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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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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只有她一人在漩涡中挣扎?不,不止是一人,她已不再是一人了啊。

失去血色的唇微微掀起:“修远…”

“谁?”秦淡浓贴在她唇边。

“为什么?”她慢慢扇动长睫,一下,两下,终敌不过席卷而来的困倦,眼皮不甘地、沉沉地合起。

为什么,修远,为什么他们不愿再坚持一点?

“卿卿。”

黑暗中响起他清冷的声线。

“有时候我们无法左右他人,你执意的也许别人正要放弃。”

对了,那夜他就是这么说的,可是她不懂啊,仍旧不懂。

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懂……

……

宫灯在夏夜里飘摇,南风吹响了挂着铜铃的檐角。

长长暗影曳了一地,耳边尽是凌乱的脚步声。

“幛子、果子、奠酒、礼器!”大宫女穿着白衣叉腰喊着,“快去备齐,一个都不能少。”她抚额叹了下,随即扯住打身边经过的女侍,“巧儿你去哪儿了,我这都快忙翻天了。”

“啊。”女侍手一颤,碧玉碗里撒出少许汤药。

丧衣宫女眈了一眼,柳眉微皱。

“这是给韩小姐的。”巧儿垂下头,双眸微颤。

“先拿进去再过来帮忙,哎,今夜怕是不能睡了。”

“是。”应声轻轻,仔细听去还有些颤抖。巧儿低眉顺眼地凝着碗中,如鼓的心跳久久不能平静。

碗沿流动着碧玉琼光,暗色的涟漪浅浅回荡。

没想到娘娘最终下手的竟是那位小姐,怎会,怎麽会啊。

她偏首凝思,掀开珠帘:“夫人。”

“快拿来。”秦淡浓抹开眼角的泪,伸出手去。

那只碧碗看似轻盈,实则沉重,因为她知道,这汤药苦涩的令人绝望。可她不过是一粒卒子,没资格过问主子的真意,也没资格决定他人的生死。耳边喧嚣难抑,巧儿静静地立在一边,看着秦淡浓将那碗绝望一点一点喂进那人的唇里。

忽地,帘外出奇的寂静,静的好似时间停滞,片刻只听内侍长一声惊吼。

“殿下!”

殿…下……

内庭里怎会有殿下?

“王上并未召见,还请殿下慎行!”

脚步声一前一后,似在紧紧追随。

哗地一声珠帘漫卷,帘口的那人逆着光,墨发红袍凝着淡邈微光。

“殿下!”内侍长得显匍匐在地,“宫规铁律,擅入后宫者视为谋逆,还请九殿下三思。”

在场者无不瞠目,谋逆啊,殿下步步为营,岂能因此留人口舌?

“哼。”阴影遮面,薄唇微微翘起,“那又怎样。”凌翼然答的肆意,行的张扬,随手一带雕花木门哐地合上。

怎样?又能怎样?

得显愣在地上,眼前珠帘击玉,耳边漫是惊心声响。

一步,两步,凌翼然艰难地挪动着,不复狷狂。

地上散着一团团血布,湖色的床褥已浸鲜红,那人仰面躺着,脸颊透着死气沉沉的白,没有一丝血色。

“……”他张开口,喉间却发不出声。

太过专注地看着,当她指间微微有动,凌翼然立刻将人搂在怀里。

“卿卿。”她浑身透着凉,完全没有染上夏日的燥热。

“太医呢。”凌翼然按着她左肩的伤口,聚煞的眼眸淡淡一扫,透出不怒自威的气势。

“太医们在替王上会诊。”放下已见汤底的玉碗,淡浓无奈答道

“……”怀里的人咬着唇,压抑着猫儿似的苦吟。

“痛就叫出来。”轻轻拂过她的眼皮,凌翼然俯下身沙哑道。

秀眉微蹙,梦中似在沉思。

“卿卿,不要忍。”他柔声哄着,“是我啊,允之。”

