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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给翰林图画院待诏直的面子就罢了,居然连两位大貂珰的面子也不给……
“你这鸟厮别给脸不要脸……”
陈佑文还在瞎琢磨,他儿子陈宝却先怒了。
陈宝今年才堪堪十六,模样和他爹一般的儒雅潇洒,只是没有胡子,瞧着也鲜嫩不少,按照后世的标准,就是一块小鲜肉。可是这小鲜肉脾气却不小,手上也有功夫,年纪轻轻就是翰林图画院的学生,成为待诏只是早晚之事。在潘楼街上勾当的人,见着他没有不头疼的,原来那个武好古也没少挨他欺负。
不过现如今的武好古已经脱胎换魂了,真不怕他,而且现在也不能露怯,要不然待会儿还怎么做托抬价啊?
再说了,刘有方、刘瑷都是在书画史上留名的人,武好古知道他们没甚大前途的。
而且在当下元符元年的东京开封府,能怼刘有方刘老公这个大貂珰的官实在太多了。凡是东华门外唱过名的好男儿,都不惧他的。
“呯!”武好古猛一拍桌子,张口就骂,“哪儿来的腌渍货?敢如此放肆?”
陈宝当时就蒙了,他哪儿叫人这么怼过?
“你……你可知我们是在陪入nei内侍省副都知办事?”
入nei内侍省副都知啊!
对于在潘楼街上勾当的人们而言,这简直就是天王老子。
“办事?”武好古又是一声冷哼,打起了官腔,“是在替官家办事还是打着官家的名义办自家之事?”
“你……”
陈宝想和武好古争论,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武好古的话听上去不像是潘楼街上勾当的人说的,倒像是官衙里的老爷在说话。
“这位大官人,小儿年幼无知,如有得罪,请多包涵。”
陈佑文被武好古一番虚张声势唬住了,连忙阻止儿子继续和其争论。
开封府是天子脚下,那些东华门唱名后尾巴翘到天上去的愣头青文官太多了。这帮人发起疯来官家都不怕,他陈佑文别说还没出职,就是得了官,也不过是个“伎术官”,见着进士出身的文官照样抬不起头。
现在这位帷帽遮面的爷那么横,可别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文官大老爷。若是被这种人寻了晦气,刘有方、刘瑷两个老公可保不住陈家……
“小儿无知,多有得罪,请大官人见谅。”陈佑文摸不清对方的底细,只得拱了拱手,拉着儿子陈宝去另一边找了张桌子坐下。但是两父子的目光,仍然死死盯着武好古。
又过了一会儿,门外再次响起了车马声音。苏大郎飞也似的迎了出去,接着武好古就听见了高俅的声音。
“可有雅座吗?”
“有,有。”
“一个雅座,再加一张桌子。”
“好,好,里边请,里面请……”
跟着苏大郎进门的是几个华服锦袍,带着帷帽的男子,其中一人瞧见了没戴帽子气呼呼坐着的陈佑文。
“咦,陈待诏今天可是君子坦荡荡啊。”
上来就拿陈佑文开涮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陈佑文也不敢怠慢,忙起身施礼,“这位大官人说笑,在下今日是陪两位中贵人来此的。”
“中贵人?”
“是刘副都知和刘供奉。”陈佑文说,“他们就在楼上的雅座。”
“是他们啊,倒要去相见的。”几个华服锦袍人中的一个说着话就摘下了头上的帷帽。
武好古隔着薄纱看见那人上了些年纪,蓄着长髯,很有些气度。
“小底拜见王刺史。”陈佑文认得那人是王诜,马上躬身行礼。
“免了,免了。”王诜摆摆手,又对刚才就拿陈佑文开涮的人道,“寅哥儿,你也别遮着了,和我一块儿去见老刘、小刘吧。”
“好啊。”
被唤作“寅哥儿”的男子也拿下了帷帽,这个人武好古认得,就是那个辩出万寿宫内的《八十七神仙图》是临本的米芾米襄阳的儿子,人称小米的米友仁。寅哥儿是他的小名,只有亲近的长辈才叫的。
王诜和米芾都是北宋开国勋臣的后代,同属于开封的世代将门。米家老祖是彰武军节度使米信,是赵匡胤的心腹。王家将门的老祖是武宁军节度使王全斌,带兵攻灭后蜀的就是他。
所以王米两家算是世交,而王诜和米芾两人因为爱好相同,关系尤为密切。
王诜和米友仁一起摘了帷帽,在苏大郎带领下上了二楼,先入了两位刘老公的包厢,接着米友仁独自出来,又进了潘巧莲所在的包厢。
显然,米家将门的米友仁和潘家将门的潘巧莲也是熟识的……苏家茶坊虽然有两层,不过从里面看却是“楼中楼”的布局,从底层的大厅可以看到二层的雅座。
武好古把满是敌意的目光收了回来,却看见高俅和几个大约是王、米两家仆童的人,都把遮住头脸的帷帽取了下来,在陈家父子旁边占了个桌子。
客人还在陆续赶来,进来的时候照规矩戴着帷帽,有几个看见了没戴帽子的陈佑文,便主动上去招呼,聊了几句,便和王诜、米友仁一样,脱了帽子上楼去和两位刘老公说话了。
武好古认得其中的三人,分别是端王府知客吴元瑜、光州防御使赵令穰和其弟隰州团练使赵令松。
吴元瑜是个老者,而两位姓赵的都是中年人,是相貌堂堂的男儿,蓄着络腮大胡子,穿着红罗包腰肚袍,看着像是赳赳武夫。
不过武好古知道两人的底细,他们俩是赵匡胤的五世孙,也是世戏台上赫赫有名的“八闲王”赵德芳的后人。两人现在虽然都当着大宋的高级武官,但实际上做的事情和武好古一样,都是画家,还是能把画摆进故宫博物院的大画家……如今北宋东京开封的将军们,还真都挺值钱的!
