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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热风-谈歌-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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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他们或者都是怀着一团希望被化四兼并的,可绝不会想
到一年之后竟是这样一个结果。他把目光缓缓地扫过拥进来的人
们。他盯着这近千名就要被他开回家的工人,目光一下软了下来,
好像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走在前边的是方玉莲的父亲方长林。方长林那张刀条脸变得
更加生硬,恶恶地盯着岳志明。这目光,岳志明熟悉极了。他静
静地等着方长林说话。

  方长林吐出一句:你岳志明是共产党的厂长,还是资本家?

  工人们吼了起来:为什么让我们提前退休?谁给你们的权力?
说!

  岳志明猛地想起周天那天在办公室讲的那句凄楚的话:咱们
或者侥幸度过这道难关,或者被工人们撕成碎片。

  说话啊!

  方长林直直的目光看着岳志明:岳厂长,今天我们只要一句
话。厂里执行不执行《劳动法》?为什么刚刚四十五岁就往家赶
我们?谁能剥夺我们劳动的权利?谁给你的这个权力?你今天要
对我们讲个清楚。

  风呼呼地刮着。太阳软软地滑进了云层。一片挺大的云从天
边悠悠地飘过来。

  岳志明苦笑笑:师傅们,这个决定,是厂党委刚刚通过的。

  工人吼起来:为什么?

  岳志明痛苦地说:现在厂里人员富余。

  人群里有人大喊道:化四本来好好的,谁让你们当官的要兼
并化一的?

  人群里马上有人骂道:化一怎么了,谁让你们吃饱了撑的兼
并我们呢?

  有人哄笑道:真是吃饱了撑的。

  方长林摆摆手:别嚷了,先听厂长说。

  岳志明叹了口气:大家一定恨我们这些当领导的。我们也是
没办法。我们想过与其这样大家在一起泡着,不如先让一部分回
家。现在厂里用不了这么多人。

  有人冷笑:既然用不了这么多人,干什么当初还要兼并化一
啊?

  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

  方长林身后的一个工人不耐烦地说:姓岳的,你别弯弯绕了,
你今天说句痛快话,到底收不收回这个烂决定?

  说!

  岳志明苦笑道:这是厂党委的决定,我一个人说了不算的。

  方长林恶笑道:好,算你小子有种,今天就要你这句话。说
着,走过来,当面给了岳志明一拳。岳志明就仰面跌了出去。鲜
血泪泪地从他的鼻子里淌了下来。

  人们都愣愣地站在那里。谁也没有想到方长林会动手。

  岳志明擦擦鼻子里涌出的血,竟然感觉浑身轻松多了。他朝
方长林笑了笑。方长林愣住了,他没想到岳志明没有发火,就怔
怔地看着岳志明。岳志明爬起来,重新站在台阶上。风热呼呼地
吹过来。

  岳志明站在台阶上,看着面前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就想到
现在这些人一定恨不得生吃了他哩。他心底涌起一阵重重的悲哀。
他张开嘴,想说:同志们。可是冲口而出的竟是:师傅们,师兄
师弟们师姐师妹们。

  人们静下来,厂区里一阵阵的热风低低地吹过,道旁的杨树
叶子哗哗地乱响。知了们起哄似地叫成一团了。

  有人吼了一句:别说好听的,怎么办吧?

  岳志明心里一酸,就喊道:何厂长刚刚走了不长时间,厂里
就搞成这个样子,我岳志明是有责任的。我现在又整治大家,我
这人是真操蛋了啊。所以前几天就有人砸我家玻璃,割我的自行
车胎,我已经丢了三辆自行车了。我真是民愤太大了啊。

  没人说话。都呆呆地听着岳志明那干涩的声音。

  岳志明凄楚地说:现在厂里做出这种决定,也是没有办法的
事情。我打个比方,好比我们请客,我们只摆了一桌饭,却要请
三桌客人,这饭还怎么吃啊?有人说,社会主义按劳分配,不劳
动者不得食,可是大家都没闲着,都干活啊。我岳志明没有铁心
肠,没有铁手段,没有铁办法,我怎么能砸大家的饭碗啊。大家
都有技术,为什么非要在厂里这样干泡着呢,我们不能出去挣钱
养活自己嘛?