轻掀的唇瓣霎时抿起,痛苦的低吟被锁得妥妥当当。

“六幺。”凌翼然不悦开口。

“殿下。”门外轻轻应着。

盖住裸露的左肩,凌翼然将她打横抱起:“传三品以上太医去白萼殿看诊。”

抱着拂尘,六幺瞠目结舌地望着穿帘而出的主子:“可是……”

森冽阴鹜地睥睨,凌翼然卷着骇人的煞气。

“是……是!”六幺俯身长拜。

偌大的宫殿静悄悄,众人眼中只有那身似火红袍。

张扬的颜色点燃了闷热的夏夜,在长长的宫道中渐远,渐远……

……

繁星映水,渔火连心。江上,一叶扁舟随波逐流,

船舷上立着两人,仙风道骨不似凡人。

“为何去云都?”鹤发白须迎风扬起,丰怀瑾看向身侧老友。

大和尚微微笑着,并未接言。

月离于毕,摇光正南,明亮了十六载的后星渐渐黯淡,一切真会照着命格那般进行么?

仰望浩浩天际,了无微哂。

履霜踏雪笑前生,海阔天高任纵横。别忘了,那位可是弦月君啊。

“了无。”丰怀瑾白眉轻拢,似有一叹,“你可猜到了什么?”

避而不答,大和尚抬起手,遥指东天,“你看。”

顺着鼓扬僧袍,丰怀瑾举首望天。

“正夏之夜,心宿出于东方,七月流火,主位商星红光熠熠。”月面之东,一颗赤星闪耀,“西方七宿参居要害,主司冬季。参者青龙,商者赤螭,原为亲兄弟。二星生来不合,后又因弦月互生嫌隙。既而此出彼没,彼出此没,永不同耀一天。”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丰怀瑾轻声吟诵,不知不觉已舟行数里。

“两两不见终因月,今生再遇也缘卿。”了无偏首眈向西天。

寒星似水,清光流溢。

“参宿……”丰怀瑾喃喃自语,“怎会……”

盛夏时节,参商同出一天,神鲲何宁?

遥望下弦月,二宿也惊心。

风起微澜,了无望江兴叹:“自圣贤帝之后,皇气渐尽。而如今地上盘旋二龙,青龙、赤螭,孰胜孰负?今生谁赢?”

天人不知,知者唯卿卿。

……

再次醒来已是隔天清晨,眼前飘着轻幔,鼻间满是花香,她无神地望着床顶,只觉肩上火辣辣的烧着。

是噩梦么?

她还在怀疑,可泛滥的痛感却将她拉回现实。

原来是真的……

六月的阳光太过炫目,她捂着脸,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上一世父母之情淡泊,她孑然一身总是凄凉。因缘际会投生这里,得到了期盼已久的亲情,她好感恩好珍惜。可为何幸福总是那么短暂,她恨过怨过而后振作。她那么努力的活着,不过是想同心爱的人在一起,只想在一起罢了。

难道这也是奢望么?

她捣着眼,无力感如小虫钻进她的四肢百骸,如惊涛骇浪霎时席卷全身。

窗外的花枝上停着两只嫩黄色的小雀,叽叽喳喳地互诉情语。她兀自躺着,连屏风外的轻响也没能在意。

“想清楚了么?”看着眼前相貌平凡的少年,六幺轻问。

“嗯。”张弥微微颔首,耳垂上的血痣鲜红欲滴。

“你要明白除了王,宫里是没有真男人的。”这个孩子怎么就想不开呢?

无视六幺奇怪的打量,张弥回身望着山水画屏之后。青萼色的纱幔如波荡漾,床上的人举手掩面,周身散发出落寞感伤。

“大人?”他举步轻唤,声音隐隐不稳。

幔间的人动了动,妖美的眸子绽出喜色,他绕过画屏垂首立在床前:“大人,您醒了。”

“弥儿?”她拖着左臂慢慢坐起,“这是哪儿?”

