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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林家杀人事件-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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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月二日,星期四,午前    
    这一天将会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    
    不论我们假想过多少次,也不论事情的发生有多么如我们的预料,事实照样让我们惊讶莫名,宛如一切都在意料之外。真正的恐怖,更精准地说其实是心中的恐怖变成事实,往往使得事件本身感觉上更加穷凶极恶。    
    这一天的黎明既黑暗又阴沉,空气中流动着一股湿冷的寒气,铅灰色的天空带着让人透不过气来的威胁紧挨大地。这样的气候,简直就是我们心里哀伤沮丧的写照。    
    万斯又一次早早就起了床,虽然他谈得很少,但我知道这案子越来越让他惴惴不安。用过早餐之后,他先是足足花了一个多小时在火炉前啜饮咖啡和抽烟,接着他试着让自己静下心来阅读一本古老的法文书,一会儿之后他就放弃了,换上奥斯勒《现代医学》第七卷,在里头查阅与波查的脊髓炎相关的文章。他带着绝望的专注整整阅读了一个小时,才终于把书放回书架。    
    十一点半时马克汉打电话来,说他现在就要离开办公室前往格林大宅,而且会顺道来接我们。他不愿多作解释,就突然挂上话筒。    
    他在十一点五十分到达时,那副阴森丧气的表情,比言语更能清楚明白地告知我们格林大宅又发生了另一桩惨案。我们穿上外套,立即坐进他的车里。    
    “这次是哪一位?”当车子转上公园大道时,万斯才开口问道。    
    “艾达。”马克汉咬牙切齿地说。    
    “昨天她告诉我们那样的事之后,我就害怕会发生这样的事——我猜是中毒。”    
    “是的——吗啡。”    
    “一样要死,吗啡总比马钱子碱让人死得愉快一点。”    
    “谢天谢地,她没死!”马克汉说,“我是说,希兹打电话给我时她还活着。”    
    “希兹?他在大宅里吗?”    
    “不。他在刑事局时,欧布莱恩护士打电话给他,他再从那儿打电话通知我。我们到达那儿时,他很可能已经等着我们了。”    
    “你说她没死?”    
    “杜伦——莫朗督察安排在拿寇斯公寓的警方医生——立即到达现场设法救治,在护士打电话之前成功地保住了她的性命。”    
    “那么,史普特和欧布莱恩的暗号有用吗?”    
    “显然如此。万斯,我真的是非常感谢你提议我们在近处准备一位医生。”    
    我们到达格林大宅时,替我们开门的是一直在等待我们的希兹。    
    “她没死,”打过招呼后他低声说,立刻拉着我们到接待室里解释他为什么要那样神秘兮兮。“除了史普特和欧布莱恩,宅子里还没有人知道艾达中毒了。史普特发现之后,放下房间前面的所有窗帘——那是我们和他约定的暗号。杜伦医生赶过来时,史普特已经打开前门等着,悄悄带他上楼。医生和欧布莱恩进行急救之后,要欧布莱恩通知局里,他们两个现在都还在艾达的房间里,锁着门不吭声。”    
    “没让事情张扬开来的做法很正确。”马克汉对他说,“如果艾达能够复元,我们不但不必公开消息,还能从她那儿问到一些重要的事情。”    
    “我也是这么想,长官。我跟史普特说,如果他泄漏只字片语,我一定会扭断他那根鸡脖子。”    
    “而且,”万斯补上一句,“他不但必恭必敬地鞠躬,还会说‘遵命,先生’。”    
    “你可以拿你的性命来赌——他敢不这样!”    
    “宅子里的其他人,现在都在哪里?”马克汉问。    
    “希蓓拉小姐在她的房间里。她十点半才在床上用早餐,告诉女佣她要睡回笼觉。老夫人也睡着了,女佣和厨子都在后面忙他们的事。”    
    “冯布朗来过了吗?”万斯插进来问。    
    “他当然来过了——这是他的工作。欧布莱恩说他十点到,照料、陪伴了老夫人大约一个小时,就离开了。”    
    “他还不知道艾达中毒的事?”    
    “何必让他知道?杜伦的医术很不错,更何况冯布朗可能泄漏消息给希蓓拉或某人。”    
    “完全正确。”万斯赞同地点头。    
    我们回到大厅,才脱下外套放好。    
    “在等候杜伦医生的这个空当,”马克汉说,“我们何不先探探看史普特知道些什么?”    