  有人哄笑:你说得好听,厂里都养活不了我们,我们自己怎
么养活自己?

  岳志明感觉气氛有些缓解了。他苦苦一笑:我岳志明也是从
十六岁就在化四厂干啊。都三十年了。眼瞅着兼并之后,厂子这
么一天天垮下去,我心里不是好受的。厂子现在成了这种烂样子,
银行一个子也不给了。咱们还四处该着一屁股烂账,要不是市领
导拦着,人家早就起诉咱们了。有人说,破产了好,我也想过。
可是咱们八百多离退休职工,还有五十几岁的职工一千五六百人,
谁要?他们靠谁吃饭啊?岳志明突然心里一阵酸楚,就说不下去
了。

  风热热地刮着,厂区里一片死寂。黑压压的人群盯着岳志明。

  岳志明苦笑了。不瞒大家,上个月开支,就是周书记跑了四
五家借来的。好话都说尽了,就差给人家下跪了。他回头指指办
公大楼:咱们这个楼早就抵押给人家了。都到了典卖家业的地步。
惨不惨啊?岳志明有些说不下去了。

  有人苦笑了。有人高声喊:厂长,我们也不是跟你过不去。
我们是说今后厂里还管不管了?

  岳志明说:大家别觉得我是往泥坑里推你们。大家都有技术,
难道还能饿死不成?我相信大家都能再找到一份自己的职业的。

  有人说:厂长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咱们还说什么呢?

  有人就往外走,密密的人群开始崩溃。

  有人喊了一句:如果我们病了,厂里还管不管了?

  岳志明说:谁说不管了,不管还叫社会主义嘛?

  人们就散了,方长林狠狠瞪了岳志明一眼,转身走了。

  楼前空空荡荡的了。岳志明突然感觉很累。他远远看到方玉
莲站在那里。原来她一直在听着。

  周天给范行长去送礼。车开到范行长住的楼,周天对司机说:
你就别上去了。那个小子心眼多,这点东西他不一定看得上,你
再跟着,他就敢坚持党风了。

  司机说:挺沉的,那小子住六楼,我还是帮您扛上去吧。

  周天笑道:没事,有电梯呢。你帮我一把。

  周天扛着一百斤大米就进了楼。到了电梯口,说是停电。周
天倒吸一口凉气,就咬牙往楼上爬。

  好不容易上了六楼,周天已经喘得不行了。敲开门,范行长
不在家。那个保姆挺牛气,连座位也没给周天让一下,一脸的看
不起。周天想了想,把米放下,留了一张条子,就出来了。到了
楼下,司机看到他,吓了一跳:周书记,你怎么了?

  周天笑道:没怎么啊,你……就觉得嗓子眼一甜,一张口,
红红的东西就吐了出来。司机吓慌了,忙把周天扶上车。


  岳志明赶到医院,却扑了空。医院说周天没住院,拿了点药
就回家了。岳志明气得直骂:这死老周不要命了,就赶到周天家
里。周天正在床上躺着。

  岳志明就火道:你为什么跑出来,住几天院嘛。

  周天苦笑道:住球的院啊。厂里有钱啊?再说我也嫌医院憋
得慌。

  屋里一阵沉默。

  岳志明问了。看着周天,眼睛就湿了:老周,你不该扛着那
大米上楼啊!

