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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于牡丹苑上玉轩内的驸马崔隐甫,刚刚出现在公侯待漏班中,那些驸马、国公、侯伯差点认不出他来了。他变得有些呆头呆脑。自从李林甫死后,他的命运大为不佳:先是因李林甫通敌,奉敕禁出府门侯三司按察;本度又因与吉温联结安禄山,差点和吉温一道,被杨国忠杀于狱中。全仗咸宜公主衔土请命,皇帝再度降敕将他禁于咸宜公主府。府里府外,由一队北门卫士看守着。他吓昏了头,有几次差点从临池阁上跳入府中芙蓉池去喂了王八。幸好咸宜公主防范森严,才让他求死不成,活至昨日。
昨夜他从烂醉中醒来,听妻子告诉他:北门卫士被宫里来人撤走了!他先还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公主见他懵懵懂懂的模样,给他一记耳光:“明日早朝,向父皇谢恩去!”——他这才明白过来,差点高兴疯了。
因他平日为人不善,再加上眼下他又被牵连于逆胡大案中,牡丹苑上的众人却对他避而远之。他因久不上朝,极想知道朝中诸事,也不看众人眼色,偏往人群中乱挤。他立刻发现苑上待朝的人很少,“只不过十之二、三!那么多的人一齐害了瘟不成?都不来上朝?”他正想问问是怎么回事,却听一个驸马悄声对几个侯伯道:
“平安火不至!”
“呵?”崔隐甫闻言惊呼出声,“未必逆贼已兵临京城了?”
“那又怎样?”那驸马回头见是他来插言,惕戒地道,“今上前日已下敕,要御驾亲征呢!——小小毛贼!哼!”
“唉!……”崔隐甫才记起自己不该插这句话,忙往后勾着头退了几步;而另外的几位侯伯却对那驸马的话大不以为然的叹息着。那位驸马道:“这不是宽心话。今上数度平乱,文武全才,还怕那逆贼么?你们看:平安火不至又算什么?我大唐朝仍稳如泰山、固若金汤!那宫门两旁的供奉仗、亲仗、勋仗、翊仗、散手仗的卫士们是何等威武,而宫中又是何等平静安谧!逆贼能攻得下我大唐西京么?!笑话!”
“当、当、当!……”
三声景云钟响,打断了牡丹苑上众人的议论。他们再度正冠捧笏,向宫门方向肃立着。一队金吾手执金瓜玉斧走向宫门,又默默地散开,护住宫径。
“宫门一开,我当从速向高大将军呈上谢表,”崔隐甫暗自盘算着,并向兴庆门斜目张望,“杨国忠死盯住我,我要下功夫攀附高力士才好呵。”
“嘎!……”
宫门启动了。
“御驾亲征!”望着拽开一隙的兴庆门,崔隐甫突然想到刚才人们议论的事来,他发起愁来,“如果皇帝要我也随驾出征呢?那……可凶多吉少了!唉,牛贵儿在何处呢?该找他想想法子,求他在皇帝近前保奏一下:就让我留守西京吧……”
宫门打开了。
走在头里的导班金吾卫士以及上朝百官,却突然狂呼惊吼,掉头四散。
“今上不在!”
“贵妃娘子不在!”
终于,他听清了人们的呼喊。“平安火不至,今上不在南内受朝!……”崔隐甫明白过来了,他猛地转回身,向待漏上朝的玉轩内,没命地狂奔起来!
“今上不在!”
“都跑啦!”
“呵呵!……”
“扶扶我!我是定国公呵!……”
“呵呀!快跑呀!……”
崔隐甫抱头鼠窜。百官和从南内冲出来的宫娥、采女、宫役们丧魂失魄地惊逃。大唐神圣的西京大内,顿时乱作一团。
“皇帝带着贵妃跑啦!”
“安禄山杀入京城来了!”
