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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哈哈哈哈……”
念奴和仙音赶紧重捧玉盂,重提拂麈,向李白近前而来。
“慢!”李白似觉被人猛击了一掌,感到头重脚轻,他好不容易才稳住自己的身子,一边揖袖阻止念奴、仙音,一边朝皇帝恳求道:“臣请陛下再赐臣御酒十杯!”
“呵?”对李白这一请求,皇帝和太真深感愕然。太真向前问道,“卿方醒来,正好应制作词。新词作好,再请大家赏酒于卿吧!”
“启奏娘子!”李白俯首而答,“‘清醒论国事,朦胧谋奇诗’。臣,要醉中方能作诗吟词。”
“朕也闻他‘斗酒诗百篇’呢!”皇帝并不深究李白话中它意,频点其首,对太真道。然后吩咐念奴、仙音,“你二人一人捧盏供酒,一人展笺记录。卿可凭榻吟讴!”
“臣领敕!”李白拜领敕令后,微傍榻沿;皇帝,太真在牡丹丛前另设墩座归座;玉瑶傍着太真墩旁的小榻上入座。李龟年兄弟等,也悄然领着歌姬舞伎乐工,走向李白身后,静候他吟讴新词。
有顷,念奴、仙音,一人捧着笔砚、金笺,一人捧着玉盘金杯,走到榻前。念奴蹲下身去,将笺展放榻面,调好笔墨;仙音将玉盘递到太白面前,太白取酒一盏,一饮而尽。如是者九杯之后,他才感到心中块垒,稍稍解化。他将最后一杯葡萄佳酿擎在手中,只抿了一抿,便向花丛间徐徐望去。首先进入视线的,正是太真。醉眼相望,这国色天香之躯,也化成一茎带露牡丹,鹤立于群花之中。那非凡的神韵,李白似乎只在梦中的瑶池池畔的仙姬群里,方才见过。夕阳西沉,暮霭轻飘。眼前诸人诸景,被这暮霭轻罩,令醉意朦胧的李白畅想着海阔天空、玉宇琼阁的缥缈仙境。他又仰起头来,将最后一杯御酒饮尽,放还金杯,立起身来,仰望晚霞绚丽的碧空,朗声讴吟道: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皇帝尚未听毕,已拈须怡然而笑;太真也如饮甘霖,几乎赞出声来。李白却旁若无人地又一气吟诵下去: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
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栏杆。
李白吟诵甫毕,太真、玉瑶不约而同地赞叹出声。皇帝这时却唤龟年:“呈玉笛来!”
李龟年忙将宁王紫玉笛跪呈皇帝,归回乐班,对乐工、歌姬舞伎们以目示意,众人忙暗调琴弦,悄净歌喉。
太真见皇帝拿起玉笛,也兴致勃勃地站起身来,顺理腰衱。皇帝见了,凝目稍忖后,却从身左的牡丹上,摘下一枝缀满深红牡丹花的花枝来,笑赐太真。太真娇媚无限的答君一笑,接过花枝,徐徐步入花丛。皇帝也漫步跟上,忆着李白词意,吹起了悠扬婉转的“清平调”引。接着,李龟年应着笛音,领着乐工们,吹弹伴奏起来。龙池里微风拂荷,亭栏处夜雾轻绕。漫步花间、拈花横笛的丽人、国君,宝榻旁抚琴轻歌的乐工、歌姬,被夜色薄罩的宫女、近侍,一时间,都痴醉于李白的新词之中。连初升东墙的月儿,似乎也被人寰此情、此景、此人、此调深深吸引住了,她停在墙头,不移、不动……
然而,李白却被人遗忘了。他遥望着南内西墙,清晰地记起岑夫子在西市酒肆中相告之语:“四明狂客终将归去矣!听说,圣上已下敕要群臣于青绮门为他饯别……”
那时,他说:“季真不该!”……
此时此刻,他却真想向贺知章大声说道:“季真,你走迟了!”
