上没有半条是真货,却硬拗他带来的货,被当铺给“污”掉,让人以假换真,大吵大闹要他们给个交代——诸如此类的情况,层出不穷,当铺若没有三两三,光遇上这种客人一个,铺子就等着别人拆成废墟,于是,当铺里自有一套应付麻烦事的好本领,以及不成文的当铺律法。
    上门闹事,由当铺武师视对方态度和凶狠来决定以暴制暴的程度,若对方打伤当铺员工,武师也绝不会让人有机会好好“走”出当铺大门。
    上门诈财,轻者扭送官府发落,重者关起当铺大门,和对方私下好好“谈”,至于怎么谈,虽有不少传言在外流通,说是拳打脚踢的谈、说是十大酷刑的谈、说是恐吓胁迫的谈,但没有被人证实过,而被“谈”过的诈骗家伙,一辈子都不曾再踏进南城,闻“严家”色变。
    严家当铺小自守门的阿财,大至管事的“流当品”们,各各身怀武艺,平时笑脸迎人,待客有礼,一旦大门一关,卷袖的速度一个比一个更快,挥拳踹脚的动作一个比一个更火爆,其中又以尉迟义为个中翘楚。
    骗子,严家当铺半个月内至少会碰到五个,对当铺里的员工而言,早已见怪不怪,遇上了,就先把人围起来,“请”进后堂,再作处置。这类小事,公孙谦是极少亲自出面,他没有过度发达的偾张肌肉和好战的野蛮本性,喜好悠哉过生活的他,情愿将劳力花费在泡茶及摇纸扇扇凉风这类工作上。
    这是第一次,他抡起拳头,差点这段随身纸扇,产生一股难以熄灭的怒意。
    公孙谦落座于饭馆二楼靠窗雅位,与三位熟客应酬交际,商谈一批流当古董买卖,三位熟客皆有购买意愿,碍于彼此的交情,不好独占,决定整批古董均分三份,各自认购,而今天便是决定哪一件古物由哪一方标得。
    一开始,讨论激烈,最具价值的鎏金宝玉壶,三人都势在必得,公孙谦乐见三人竞争,反正无论讨论到最后由谁夺得,当铺皆有利可得,于是,他心情愉悦地看着三人言辞交锋,价钱正倍数倍数往上加,超出他原先预计的数目字——这样的愉悦,瞬间减灭,在他看到街市里,摇曳生姿,娉婷缓步而来的纤纤身影。
    公孙谦眯细眸,将人觑得更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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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眉眼、那五官、那身形,他不会认错,是李梅秀,他以为平凡倒不容易记住的她,在真正再遇时,第一眼就认出来。
    他却又有一点点不确定……因为,落差太大。
    那日进到当铺里的羞怯小姑娘消失无踪,取而代之是另一个浓妆艳抹的妖美女人,鲜红色唇脂,描绘出丰盈双唇,眼尾勾勒着凤眸飞扬的晕装,素髻与麻花辫解下,改梳高耸的富贵宝髻,发髻簪满金钿与步摇,虽然他一眼边等看穿那些首饰不过是赝品,但在阳光下闪耀出来的金光仍是足以让人炫目。
    她正娇美笑着,与身旁两命男人打情骂俏,十指一会摸摸左边男人的脸庞,一会揉揉右边男人的胸口,光天化日之下,在大街上互相调情,即便他与她有一的小段距离,仍能听见她呵呵娇笑的银铃声音,那声音,在不久之前在同他说着——
    ……我后娘欠人五十两,她说要把我卖到青楼去还债……
    明明还记得她说话时,嗓音的颤抖和无助,泛红的眼,滚落热烫的泪,她楚楚可怜的模样,他牢牢记住。
    方才当铺里那个姑娘说清白不可以称斤论两买卖……可他们已经拿我的清白在做买卖了呀……我的清白不就是值五十两吗?与其被人糟蹋,我情愿……
    那位清纯可人小姑娘,仍在脑海中,这几日来,不时偶尔叫他放下当铺里的正事,难得发怔想着,她拿回五十一两,不知是否平安自无情后娘手里救下自己的清白,抑或是仍让人强行押往青楼那个万劫不复之地?