“呵!……”
从宫禁里涌出的惊慌逃命的人流,一眨眼的功夫便窜到了街上,惊动了七条南北大街、五条东西大街的百坊万户人家。男女老幼立时奔出房门,人们拥挤着,哭喊着。一时间,大唐西京,天翻地覆。
大唐西京六月乙未之晨。
曾经壮丽而繁华的街坊,象垂死的长蛇抽搐颤栗;巍巍琼楼玉宇,东晃西晃;宫槐御柳乱根朝天!血红的太阳在尘埃中呻吟。
“又是一位龙子龙孙——哟,是你!”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牡丹苑的玉轩四周,数百宫中小儿埋伏在花丛里、宫槐后、墙院旁。
当宫门启开,宫禁大乱,百官狂奔时,这数百宫中小儿象是陡然冒出的夜叉,出没在玉轩四周。那些随百官而逃的王侯、驸马、国公,象扑进网里的鱼儿似的,落入了宫中小儿的手中。他们还未弄清是怎么回事,又被宫中小儿们来了个柳条穿鱼,把他们一一串绑起来。随即,将他们推着,拖着,押入了东内大明宫的含元大殿丹墀之下。
丹墀上,左相陈希烈,宫使牛贵儿,正展簿执笔,清点着押解而来的王室近幸。当牛贵儿一眼望见崔隐甫时,不禁吃了一惊。
“相公,牛大使!”崔隐甫一见牛贵儿,象见了救命恩人一般,伸长脖子高喊着,并一下跪了下去,“救命!”
牛贵儿一怔,正要命人将崔隐甫解下来,却被陈希烈挡住了:“先让他委屈一下吧!”
“崔驸马是为大燕皇帝吃的苦头呵,老神仙!”牛贵儿忙对陈希烈提醒道。
“请随老夫到殿中稍事商量吧!”陈希烈捋着雪白的胡须,道。牛贵儿只得朝崔隐甫递去一个眼色,跟着陈希烈进了含元大殿。昨天夜里,皇帝正是在这殿门口向他二人降敕:“……朕幸蜀之后,西京大事,尽托二卿主掌……”
“哼!他们皆怕禄山,一齐逃走,却让老夫和中使留下送死!……”陈希烈拜领圣命,退下殿阶后,对牛贵儿愤愤然说道。
“皇帝老倌也真可恨!”牛贵儿和陈希烈的心情是一样的,“自杨国忠主掌中书后,两年来总想让章仇兼琼取代左相,逼得这陈老相公不敢去省台视事,只躲在道观里为皇帝炼金丹。我牛贵儿年近半百,还是个宫奴,何曾有过高力士般的恩宠、荣耀!……而今潼关已破,大燕皇帝要杀入西京了,却把国事付这老相公、宫中之事交我牛贵儿主掌。主掌个屌,替死鬼罢了!”
两人心思一样,自然话皆投机。于是,当皇帝在玄武门楼上准备逃走时,他二人便在这含元殿中,定下了献西京、降大燕之计。
“我将宫中钥匙尽数献出,”牛贵儿对陈希烈道,“只等李三郎一走,我们就速速去迎接大燕皇帝进京!”
“仅是这样,还难得大燕皇帝宠信。”陈希烈沉吟着,道。
“把你炼的金丹献给大燕皇帝吧!”
“这个……”陈希烈摇摇头,“我是说,李三郎杀了大燕皇帝的长子啊!”
“呵!”牛贵儿明白了,“我们得捉些大唐皇室龙脉,让大燕皇帝杀个痛快!”
“唔!”陈希烈会心地一笑,“方才李三郎还叫高力士和贵大使去宣招诸皇子、公主呢。”
“我自当奉旨行事!”牛贵儿得意地笑着,“明儿一早见吧!”
结果,凡该他去宣招的,他都未遣人相招入宫,而让他们来上早朝。
“这崔隐甫不知为何也来了?”牛贵儿一进大殿,只觉闷热难当,一下脱去袍服,摘去乌纱,对陈希烈道,“此公和我私交不错,饶了他吧?”
“中使大人,”陈希烈摇头悄声道,“老夫方才看了一看,总共八十三人,多属帝之旁支别脉,献给大燕皇帝,只怕也难令他满意。唯有这崔隐甫为李三郎爱女之婿,只有将崔隐甫和咸宜二人作为首献之物,大燕皇帝方可宠信你我二人。”
“老相公说得是!”牛贵儿一听,佩服陈希烈老谋深算,“这崔隐甫也是合该命绝——是他自个儿闯入来的呀!”