一首送别之诗,袭上他那充满绝望的心头……
何处可为别?长安青绮门。
临当上马时,我独与君言。
风吹芳兰折,日没鸟雀喧。
举手指飞鸿,此情难具论。
同归无早晚,颍水有清源……
无言的吟哦激起了汹涌心潮。两行泪水,从忧怨的双目狂泻而出。多少年,他盼入此地,终于得入此地竟已三年!此刻,他却恨不能身生双翅,飞出这堂皇之地……
夜色,更沉了。
第二十章
“谪仙人赐金放归!”
南内供奉小鸭儿,刚一跑进园门,便对袒腹凉榻的东宫太子师友李泌、秘书监兼卫尉卿晁衡嚷着报告了这一消息。李、晁二人一听,齐齐从凉榻上撑起身子,似乎不明白小鸭儿的话是什么意思。
自贺知章于今春辞官离朝后,李泌在东宫侍读之余,便多来这光禄坊晁衡府邸与晁衡吐诉心腑。本名阿倍仲麻吕的晁衡,于开元五年、随日本国遣唐使团来大唐太学求学结束,深受皇帝赏识、留在大唐作官,皇帝指定将作监为他在鸿胪寺对面朱雀街之西的第一坊建造了这座府邸。他一直住在这座府门高大、府内气派豪华、府中亭园别致高雅的院邸中。由于少年时便来大唐求学,任职后又长期身处秘要,这位四十三岁的日本人,不仅姓名随了汉家,连谈吐举止也变得汉化了。记得十多年前他的儿子从妈妈口中得知父亲是异邦之人后,曾好奇地要他教说“日本国话”,他一笑置之。但近年来,不知是何原因,他不仅教儿女们说起本国语言,连自己那年近不惑的夫人,他也苦笑着要她懂得一些日本国常用语言。刚才,在这消夏水榭中,他正向神情悒悒不乐的李泌谈着贺知章从故乡寄来的一首诗。那诗道:“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他感慨地对李泌道:“如我一旦返归奈良,在三笠山中的故乡出现时,只怕不仅儿童要笑问‘客从何处来’,就连我的双亲,也要问我从何而来了吧……”
听了这番话,李泌不解其意,正要探问,想不到小鸭儿一头闯入晁府,向他们报说了这一消息。
今夏的燥热,胜于往年。李、晁二人虽袒腹卧于凉榻,头上一树浓荫,面前一泓清波,仍觉热汗不止。此时一听小鸭儿送来的消息,更加感到燥热难忍。两人不约而同地问道:“此事可真?”
“那还有假?”小鸭儿将绿纱袍脱去,赤着臂,一下坐到池畔绿茵上,将绢靴脱去,“扑通”一声,把一双热汗涔涔的脚投入池水中,回答二人道,“牛贵儿已向翰林院宣敕去了,要学士们明儿去青绮门为谪仙人饯别呢!”
“又是青绮门……”李泌听着,喃喃地说,频频独自摇头。
“你摇什么头呵?我的神童子!”小鸭儿见了,一耸凹鼻梁,将水淋淋的脚从池里提起来,双手抱膝,对李泌道,“你听谪仙人说过今上正拟授他中书舍人之事吗?”
“不错。”晁衡也回过神来,说道,“数日前我曾听高大将军相告:今上正拟授太白中书舍人之职呢,怎么又突然赐金放归山林了呢?”
“哼!”小鸭儿一跺脚,恨恨地说,“都因那崔驸马与咸宜公主,在太真娘子跟前进谗言,那崔隐甫还在今上面前,说了谪仙人不少坏话哩!”
“请道其详!”二人含愠带怒,焦急追问。
“我听阿翁说,”小鸭儿站起来,走到二人的凉榻间,气哼哼地说道,“那崔隐甫得知今上欲授谪仙人中书舍人之职,便乘进宫请安之机,在太真娘子面前,诬奏太白以诗讥刺太真!”
“以诗讥刺太真?此话从何说起?”
“你们忘了今春传唱一时的《清平三调》了么?”