而如今这些在后世都赫赫有名的大画家,都为了武好古的一幅《醉罗汉图》大清老早就聚到了苏家茶坊。
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武好古得意了。
可是此时此刻,他被帷帽遮挡住的脸孔,却是铁青似黑!
因为来的那些大人物,全都被翰林院待诏直陈佑文请上了楼,去和刘有方、刘瑷两个老公相见了。
看来待会儿唱卖开始的时候,没有多少人会开口喊价了……
第二十五章 唱卖 四(为盟主循序渐进加更)()
天色,将明。
随着天气日益变暖,白昼的时间也在延长,寅时才过了一半,天色变开始方亮了。
苏家茶坊里面灯火通明,高高的房梁上,还挂着十几只灯笼,照得挑高的底层大厅一派光明。
大厅里面,除了中间一张桌子是留给卖家的现在还空着,其他的桌子上都坐了人。还有些来晚的,没有占到桌子,只好立在厅内。
苏家铺子之内,竟有了些人山人海的意思。
郭京、刘无忌和傅和尚三人组到了,当他们走进苏家铺子大门的时候,迎面就是一阵热风扑来。
郭京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作为禁军骁骑,他可是在三衙管军和枢密院的大老爷跟前亮过相的,自然不会被铺子里人山人海的场面吓住。一开口,还是纯粹的关西口音:“嚯,这铺子里怎恁般热啊?”
“好像还有一张桌子空着,是给我们留的吗?”刘无忌稍稍有点紧张,不过语气听着还是挺镇定的。
“可把两位大官人给盼来了。”
刘无忌的话音刚落,苏家铺子的苏大郎就快步上前,躬身行李。
因为傅和尚还是仆童打扮,所以被苏大郎无视了,在他眼里只有两位大官人。
“这边请。”苏大郎毕恭毕敬做了个肃客的手势。
“哈哈,洒家谢了。”郭京一拱手,拎着“吓人剑”就大步向前,一看就是粗鄙武夫。
刘无忌抱着个画卷,在后跟随,显得小心翼翼(其实是有点害怕),应该是怀抱重宝。
陈佑文、陈宝父子,这时候也到了那张空着的桌子旁边,看见郭京等三人走来,陈佑文便施了一礼。
“在下翰林图画院待诏直陈佑文,见过二位大官人。”
“机宜,”郭京装作不知,回头问刘无忌,“翰林图画院待甚底直的,是个几品官啊?有没有你官大啊?”
听到这话,陈佑文的眉毛就微微一挑,看着刘无忌的眼神,多了几分尊敬。
“待诏直不是官,”刘无忌摇着纸扇子说,“得熬到出职才是个官。”
“哦,那便和洒家一样了。”
两人一唱一和,自然还是在讲故事。
是在告诉众人,刘无忌这个机宜是个官!而且是文官(书写机宜文字、管勾机宜文字都是授予文官的差遣),很可能还在东华门前唱过名,你们是惹不起的!
而郭京的身份也不难猜到,他是个很快就要授官的无品武臣,该是进武校尉、进义校尉一级。这个级别的武官在西军一般都给能征善战的厮杀汉在做,你们是打不过的!
“待诏,你有甚事寻洒家啊?”