“此公也尚在死与不死之间。”陈希烈却回过话来道,“据老夫所知,他与吉温多年来暗结大燕皇帝,且本度又因大燕皇帝故险遭不测。或许,大燕皇帝只会杀那咸宜公主,而重用于他呢!”
“那?……”
“听其自然吧!”陈希烈见时辰不早了,打断话头,对牛贵儿道,“我们当即去亲仁坊!”
“大燕皇帝故邸?”
“正是!”陈希烈忙应道,“将安庆宗灵堂从速安排布置。然后将这八十三人押往亲仁坊灵堂待祭!我们即前往关西驿迎接……”
“大燕皇帝陛下!”
“对!哈哈哈哈!”
含元大殿内外,灯火辉煌。
大燕宰相张通儒,领着方佩相印的陈希烈、崔隐甫,中书侍郎高尚、严庄等文职官员,和大燕兵马大元帅史思明,应着立于丹墀上,身着乌纱紫袍的骠骑大将军牛贵儿的宣呼,手捧朝笏,顺着龙尾道,依秩上了殿阶,进入大殿。在乐班奏出的鸟歌万寿乐中,分班列队,朝由大燕太子安庆绪,右监门大将军兼知内侍省长官李猪儿扶伺、高坐于御座上的大燕皇帝安禄山跪下去,朗声叩祝道:“敬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完毕,张通儒、史思明领着文武百官归班站立。乐声也依仪煞住。
但是,御座上的大燕皇帝,却默然无语。安禄山的沉默,使文班中高尚、严庄暗暗交换了一个眼色:“他又发懵了!”
不错,山呼声中,大燕皇帝不禁又茫然起来。
虽然攻破潼关,生擒了哥舒翰,大燕皇帝却仍在安排北退平卢之事。他闻知大唐皇帝要御驾亲征的讯息,不免有些恐慌。谁知,陈希烈、牛贵儿却来请他入京!他哪里想象得到呢,一下惊得从座上立了起来,拉着儿子的手,急促地问道。
“今上?”儿子被面前这位“今上”问得大惑不解。
“噢噢!”安禄山方知失言,忙问,“李三郎呢?”
“往西逃走了!”
安禄山先是怔怔地望着儿子,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接着,极度的兴奋,竟使他浑身颤栗起来。大燕皇帝举起双臂,声音嘶哑地仰天呼道:“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激动得发昏的安禄山,懵懵懂懂被人扶入銮舆,进了长安,来到了东内,登上了含元大殿。他封赐了陈希烈、牛贵儿和上百名投降的大唐朝官,还将崔隐甫从亲仁坊灵堂放出,招上大殿,授给他大燕宰相金印。听说有八十二名李唐宗室押在长子灵堂准备祭献,他欣喜若狂而又狠狠地对牛贵儿道:“卿速领人马再为朕细心搜捉!凡皇室宗亲、国忠、力士亲信,王侯将相之属,即便是老弱妇孺,也与朕尽数捉拿,押往亲仁坊吾儿灵堂斩杀祭灵!”
近夜,牛贵儿奏告,共捉得人犯六百人,已斩尽杀绝于安庆宗灵前!
“李三郎!你杀吾儿一人,吾杀你子孙近戚六百人!哼……”他快意地大笑起来,并安排了从今夜起为时一月的大酺狂欢!
这道“圣旨”一下,随他入城的十来万兵将再度拥向百坊诸街。火光,铁蹄,哀嚎,狂笑,鲜血……拉开了大燕朝西京狂欢大酺的序幕。而他,大燕皇帝,怀着一种自己也说不清的心情,由安庆绪、李猪儿和宫嫔们伺候着,去往南内,朝那巨大而又精致的鸱尾注视良久,方才驾返含元大殿,接受大酺朝贺。
“叩祝大家万岁吓!”
就在他暗自得意之时,御座右侧忽然传出这娇柔的叩祝声。这叩祝打断了他的翩翩遐想,在他还没弄清朝堂之上何来这声音的当儿,又传来一声娇滴滴的祝福:
“圣——寿——延——长!”