二人逐句寻思一番后,李泌以掌击榻,“呵呀”一声:“果然有将太真比作赵飞燕之句!但那是喻太真之美呀……”
“哼!崔隐甫却对太真奏道:‘飞燕虽美,但却背着汉皇,与宫外男子燕赤凤私相授受呵……’太真还未听完,便将那《清平三调》诗笺,从案上取来,撕得粉碎!阿翁说,今上回到长生殿,太真哭奏不休,要今上将太白处置!……”
“原来如此。”晁衡叹息一声,说。但他又提醒二人道,“那崔隐甫何曾清楚赵飞燕是何朝何宫宠妃?这分明又是他那位‘姑丈’所教了!”
“自然是那奸贼!”小鸭儿点首印证,“听阿翁说,他已进谗在先了。”
“呵?”
“入夏不久,今上便将欲授谪仙人官职事相告林甫。那奸贼奏道:‘臣贺陛下得才!只是中书舍人之职,身居中枢机要。李翰林才识深博,确堪斯任;臣只虑彼如乘醉出入省中,不能不言温室树!’今上听后,沉吟良久,道:‘卿虑之有理,容朕慎思再裁。’……这样一来,休道太白只不过区区谪贬人世的‘仙人’,就是尚处天宫道高法精的真仙人,在这大唐庙廊之上,也无立足之地!”
“唉!难道圣上竟还看不出那李林甫是何等样人么?”三人沉默有顷,李泌叹息不已地说道。
“此事令我也糊涂!”小鸭儿颇有同感地对二人道,“老母节时,大家敕我驾前供奉。我拚着小命儿白扔,借俳优之戏谏告今上。
“你们都知道李林甫在中书省政事堂为安禄山饯别、折服安禄山之事吧?好了!听牛贵儿数度出使北疆归来时说,安禄山自那以后,对李林甫便十分惧怕。牛贵儿说,每次安禄山接着他,总先问‘十郎有何言教我?’如果有好言,高兴得直蹦直跃;嘿,如果听到‘大夫可要留神’这句话,那胡儿就会吓得反手据床,悚惕悲呼:‘阿与我死也!’……”
“我也听说,”晁衡插言道,“那禄山每见李林甫,虽隆冬,也必汗流浃背哩!”
“确实如此!”小鸭儿接着说道,“那日奉敕做戏,我便头戴帅盔,脸敷白粉,肚子上捆了一大堆草秸,扮作安禄山;李龟年也胆大包天,奏请和我搭档献戏,扮作牛贵儿。我们一问一答,我装做从榻上吓得滚倒于地、哭着说:‘阿与我死也!’真想不到,今上竟哈哈大笑,连称‘有趣呵有趣!这胡儿真有趣呀!哈哈哈哈……’”
燥热,使池中爱唱的青蛙也悄悄地伏在菱叶丛中,一声不叫。
水榭上的三个人也好长一段时间一声不吭。过了好一会儿,李泌和晁衡,才心事沉重地含含糊糊的叹息道:“真想不到呵!”
“阿翁得知此事,吓得脸色都变了……”
“大将军也这么害怕?”
“唔,痛责我一夜不说,还把我关在他方的府邸中,差不多十天才让我回到南内去!”
“你是初生牛犊不畏虎,”颇知前朝掌故的秘书监,对小鸭儿道,“你父亲不听他的劝告,在韦氏面前献戏讥刺,死得不明不白——大将军也怕你落得你父亲的下场。”
“可我姑姑说:要死,就该象我父亲那样去死!”听晁衡提起自己的父亲解鸭儿,小鸭儿激动起来了;他同时想起了吞毒自杀、以死谏君的姑姑明义公主元蓉蓉生前的谕导来,两眼红了,“若能让今上明察出李林甫和安禄山这等奸贼的用心,我就是死于油鼎里,也算没白来这人世一遭!”
晁衡听了,肃然起敬地从凉榻上披衣而起,将泪流满面的小鸭儿扶到凉榻上。拿过羽扇来为他扇着,心里却比方才开朗多了。二十七年前刚踏上大唐国土曾经抒发过的情感,此时又那么新鲜地涌上他的心头:“非凡的大唐帝国!非凡的大唐帝国之人!”