    我们一走进起居室,希兹便使劲地拉铃绳。老管家很快就出现了,不动声色地站在我们面前。他的沉着,总是让我感到不近人情。    
    马克汉要他再走近一点。    
    “现在,史普特,告诉我们事情发生的精确时间。”    
    “先生,我那时正在厨房休息——”这家伙的声音一如往常般低沉,“——艾达小姐房间的铃声响起时,我刚好看着钟在想我应该开始做些该做的事。每个铃,先生,您知道的——”    
    “别提什么铃了!那时是几点?”    
    “十一点整。而就如我刚刚说的,艾达小姐的铃响了,我便上楼去敲她的门,却一点也没有回应,我只好擅自打开门往房里头瞧。艾达小姐正躺在床上,姿态很不自然——我想您了解我的意思。而且先生,还有一件相当古怪的事:希蓓拉小姐的狗也在床上——”    
    “床边有椅子或凳子吗?”万斯打断他。


第四部分药毒难防(2)

    “有的,先生,有一张软垫凳。”    
    “所以狗儿可能不需要协助就可以自己爬上床?”    
    “哦,是的,先生。”    
    “很好,请继续。”    
    “是这样的,狗儿是在床上没错,好像本来正用后腿站着玩弄铃绳;奇怪的是,它的后腿就在艾达小姐脸上,她却似乎一点也没感觉。我觉得有点儿不对劲,所以我走到床边抱起狗儿,这才发现,铃绳底下几条流苏的丝线缠在它牙齿上;而——你相信吗,先生?——真正拉了艾达小姐的铃的其实是这只狗儿……”    
    “真不可思议,”万斯咕哝地说。“后来呢?史普特?”    
    “我开始摇晃艾达小姐,虽然希蓓拉小姐的狗踩在脸上她都没感觉了,但我仍然很希望能够摇醒她。最后,我只好用你们指示我的紧急求救信号,下楼去放下接待室的窗帘。医生来了以后,我便赶快带他到艾达的房间。”    
    “这就是所有你知道的事?”    
    “先生,就是这样。”    
    “谢谢你,史普特。”马克汉不耐烦地站起来,“那么,你可以让杜伦医生知道我们都来了。”    
    几分钟后来到起居室的是护士。她是一位身材中等、体格健美的三十五岁女人,有一对机灵的褐色眼睛,嘴唇薄而且下巴坚定,整体看来相当有能力、有自信。她友善地和希兹挥手打招呼,向我们微微欠身致意。    
    “杜伦医生现在不能离开病人,”她坐下来告诉我们,“他先派我来,说他一会儿就会下来。”    
    “你有什么可以报告的吗?”马克汉仍然站着。    
    “我想她会活下来。医生希望她不久之后就能走动,我们还为她做了半小时运动和人工呼吸。”    
    马克汉不再那么紧张不安了,终于又坐了下来。    
    “欧布莱恩小姐,告诉我们你所知道的一切。有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查出下毒的方法?”    
    “除了一个空空的肉汤碗,现场什么都找不到。”女人显得局促不安。“我猜想你会在碗里头发现吗啡的残余物,不会错的。”    
    “为什么你会认为毒药掺在肉汤里?”    
    她踌躇半晌,给了希兹一个不太自在的眼神。    
    “是这样的。每天早上一过十一点,我总是得端一碗肉汤给格林夫人;假如艾达小姐也在附近,我会端两碗,那是老夫人的指示。今天早上我下楼到厨房时,这女孩刚好也在房间里,所以我端来了两碗。不过当我回来时,房里却只剩下格林夫人一个,我端给老夫人她的汤,把另一碗放在艾达小姐房里靠床那张桌子上。我到大厅去叫她,那时她在楼下——我猜是在起居室里。她马上就上楼来了,因我得替格林夫人缝补一些东西,就回到三楼我的房间去……”    
    “因此,”马克汉插嘴问道,“在你离开艾达的房间到艾达从楼下大厅上来之前那一分钟左右,桌上的肉汤完全没人看管。”    
    “不超过二十秒,我一直没离开门口太远。我故意开着门,要是有人进入房里,我一定听得见。”马克汉的言语之中有点责怪她疏忽的意思,这位女士因此拼命为自己辩护。    
    万斯提出下一个问题。    
    “除了艾达小姐,大厅里还有别人吗?”    
    “我只看到冯布朗医生,没见到其他人。我往楼下叫艾达小姐时,医生正在楼下大厅穿外套。”    
    “他当时就离开了宅子吗?”    
    “为什么——没错。”    
    “你亲眼看到他出门?”    
    “没——没有。不过他正在穿外套,而且也已经对格林夫人和我说过再见……”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    
    “还不到两分钟吧。我从厨房端肉汤回来时,在格林夫人的门口遇见正要出来的冯布朗医生。”    
    “那么,希蓓拉小姐的狗——你在二楼大厅附近看到过那只小狗吗?”    
