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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 卷9至12-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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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门,则姊已除舍,床榻裀褥皆设,若预知弟也归者。陶自归,解装课役,大修亭园,惟日
与马共棋酒,更不复结一客。为之择婚,辞不愿。姊遣二婢侍其寝处,居三四年中一女。陶
饮素豪,从不见其沉醉。有友人曾生,量亦无对。适过马,马使与陶相较饮。二人纵饮甚
欢,相得恨晚。自辰以迄四漏,计各尽百壶。曾烂醉如泥,沉睡座间。陶起归寝,出门践菊
畦,玉山倾倒,委衣于侧,即地化为菊,高如人;花十余朵,皆大如拳。马骇绝,告黄英。
英急往,拔置地上,曰:“胡醉至此!”覆以衣,要马俱去,戒勿视。既明而往,则陶卧畦
边。马乃悟姊弟皆菊精也,益敬爱之。而陶自露迹,饮益放,恒自折柬招曾,因与莫逆。值
花朝,曾乃造访,以两仆舁药浸白酒一坛,约与共尽。坛将竭,二人犹未甚醉。马潜以一瓶
续入之,二人又尽之。曾醉已惫,诸仆负之以去。陶卧地,又化为菊。马见惯不惊,如法拔
之,守其旁以观其变。久之,叶益憔悴。大惧,始告黄英。英闻骇曰:“杀吾弟矣!”奔视
之,根株已枯。痛绝,掐其梗,埋盆中,携入闺中,日灌溉之。马悔恨欲绝,甚怨曾。越数
日,闻曾已醉死矣。盆中花渐萌,九月既开,短干粉朵,嗅之有酒香,名之“醉陶”,浇以
酒则茂。后女长成,嫁于世家。黄英终老、亦无他异。
    异史氏曰:“青山白云人,遂以醉死,世尽惜之,而未必不自以为快也。植此种于庭
中,如见良友,如见丽人,不可不物色之也。

书痴

    彭城郎玉柱,其先世官至太守,居官廉,得俸不治生产,积书盈屋。至玉柱尤痴。家苦
贫,无物不鬻,惟父藏书,一卷不忍置。父在时,曾书《劝学篇》粘其座右,郎日讽诵;又
幛以素纱,惟恐磨灭。非为干禄,实信书中真有金粟。昼夜研读,无问寒暑。年二十余,不
求婚朽,冀卷中丽人自至。见宾亲不知温凉,三数语后,则诵声大作,客逡巡自去。每文宗
临试,辄首拔之,而苦不得售。
    一日方读,忽大风飘卷去。急逐之,踏地陷足;探之,穴有腐草;掘之,乃古人窖粟,
配败已成粪土。虽不可食,而益信“千锺”之说不妄,读益力。一日梯登高架,于乱卷中得
金辇径尺,大喜,以为“金屋”之验。出以示人,则镀金而非真金。心窃怨古人之诳己也。
居无何,有父同年,观察是道,性好佛。或劝郎献辇为佛龛。观察大悦,赠金三百、马二
匹。郎喜,以为金屋、车马皆有验,因益刻苦。然行年已三十矣。或劝其娶,曰:“‘书中
自有颜如玉’,我何忧无美妻乎?”又读二三年,迄无效,人咸揶揄之。时民间讹言天上织
女私逃。或戏郎:“天孙窃奔,盖为君也。”郎知其戏,置不辩。