“哼!”谁知就在这时,李泌却愤愤地哼了一声,他盯着小鸭儿,道,“只怕你那位阿翁,不仅仅是害怕吧!”
李泌的话,使晁衡一怔;而小鸭儿却诧异地问道:“你这话是何意思?”
“你应当明白!”
“我明白什么?”
“谁不知道今上那句话呀!”
“什么话呀?”
“……?”
“‘力士当值,朕寝得安’!”
“……?”
“难道授太白之职事,他仅仅因为害怕林甫等辈,才作壁上观?”
小鸭儿一下子从凉榻上跳下来,急得拉着李泌的手肘道:“你不要误会了阿翁!”
李泌将手肘一甩:“误会?我早听人说:高大将军因谪仙人曾在醉中举足让他脱靴之事,深以为耻!只怕力阻今上受太白之职的人中,他,也是一个吧!”
“你你你……”常在高力士身边的小鸭儿,非常清楚高力士虽被皇帝倚重,归根到底,仍被皇帝当作奴才。他要顶住李林甫、安禄山、和眼下势倾六宫的杨太真对李白等贤良的排斥,是何等之难!但这些实情,他却又一时说之不清,急得结巴一阵后,猛地从二人榻间跑到池边,一把抓起袍衣,穿上靴子,满脸通红,一溜烟地冲出庭院去了。
“唉,长源,你这是、这是?……”
望着晁衡埋怨的模样,李泌却诡秘地一笑。然后对他伸出两手来,比了一个圆圈。
晁衡恍然大悟了。“他想用小鸭儿激起高力士出面谏君、护贤呵……”他拈着青须,笑了,“你呀!原来是在‘圆如用智’呵!”
小鸭儿急匆匆跑回南内、在勤政楼勤政轩找到高力士,几乎是一口气把李泌指责的话告诉给了他。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加深,早已遇事不嗔不喜的大将军,听小鸭儿一说,也不禁两眼发直!
“连李长源、晁监也这么看你哩!”大约为了加强自己这话的分量、表达他所认为的严重程度,小鸭儿把李泌、晁衡这两个人都抬了出来。因为他知道阿翁平日对这两人是很敬重的。
“呵——”谁知,高力士听到这两人的名字后,两眼却开始转动起来。接着,他淡然一笑,也不再说什么,仍旧将那挽着苍然发髻的头,埋向案上堆积如山的疏表中,不理会那还鼓着一双溜圆的小眼睛、盼他答复的小人丁了。
“好呵!原来……哼!”那小人丁气呼呼地离他而去了。他仍没有理睬他,甚至心里还有几分得意:“长源呵长源!你们将小鸭儿激得象猴跳容易,要让我这宫中老物跳起来,你虽是神童,也还太嫩了些哩!……”
小鸭儿走了以后,他却真的有些坐不住了。
自从妻子前年去世以后,在他那豪华的大将军府,很少再见他的身影。这南内勤政楼堂的当值厅堂,简直成了他的起居下榻处了。这一来,不仅皇帝心感安宁,他自己也觉得心绪稳妥,能安然入梦。尽管近年来他处置政务、内务的担子都大大加重了,而人的精神却并未有损不说,两颊还保持着红润光泽。但今夜,却有些不对劲。
伺候他的小儿们灭烛退出后,按常理,他不久就会酣然入睡。可今天不知是怎么回事,小鸭儿在勤政堂对他说的话总在他的耳边一次又一次回响。他干脆披衣而起,慌得当值厅堂屏山外的宫中小儿以为他有何不适;竟要提灯去请太医。他忙呼唤转来,说是因“夏夜闷烦,想临轩纳凉”,这才让忙乱的宫中小儿安下心来,悄悄伴他步到西轩前。
因为下午曾经下过一场雷雨,此时又临近子夜,西轩前凉风习习,高力士感到一股冷气直袭心底。他把身子挪向轩后,似乎仍然避不开那股袭人的阴冷之气。这时他才明白这股气并非来自西轩外的夜空,而是藏在他的心底。