“大人,这里是白萼殿。”他压抑着过分欣喜的情绪,话音低柔中带着一丝异样,薄薄的假面微有颤抖。

是了,浮动在空气中的正是玉簪花香,这儿允之母妃生前的居所,青宫的禁地。

拨开纱幔,她走下古雅的木床:“弥……”

眩晕感突如其来,她扶着张弥的臂膀,及腰的长发散落在侧。

“大人?”

“没事。”她抚额轻问,“弥儿你怎么进宫了?”

避而不答,张弥径直将她扶上床缘,取过净口瓷瓶伺候她梳洗。

“弥儿。”冷眼扫过屏外的宫侍,月下沉声低问,“我嫂嫂呢?”

“将军夫人在为娘娘守灵。”瞧出她的警觉,张弥移了两步挡住他人的视线。

“只有她一人?”留夏夏不住,满庭玉搔头。帘外玉簪垂枝,月下端坐窗前,指尖漫不经心地穿过长发。

“成妃娘娘膝下无子,王上命十四殿下为孝子,伏波将军为主祭。”拿起案上的犀角梳,张弥尽心梳理着那一头黑滑的青丝,“如今将军奉命镇守西北不得归朝,将军长子按例代为祭拜。”

彦儿也在宫中?心头的不安渐渐成形,她眯起秀眸,目光凌厉地看向镜里:“北乱已平,我哥哥为何不得归朝?”

犀角梳一滞,他下意识地垂眸。

“弥儿?”

这消息怎能让大人知道,若知道了,她……

抿着唇,张弥默默地为她打起小辫。

“镇守西北,防的是眠州么?”

他倏地抬首,落入那双了然的美目。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先前是她被噩耗冲昏了头,竟没发现其中的蹊跷。眠州危难,弄墨病急,西北戍防,一切好似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让她一步步走进早已预设好的陷阱。

人生好像是一个圆,不论她如何努力,如何不屈,最后还是回到了终点。就如十年前那样,留给她的只有无力只有痛苦,只有百思不得其解却不得不接受的现实。

她那么认真的活着,却终究逃不过这个命?

面皮猛地一颤,似有什么要破额而出。月下咬牙忍着,一次又一次的隐忍让她几近麻木。

静默沉沉压抑,张弥缓下手中的动作,小心翼翼地瞥向镜里。镜中的女子花容渐白,美眸泛着如月寒意。突地她打散发辫,任青丝散了一身。

“大人?”

“弥儿,替我盘起妇人髻。”

千山阻道,万水层叠,几多步履无歇。

直觉一凛,慢慢地,她合上眼,下意识寻找起今后的路来。

……

眼前的人形销骨立,一夕之间青王尽显老态。床边,秋净娴一脸虔诚地念着佛经,富有节奏地敲着木鱼。

夫者疾病缠身,贤妻祈愿诵经,看起来真是一对恩爱夫妻。

月下立在门边,始终走不进这诡异的情境。

“废后秋氏。”卧床的人终于开了口。

“臣妾在。”

“该上路了。”

王的声音清清淡淡,没有一丝感情。木鱼声渐渐停下,凝着眼前的三尺白绫,秋净娴的语调出奇地平静:“请王上再给臣妾一炷香的时间。”

“废后也怕死么?”凌准讽道。

“不。”秋净娴抬起头,回以轻嘲,“臣妾是想为王上念完地藏经啊。”

御极殿里格外的静,两人眼中是赤裸裸的恨意,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绝不认输、绝不退让,这就是结发逾廿年的夫妻。

“王不想知道尹贵妃的事么?”秋净娴笑得轻快。

眼如利刃,狠绝的目光似要将她穿透。缄默半晌,青王毫无血色的唇瓣慢慢掀起:“准。”

一字定出成败,秋净娴面露得色,悠悠然拾起小锤。

“咚、咚、咚。”木鱼声轻快,敲得人一阵心乱。

半晌,凌准沉沉唤道:“少初。”

“咚!”声音戛然而止,月下不由瞠目。

瞥视床下,凌准像是扳回一城,笑得颇为得意:“怎么?废后不知韩月下就是丰少初?”