    然而眼前此景,同一张脸孔,迥然不同的两种风貌,哪一面是真哪一面是假?他虽不能确定,心里却燃起闷火。
    她娇媚艳丽的姿态,绝非几天几夜便能练就纯熟,她纤腰款摆的风情,更绝非先前清纯憨静的“李梅秀”短短数日就会扭转改变,她撩拨男人欲念的手腕,摆明就是个中老手,她身旁男人完全招架不住,几乎要化为她手中绕指柔。
    那日的李梅秀,今时的李梅秀;白梅一般的李梅秀,牡丹一般的李梅秀;哭泣的李梅秀,娇笑的李梅秀;无助的李梅秀,没人的李梅秀……
    若不是他眼拙认错了人,就是他被骗。
    眼拙这俩字,与他无缘。小当家曾夸过,他公孙谦全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是那对眼睛——前者那项假设直接删除,只剩后者。
    公孙谦面容如霜,眉心染上冷意。
    被骗与否,试探试探便可以知道。
    公孙谦手里的白纸扇,突地滑出指节,自饭馆二楼窗框落下,啪地一声,好巧不巧掉在途经其下的一女二男。
    “哎呀,是谁丢纸扇下来?差点砸到姑娘了啦!”站在她左侧的护花使者气呼呼拾起扇,抬头大骂。
    “抱歉,一时手滑,我立刻下去拿。”公孙谦嘴上致歉,却没有如自己所言地“立刻”从座椅上起身,他以最犀利的审物眼光,紧锁正在拨弄额侧金钿的她,那柄扇,没有打中她,仅轻轻袭过她的髻上珠玉成串的饰品,略略打偏了它。她理好金钿,抬眸想看是哪个冒失鬼。
    公孙谦捕捉到她双眼里一闪而逝的惊讶,虽然短暂,也藏得极好,在瞬间交会后马上粉饰太平,流露出面对陌生人的神色,然而对公孙谦来说已经太足够,他那双能轻易分辨商品真伪的眼,得到答案。
    他证明了她是李梅秀——日前踏进颜家当铺,假扮纯情,佯装无辜,编造一堆谎言,骗走五十一两以及他难得而生的心软——那一只可恶的李梅秀!
    “我、我想去布店挑块料子做新衣裳,你陪我去吧,魏少爷你留在这儿,等那位公子下来取扇。”她收回上抬的视线,挽住右侧男人就要先行离开,留下左侧男人站在原地,话才一说完,身子都还没转向,公孙谦那袭飘飘长袍衣摆已挡在她前面去路。
    她愕然瞠目,看看饭馆二楼,又看看他,不敢相信这段距离他是怎么迅速从上头“变”到她面前?
    她不由得后退几步,但定定心神,又稳住脚步,只是眼神不看向他,态度就像两位路人在街上偶遇,四目无需交接。
    “你的扇。”左侧姓魏的男人将纸扇递回公孙谦。
    “感谢,有误伤到姑娘吗?”公孙谦淡淡一句,众人注意力集中到她身上,让原本想脚底抹油溜掉的她动弹不得,必须回答他的“关心”。
    “没有。”她语气冷漠,两字回完,拉着男人就往布店走去,她挺直背脊,无视背后那股如冰霜紧紧跟随的灼视,一开始,她心惊胆颤,担心自己无法顺利逃掉——怎么会在这里遇上那个男人?他认出她了吗?她的打扮应该和那日天差地别,还扑上浓妆,他虽然心里觉得她眼熟,却不可能将她与小可怜“李梅秀”多做联想吧?
    冷静,要冷静,他不认得她的,不然他老早便拆穿她,不是吗?