    “没有。我人在那儿时完全没看到狗。”    
    万斯困倦地躺回椅上,马克汉则又接下去讯问。    
    “欧布莱恩小姐,你叫艾达小姐上楼之后,在自己的房间待了多久?”    
    “直到管家来告诉我杜伦医生需要帮忙。”    
    “你说说看,那是过了多久之后?”    
    “二十分钟左右——也许再久一点。”    
    马克汉忧心忡忡地抽了一会儿烟。    
    “没错,”他终于有了结论,“事情很清楚明白地显示了,有人把吗啡掺进肉汤里。欧布莱恩小姐,现在你最好回到杜伦医生那儿。我们会在这儿等他。”    
    “该死!”护士小姐上楼之后,希兹气冲冲地说,“她是我们处理这类工作的最佳人选,现在却没做好分内的工作。”    
    “警官,我不认为她有亏职守,”万斯的双眼盯着天花板看,嘴里却没忘了反对希兹的看法。“毕竟她之所以踏进大厅几分钟,只不过是为了请年轻小姐享用早晨的肉汤。而且,即使吗啡今天早上没混到肉汤里去,明天、后天或者是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也一定会。事实上,一如诸神对待特洛伊城墙前的希腊军队那样慈悲,今天早上我们已经够幸运的了。”    
    “诸神还可以再偏爱我们一点,”马克汉说,“让艾达很快复原,告诉我们谁在她喝下肉汤之前到过她的房间。”    
    杜伦医生走进起居室,打破了接下来的那一阵沉默。他是个朝气蓬勃、热情有劲的人,看得出来他充满自信。他重重地陷进椅内,用一条丝质大手帕擦脸。    
    “她已经度过危机了。”他表示。“我刚好站在窗边往外瞧——十足的侥幸——在韩纳西(作者注:韩纳西是驻守在拿寇斯公寓的探员,负责监视格林大宅)看到之前——我看到窗帘放了下来。我抓起医药箱和自动供氧的人工呼吸器,不一会儿就赶过来。管家等在门口,带我上楼——坦白说,那位管家真是古怪又爱发牢骚。女孩横躺在床上,只消看一眼就知道,我要对付的不是什么马钱子碱。没有抽搐、发汗或痉挛,这你们应该都明白。她既平静又安详,呼吸微弱,脸色发绀,很明显地是吗啡作怪。接着我就检视她的瞳孔再确认一次,确定果然是吗啡作怪以后,就召来护士,开始忙碌。”    
    “死里逃生?”马克汉问。


第四部分药毒难防(3)

    “够险的了。”医生自负地点点头。“假如没有人及时赶到她那儿,谁也说不准究竟会有什么结果。我判断她服下了那所有遗失的六厘吗啡,所以给了她一剂五十分之一相当强效、反应很快的阿托品译注:用于缓解平滑肌痉挛和疼痛以及散瞳。。用高锰酸钾清洗她的胃,再替她做人工呼吸——她似乎用不上,不过我可不敢冒任何险。护士和我忙着活动她的手脚,以免她再昏迷过去。真是累人的工作,那儿的窗户敞开着而我却汗流浃背,希望不要因此得了肺炎……呃,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她的呼吸不断增强,所以我又给了她百分之一的阿托品,帮她维持良好的血压。最后我想办法让她站起来,现在,护士正在帮她来回走路。”他再次洋洋得意、炫耀似的用手帕抹去脸上的汗水。    
    “非常感激你,医生,”马克汉说,“你很可能已成为破解此案的关键人物。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讯问你的病人?”    
    “她整天都会迟钝、恶心——就像全身虚脱,你知道的,呼吸困难,昏昏欲睡,头痛等等的症状——当然不适合回答警方的讯问。不过,明天早上你们就能随心所欲地和她谈了。”    
    “真让人高兴。你检查护士说的汤碗了吗?”    
    “尝起来有苦味——吗啡,错不了。”    
    杜伦的话声刚落,只见史普特走过大厅直到前门。过了一会儿,冯布朗已经站在拱廊上往起居室里瞧了。他端详过我们之后,眼里逐渐浮现出警觉的神色,在互打招呼之后,紧跟着一阵不自然的、紧绷的沉默。    
    “发生了什么事吗?”    
    万斯很快便下定决心,站起来担任发言人。    
    “是的,医生。艾达被人下了吗啡,这位杜伦医生碰巧在对面的拿寇斯公寓,就被我们召来了。”    
    “那希蓓拉——她还好吗?”    