十指抠入掌心,秋净娴死死地盯着韩月下,一腔愤恨似要瞬间倾泻。

“现在你该明白伏波将军为何会拒绝与小七同谋,又为何不给反军留半点生机了吧。”凌准快活大笑,震得胸腔猛颤,“咳……咳……”即便咳出了血,他也没止住笑,“韩月杀原名韩月箫,同眼前这个姑娘一起是前幽振国将军、天将韩柏青之后啊。”

小锤滑落指间,秋净娴目光空洞地坐在那里,脸上早已没了血色。

“没错,一开始他们就是小九的人,孤的伏波将军、一手提拔的少年左相,连最亲近的枕边人……”老目泛出柔光,王的声音隐有下沉,“都是小九那边的呐……”

字句的残片割断韦编,来不及说出口的心情散落一地。倚在床上,凌准深深地凝着那枝幽香袭人的茉莉,眼中已不再只有那朵玉簪花。

“王。”

清冷一声打破了他的遐思,凌准拢聚心神,肃肃望向不远处。

韩月下站在光影交界处,周身笼着半明半寐的光晕,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我的嫂嫂和侄儿呢?”从进殿起她就未曾行礼,右手抚在腰间,她漫不经心地摩擦着银色的腰带。

凌准答得极快:“成贵妃殁了,他们自然是在墨香殿送终。”

“墨香殿里不见他们。”她微上一步,腰带射出金石寒色。

“哦?”凌准望向一侧,“得显,夫人和世子呢?”

“回王上的话,夫人和世子正在殿外等着觐见新王与新后。”

内侍长推开西边的窗,浓荫散漫的远处隐现一大一小两道身影。

她握紧腰间的软剑,指间尽是冰凉。

重伤后她就不再佩剑,不是害怕了杀戮,只因在那人身边她全无用武之地。而如今,她即便救得了嫂嫂和彦儿,可宫里还有张弥,宫外还有一对刚刚出生的侄儿侄女啊。

眼见她不甘地垂手,凌准缓缓扬起唇角:“孤早就说过,是你的终究逃不过,这就是命啊。”

命么,谁的命?

她咬着牙,紧紧、紧紧地,紧到牙床里渗出血丝,口腔里满是甜腥味。

“不论是韩月下还是丰少初,你都注定是这万仞青空的女主人。”凌准兀地拔高嗓门,微颤的语音一深一浅,在御极殿里久久回荡。

“我已经嫁人了。”她语调虽轻,却无比坚定。

“韩家嫡女能嫁的只有一人,孤的继位者、皇朝的第一帝。”

“不。”

“少初,你是聪明人,你该明白留给你的路只有一条。”

“不。”

“你们兄妹俩汲汲营营为的是什么?”

耳边响着这句话,她抬眸望去。凌准陷在床褥里孱弱的犹如朽木,只有那双龙睛还有生气,且亮的出奇。

“韩柏青将军战死菰蒲崖,夫妇二人连尸首都未能留下。你兄妹二人不过是想寻回父母遗骸,手刃仇人以震将军之名罢了。”

一句话割得她心成千瓣,一瓣又一瓣缓缓地飘落在泪水积成的苦泉里。

“要是孤没猜错,你们是想在菰蒲崖设祠堂,让已成孤魂野鬼的父母也有处屋檐可避雨,有炉香火可往生。”

夏阳如酒,滑落心头万丈痛伤。

若她没下过地府黄泉,尚可以神鬼之说乃妄谈来安慰自己。可她见过,经历过,怎能让双亲做那野鬼,永世困在菰蒲崖底?

“放眼天下,能助你兄妹一成心愿者几何?眠州侯么?”凌准轻笑,“如今荆翼连手攻眠,眠州侯自顾尚且不暇,更别提与雍王挥戈相向了。”

什么兄弟盟约全是狗屁!

她上前两步,咄咄逼视:“我哥哥……”

“邻国纷争北疆不稳,又当新主登基册封新后之时。身为上将军,韩月杀更应戍守边陲、为君分忧。”

眠州若大败,哥哥不可相救。若大胜,允之又岂容修远独霸西北?到头来,不论伤的是修远,还是哥哥,最终疼的都是她啊。

“少初,你可知道自己的命格是天下主母?”

