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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轻轻地一声响,使两名不知所措的少女微微回过神来。
她们看见皇帝已收回目光,将匙放回了金盏。复又长叹一声,木然地依靠在御座上。
高力士见状,忙走过来,将两名被皇帝弄得惊骇万状的呈露宫女遣回后殿,然后诚惶诚恐地对李隆基说:“圣人食寝俱废,已使阖朝震骇,望大家暂缓圣虑……”
“国势如此,尔为我家老奴,岂可谏朕懈弛!”李隆基悒悒不乐地坐起身子,长叹一声,说。良久,他又立起身来,问道,“明日可是中秋?”
力士忙答:“正是中秋。”
“速传朕口敕:明日戌时,文武百官正五品以上,可携内眷,会聚集仙殿,与朕同赏月节。”
“奴婢领口敕!”力土听皇帝发出这道口敕,心中一喜,忙跪答后就要去传敕。
“力士,”皇帝却又转身唤住高力士,“尔尽快归来,随朕去皇后宫中。”
“奴婢遵谕!”
大唐开元二年八月十五日,戌时。大唐西京东内集仙殿廊,冠盖云集,御香飘荡。
应敕入宫的正五品以上文武众官,在姚崇、宋璟、卢怀慎、陈元礼、王毛仲等人的领引下,由高力士按班分序导于三层玉墀上席阶而坐;众官的夫人,由太上皇第八女、皇帝八妹金仙观主、太上皇第九女、皇帝九妹玉真观主、皇帝义女明义公主领引,按品依流于殿檐两廊鎏金丝帘内席地而坐,恭候两位陛下,共度月节。
在奉旨众宫中,由广州归朝不久的宋璟自然成了众人瞩目的人物。这位以吏治精明、刚鲠异常闻名朝野的老元戎,虽比姚崇年岁较轻,但外貌上却显得较右相苍老。此时他和姚崇并肩而坐,令众官感到这朝阁似乎被两根顶天大梁牢牢地支撑着。经历了则天太后、中宗、睿宗、本朝四朝的老相国宋璟,其身左身右,非同年,即其部属故旧,但这些人,除了向他以目致敬而外,别无寒暄。长年累月的交往,使众官深知,眼下兼着刑部尚书的老相国,素来风度凝远,人莫测其际。数日前,皇帝特派高力士前往百里外的驿站接其诣阙面君。面对这位连东宫太子都尊称“阿兄”的内侍省长官,风尘仆仆的老大臣,只向黄敕山呼致谢,在一百多里的归途中,竟无一句话与力土交谈!皇帝得知后,嗟叹良久,召见时亲下御案,立而询之。今夜,因旱灾日久,月华被薄薄的黄沙掩去了几许清辉;但集仙殿廊,补修未毕的东大内,却因这位重被皇帝召返的股肱大臣的出现而增辉。
大殿檐下,鎏金帘内的气氛,却与玉墀上那肃穆庄重的气氛略为不同。
内眷奉敕进宫伴两位陛下节庆之事,从高宗之朝起,并非鲜见之事;但是,自今上一统朝政后,本度敕谕内眷入宫共庆月节,便属罕见了。虽说敕令早在今天辰时便已晓谕文武百官,但内眷们仍抱怨传敕内使宣敕太晚。奉敕命妇们,有的来不及细整晨妆,便驱车前往珠宝首饰店堂,选金钗、择玉簪、定花钿;有的急往绫罗商贾处,试彩绫,量丝罗,制华裙;有的奔波于东西二市、南北大街、一百一十坊,在争奇斗艳的菊花丛中精选细寻簪花上品……有多少府邸,无数宅院,被这些兴冲冲而又急切切的贵妇搅得仆婢奔忙,阖府不宁。此时,她们虽矜持地归位入座,但那精心描绘的蛾眉下,那双双灵光流动的眸子,却在暗自打量着别人,同时也揣度着自己妆束的得失。那微转的项脖,使珠光摇曳,佩环叮咚。
“两位陛下驾到,众官及命妇接驾哪!——”从集仙内殿,传来宣呼太监一声呼唤。众官的目光从宰相行处收回,一齐立起,振袍、正冠、撩裙、收履。在高力士拂尘的指引下,向大殿中门齐齐跪下去。
奇怪!一反宫中惯例,伴随两位陛下的,只是两队中官、一队执灯宫娥,并无热烈的应时之乐回荡于东大内。
“嗦嗦,嗦嗦……”
庄重轻微的步履声停止了。
“臣等,恭迎二位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妾等,恭迎二位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内寂然。玉墀上,鎏金帘内,传来洪亮的山呼朝拜声。
“众卿,平身!”