郭京冲陈佑文拱拱手,大马金刀就往椅子上一坐,随后才是刘无忌坐下。
好跋扈啊!
众人看得直摇头,一个无品杂流的武官,居然不把管勾机宜文字(因为知道刘无忌是官,所以大家都认为他是管勾,而不是书写)的文官放在眼里。
不用说,这货一定是个只知道砍人的粗野武夫……
“在下想看一眼《醉罗汉图》的原本。”
“机宜,能给他看吗?”郭京问刘无忌。
“能啊,翰林图画院待诏直可是书画大家。”刘无忌说着话,便双手奉上了手中的画卷。
陈佑文接过画卷,轻轻展开,果然是《醉罗汉图》的绢本,绢色泛黄,显得古扑陈旧,但是保持得很好,没有发霉和虫蛀的极限——考虑到此画出自气候干燥寒冷的西北,倒也是正常的。
画上的墨色有点褪了,不过仍然非常清晰,一笔一画,都透着大家风范。
罗汉的上半身没有穿衣服,肌肉、皮肤、五官、手掌都栩栩如生,身体各部的比例和结构也非常自然,看着就非常真实。罗汉的僧袍上半部扯了去,卷在腰间,因此腰部以下是有衣带的,典型的吴带当风,很有一些吴道子的味道。
不过能画出罗汉下半身的“吴带当风”的画师,在眼下开封府就有好多,画卷做旧对大行家而言也不难。
所以这画真正值钱的,还是罗汉的上半段身体部分。
能把人的身体画得那么好,那么真的画师,陈佑文是想不出有谁的,就是吴道子也做不到!
“画上没有跋,没有款,没有印,怎知道是画圣真迹?”陈佑文问。
刘无忌笑道:“不瞒待诏,这画是不是吴道子的,没有人能说清楚。不过能把罗汉画到这种地步,可称画圣吗?”
“倒也是。”陈佑文点了点头,说道,“这画从品相看,的确是古画,多半唐朝的东西,保存良好。
不过不能确定是吴道子的真迹,而且无款、无跋、无印,在收藏价值上是要打折扣的。”
陈佑文不愧是“老书画”了,一番评论,不仅公正严谨,而且还不着痕迹地把《醉罗汉图》的两大卖点之一——吴道子真迹给拿掉了!
还点出了此画另一大缺陷:无款、无跋、无印!
中国的书画收藏,讲究传承有序,也就是要有作者的落款,作者和收藏者的题跋、押印。但是这本《醉罗汉图》绢本上是什么都没有。
“陈待诏,让老夫也来掌一眼吧。”
陈佑文刚刚说完,李唐已经到了他身旁。李唐是代表潘家金银绢帛交引铺来掌眼的。
今天潘家金银绢帛交引铺是负责为书画交易融资的,自然要看看东西好不好了。
陈佑文没有把画给李唐,而是问刘无忌,“机宜,可以吗?”
“可以。”
李唐从陈佑文手中接过画卷,也仔细观看了起来。
“这应该是个粉本,如果老夫没有猜错,应该是敦煌石窟壁画的粉本。”
李唐继续发表评论道:“衣服的画风的确是吴道子的,但是罗汉的身体不是吴道子的……吴道子画得没那么好,这罗汉画得太好了。”
说完后,他就把画卷双手奉还给了陈佑文。
“还有人要看吗?”刘无忌又喊了一声。
“让老夫和小米也看看吧。”
王诜和米友仁双双出现在了楼梯口,王老驸马又道:“高俅,去把画拿上来。”
“喏。”高俅唱了个喏,便起身走到了刘无忌跟前,拱手道:“大官人,可否让驸马王刺史看看画?”
“驸马要看,自然可以。”刘无忌对一边的郭京道,“三哥,你陪这位高大官人走一遭。”
“好勒。”郭京应了一声,提着“吓人剑”就和高俅一起上了楼。
王诜和米友仁一先一后看了画,都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就转身上楼,没有回自己的包间,而是进了刘有方和刘瑷所在的雅间。
很显然,他们和刘氏两父子的关系是很不错的!
“既然都看完了,那就开始唱卖吧。”
从高俅手中接过画卷,刘无忌便蹬着椅子站上了桌子,把画卷高举过头。
“此画,唱价两万缗,可有人要吗?”
两万缗不是小钱,不过对于“吴道子真迹”而言却是很便宜的。在唐朝后期的时候,吴道子的画就值这个价!
而北宋末年的经济不知比唐朝后期好多少倍……北宋末年什么的,也只有武好古知道,在别人看来,如今大宋内无藩镇外无强敌(西夏早就不强了,辽国也和宋朝和好多年),真正是太平安乐之世啊!