她充耳不闻,兀自在绝境中摸索着出路。

“这个主母不仅是天下要,我凌氏要,你们韩家更要啊。”

眉梢微动,她慢慢抬起头。

“你可曾想过,你兄妹二人恢复真名后月杀的处境?”

她一脸茫然。

“即便过去了十年,前幽遗民对韩柏青将军仍是念念不忘,叛乱者多打着你父亲的名号。”

脑中闪过庆州的义军,她不由皱眉。

“愚民多莽,若他们知道韩将军子嗣未断,且为名闻天下的神箭月杀,到时又会如何?”

自然是麻烦不断,即便哥哥他身子正,可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到头来影子不斜也斜。若哥哥有心天下也就罢了,可他生性耿直,是为良将而非主命。

“一经正身,月杀在朝中的地位就颇为微妙,进退只一线,生死旦夕间。若后宫有一个韩姓王后,若这个王后恰为君王倾心的女子,那一切又当别论。”凌准一针见血地指出,“因此,相较于天下,韩氏更需要这个主母,不是么?”

紧抿双唇,她不看着地上的影子。

是……

她深吸一口气,却发现怎么也说不出下半句。毕竟事关兄长,她怎能无情地道出那几个字:是又怎样?

怎样?怎样……

只会让她心痛难忍,如同炼狱。

离离结花的窗下,暗影浸着秀颜,她望着浓荫下那对相拥而坐的母子,轻轻启唇:“王不怕?”

“嗯?”

“不怕最终天下归韩姓么?”她偏过脸,双眸似月清寒。

“若不知韩月下就是丰少初,孤还不会怕。只不过孤知道,翼然他绝不会放手。”夏阳浅浅地流,径直流入他的眼中,“但如同孤一样,翼然也犯了君王大忌,有了一个太过在乎的人。”像是盛不住如此多的暖意,凌准慢慢合上眼睛,“对于上位者而言,爱等于错。不光是对自己,更是对那个在乎的人。”

忽地,秋净娴敲起木鱼,一声声,不知想要敲进谁的心里。

“孤的在乎害死了翼然的亲娘,可你和她不同。少初,你太过聪明,如今翼然尚能将你掌控。但再过几年,情况就不好说了。”

“王上若想泉下眠好,就请放我走吧。”她抚着销魂,一字一句溢出双唇,“不然,莫说这青庭,就算是浩浩神鲲也不得安宁。”

“走?走去哪儿?其实光凭你与眠州侯的关系,孤就容不下你。若不是翼然对你情根深种,丰少初、韩月下早就是芳魂一缕了。”他面色融融,道的平静,“留下你,就当是孤对翼然的补偿吧。”

急于抓住一个女人的心情他再清楚不过,手段无非一条,让她怀上自己的子嗣。可在这一点上,他却不能让小九得偿所愿。因为他先为君王,而后才是父。就算他再疼儿子,也不能拿江山做赌注。若韩月下诞下储君,只要小九有个万一,凌姓的天下就落入外姓之手了。

今后的韩家或许就是过去的秋氏,他微掀眼帘,睇向看似恭顺的秋净娴。当年要不是他有先见之明,下密药断了这女人生育的机会,她又怎会收养媵妇之子。这些年她与小七看似母慈子孝,可毕竟不是亲生,之间嫌隙必是不少。不然,小七也不会败得这么轻易,这么不堪一击。

为君二十四载,他已习惯掌控,任何一个万一他都不会放过。小九狠不下心的,就让他这个当爹的代劳吧。

思及此,他出声唤道:“得显。”

眈了内侍长手中的瓷碗一眼,月下举目含疑。

“喝下它,你就可以将夫人和世子领回去。”

锐利的老目始终凝着,与之对视许久,她转眸看向窗外。风轻轻地吹,吹皱了丰茂的浓荫。连绵起伏的绿浪下,女子的背影略显疲惫,孩子的表情则有些莫名。十年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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