    一夕读《汉书》至八卷,卷将半,见纱剪美人夹藏其中。骇曰:“书中颜如玉,其以此
验之耶?”心怅然自失。而细视美人,眉目如生;背隐隐有细字云:“织女。”大异之。日
置卷上,反复瞻玩,至忘食寝。一日方注目间,美人忽折腰起,坐卷上微笑。郎惊绝,伏拜
案下。既起,已盈尺矣。益骇,又叩之。下几亭亭,宛然绝代之姝。拜问:“何神?”美人
笑曰:“妾颜氏,字如玉,君固相知已久。日垂青盼,脱不一至,恐千载下无复有笃信古人
者。”郎喜,遂与寝处。然枕席间亲爱倍至,而不知为人。
    每读必使女坐其侧。女戒勿读,不听;女曰:“君所以不能腾达者,徒以读耳。试观春
秋榜上,读如君者几人?若不听,妾行去矣。”郎暂从之。少顷忘其教,吟诵复起。逾刻索
女,不知所在。神志丧失,嘱而祷之,殊无影迹。忽忆女所隐处,取《汉书》细检之,直至
旧处,果得之。呼之不动,伏以哀祝。女乃下曰:“君再不听,当相永绝!”因使治棋枰、
樗蒲之具,日与遨戏。而郎意殊不属。觑女不在,则窃卷流览。恐为女觉,阴取《汉书》第
八卷,杂混他所以迷之。一日读酣,女至竟不之觉;忽睹之,急掩卷而女已亡矣。大惧,冥
搜诸卷、渺不可得;既,仍于《汉书》八卷中得之,页数不爽。因再拜祝,矢不复读。
    女乃下,与之弈,曰:“三日不工,当复去。”至三日,忽一局赢女二子。女乃喜,授
以弦索,限五日工一曲。郎手营目注,无暇他及;久之随手应节,不觉鼓舞。女乃日与饮
博,郎遂乐而忘读,女又纵之出门,使结客,由此倜傥之名暴著。女曰:“子可以出而试
矣。”
    郎一夜谓女曰:“凡人男女同居则生子;今与卿居久,何不然也?”女笑曰:“君日读
书,妾固谓无益。今即夫妇一章,尚未了悟,枕席二字有工夫。”郎惊问:“何工夫?”女
笑不言。少间潜迎就之。郎乐极曰:“我不意夫妇之乐,有不可言传者。”于是逢人辄道,
无有不掩口者。女知而责之,郎曰:“钻穴逾隙者始不可以告人,天伦之乐人所皆有,何讳
焉?”过八九月,女果举一男,买媪抚字之。
    一日,谓郎曰:“妾从君二年,业生子,可以别矣。久恐为君祸,悔之已晚。”郎闻言
泣下,伏不起,曰:“卿不念呱呱者耶?”女亦凄然,良久曰:“必欲妾留,当举架上书尽
散之。”郎曰:“此卿故乡,乃仆性命,何出此言!”女不之强,曰:“妾亦知其有数,不
得不预告耳。”先是,亲族或窥见女,无不骇绝,而又未闻其缔姻何家,共诘之。郎不能作
伪语,但默不言。人益疑,邮传几遍,闻于邑宰史公。史,闽人,少年进士。闻声倾动,窃
欲一睹丽容,因而拘郎与女。女闻知遁匿无迹。宰怒,收郎,斥革衣衿,梏械备加,务得女
所自往。郎垂死无一言。械其婢,略得道其仿佛。宰以为妖,命驾亲临其家。见书卷盈屋,
多不胜搜,乃焚之庭中,烟结不散,瞑若阴霾。
    郎既释,远求父门入书,得从辨复。是年秋捷,次年举进士。而衔恨切于骨髓。为颜如
玉之位,朝夕而祝曰:“卿如有灵,当佑我官于闽。”后果以直指巡闽。居三月,访史恶
款,籍其家。时有中表为司理,逼纳爱妾,托言买婢寄署中。案既结,郎即日自劾,取妾而
归。
    异史氏曰:“天下之物,积则招妒,好则生魔,女之妖书之魔也。事近怪诞,治之未为
不可;而祖龙之虐不已惨乎!其存心之私,更宜得怨毒之报也。呜呼!何怪哉!”