“连李白这样的人,也难立足庙廊,林甫等辈的机阱,也确实令人思而生畏呵……”
扪心自问,对李白的遣放归山,他也觉得自己并非毫无牵连。李白举足要他脱靴,虽情有可原,但他仍深深感到羞辱。从那时起,他不仅默认了皇帝私下评论李白“此人固穷相”之语颇有道理,而且数年来,他对李白经常带醉出入禁中也极不以为然。他承认他是当今独步的文学之士,但绝非是君王可托以军国重任的庙廊大器。他将李白比姚崇、比宋璟,比张说,比张九龄,甚至和李林甫比,结论是,他绝无姚、宋安邦定国之才,也无张说处理朝政的机智,更乏九龄那肃穆、庄重、光照百僚的泱泱大臣风范。与其让他立庙廊而终招大祸,还不如让他散居湖海,以存斯文。因之,皇帝向他询问欲受其职时,他缄默;皇帝决定赐金放归后,他无语。无形间,在放逐李白一事上,他和李林甫、崔隐甫、太真堪称曲异而同工。
夜静细思量,李林甫未必就看不出李白并非他的对手。既然如此,仍不肯放过李白,就愈令力士惕然。
自从林甫入相以来,便千方百计地筑着一道威力无穷、但却不露形影的屏障,将皇帝禁锢其间,不问国事,以售其奸。近十年来,他与心腹吏佐谋增近道粟赋及行和籴之法,将民间物资剧敛于关中、西京。数年来,不仅琼林府库金积银聚,连西京及京畿属县,府库之积如山丘,茶布之货堆露不恒,民间玉帛不知纪极,使曾经是珠米桂薪的长安,成了米贱如沙,薪廉似泥的富贵之地。面对这锦山珠海,皇帝以为天下皆富贵太平,万民都丰衣足食,近十年銮舆不出京师,大厌巡幸。被猛增的粟赋及苛刻的和籴之法逼得妻离子散、含悲逃亡之户,皇帝看不见;被大逞武功逼反的诸邦怨声,皇帝听不着。皇帝愈是失聪,林甫等辈之权势愈是炙手可热。就拿眼前李白终被放逐一事来体测其用心,可知李林甫绝不会放过任何一桩不合他意之事、不放过任何一个不合他意之人的!……
群贤散尽,左相独存。虽然李适之已沮丧地宣告“让贤初避位”,日日闭门饮酒;但林甫如此心狠手毒,他又安得善终?!
还有东宫太子,也非林甫扶立。如果他更加受信于皇帝,今日东宫之主,又未必不会再作城东驿之鬼?!
推而广之,谁能担保他不会将陷阱,布于自己的足下?!
一念及此,高力士倦乏全消。他令宫中小儿重新点燃堂中案旁的九烛银鹤灯,重新归案展开一本本被他压在最下面的各道州文告奏疏来。这些文告奏疏,他平素最怕皇帝看见。总是悄悄处置,或留中不发,或秘嘱有司办理。因为这些文告奏疏,或说旱涝之灾,以至易子相食;或说百姓不堪重赋苛捐,相继逃亡;河北等道所奏之事尤令人怵目心惊:彼道因安禄山连年用兵,男丁几绝;田中稼禾,仅仗妇孺耕耘!……
“……应劝今上再度銮舆出京,巡察民情!”力士将这些不见天日的文告奏疏,一一堆放案面,谋划着,“使大家知京畿之外,业已险象环生!……或许,会使大家如当年在汴州巡察蝗灾之后那样,因黎庶之哀怨,萌治国之雄心!”
他多么盼望曙色早降轩东啊!
然而,黎明前,他却奉诏去往宣阳坊裴府,探望太真三姊、杨玉瑶之夫裴郎之病。
裴郎从春天起便因寒湿之症倒床,虽经皇帝敕令太医局诸大国手前往诊治,仍不见转机。今日一早,裴夫人玉瑶又遣人入宫奏告:裴郎竟至昏迷!皇帝闻知,即令太医前往救治,并令力士即去宣阳坊安慰杨玉瑶。
这一去,过了午时,力士才回到南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