大殿,传出皇帝、皇后的口谕。
“谢恩!”
皇帝与皇后在宫灯导引下,出现在大殿正门前。几乎就在这一瞬间,众官及命妇们似乎受到了极其强烈的刺激,他们那一双双望着皇帝、皇后的眼睛,都在发僵、发直!
两位陛下的头上,虽仍戴着皇冠,但皇帝身上,只穿着一袭滚龙布袍,足下,蹬着黄丝葛履!皇后身上,只穿着一袭惨紫罗裙,足下,露出并无珠宝镶嵌的云头履!
一些盛装命妇,似乎悟到了什么,有些慌张地向人后缩去刚才还深怕显示不及的身子。
“吭、吭、吭!”“砰!”
“吭、吭、吭!”“砰!”
就这时,从众官及命妇身后传来一声声沉重的步履声,以及放物着地之声。
一批批宫中杂役纷纷搬来抬盒,放于玉墀下的宽坪中。杂役们打开盒盖,显现出满盒满柜的金银器玩,珠玉锦绣。
“今上这是了?……”卢老相国能很快地从两陛下朴素异常的衣著上悟到皇帝此举,和任命自己有着异曲同工之处。但是,当他望着这堆积于集仙殿下的金银珠玉时,不禁朝宰相姚崇投去迷惘的目光,“难道要犒赏功臣、命妇?……那两位陛下衣著尚不沾珠宝,以示俭朴;赐人珠宝,又示臣工们何意哩?……”
右相回答卢相的目光既饱含赞扬,又充满着期望。
“陛下有敕谕!”这时,高力士朗声向惊愕的人们宣告着,众人收目、转身,肃然地面对着立于大殿正门前的皇帝李隆基。
微斜的月光恰好映照着皇帝的面容,只见他扬起剑眉,语气凝重地下着口谕:“前因失政,至使风俗奢靡!即令有司,将乘舆服御、金银器玩一并销毁,以供军国之用;其珠玉、锦绣,焚于殿前,后妃以下,毋得服珠玉、锦绣!
“并敕:百官所服及酒器、马衔、镫,三品以上,听饰以玉,四品以金,五品以银,自余皆禁之!妇人服饰从其夫、子。其旧成锦绣,听染为皂。
“特敕:自今天下毋得采珠玉,织镣绣等物,违者杖一百,工人减一等!即罢两京织锦坊!”
百官及命妇们听着这庄严的宣敕声,不少人只觉得心头阵阵发热。卢怀慎等大臣,更觉得那热浪直冲,咽喉,眼角。
“朕谕天下,”稍作停顿后,皇帝又怀着愧疚而果断的心情,高声宣敕道,“因麟德历年久失修,至使太史推算有误,而谬奏日食不食之祥瑞。朕失于察,而率众官相贺,是诬天也!今着一行于太史局另行推算,以正天时!
“从今以后,君当明察,臣当尽忠,共创盛世于当朝,毋得再奏祥瑞!”
“臣等谨领口敕!”应着皇帝的宣敕声,帘内墀下传来一片领敕之声。
月华,几被焚毁金银锦绣的浓烟蔽尽。但在满朝文武有识之士的心底,却升起了振奋人心的希望之光!
皇帝的两道敕令,乘着月华,飞出宫禁,随着急驿传递,下达到各州府县。
皇帝的两道敕令,点燃了更多的火堆,给全国官民带来了无限的希望。
有着“广袤三百里梁园”美称的汴州,在朝廷钦差的眼里,却是一派惨不忍睹的景象,从孟州往东起,直到汴州交界处再往前行,数百里路程,沿途四野,都是被飞蝗摧残得只剩下枯杆腐根的荒丘芜田。秃枝依傍的村院,不见人畜,少有炊烟。偶尔几声鸦啼,却似空谷回声,显得那么凄凉。接近汴州城廓,渐渐可见行人,阡陌中也现出几块绿色;但是,愈近其城,雾愈浓,几乎令人窒息。原来,就在官道边,田坎上,院落旁,处处设着香案。有的香案旁,是身披袈裟的和尚;有的香案旁,是手执桃剑的道士。他们在面黄肌瘦的百姓之中,诵经、念咒,向天祈祷,敬请飞蝗大神归返天宫。锣钹鼓磬,似泣似嚎,一座大城,天昏地暗,山水牺惶!