  周天笑道:你说的,鬼知道电梯出毛病啊?说着,就艰难地
从床上坐起来,骂道:操蛋的,真是来劲了哩。

  岳志明忙说:你躺着你躺着别动。你就安心歇几天吧。

  周天笑道:我歇不下,我嫌问得慌。

  岳志明叹道:你就安心歇些日子吧。说着,泪就流下来了。

  周天苦笑:我这人天生就是干活的命,欧不下的。再说,我
真是想从黄丽芳手里把钱追回来。一百多万啊,不是小数啊。

  岳志明苦笑道:还追什么啊。我刚刚听说,黄丽芳硬是在组
织部上班了。

  周天说:她在哪上班,也得把账弄清了再走。不行我就到省
里去告。我倒不是跟她过不去。说着,又咳嗽起来,手就去衣兜
里抓药,药抓出来,还带出来几张纸。周天忙去抓。

  岳志明眼睛瞟到了什么,心里一怔,也去抓,周天手慢了一
点,几张单子就落在了岳志明手里。岳志明看了,不禁凄楚地道:
老周,你……

  周天忙去抢岳志明手里的单子:你乱嚷什么啊?兴许是误诊
呢。

  岳志明眼睛就湿了:老周,你不该瞒我啊。就说不下去了。

  周天笑道:看你看你,干什么啊?跟个娘们似的。我这不是
好好的嘛?

  岳志明把头埋在周天的床上:你怎么早不说啊?还跟着我受
这个罪。

  周天叹了口气:志明,我求你件事。

  你说。岳志明仰起一张泪脸。

  如果我真的不行了,你千万别告诉我老娘,就说我出差了。
她老人家也快不行了,有今天没明天的,糊弄她半年一年的,就
让她安心地去吧。周天的声音有些发涩。

  岳志明低声吼一声:老周,你说的是什么啊!

  周天苦笑一声:我没有多少日子了,我自己知道。

  岳志明转过脸去:你别睛说了,安心养病吧。说着,已经满
脸是泪了。


  过了两天,小胡子果然来总厂送钱,到岳志明的办公室坐了
半天,一个劲跟岳志明道歉。岳志明就想笑。可又不敢笑。小胡
子就非拉着岳志明去喝酒。岳志明笑道:我这回可是真的不敢去
了。小胡子脸一红:上次真是误会,我真不知道您跟我们三姐关
系那么铁。要是早知道,我就是倾家荡产也不能误了您的钱啊。

  岳志明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三姐?哪个三姐?

  小胡子哈哈笑了:您就别装了。郑元梅啊。现在这个城市混
饭吃的,谁不知道三姐啊。就是政府也得给她几分面子啊。

  岳志明心里一惊,不禁有些害怕起来。他曾听说过市面上有
个叫三姐的女人,神通广大。跟市里的领导都有来往,想不到就
是郑元梅。

  送走了小胡子,岳志明刚坐在办公室里想喘口气,门呼地一
声被撞开了,赵风鸣冲进来,任书记和李敏也在后这跟着。赵风
鸣一脸怒色地喊道:厂长,郑元松带人跑了。

  岳志明一惊,跳起来:什么时候?

  赵风鸣气喘着说:刚刚走的。

  任书记恨恨地冷笑:郑元松还拐走了一批人啊。

  赵风鸣骂:这是拆咱们厂的墙角嘛。

  任书记黑下脸来:走了张屠夫,还吃带毛猪啊。志明,就让
他去吧。

  岳志明瞪眼道:就是去,也得去个明白。

  任书记笑道:厂长要演月下追韩信啊?

  岳志明不再理任书记,喊一声:程秘书,派车。就大步走出
办公室。

  任书记追出来喊道:厂长,你不要去嘛,他如果真把技术带
走了,我们可以在法庭上见嘛。我们可以更主动嘛。


  岳志明的车在郊外追上了郑元松的车,当岳志明的车横在郑
元松那些人的面前时,郑元松愣住了。岳志明跳下车来,看着车
上的人们,就掏出一支烟来吸着。郑元松也下了车,一些人也走
下来,都尴尬地看着岳志明。岳志明盯着这些人。

  双方就僵在了那里。

  只听到风呼呼地吹着、这是一个多风的季节。

  岳志明嗓子有些沙哑:大家真是铁了心要走了?