齐天大圣

    许盛,兖人。从兄成贾于闽,货未居积。客言大圣灵著,将祷诸祠。盛未知大圣何神,
与兄俱往。至则殿阁连蔓,穷极弘丽。入殿瞻仰,神猴首人身,盖齐天大圣孙悟空云。诸客
肃然起敬,无敢有惰容。盛素刚直,窃笑世俗之陋。众焚奠叩祝,盛潜去之。既归,兄责其
慢。盛曰:“孙悟空乃丘翁之寓言,何遂诚信如此?如其有神,刀槊雷霆,余自受之!”逆
旅主人闻呼大圣名,皆摇手失色,若恐大圣闻。盛见其状,益哗辨之,听者皆掩耳而走。
    至夜盛果病,头痛大作。或劝诣祠谢,盛不听。未几头小愈,股又痛,竟夜生巨疽,连
足尽肿,寝食俱废。兄代祷迄无验;或言:神谴须自祝,盛卒不信。月余疮渐敛,而又一疽
生,其痛倍苦。医来,以刀割腐肉,血溢盈碗;恐人神其词,故忍而不呻。又月余始就平
复。而兄又大病。盛曰:“何如矣!敬神者亦复如是,足征余之疾非由悟空也。”兄闻其
言,益恚,谓神迁怒,责弟不为代祷。盛曰:“兄弟犹手足。前日支体糜烂而不之祷;今岂
以手足之病,而易吾守乎?”但为延医锉药,而不从其祷。药下,兄暴毙。
    盛惨痛结于心腹,买棺殓兄已,投祠指神而数之曰:“兄病,谓汝迁怒,使我不能自
白。倘尔有神,当今死者复生。余即北面称弟子,不敢有异词;不然,当以汝处三清之法,
还处汝身,亦以破吾兄地下之惑。”至夜梦一人招之去,入大圣祠,仰见大圣有怒色,责之
曰:“因汝无状,以菩萨刀穿汝胫股;犹不自悔,啧有烦言。本宜送拔舌狱,念汝一念刚
鲠,姑置宥赦。汝兄病,乃汝以庸医夭其寿数,与人何尤?今不少施法力,益令狂妄者引为
口实。”乃命青衣使请命于阎罗。青衣曰:“三日后鬼籍已报天庭,恐难为力。”神取方
版,命笔不知何词,使青衣执之而去。良久乃返。成与俱来,并跪堂上。神问:“何迟?”
青衣曰:“阎魔不敢擅专,又持大圣旨上咨斗宿,是以来迟。”盛趋上拜谢神恩。神曰:
“可速与兄俱去。若能向善,当为汝福。”兄弟悲喜,相将俱归。醒而异之。急起,启材视
之,兄果已苏,扶出,极感大圣力。盛由此诚服信奉,更倍于流俗。而兄弟资本,病中已耗
其半;兄又未健,相对长愁。
    一日偶游郊郭,忽一褐衣人相之曰:“子何忧也?”盛方苦无所诉,因而备述其遭。褐
衣人曰:“有一佳境,暂往瞻瞩,亦足破闷。”问:“何所?”但云:“不远。”从之。出
郭半里许,褐衣人曰:“予有小术,顷刻可到。”因命以两手抱腰,略一点头,遂觉云生足
下,腾踔而上,不知几百由旬。盛大惧,闭目不敢少启。顷之曰:“至矣。”忽见琉璃世
界,光明异色,讶问:“何处?”曰:“天宫也。”信步而行,上上益高。遥见一臾,喜
曰:“适遇此老,子之福也!”举手相揖。臾邀过诣其所,烹茗献客;止两盏,殊不及盛。
褐衣人曰:“此吾弟子,千里行贾,敬造仙署,求少赠馈。”臾命僮出白石一柈,状类雀
卵,莹澈如冰,使盛自取之。盛念携归可作酒枚,遂取其六。褐衣人以为过廉,代取六枚付
盛并裹之。嘱纳腰橐,拱手曰:“足矣。”辞臾出,仍令附体而下,俄顷及地。盛稽首请示
仙号,笑曰:“适即所谓斤斗云也。”盛恍然悟为大圣,又求祐护。曰:“适所会财星,赐
利十二分,何须多求。”盛又拜之,起视已渺。
    既归,喜而告兄。解取共视,则融入腰橐矣。后辇货而归,其利倍蓰。自此屡至闽必祷
大圣。他人之祷时不甚验,盛所求无不应者。
    异史氏曰:“昔士人过寺,画琵琶于壁而去;比返,则其灵大著,香火相属焉。天下事
固不必实有其人,人灵之则既灵焉矣。何以故?人心所聚,而物或托焉耳。若盛之方鲠,固
宜得神明之祐,岂真耳内绣针,毫毛能变,足下觔斗,碧落可升哉!卒为邪惑,亦其见之不
