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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毅的话是大大得罪了文官,胡盛华轻哼一声,脸上已有薄怒。
武官不敢多言,但是心里是赞同的,他们在外打仗,最烦那些只知道之乎者也的监军指手画脚,若是不听,他还密奏陛下给自己吃排头。
萧匀见胡盛华脸色不好,心里不由暗笑,义正言辞指责道:“四弟这话就不对了,朝中诸事,多亏了文官治理。不然全靠那些只知道使力气的武夫吗?”
此言一出,又有不少人扶额。
萧宁偷偷打量了一番,估计大哥阵营的官员恨不得让大哥从此闭嘴了。
就连胡盛华都抬头看了萧匀一眼,萧匀觉得莫名其妙,他竟然从胡首辅眼里看出了同情之意。
萧匀现在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算是得罪了所有武官。
邺帝咳嗽一声,喝令萧匀闭嘴,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太蠢也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但是猜忌的心也放下了,大儿子心思太木,这种得罪全部武官的话都敢说,能有什么心机啊。也就是一些一眼就可以看穿的手段,不值一提。
萧毅目光平视前方,倒没有因为萧匀的话而对其轻视半分,作为第一个封王的皇子,萧匀绝非蠢笨不堪之人,比如方才,他故意得罪了全部武官,却可以让父皇放心。只要不到军变的程度,要武将也没什么用,相比之下,这些德高望重的文官更有用。
皇宫里,没有绝对的蠢笨之人。
萧匀闭嘴了,萧毅就是众矢之的,不少文官出言讽刺。
“四殿下一直养在深宫,此番刚上战场,就有如此眼界,的确是比监军更懂军事。”
“下官听说四殿下应对北莽偷袭十分得心应手,殿下也许是胜了一次,便以为自己是常胜将军吧。”
“”
在场的人都知道,北莽来偷袭的人不算多,这官员的话,是讽刺而已。
众人你一眼我一语,都是文官,什么历史典故张口就来,直把萧毅怼到了墙上。
邺帝眉心一皱,却也没有阻止,这里的都是重臣,方才老四的话也太过了些,他们心中有火也是正常的。
直到有个官员开口道:“殿下说雁门之战、松阳之战乃陈副将故意落败,只为给西夷可乘之机,那么依殿下所言,殿下为将,是否能胜呢?”
萧毅没有沉默,一个字如截金断玉,“能!”
沉默!
殿里一阵沉默,文官们都住了嘴。
但是短暂的沉默之后,众人的眼神和脸色无不说明了他们不相信,不过是年轻气盛,一直在皇宫里当皇子,就以为自己用兵如神、天下无敌罢了。
就连邺帝也不信,挥手道:“你才上过一次战场,就敢说这等大话,太过自大了。”
萧毅将话题转回去,“父皇,若说远的,陈副将原本是从龙功臣,却在志得意满时辞官归隐,他当时又不是老态龙钟的年纪,这个您就不怀疑吗?这些年大邺遇到的战事不算少,陈副将都没有主动出来请战过,此番西夷进攻,他就来了,未免太巧了些。”
胡盛华听不下去了,直接道:“殿下,您可有陈副将通敌的证据?”
萧毅沉默了一瞬,“我没有。”
胡盛华闻言一笑,“若是殿下没有确凿证据,却要将一个曾于大邺有功的将军打为奸细,未免太过分了点。”
以胡盛华的身份,这算是重话了。
而且胡盛华门生无数,可想而知,明日这事传出去,萧毅会受到天下书生的口诛笔伐。
“我并未要将他打为奸细,只是建议父皇先卸其军务,请回邺都待查而已。”萧毅道。
“他是副将,若是他回邺都,其军务由谁代理,都知道西夷骑兵凶悍世间少有,临阵换将,是军中大忌。”胡盛华目光灼灼,“换了他,由谁替?您么?”
“有何不可?”萧毅落字铿锵有力,目光锐利,直逼胡盛华,“诸位大人不肯信我。你们信陈副将,但是他已经连输两场,我们西边防线现在仍处于撕裂状态。为何不敢信我呢,反正他输也是输,我输也是输,有何不可?”
众人哗然!
没想到四殿下竟然会说这种话,胡盛华作为文官之首,博闻强识,但是此刻也无法接话。毕竟他无法保证陈副将接下来会赢,既然都是输,还真是谁输都是输。
萧毅以他铿锵有力的调调,将殿上的人都带偏了。
诡辩不可取,但是偶尔用之,很有效用,尤其是在这些喜欢讲道理的人面前,先将他们堵得没话说再说。
萧毅拱手,“儿臣愿意立下军令状,若是儿臣输了,愿受军法从事!”