“啊!原来是那位‘雪衣妙使’呵……”
大燕皇帝发现了它,命人取下,挂在座后取乐。想不到这灵鸟会对它的旧主人祝福起来。
“哈哈哈哈!”安禄山高兴地仰头大笑起来。
“父皇,歌舞齐备!”安庆绪见状,忙趁机奏告。
“听说,李氏兄弟尽在教坊中?”安禄山闻奏,记起李龟年三兄弟被捉拿一事来,忙问。
“正是!”
“呵……”大燕皇帝的眼前,顿时浮现出巍巍南内勤政楼堂,人声鼎沸的东市广场,李龟年一曲定民心的情景来。
“父皇?!”
“呵呵。”大燕皇帝的回忆被太子的呼唤打断。他下意识地模仿着大唐皇帝拈须微笑的神情,敕道,“宣李氏兄弟、公孙大娘上殿!”
“公孙大娘?”安庆绪为难起来。
原来,对皇帝失望的公孙大娘,离开西京后,回到了家乡。虽已年过半百,但她仍然每日闻鸡起舞,练习剑术。在淳朴的田园生活中,她的心情渐渐开朗起来。谁料安史谋反风云突变。史思明领兵打到了大娘的家乡,将她掠来。公孙大娘自被捉到洛阳后,除了大骂逆胡,何曾遵旨舞过一次?这时将她推上殿来,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呵。
“父皇,那公孙氏老态龙钟……”安庆绪只好托词提示大燕皇帝,免宣公孙大娘。
“老?……”大燕皇帝闻言一怔,随即狂笑着,道,“是呀!十几度春秋,方有今日。宣彼等上殿吧!”
李龟年、李鹤年、李寿年、公孙大娘,分别从大殿左右侧被大燕宦官们推上殿来。当他们听着殿上有人宣报道:“李氏兄弟、公孙大娘奉敕上殿见驾呐……”时,猛地抬起头来,向对方望去。同时,殿上突然响起悲呼之声:
“三位阿兄!”
“大娘妹!……”
他们挣脱宦官们的手,奔到了一起,哭成了一团。
哭声中,立在殿上的一些原大唐官吏往阴影中退避。
“久别重逢,尽兴一哭吧!”座上的大燕皇帝,以那悲天悯人的口吻,说道,“朕待龟年、公孙二卿,执宁王遗笛,仗双股剑,为朕平定四海畅奏欢舞!”
“李龟年、公孙大娘还不叩领圣旨!”大燕太子早已忍耐不住,对殿中四人喝道。
宁王遗笛确在龟年手中。但他这时却猛地拂去老泪,怒目朝御座上瞪着。
“奏吧,舞吧!”不想公孙大娘抹去泪水,一把抓住龟年的手肘镇静地道。
“大娘?”
李氏兄弟后退一步,惊奇而迷惑地望着大娘。
“呈剑来!”公孙大娘不理睬他们,向殿侧乐班中冷冷喊道。
“快将剑拿来!”太子大出意外,忙朝乐班喝道。一个舞伎捧着双股剑,走向殿中,跪递给大娘。
大娘接过双股剑,用左手握着,右手抿了抿苍然的鬓发。她见李氏兄弟怔怔地看着她,便朝龟年深情地悄声问道:“阿兄,大娘老了吧?”
这一问,许多往事涌上龟年心头。李龟年凄然应道:“老了。你我都老了……”
“但笛音、《剑器》舞姿依然!”大娘却豪迈地接过了龟年的话头。同时一束裙带,分开双股剑,示意鹤年、寿年退开,并对龟年道,“阿兄,助大娘一舞!请!”
大娘手中双剑,突然化成两道寒光,在殿堂中飞旋。
李龟年顿时明白了。忙从袋中取出玉笛横于唇边。笛音,似深谷流泉,响起在殿堂中。
大燕皇帝将搭在李猪儿肩上的一只手放下来,在御案上悠然漫击着。一时间,他觉得自己好似那坐在花萼相辉楼上观赏歌舞的大唐皇帝。
突然,那笛音竟化为狂涛怒吼,从那飞旋的银光中,传出公孙大娘苍老而豪气袭人的歌声:
墨云拥穹苍,
霹雳撼殿廊!
骐骥驰骋,
挥剑灭虎狼!
扶垂危社稷,
淳德追先皇!
《夜半》一曲,
重光我大唐!重光我大唐!