这古董字画能不贵吗?
不过唱卖就是这规矩,开价不能一步到位,这样才能引人竞买。
“这画,入**侍省的刘副都知要了,还望各位行个方便!”
第二十六章 唱卖 完(求收藏,求推荐)()
行个方便的意思就是别和我争!
而且陈佑文一上来就亮明了入nei内侍省副都知的牌子,给人一种替宫里“和买”的感觉。
与此同时,刘有方也和王诜、米友仁、吴元瑜、赵令穰、赵令松还有另外几个书画大玩家都一一打了招呼。这些人也给刘大貂珰面子——倒不怕他这个没卵子的,而是他们和刘有方都是书画文玩行的同好,都是朋友,自然要给面子了。
所以,今天几个大玩家都不会出手,陈佑文只要镇住那些“好事家”,就能用比较低的价钱拿下武好古做的画了。
不过,武好古今天是无人如何都不能让他如愿的。
“两万一千缗。”
听到武好古的唱价,陈佑文的脸色有些难看了。
“两万两千……”
“两万五千!”不等陈佑文的话音落下,武好古马上就唱了价,而且一口就加价三千,显得极为坚决。
陈佑文看了看端坐不动的武好古,一拱手道:“这位大官人,在下的犬子方才多有得罪,还望海涵见谅。若是能留个名号,在下今晚潘楼摆酒赔罪,不知可否?”
武好古的回答只有两个字:“聒噪!”
“你……”
“要不要啊?”武好古又怼了一句,“不要的话,画就是我的了。”
“要!”陈佑文咬咬牙,“两万六千!”
喊价的时候,他冲着身边的儿子陈宝打个眼色,陈宝是个机灵孩子,自然明白爹爹的意思,马上就一溜烟跑上楼去报告了。
“两万七千。”
这个时候武好古又开始唱价了。
他其实不怕“自买自卖”的,只有能把《醉罗汉图》炒高,他也能拿着画当个大人情送给王诜王老驸马的……反正现在“高俅哥哥”的路子也有了。只要能搭上王诜的线,宋徽宗的路子还会远吗?
“两万八千缗!”
陈佑文跟进唱价。
他不知道同他竞价的人是武好古,更不会知道他现在要得到的画是武好古画的。不过他对自己的实力还是很有信心的……陈家有钱啊!
陈家和武家一样,都是书画世家,同时也是书画行的巨头。虽然陈佑文在潘楼街上没有铺子,但是却在十几家书局、画斋里面拿着暗股,家中所藏也极为丰厚,而且在临近潘楼街的榆林街上还有店铺,实力远远超过武诚之。
这一次买《醉罗汉图》的钱当然也是他给出的……刘有方也不会白拿他的好处,事后少不得赏他一个出职为官!
而只要有了官,陈佑文在潘楼街市上的地位立马就能再上个台阶。虽然不是说一不二,但是要把买画的几万缗搂回来真是小菜一碟。
所以这幅《醉罗汉图》对陈佑文而言,也是势在必得的!
“三万缗!”
而武好古现在并不介意把画炒高后自己吃进。
因为在北宋这个经济文化空前发展,商业无限繁荣的时代,以武好古的本事,要发展是不难的。
难就难在安全地发展起来!
只要能把“价值几万缗”,而且是独一无二的稀世名画送出去,武家总能有一张保护伞的。
“三万一千……”
“三万两千!”
“三万三千!”
“三万四千……”
唱卖还在继续,双方似乎都认定了要拿下《醉罗汉图》,谁也不肯退让,只是一轮轮加价,很快就把这幅武好古在大相国寺里面做出来的画炒到了四万六千缗的天价上!
而随着唱价声一轮一轮响起,苏家铺子里的人们都摒住呼吸,瞪大了眼珠子看着这场在鬼市子来说绝对是破天荒的唱卖,最后能唱出何等的高价来?
在苏家铺子二楼的一间雅座之内,满头华发的大貂珰刘有方也有些皱眉头了。
虽然买《醉罗汉图》不必他自掏腰包,陈佑文自会孝敬的。
但是今天他既然出面打招呼,就是不想让陈佑文掏太多。毕竟拿别人的孝敬也是要给回报的,拿人家越多,给得回报也就越多。
这就是官场的规矩!
如果陈佑文花个两三万把《醉罗汉图》拿下,一个出职为官也就能应付过去了。
可画真要唱到十万八万的,对他这个入nei内侍省副都知而言也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想到这里,刘有方轻轻放下了手中的茶碗,笑盈盈对身边的几个书画大家拱拱手:“咱家失陪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