  没有人说话。

  岳志明苦笑笑:那也好,留人难留心,要走就大大方方地走。
元松,你执意走,我也不拦你,也拦不下你。古人讲,良禽择本
而栖。话往大处说,到哪都是干社会主义,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厂里现在真是没钱了,如果有钱,我一定得请大家吃上一顿。也
算是壮行酒啊。

  没人说话。都听得出岳志明话里的苦涩。

  岳志明看看郑元松:元松,我的确是舍不得你们走,能干的
都走了,厂子还怎么干啊?刚刚在来的路上,我还想着怎么说服
你们留下来,现在,我什么也不想说了,我还能……说着,就哽
住了。

  郑元松走过来,跟岳志明握握手:志明,你放心,厂里的项
目,我都留下了,你相信我郑元松的为人,我走到哪也不会做出
对不住化工总厂的事情。

  岳志明点头:我信。好了,天不早了,你们上路吧。就闪身
退到一边。

  郑元松看看岳志明,岳志明转过身去。郑元松转身上了汽车。
汽车发动了。

  夕阳一坠,一抹火烧云在西天燃得正紧。

  岳志明看着那辆车扬尘而去了,远远地小了。他空空地一叹,
心时感到一阵酸楚。

  岳志明回到家时,天已经黑透了。他想到自己还没吃饭呢,
刚刚想到厨房去弄些吃的,桌上的电话就响了。他抓起电话,是
李敏带着哭腔的声音:岳厂长,周书记快不行了,已经送进医院
了。现在昏迷着呢。

  岳志明耳朵嗡的一声:你说什么?

  又换成了刘刚的声音。刘刚哭道:您快来吧。周书记……医
院报了病危。现在心脏已经……

  岳志明吼道:告诉医院,用最好的药。我马上就到。就扔了
电话,往楼下跑。

  到了医院,周天仍在昏迷中。刘刚和李敏眼睛红红的,好像
是刚刚哭过。周天的爱人和孩子都哭着。岳志明安慰了周天家属
几句,心里酸痛起来,就转身出来,站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仰
头看天,觉得心头堵得难受,再也忍不住了,长叹一声:老周
啊……就泪流满面了。

  岳厂长。岳志明听到身边有人低声叫他。他回过头来,竟是
李敏。

  李敏看看岳志明:厂长,我知道您看不起我。

  岳志明苦笑道:你干什么要说这个。

  李敏定定地看着岳志明:我告诉您,现在任书记和陈正人已
经往市委告您了。郑总走的事,还有周书记给银行送礼的事都讲
了。也许,过几天,市委就来人了。

  岳志明一怔:你对我讲这些为什么?

  李敏难过地说:我觉得你和周书记是好人。

  岳志明心里热了一下,就没说话。两个人都闷闷的。

  李敏呆了呆:还有一件事,我那房子不要了。我同意让给毛
大嫂。

  岳志明看着李敏,想表扬她两句,可是嘴里一句话也没有。
就哦了一声,背转身抽烟。他深深地吸了口烟,眼前突然浮现出
毛大嫂跟他要房的情景。他愣了愣,回过头来,已经不见了李敏。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岳志明在医院陪了一夜。周天还在昏迷着。岳志明叮嘱李敏
刘刚在医院陪一下,他就回厂了。刚进了办公室,小苏就满头大
汗地进来了:厂长,验收团的到了,现在都在宾馆歇着呢,您得
去看看啊。

  岳志明强打起精神:我这就去,你去通知赵副厂长,任书记
和在家的厂领导都去。

  小苏道:晚上都在宾馆吃吧?我都安排好了。

  岳志明苦笑道:今天晚上好好灌灌他们。

  小苏苦笑道:算了吧,这帮爷一下车,就嚷嚷说要吃素的。
中午吃饭时,一个劲地要生菜,要苦菜。一点荤腥都不沾。

  岳志明笑道:真来了几个党风正的人啊?

  小苏骂道:屁啊,他们是一路上撑的。那个余胖子说,他们
现在见了肉就心里犯堵。想吐。操他妈的。周书记怎么样了?我
忙得还没顾上去看他呢。

  岳志明难过地说:还昏迷着呢。

  小苏看到岳志明那眼睛红红的,好像是刚刚哭过,就不敢再
问什么,转身走了。

  岳志明长叹一声,突然觉得浑身一点劲也没有了,就坐在了
椅子上。窗子缝里不时有热风哧哧地钻进来。岳志明听得一阵阵
心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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