容颜黯然的汴州刺使倪若水,率着随从,在接官驿前,迎来了朝廷赈灾钦差;但是,他虽一面从钦差手里接过御笔亲书的抚慰诏书,跪地山呼,望阙谢恩;同时,对钦差随从侍卫的众多,仪仗的辉煌,却面露怨色。不要说钦差一行寝食无力支持,就是那上百匹如龙似虎的骏马马料,也无处措办呵!他默默地勒马前导,领着钦差一行,前往相国寺按制朝拜。心里却烦恼愁苦不已。
相国寺在刺使衙署的东面,南临汴河。寺院原址,本是北齐文宣帝天保六年所建的“建国寺”。后因兵火毁坏,于四年前,由今太上皇李旦下敕,在此处重建禅院。太上皇未登极前,受封相王,故李旦赐名为相国寺。凡过往汴州城的各官,邻邦来使,都要首朝相国寺,然后才去刺使衙署公干。
倪若水领着钦差一行,绕过衙署前街,来到相国寺前下了马。钦差由一个身材魁伟、眼神凶狠的佩刀侍从扶下马来,并为他脱去玄纱斗篷。头戴乌纱幞头,身着绯服、腰佩金紫鱼袋的钦差,抬起头来,朝悬于寺门的、由太上皇亲笔所题的“大相国寺”四字凝视良久,这才撩开袍衣,迈开大步,踏上僧众合掌跪迎的铺毡中道,进了天王殿。主持和尚一声禅号,天王殿和正殿之间、两侧的钟鼓二楼,便应着号子,传来钟鼓之声;主持和尚向钦差和州主分别呈香三炷,钦差和倪若水便随着主持僧人,领着随从,缓缓拜入正殿。正殿外的大坝中,也高筑法台,旗幡招展,烛摇香飞:正在祀祭蝗神。
钦差望着台上中央所供的蝗神牌位,心情复杂地朝牌位下的蒲团走去。就在他要跪拜下去时,他身边广位服青袍的老卤簿,却扶住了他。倪若水听那老卤簿悄声向钦差说:“孔子不崇怪力乱神,大人何须遇坛则拜!”倪若水不禁大吃一惊!“这老者!怎敢如此亵渎蝗神?”不待倪若水想下去,便见钦差迟疑地离开了蒲团,朝正殿而去。法台上下众僧,早就奉命为专门抚慰蝗灾而来的钦差大人大做法事,今见钦差竟不驻步台前,一个个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莫明其妙。
就在钦差一行刚进入相国寺不久,一伙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手执粘竿、网具、弩箭、牛角钢叉的人,却从相国寺大门前悄悄退开,在香案相接的街上走着。在快上汴河街中拱桥时,道绝行人,他们中一个眉间较宽、骨骼特别粗大的年轻人,向众人抛去一个眼色,朝河畔上一指:“去那里看看,或许会碰上一两只呢!”
众人会意地点点头,跟着他顺着桥侧护梯,转入河畔斜坡。斜坡上,一丛丛蝗虫不吃的臭笆茅,摇着缨枪似的茅花,遮护着汴河长堤。
这伙人朝臭芭茅茂密处钻去,然后有的张开了网,有的竖起粘竿,有的架起了驽箭,似乎在屏息等待猎物的到来。实则,每个人都脸色紫胀,太阳穴“砰砰”乱跳,那执竿拿箭的手,冰凉、发颤,都沁出了一手心窝的冷汗。
“看清楚了吧?那狗钦差了?”领头的骨骼特大的年轻人,见众人都已蹲好,便低声问着。众人点着头,回答了他,他却还不放心似的,又稍稍放大声音说,“站在倪大人身边那个,朝寺门匾额上看了很久的红衣官儿,就是新来的狗钦差!”