闻言几个皇子都目光闪动,老四到底想干嘛啊,拿命赌陈远章是奸细?
原本反应过来萧毅刚才在诡辩的大臣又一次哑口无言,人家愿意立军令状啊!
就连邺帝都蒙了,语气有几分茫然,“老四你这是干什么。”
“父皇,西境几州之地已经落入西夷之手,他们每到一地,便抢尽粮食,还妄图将百姓迁到西夷做奴隶,若是再输下去,咱们大邺丢了地不说,连百姓都保不住了。”萧毅一字一句道,“儿臣怀疑陈副将是奸细,但是儿臣没有找到确凿证据,儿臣只望父皇怜我这一片为国之心,先将陈副将卸任罢,若是儿臣错了,儿臣愿意向陈副将赔罪!”
邺帝神情凝重,一个国家最重要的始终是百姓,国家有难,可以征百姓为兵丁,平时百姓种田,向国家交税。西夷抢粮食就算了,还想抢人,这是要毁调西边的根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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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政殿里通宵达旦的议政,而承熙宫的苏子叶也没有睡。
苏子叶打了个哈欠,不是她不想睡,而是连云不让她睡,非要她陪着。
连云的手撑着脸颊,第一百零一次叹气,“也不知道主子现在怎么样了。”
“这句话你已经说了无数遍了。”苏子叶有气无力道,眼皮很重,她很想睡觉啊,“我已经跟你说了啊,他今夜会吃点苦头,但是最后还是他赢。”
连云听了这话并没有放心,反而更加忧心忡忡,“听说陛下让主子跪在议政殿外许久了呢,主子是皇子,让那么多人看见他受罚,多丢脸啊。”
苏子叶嘴角抽搐,“你真的太小看你主子的脸皮了,他绝对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觉得丢脸的。”
再说了,邺帝是君也是父,君父罚跪,有什么好丢脸的?
连云显然不这么想,“那个陈远章明明是奸细,这些人竟然都看不出,真是眼盲心盲,太可恶了。”
苏子叶睁开眼,诧异道:“你有确凿证据证明陈远章是奸细?”就连她都只知道事实而没有物证呢。
“没有啊。”连云随口答道,很理所当然的模样,“但是主子说他是,他就肯定是。”
苏子叶一头栽到桌子上,磕出重重的声响,虚弱道:“我算是服了!”
良久后苏子叶抬起头,“像你这种崇拜主子到不分对错真伪的下属是哪里培养的?”
连云茫然抬头,“啊?”
苏子叶一脸认真,“我也想去申请一个。”
连云扔了一个枕头给她!
苏子叶接住枕头,枕在脑袋下,不住咕哝,“我真的好困啊!”
连云就是不松口,她非要等议政殿的人散了,知道萧毅得偿所愿了,才肯去休息。
窗户忽然被人推开,燕惊风站在那里。
在燕惊风现身之后,断刃就紧跟着现身了,他奉主子之命,要保护苏姑娘的清白,不能让这两人独处一室。
燕惊风眼风扫他一眼,递了个酒瓶进来,问苏子叶,“反正也睡不成,不如喝一杯?”
苏子叶不好酒,摇头。
燕惊风顺手又递进来一盘点心,做成花瓣形状,还冒着热气,闻着就觉得甜丝丝的,“吃点夜宵?”
苏子叶闻到香味,颇为意动,连人也精神了很多,走过来接过那点心,“以前没见过这样式啊,御膳房新出的品种?”
燕惊风点头,笑道:“识货!”说着又递上一个食盒,盖一掀,香味都跑了出来。
连云食指大动,“叫花鸡的香味啊。”
苏子叶将门打开,“进来吃吧。”
反正这承熙宫在连云的管束下外松内紧,已经成了萧毅的根据地之一,一起吃个夜宵不算什么。
燕惊风要进苏子叶的闺房,这是不允许,断刃下意识便拦在了门口。
燕惊风看了眼食盒,叹气道:“这盒子下面几层都是御膳房的点心呢。”
断刃眼角抽动,显然松动了许多。
“要尝尝吗?都是御膳房最新研制的新品。”燕惊风示意断刃。
断刃沉默了一瞬,转身走了进去,燕惊风紧随其后。
苏子叶和连云噗嗤一笑,断刃的弱点就是御膳房的各色点心,看来燕惊风已经知道了。
四人一边吃东西,一边喝酒,苏子叶也不瞌睡了,目光炯炯盯着宛妃的昭阳殿方向。
“你吃了恁大的亏,想怎么报复?”燕惊风看了她一眼,问道。
苏子叶笑得十分恭谨,“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啊,哪谈得上报复呢。”
燕惊风嗤笑一声,“你如果是这样的人,就不会在白云观敲诈宛妃她弟弟几十万了。”
“非也非也,那是买命钱,哪能说是敲诈呢。”苏子叶不赞同的摇头。“再说了,有人还未入宫请安呢,我怎么能提前对宛妃娘娘下手呢。”
燕惊风听出了话音,十分感兴趣的凑过去,正要问什么人。
一块鸡骨头飞过来,差点擦到燕惊风的脸,燕惊风嫌弃的后退。
罪魁祸首断刃目光灼灼盯着——保持距离!