    “哦,她没事。”    
    他不禁松了一口气,接着就瘫在椅中。    
    “告诉我事情经过。发现这件——这件命案,是什么时候的事?”    
    杜伦正想更正他,万斯却比他更快:    
    “今天早上你一离开这屋子就发生了。毒药下在护士从厨房端来的肉汤里。”    
    “但是……那怎么可能?”冯布朗露出无法置信的样子。“她端肉汤来时我正要离开,我看她端着汤进去。毒药怎么可能——”    
    “我正想问你,医生,”万斯的声调几近悦耳,“你会不会凑巧穿好了外套之后又上楼去?”    
    冯布朗愤慨、惊讶地瞪着他。    
    “当然没这回事!我当时就走了。”    
    “正好在护士往楼下叫艾达的那个时候。”    
    “为什么——是的。我想护士的确曾往楼下叫,艾达立刻就上楼去了——假如我记得没错的话。”    
    万斯停下来抽了一会儿烟,好奇的眼光停驻在医师忧虑不安的脸上。    
    “依我看来——没有冒犯你的意思——你这一次的来访时间很接近上一次。”    
    冯布朗脸上笼罩了一层阴霾,我看不出他有任何恼怒的情绪。    
    “没错,”他回答,扭开目光,“事实是,万斯先生,自从那些药物从我的药箱子里不见了以后,我就觉得一定有什么不幸的事即将发生。说起来我也有错,所以每当我经过这一带,总按捺不住到这儿来走走的冲动——看看到底事情会变得怎么样。”    
    “你的忧虑我完全了解。”万斯丝毫不带感情地说,接着又信口加上一句,“我想,你不会反对由杜伦医生继续照顾艾达。”    
    “继续?”冯布朗霍地坐直起来。“我不懂你的意思。你不久前不是说——”    
    “艾达被人下毒,”万斯替他说完。“你没听错。但是你知道吗?她并没死。”    
    冯布朗登时瞠目结舌。    
    “谢天谢地!”他脱口喊出声来,整个人也猛然站起。    
    “不过,”马克汉补充一句,“我们并没有向人提起这件事的任何细节。所以呢,你最好尊重我们的决定。”    
    “当然——现在我可以看一下艾达吗?”    
    马克汉犹豫起来,万斯替他作了决定。    
    “如果你想去的话——当然可以。”他转向杜伦,“请你陪冯布朗医生一起去好吗?”    
    杜伦和冯布朗一起离开房间。    
    “他的紧张不安并不让我意外,”马克汉说,“知道有人因为你不小心遗失药物而中毒,可不是件愉快的事。”    
    “他担心艾达的程度,还比不上希蓓拉。”希兹说。    
    “观察敏锐的家伙!”万斯微笑着说,“没错,警官,对他来说,艾达的死亡与否很明显还比不上希蓓拉有没有中毒……现在,我很好奇里头有什么玄机。这是个诱人的问题,不过——见鬼了——也推翻了我最得意的理论。”    
    “听起来,你有个秘而不宣的理论。”马克汉不高兴地说。    
    “啊,好多个呢!而且我很想说,每一个都是得意的理论。”万斯用这种轻松的口气说话时,就表示他不准备说出他还没有成形的想法,马克汉也不再坚持下去。    
    “在听过艾达的说法之后,”希兹则说,“我们就不需要任何理论了。只要等到她明天开口说话,我们就能推断出下毒的是谁。”    
    “也许。”万斯低声说。    
    又过了几分钟,杜伦自己回来了。    
    “冯布朗医生已经走进另一个女孩的房间,不过他说他马上下楼来。”    
    “关于你的病患,他有没有说什么?”    
    “倒没多说什么。不过,艾达小姐见到他时,不但生疏的步伐多了点力气,还对着他微笑呢。那是一个好现象,表示她很快就会渡过难关。她的内心里,有一种坚强的抵抗力。”    
    杜伦才说完,我们就听到关上希蓓拉房门的声音和有人下楼来的脚步声。    
    “对了,医生,”冯布朗回到起居室时,万斯对他说,“你见过欧本海默了吗?”    
    “早上十一点时我已经见过他了。事实上,今早离开这儿之后我就是去找他,他已经同意明天早上十点会来大宅作个检验。”    
    “格林夫人也同意吗?”    
    “是的。早上我对她说了这件事,总之一句话——她愿意接受检验。”    
    不久之后,我们就离开了格林大宅。冯布朗也陪着我们一起走出大门,而且还是我们目送他驱车离去。    
    “明天此时,我希望我们会知道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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