“二十八哥,这还用你叮咛么?”他身边一个尖脸猎户恨恨地说,“他化了灰我也认得清了!那眉毛象两把剑,眼睛贼亮、阔嘴厚唇的家厮!”
“中,我好眼尖的兄弟!”那被唤为二十八哥的猎户头儿,听尖脸人一番描述,显得很放心了,他夸赞了尖脸一句,然后用手招招众人,又用眼朝头上不远处的街中拱桥示意,“等那狗钦差走到桥中,我就向他连发弩箭,你等众人则在桥两面点起炮仗,掷飞叉、尖镖,使那厮难辨皂白,我们便从茅丛中顺堤往南壁的尉氏门、保康门逃走!众人听明白了没有?”
“二十八哥放心!”
“今天要叫皇帝老倌的奴才,有来无回!”
众人咬牙切齿地回答着二十八哥。二十八哥充血的双眼却泪盈盈地,跪在茅丛遮蔽的斜坡上,望天祈祷:“苍天在上!今朝廷不仁,屡派花鸟使前来汴州,催逼我等缴纳异禽!逼得我汴州猎户,家破人亡,难以生存!今我众猎户,齐聚汴河街中桥下,诛杀狗钦差,以泄我等之愤!望苍天护佑,助我等一臂之力……”祷毕,二十八哥又率着众人,望天朝地,拜了三拜。然后,一一朝街中桥两侧散去。
绕刺使衙署前街去相国寺朝拜,再由汴河街中桥上返回衙署,是本地的惯例。钦差在相国寺各殿进香完毕,便于寺外上马,仍由倪若水为前导,往汴河街中桥上而去。曾经繁华异常的汴河两岸,如今少见行人;只有残香余烛,出现在道旁地上。钦差脸色阴沉、目光严峻地勒缰缓行,心事重重地望着凄凉惨然的汴河两岸。
执事仪仗,上了桥头。声声道锣,使寂静荒凉的汴河两岸显得阴森、窒息。
前卫紧随仪仗,上了桥头。疲乏的卫士们,似乎已擎不起戈矛,他们任马儿缓蹄徐行,冷漠的目光散乱地注视着四方。
倪着水在卫队后面,也上了桥头;他关注地轻轻勒了一下坐骑,让在道旁,待钦差的坐骑迈上街中桥后,才重新催马走到钦差马前,缓缓前导。
后卫的钦差随从、汴州州佐们,继这二马之后,上了街中桥。
就在这时,钦差马旁魁伟的佩刀侍从那原本凶狠的眼神,突然露出惕戒的神情,他猛地拔出佩刀,朝桥的两边望去:无风拂拨的茅丛,为什么有几处在摇晃?
他正要向前后卫的折冲将官提醒一句,谁知还未等他发出声来,从南面的芭茅中突然飞出一串弩箭来!那首尾相衔的锐器,闪电般直往钦差的头、胸处穿去!
“呵!”近侍大喝一声,跃身而起,旋动手中钢刀,遮挡弩箭:但是,晚了一步!已有两支弩箭,直扑钦差的咽喉!
“大人下马!”那青袍卤簿,早一纵身冲向钦差的马前,抢过马缰,按下马项,朝钦差急呼。
就在马低项失蹄,摔下钦差之际,那两支弩箭空飞而过,坠于桥中,倪若水早已惊得滚下马来,对愣于桥上的武土们大声狂呼:“捉拿刺客!”
“捉拿刺客!”
前后卫队中百名武士这才回过神来,发声狂喊,横枪跃马,扑向桥身两侧的斜坡,朝茅丛里搜索着。与此同时,桥身两侧,响起了无数炮仗,霎那间,在呛人的硫磺烟雾中,飞叉,短镖象雨点般朝桥上泻来!仪仗和州佐们乱成一团,胡乱朝桥两头狂奔逃命。
“当!当!当!”
下得马来的钦差,却从一名侍从腰间拔出佩剑,扫荡着飞叉、短镖,并朝护卫在他身边的使旋刀的武土命道:“毛仲!速去率众捉拿!”