    这个看似精明的男人,不若他外貌唬人,才会轻易便让她从他手中骗到五十一两,随便挤出几句哽咽和眼泪,他便上了钩,双手奉上白花花银两,最后更亲自送她离开当铺,叮嘱她路上当心。
    笨男人,上一回笨,这一回也没有变聪明,无法看破她这名小骗子的把戏。
    是的,她是骗子,行骗大江南北,以骗术为生,获取大量金钱,无所不用其极地将他人的血汗钱轻易骗到手,再拍拍屁股走人的恶劣骗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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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扮可怜、扮柔媚、扮无辜。扮穷苦,多样面貌,随着手骗人的“需要”或“弱点”而变化模样,那日上颜家当铺的饱受欺凌的小孤女也是,今日娇柔耍媚的风骚艳姑娘亦然,目的只有一个,诈财。
    她进到布店,便向店家商借茅厕,以惯用的尿遁方式,抛下男人逃了,可惜她还没从这两个性好渔色的男人身上骗取到前菜,还被他们白白摸了好几把,真是得不偿失。但她今日已经失去了骗人兴致,只想早些回家去,省的再撞见颜家当铺的那个男人。
    公孙谦,这个名字出现在她拿回五十一两白银时,夹在里头的典当单据上,签的端端正正,没一撇每一勾,都像他给人的温文感觉,他看着他在白纸上签名落款,心里还小小涌上一股罪恶感,差点想再一次尿遁,不要骗这个男人算了……
    她很讨厌骗“好人”,那会令她觉得自己贪婪丑陋,所以她专挑名声差又大量赚取暴利的对象下手,赌场、当铺、高利贷,全是她锁定的目标,从他们身上骗取十几二十两来花花,如同九牛取一毛,他们无关痛痒,她亦能赚满荷包,这也算是某种的皆大欢喜,是吧。
    李梅秀——这是她的真名,没有欺骗公孙谦——拐进小巷,解下叮叮咚咚的累赘头饰,脑袋上顶着沉重宝髻叫她颈子酸软,偏偏那两个色鬼男人吃这一套,她不得不投其所好。她扯开缠绕着青丝的束绳,宝髻垮解,乌丝溢下,薄纱底下的肌肤早已冷到泛起一大片鸡皮疙瘩,她抱臂,环住自己,上下摸搓着臂膀,借以温暖自己,走着走着,不上台阶,穿过廊门,借着别人家后院抄近路,她压低头,脑子里仍在想着方才遇上公孙谦一事。
    “此时是你惯用的模样?还是浓妆艳抹?抑或……那日邻家小可怜才是?”公孙谦站在她面前约五步,开口的声音不疾不徐,听不出怒气,更不闻暖意。
    李梅秀整个人惊跳起来,像只活虾连续倒弹好几步。
    “你你你……”她抖着指,活见鬼似的指向他——他明明、明明就甩掉他了,他怎么还会出现在自己前方?这男人是用飞的吗——但立即想到必须佯装与他毫无瓜葛,她稳住惊慌,换上另一副表情:“你不是刚刚掉扇子的公子吗?”
    公孙谦冷觑她做戏。
    “不需要再假装,你很清楚,我认出你了,李姑娘。”
    她维持住冷静,嗤笑:“怎么,这是你新的调戏姑娘手法吗?想与我攀熟?你认得我,我可不认得你,我也不姓李。”最后那句,又是谎言。
    “李梅秀这三个字,也是假的?”公孙谦缓缓走近她。
    她告诉自己不许退后,现在一退,等同于心虚默认,稳住,用眼神瞪回去。
    “谁是李梅秀?你认错人了!”她眯着染有花红晕妆的美眸,黛笔轻绘的柳叶眉微微挑高,装傻到底。
    “后娘欠人五十两,卖到青楼抵债,五十两能救下你的清白,这些,也全是胡说的故事。”公孙谦手中纸扇缓而轻地在左掌心中敲着,仿佛像个正在吟念优美诗句的雅客,一字一句,不是吟风弄月,说得却是她曾编织的慌。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再不滚开,再继续戏弄我这个良家妇女,我就要大喊救命。”李梅秀故意将他污蔑成登徒子。
    “喊呀,我想瞧瞧你这位良家妇女与我这位被诓骗五十一两的当铺冤大头,谁的委屈比较大。”公孙策不改一派文雅,勾唇,似笑,非笑。
    “我告诉过你,我不是李梅秀啦!”她有些恼羞成怒,吼声加大,引来小巷弄的某户平房推开窗,探头出来看热闹,李梅秀一瞟见那颗花白脑袋,心里暗叫不妙,怎么谁不引来,却引来一个最糟糕的家伙?!
    “梅秀,回来啦,怎么还在外头玩,快点进屋去呀,外面冷哩。”就住在自家邻舍的程婆婆,态度熟络,嗓门洪亮,咧咧笑时,露出缺了数颗牙的黄白牙齿。
    程婆婆什么都好,就是近年来记忆里越来越差,说起话来颠三倒四,时常不按理出牌,当然,也看不懂李梅秀努力朝她使来的眼色,两人之间毫无默契。
    公孙谦挑眉,神情在说,这位婆婆也叫你梅秀?
    “怎样?我刚刚好叫梅秀,这个名字多普遍,全南城随便一抓就是一大把,总不会全南城的‘梅秀’都欠你钱吧?再说,我不姓李——”她骄傲扬起下巴,死不承认。
    梅秀这名儿,平凡常见,俗称的菜市场名!
    “厚,你连自己姓李都忘记了?你这样太对不起老李了吧?!他一个大男人辛辛苦苦拉拔你们姐弟长大,你现在翅膀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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