第087章担心与敲诈()
连云捧腹大笑,苏子叶虽然没有那么夸张,但是低着头,肩膀抖动,显然也是在笑。
燕惊风对断刃颇为无奈,萧毅手下怎么老是这种难缠的人啊。
连云眼泪都快笑出来了,一手抹着眼泪,一边问道:“子叶,宫禁森严,一般人是不能进宫的,你等谁进宫啊。”
宫禁森严?苏子叶瞄了燕惊风和断刃一眼,这两人怎么没见把宫禁放在眼里?
燕惊风和断刃都无视了她的目光。
苏子叶一笑,“等陆沉珂进宫啊,宛妃定然会想法子召见这个弟弟问话的。”
陆家因为白云观的事惹上了麻烦,宛妃不会相信旁人递话的,一定会想法子让陆沉珂进宫。
而苏子叶也是等着陆沉珂进宫。
连云十分疑惑,“你等他进宫作甚?”
苏子叶嘴角浮现一丝狡黠笑意,那可是她铺垫好的额外收获。
寅时三刻,议政殿才散了朝会。
邺帝疲惫不堪的回了寝宫休息,宣布通晚议政大家都累了,免了早上的早朝。
众人也都精神不济,就连年纪最小的萧宁都恹恹的。
萧越揉了揉眉心,忍住困倦,秉承着兄友弟恭的原则,关爱萧宁道:“你是回皇子所休息吗?”
萧宁还未开府,一直都是住在皇子所的。
萧宁打了个哈欠,“多谢皇兄关心,我去母妃宫里歇会儿,顺便吃个早饭。”
萧越笑着点头,便离开了。
离开前看了萧毅一眼,和众人比,这个皇弟的精神要好得多,下巴虽然冒出了胡茬,但是眼神清明,甚至透着一股火光。
萧越走过去,拍拍萧毅的肩膀,“你放心去打仗,即使输了,皇兄也不会看着你被军法处置的。”
萧毅抬眸看着,嘴角一勾算是有点笑模样。兄弟里面,唯有萧越是最会做人的,八面玲珑,滴水不漏,不会得罪谁,也不会让人觉得可以冒犯他。“多谢皇兄关心,我记住了。”
萧宁目前还小,仗着年纪不掺和皇子之争。和萧匀和萧平两个直接走人记挂着回府睡觉的兄弟比,萧越无疑是最温和可亲的。
萧越回以一笑,二人并肩走出了议政殿。
到宫门口时,萧越率先走向自己府里的马车,还未上去,又转过身,问萧毅道:“你虽然开了府,但是还未住过。要不先去我府里吃一顿早饭?”
这意思像是他此战必输,死前吃一顿饱饭一般。萧毅眼底闪过一丝讥诮,摇头拒绝,“我还急着赶回军营,就不打扰皇兄了。”
先前还说若是打了败仗也会为他说情,现在又邀他吃一顿饱饭,心思不言而喻。好在萧毅对兄弟感情早就不抱希望,并不觉得失望。
萧毅说了句告辞便飞身上马,挥鞭离去。
萧越看着他的背影,眼中波光明灭,让人看不真切。几个兄弟里,唯有萧毅看上去是最没有野心的,但是现在没有野心,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有?如果能输了这一仗,死在自己的自大之下,就再好不过了。有资格竞争皇位的皇子,越少越好。
苏子叶又悄然出了宫,她现在对于偷偷出宫已经轻车熟路了。
承熙宫都在连云掌控之中,而掌管六宫的宛妃娘娘这几天不在状态,连云略施小计,就让苏子叶安稳出来了。
苏子叶赶到邺都城外五里亭时,萧毅早就在那里等候了。
两人眼下青影颇重,显然都没有睡好。
萧毅不由皱眉,“你黑眼圈怎么这么重?”
说到这个苏子叶不由白了他一眼,“还不是你的好下属,说是她主子在受苦,我也得陪着。”
萧毅一愣,但是很快反应过来这种话只有连云才说得出,不由大笑出声,脸上也有真切的喜悦,“好丫头,等我回来好好赏她。”
苏子叶:
你赏她你这么看着我干嘛?苏子叶腹诽道。
“我也很高兴,我在议政殿彻夜未睡时你也醒着。”萧毅深深的看着她,“也许在我被罚跪时,你正在为我担心,是吗?”