“陛下!……”
“哈哈哈哈!”以钦差名义察视河南等道的皇帝,此时却笑着,催促王毛仲,“一小股刁民作逆罢了!速去!”
“倪大人!”这时,扮作卤簿的姚崇,也忙对倪若水下令,“速速关闭城门,把守出城要道,务将逆贼生擒严审!”
倪若水急应一声,飞身上了坐骑,前往衙署传令去了。
城内的百姓,远远听见街中桥前杀声震天,吓得纷纷弃了香案,关了铺门,躲回房内。使原本变得萧索不堪的汴州,更如死城一座。不久,无数队人马从汴州军营狂驰而出,奔向各城门及迩关要口。死城上空,回荡起一片马蹄声。
王毛仲飞身上了坐骑,领着护驾武士,潮水般涌下了街中桥。
“官军住手!”
突然,就在王毛仲所率护驾武士和汴州官兵漫布汴河两岸,向街中桥围拢时,离桥身最近的一丛芭茅间,站起一个人来,他挥着手中弩弓,对桥上喊道:“要斩要剐,有我二十八子在!”
王毛仲和众官军见了,先是一怔,接着便呐喊着,向二十八子逼去;无数的刀、枪、剑、钺,举向了他的头,对准了他的胸……
“住手!”
立在桥前的李隆基,朝桥下喝了一声,然后将手中之剑顺手递到身边的姚崇手里,这才铁青着脸,朝桥下静静望着他的兵将们说道,“带回刺使衙署!”
“呵!”王毛仲暴怒地狂吼一声,一转手中的旋刀,照着睥睨他的二十八子的膝部,就是一击!被那刀背猛击一下的二十八子,一下子扑倒在坡边,王毛仲将自己腰上的铁箍板带解下来,躬下身子,把二十八子的双臂反翦,恶狠狠地绑起来。
随驾御医给皇帝用药酒擦了背脊和项部,又在寝房四周点好安神香,便悄悄地出了房门。在通道上,他被王毛仲拦住,低声问:“大家伤得很重吧?”
“将军放心,”御医满脸堆笑,拼命掩饰着内心深处对这护驾凶神的无名恐惧,仍不无怯懦地回答王毛仲,“只是坠马时,擦伤了一点皮肤,圣体安康哩。”
王毛仲放心地垂了垂眼帘,松开手,放那御医去了。他重新拔刀在手,向布在皇帝住房四周的卫士们缓缓走去。时近黄昏,衙署内灯稀烛疏,更需他加倍留神。步下通道石阶时,他下意识地用大拇指和食指在李守德遗留给他的旋刀刀刃上试了试锋芒:不错,十分锋利!明早,他要亲手砍下二十八子那伙逆贼的头来,象劈瓜那样!
依在榻上,那药酒烧得背脊和颈项一阵阵发木;四周是这么静,静得真象是在深山旷野中一样。
然而,恍惚间,李隆基却分明觉得自己被宋王成器,岐王隆范,薛王隆业簇拥着,在宫娥们的踏歌声中,进了新修的兴庆官金明门,在龙池前的龙堂上坐了下来。宋王正喜滋滋地指着龙池对他说:“那便是汴州花鸟使新近携回的中原奇禽:鵁鶄、鸿鹜。”
随着宋王的奏禀声,他朝龙池望去。只见罩子池上的用竹丝和纲绳织成的池向下面,一种大脚、高冠、青胫的五色锦羽的鸟儿和一种比鸭略小,尾羽似船舵,纹彩亦鲜艳多姿的鸟儿,正在水面嬉游。
“陛下细审之,”又是大哥那兴致盎然的声音在继续奏禀,“那大脚高冠的鸟儿,就是《尔雅》中所说的鵁鶄。你看它那双旋动的圆睛,靠得那么近,好象要交叉传递似的!江东人几乎户户养它,据说它能禳厌火灾哩!那比鸭儿略小的,就是鸿鹜。世传凡有这种鸟儿栖止的地方,就气朗风清,没有邪毒之气……”
……
“呵……呵……!”
突然,一阵娇媚的号子声,将宋王的奏禀声掩尽了,宋王和龙池中的奇珍异禽也悄然逝去,李隆基恍惚觉得自己正立在白日经过的汴河街中桥上,看着汴河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