真也。”

青蛙神

    江汉之间,俗事蛙神最虔。祠中蛙不知几百千万,有大如笼者。或犯神怒,家中辄有异
兆;蛙游几榻,甚或攀缘滑壁,其状不一,此家当凶。人则大恐,斩牲禳祷之,神喜则已。
    楚有薛昆生者,幼惠,美姿容。六七岁时,有青衣媪至其家,自称神使,坐致神意,愿
以女下嫁昆生。薛翁性朴拙,雅不欲,辞以儿幼。虽固却之,而亦未敢议婚他姓。迟数年昆
生渐长,委禽于姜氏。神告姜曰:“薛昆生吾婿也,何得近禁脔!”姜惧,反其仪。薛翁忧
之,洁牲往祷,自言不敢与神相匹偶。祝已,见肴酒中皆有巨蛆浮出,蠢然扰动,倾弃谢罪
而归。心益惧,亦姑听之。
    一日昆生在途,有使者迎宣神命,苦邀移趾。不得已,从与俱往。入一朱门,楼阁华
好。有臾坐堂上,类七八十岁人。昆生伏谒,臾命曳起之,赐坐案旁。少间婢媪集视,纷纭
满侧。臾顾曰:“人言薛郎至矣。”数婢奔去。移时一媪率女郎出,年十六七,丽绝无俦。
臾指曰:“此小女十娘,自谓与君可称佳偶,君家尊乃以异类见拒。此自百年事,父母止主
其半,是在君耳。”昆生目注十娘,心爱好之,默然不言。媪曰:“我固知郎意良佳。请先
归,当即送十娘往也。”昆生曰:“诺。”趋归告翁。翁仓遽无所为计,乃授之词,使返谢
之,昆生不肯行。方消让间,舆已在门,青衣成群,而十娘入矣。上堂朝见翁姑,见之皆
喜。即夕合卺,琴瑟甚谐。由此冲翁神媪时降其家。视其衣,赤为喜,白为财,必见,以故
家日兴。自婚于神,门堂藩溷皆蛙,人无敢诟蹴之。惟昆生少年任性,喜则忌,怒则践毙,
不甚爱惜。十娘虽谦驯,但含怒,颇不善昆生所为;而昆生不以十娘故敛抑之。十娘语侵昆
生,昆生怒曰:“岂以汝家翁媪能祸人耶?大丈夫何畏蛙也!”十娘甚讳言“蛙”,闻之恚
甚,曰:“自妾入门为汝家妇,田增粟,贾增价,亦复不少。今老幼皆已温饱,遂于鸮鸟生
翼,欲啄母睛耶!”昆生益愤曰:“吾正嫌所增污秽,不堪贻子孙。请不如早别,”遂逐十
娘,翁媪既闻之,十娘已去。呵昆生,使急往追复之。昆生盛气不屈。至夜母子俱病,郁冒
不食。翁惧,负荆于祠,词义殷切。过三日病寻愈。十娘已自至,夫妻欢好如初。
    十娘日辄凝妆坐,不操女红,昆生衣履一委诸母。母一日忿曰:“儿既娶,仍累媪!人
家妇事姑,我家姑事妇!”十娘适闻之,负气登堂曰:“儿妇朝侍食,暮问寝,事姑者,其
道如何?所短者,不能吝佣钱自作苦耳。”母无言,惭沮自哭。昆生入见母涕痕,诘得故,
怒责十娘。十娘执辨不相屈。昆生曰:“娶妻不能承欢,不如勿有!便触老蛙怒,不过横灾
死耳!”复出十娘。十娘亦怒,出门径去。次日居舍灾,延烧数屋,几案床榻,悉为煨烬。
昆生怒,诣祠责数曰:“养女不能奉翁姑,略无庭训,而曲护其短!神者至公,有教人畏妇
者耶!且盎盂相敲,皆臣所为,无所涉于父母。刀锯斧钺,即加臣身;如其不然,我亦焚汝
居室,聊以相报。”言已,负薪殿下,爇火欲举。居人集而哀之,始愤而归。父母闻之,大
惧失色。至夜神示梦于近村,使为婿家营宅。及明赍材鸠工,共为昆生建造,辞之不肯;日
数百人相属于道,不数日第舍一新,床幕器具悉备焉。修除甫竟,十娘已至,登堂谢过,言
词温婉。转身向昆生展笑,举家变怨为喜。自此十娘性益和,居二年无间言。
    十娘最恶蛇,昆生戏函小蛇,绐使启之。十娘变色,诟昆生。昆生亦转笑生嗔,恶相
抵。十娘曰:“今番不待相迫逐,请自此绝。”遂出门去。薛翁大恐,杖昆生,请罪于神。
幸不祸之,亦寂无音。积有年余,昆生怀念十娘,颇自悔,窃诣神所哀十娘,迄无声应。未
几,闻神以十娘字袁氏,中心失望,因亦求婚他族;而历相数家,并无如十娘者,于是益思