是吗?苏子叶也反问自己,良久后叹了口气,“这些都不重要,因为我知道结局,你总是最后赢的那一个。”
“哦?”萧毅看着她,眼里有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温柔,“你觉得我一定是最后的赢家吗?子叶,咱们重生以后,很多事情都变了,不是吗?如果一切都和上一世一样,你如今就不会在承熙宫了。”
是的,如果一切恰如前世,她此刻应该在昭阳殿,应该在宛妃倒台后投靠了萧毅,在之后的几年潜心帮助萧毅登基,然后他立后,她另嫁宁王,最后自刎!但是如今一切事情都有了偏差,很多事情与前世不一样了。她有了不同的思想,拥有了逐凤锦囊,知道了苏氏败落另有秘密。
想到这里,苏子叶眼神猛地一缩,前世也没有陈远章这一遭,更没有萧毅违抗军令回邺都首告陈远章是奸细。那么萧毅此行不是必胜之战!
纠结半晌,苏子叶还是开口问道:“你立了军令状,你有必胜的把握?”
如果输了,岂不是要认罪自裁?
萧毅果断摇头,“我也只是赌一把而已,毕竟上一世和西夷是老对手,对他们的作战方略有基本的了解。”
“就是说你没有必胜的把握?”苏子叶反问,声音有几分尖锐,不过她自己没有察觉到。
萧毅点头,很是老实。
居然是没有把握的,战场上会死人的!
军中有监军,还有陈远章这么一个定时炸弹在,萧毅一个初出茅庐的皇子,如何能让那些铁血将士们服他,听他调令?一旦有丝毫差错,打输了就是一个死。
“你没有把握,怎么能立军令状呢?”苏子叶声音很低,但是字字千钧,很有力道,是在咬牙切齿道问萧毅。
“我没有确凿证据,故意东绕西绕说陈远章的不是引起了众臣反感已经不易,若是不立军令状,父皇不会放心将陈远章的军权交给我。”萧毅很冷静,这关头了还在给她认真分析,“没有军权,我连立功的机会都没有,没有军功,我靠什么和这些兄弟争呢?”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口,没有军功,他靠什么成为她的退路呢。
苏子叶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一旦想到他上战场有输的风险,就无法保持理智了,“你可以徐徐图之啊,军功可以慢慢立,陈远章是奸细,总会露出马脚的。等他暴露,你立军功岂不是很容易的事?谢颖并非无容人之量的主将,你又是皇子,他绝无打压你的道理。”
她的语气急迫。但是她语气越急,萧毅脸上的笑意就更深,“徐徐图之的方法,不适用于战场。”只适用于你。
“什么?”苏子叶不解。
“我说战机一瞬万变,不能一味的徐徐图之。”萧毅无比自然的接上了话,“我曾经想过先缓一缓,所以谢颖让我去征粮,我便去了。后来还借营中来了探子而回了主营,本想夺一支真正的精兵,但是还是被陈远章给阻了。谢颖的确不敢打压我,但是他也不敢让我有任何闪失,起码不能在他手上有闪失。所以他又打算让我去征粮。”
说到这个,萧毅自己也笑了,难道是在宫里当听话的皇子当太久了,这些人还以为自己没脾气?当初带着奸细的脑袋回主营,谢颖好生惊愕了一番,又派了人手去查,但是最后和陈远章几经商议,又让自己去征粮。
萧毅没有反驳,好脾气的应了,毕竟谢颖也没有说错,陈远章连败两场,附近州城的粮库被西夷打劫一空,广贤王带来的粮草有限,不征粮前线的将士也活不了。
所以他很顺从的接了指令,征粮,顺便回了趟邺都。
以萧毅的能力,竟然让他去征粮?苏子叶听得目瞪口呆,连她都觉得不能接受。
“我会努力赢,然后回来。”萧毅抬起她的下巴,十分郑重的许诺,“如果我没有回来,你应该也可以活得很好。”
苏子叶皱着眉头听着,发现手里还被塞了个什么东西。心里烦乱,随手拿起来瞄了一眼,不由惊呆了。
是从陆沉珂那里骗来的钱存入汇丰钱庄的存根,整整一百五十万两!
“我没有这么多。”苏子叶愣愣道。
萧毅笑了笑,“都给你,如果我回不来,有这些,你也可以活得恣意些。”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在什么时候都是真理。
苏子叶的脑子一直处于放空状态,呆呆的看着手中的存根,“我只有七十万两,我不要这么多。”
萧毅十分好脾气,“那行,我那八十万就当存你这里,如果我可以回来,你再给我。”
苏子叶不敢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