“呵!……”
首先是张通儒、陈希烈、崔隐甫等惊恐大叫,继而,大燕文武也且怒且惊地呼吼起来。史思明一挺那佝偻的背脊,从殿廊卫士手中夺过一支长矛来,大吼一声,向李龟年、公孙大娘扑去……
“慢!”大燕皇帝却举起手制止了史思明那要投出的长矛。“你们枉自为一代教坊掌教,”大燕皇帝宽容地笑着,“尚不如一只鸟儿识进退!猪儿!”
“奴婢候敕!”李猪儿赶紧跪于御案前。
“将那鹦鹉提过来!”
李猪儿忙把那白鹦鹉连架提向案前。大燕皇帝朝李龟年、公孙大娘悠悠地笑道:你们听听!听它对朕鸣唱什么!”
那白鹦鹉见有人向它打手势,早一昂凤头,婉转地鸣道:
“开元天子万寿无疆!”
“哈哈哈哈!”大燕皇帝被鹦鹉出其不意地祝福弄得回不过神来。而李氏兄弟和公孙大娘却开怀大笑起来。
“畜牲!”太子怒骂了一声,正要将它提开,谁知它又娇声道:
“天宝洪运万世长!”
“叭——呯!”
“嘎!……”
这一回,却是大燕皇帝本人,猛地举起拳头朝那自己苦心调教的灵物狠狠砸去!一声巨响,鹦鹉惨叫一声,变成了一团血肉躺在御案上。
“哈哈哈哈!……”
李龟年和公孙大娘,却笑得更欢了!
大燕皇帝伸出那沾满鲜血的手,指着大笑着的二人,狂吼道:“乱杖击杀!”
“喳!”殿堂金吾们,齐举刑杖,向李龟年、公孙大娘扑去……
“哼!”公孙大娘朝李龟年迅速递去一把剑,二人朝安禄山冷笑着,突然携着手,一齐举起手中之剑,朝自己咽喉刺去。
紧邻西内太极宫之西北,是一溜北临禁苑,南接掖廷宫的夹墙。夹墙望北建着三座堞楼,平素,北门卫士便在这夹墙复道中护卫掖廷宫,堞楼则供金吾卫们遥察苑中动静。
眼下,堞楼上插着五狼头图案的大燕旌旗,一串串黄绢缀灯,象萤虫般发出暗白的光,在旗旁、楼柱间忽明忽暗。成百的大燕曳落河壮士,身穿同罗、契丹、室韦战袍、鎧甲,横刀持矛,在堞楼前的夯土道上摆开胡酒,烤着从苑中猎得奇禽异兽,搂抱着大唐宫娥采女,唱着歌,饮着酒。
平日灯光通明的夹墙复道上,今夜却只有几苗灯光。在闪忽的灯光下,一堆堆被枷着、捆着、串结在一起的大唐宫娥采女、宫中小儿、奴仆,教坊歌姬舞伎倒在地上。有的早被折磨死了,但仍和活着的人捆在一条绳上。复道诸门紧闭,密不透风。这些死人活人都被令人窒息的又热又臭的气味凌逼着,象干涸的池鱼,瞪着眼,张开口吃力地呼吸。
怀藏宁王遗笛的宫廷乐师李寿年醒过来了。他朝身边看去,一下惊得想跳起来,但那绑索却把他拽住,使他又一头歪倒在地。
一个悲哀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在寻找鹤年掌教么?……他刚才……被牛贵儿押入东内去了……”
惯会辨音的宫廷乐师,听出那是谁的声音了,他再次朝那人望去,却怔住了。
“我……骇着你了吧?”
那是一张被刀划得皮开肉绽的脸,脸上血迹斑斑,变得令人不敢正视。他见寿年发怔,苦笑着问。
“他们将你?……”
“不,是我自己干的。”
“呵!……逆贼也自然不会放过你这斗鸡坊的掌……”
“嘘!”那正是斗鸡坊的掌教——贾昌。他赶紧阻止李寿年说下去。李寿年却突然想到一桩事来,忙从怀中取出宁王遗笛,交给贾昌,并悄声道:“这是我大唐右教坊的珍宝。长兄已去,寿年亦快去了……望君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