十娘。往探袁氏,则已垩壁涤庭,候鱼轩矣。心愧愤不能自已,废食成疾。父母忧皇,不知
所处。
    忽昏愦中有人抚之曰:“大丈夫频欲断绝,又作此态!”开目则十娘也。喜极,跃起
曰:“卿何来?”十娘曰:“以轻薄人相待之礼,止宜从父命,另醮而去。固久受袁家采
币,妾千思万思而不忍也。卜吉已在今夕,父又无颜反币,妾亲携而置之矣。适出门,父走
送曰:‘痴婢!不听吾言,后受薛家凌虐,纵死亦勿归也!’”昆生感其义,为之流涕。家
人皆喜,奔告翁媪。媪闻之,不待往朝,奔入子舍,执手呜泣。由此昆生亦老成,不作恶
虐,于是情好益笃。十娘曰:“妾向以君儇薄,未必遂能相白首,故不欲留孽根于人世;今
已靡他,妾将生子。”居无何,神翁神媪着朱袍,降临其家。次日十娘临蓐,一举两男。
    由此往来无间。居民或犯神怒,辄先求昆生;乃使妇女辈盛妆入闺,朝拜十娘,十娘笑
则解。薛氏苗裔甚繁,人名之“薛蛙子家”。近人不敢呼,远人则呼之。
    青蛙神,往往托诸巫以为言。巫能察神嗔喜:告诸信士曰“喜矣”,神则至;“怒
矣”,妇子坐愁叹,有废餐者。流俗然哉?抑神实灵,非尽妄也?
    有富贾周某性吝啬。会居人敛金修关圣祠,贫富皆与有力,独周一毛所不肯拔。久之工
不就,首事者无所为谋。适众赛蛙神,巫忽言:“周将军仓命小神司募政,其取簿籍来。”
众从之。巫曰:“已捐者不复强,未捐者量力自注。”众唯唯敬听,各注已。巫视曰:“周
某在此否?”周方混迹其后,惟恐神知,闻之失色,次且而前。巫指籍曰:“注金百。”周
益窘,巫怒曰:“淫债尚酬二百,况好事耶!”盖周私一妇,为夫掩执,以金二百自赎,故
讦之也。周益惭惧,不得已,如命注之。
    既归告妻,妻曰:“此巫之诈耳。”巫屡索,卒不与。一日方昼寝,忽闻门外如牛喘。
视之则,巨蛙,室门仅容其身,步履蹇缓,塞两扉而入。既入转身卧,以阈承颔,举家尽
惊。周曰:“此必讨募金也。”焚香而祝,愿先纳三十,其余以次赍送,蛙不动;请纳五
十,身忽一缩小尺许;又加二十益缩如斗;请全纳,缩如拳,从容出,入墙罅而去。周急以
五十金送监造所,人皆异之,周亦不言其故。积数日,巫又言:“周某欠金五十,何不催
并?”周闻之,惧,又送十金,意将以次完结。一日夫妇方食,蛙又至,如前状,目作怒。
少间登其床,床摇撼欲倾;加喙于枕而眠,腹隆起如卧牛,四隅皆满。周惧,即完百数与
之。验之,仍不少动。半日间小蛙渐集,次日益多,穴仓登榻,无处不至;大于碗者,升灶
啜蝇,糜烂釜中,以致秽不可食;至三日庭中蠢蠢,更无隙地。一家皇骇,不知计之所出。
不得已,请教于巫。巫曰:“此必少之也。”遂祝之,益以二十首始举;又益之起一足;直
至百金,四足尽起,下床出门,狼犺数步,复返身卧门内。周惧,问巫。巫揣其意,欲周即
解囊。周无奈何,如数付巫,蛙乃行,数步外身暴缩,杂众蛙中,不可辨认,纷纷然亦渐散
矣。
    祠既成,开光祭赛,更有所需。巫忽指首事者曰:“某宜出如干数。共十五人,止遗二
人。众祝曰:“吾等与某某,已同捐过。”巫曰:“我不以贫富为有无,但以汝等所侵渔之
数为多寡。此等金钱,不可自肥,恐有横灾飞祸。念汝等首事勤劳,故代汝消之也。除某某
廉正无苟且外,即我家巫,我亦不少私之,便令先出,以为众倡。”即奔入家,搜括箱椟。
妻问之亦不答,尽卷囊蓄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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