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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孩子,”她镇定地说,“你想把它看个究竟,你也看到了。现在去找点别的事情去做。去干小孩子们该做的事情,把衣服穿好。你和那孩子帮我捉这只公鸡。”
孩子们的尴尬很快就被淡忘了,因为抓那只公鸡费了不少事。可是外婆从楼上窗户里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02
外婆看着贝莉走进厨房,孩子们也走到鸡舍里。她等了五分钟,然后默默地走到鸡舍边。她砰的一声破门而入,发现他们正在收集鸡毛做头饰。
她让女孩回家,然后把弗朗西斯带进房间。她告诉他,在她惩罚他以后就把他送回“巴迪”教士的孤儿院。“上楼去,回到你的屋里脱掉裤子,等我拿剪刀。”
他在房间里等了好几个小时,脱了裤子躺在床上,攥着床单等着挨绞。在楼下用晚餐的声音里他等待着,在马车的轧轧声和马蹄声里,在骡子的响鼻声里等待着。贝莉的丈夫来接她了。
将近清晨时分他睡着了,却在恐惧中惊醒,接着等待。
外婆没有来。也许她把事情忘了。他在随后的日常的忙忙碌碌中等待着,在一天当中的许多时候,那突然袭来的恐惧让他刻骨铭心。他永远也逃脱不了这等待。
他尽量躲避贝莉,不愿意和她讲话也不告诉她为什么:他错以为是贝莉告诉了他外婆她在鸡舍所看见的一幕。现在他明明白白地知道,在看骡车消失在大路上时听到的笑声就是在笑他呢。很显然,他谁也不能相信了。
03
当你躺着要思考问题的时候你很难笔直地躺着而且进入梦乡。在一个明亮的夜晚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是很难的。
弗朗西斯知道外婆是对的。他那么深地伤了她的心。他让她蒙羞了。现在每个人都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了——甚至远在圣查尔斯的人都会知道了。他并不怨恨外婆,他深深地爱着外婆。他希望自己能有机会正确地做人做事。
他想像着有贼闯到家里来了,而他保护了外婆,她也因此收回了她的话。“你原来并不是个鬼迷心窍的坏孩子,弗朗西斯。你是我的好乖乖。”
他想着一个窃贼破门而人了,闯进房子要让外婆看他的下身。弗朗西斯应该怎样保护外婆呢?他要与一个成年的窃贼搏斗显得太小了。
他思索着。食品室有贝莉的斧子。她杀完鸡以后总拿报纸擦干净。应该去查看那斧子,这是他的责任,应该战胜对黑暗的恐惧。要是他真的爱外婆的话,就应该成为别人在黑暗中害怕的对象,成为窃贼害怕的对手。
他悄悄地走下楼,找到在钉子上挂着的斧头。它上面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就像他们在池子里拔鸡毛时的气味。斧头的刃很锋利,在手上沉甸甸的,让人放心。
他抱着斧头去了外婆的房间,去检查确实没有窃贼闯进来。外婆睡着了。房间里非常暗,可他清楚地知道外婆在哪里。要是有窃贼的话他一定能听到他的呼吸声,就像他现在听到外婆的一样。他能很有把握地知道他的脖子在哪里,就像他现在知道外婆的脖子在哪里一样。就在呼气的下面。
要是有窃贼,他就慢慢地走近,就像现在一样。他会双手把斧子举过头顶,就像现在一样。
弗朗西斯在床边踩在了外婆的一只拖鞋上。斧头在令人头昏的黑暗中摇晃着,砰的碰到了台灯的金属罩上。
外婆翻了个身,嘴里发出含糊的声音。弗朗西斯站着一动不动。他的胳膊因为用力举斧头而颤抖。外婆开始打鼾了。
弗朗西斯心里感觉到的爱几乎要把他炸裂开。他偷偷地走出了外婆的房间。他近乎狂乱地想做好保护她的准备。必须做点什么。他现在不再害怕黑暗的大房子了,可是它几乎要淹没了他。
他从房子的后门出去,站在月朗星稀的夜空下,仰头看着天,大口喘着气,仿佛他能把月光吸进呼出似的。天上的月亮在他的眼白上变成了一个非常小的亮点,随着眼睛转下来的时候慢慢变圆,最后终于在眼眸的中央变成一个小圆盘。
深深的爱在他身体里膨胀,他的身体仿佛要爆裂开来了,他无法把它呼出去。他匆匆忙忙地向鸡舍走去,光着的脚踩在冰凉的地上,斧头冰冷地贴在腿边。他不得不在自己要爆裂之前奔跑……
04
弗朗西斯,在鸡舍边的抽水管旁擦洗着自己,他从没有感到这样的甜蜜和平静。他走进去的时候很谨慎,发现无尽的平和笼罩在他周围。
好心的外婆没有剪断的那个部位还在那里像一个奖赏。他洗净腹部和腿上的血迹。他的大脑觉得轻快而又镇静。
他得把睡衣处理掉,最好把它藏在熏制室的袋子底下。那只被砍死的鸡让外婆感到很困惑,她说那不像是狐狸干的。
一个月以后贝莉去拾蛋的时候又发现了一只,这一回它的脑袋被拧掉了。
外婆在餐桌上说,这肯定是她某个她拒绝帮忙的人出于怨恨干的,她说她已经把这事告诉警察局了。
弗朗西斯静静地坐在他的位子上,想着有只眼睛在他手心里眨,他握紧又松开拳头。有时候他在床上通过自慰来确定他真的没有被剪了一刀。有时候,他自慰的时候,觉得那地方在眨眼睛。外婆的精神状态急转直下。她总是为一点小事就争吵,而且干不了家务活了。尽管她需要女管家,她自己却待在厨房里亲自指挥一切,把贝莉搞得团团转,饭菜的质量也降低了。贝莉一辈子都在多拉德家干活,是家里惟一的一个常年的用人。
被厨房的热气蒸得脸通红的外婆,经常是一件活没有做完就开始忙另一件,经常菜做了一半就搁下,而最后忘了上桌。她用剩菜做砂锅菜,而让新鲜的蔬菜在食品室里枯黄。
同时她越来越不能容忍浪费。她缩减了洗衣房正常的肥皂和洗涤剂的用量,结果床单变成脏兮兮的灰色。
在11月一个月当中她换了五个黑人女工帮着料理家务,可是最后她们一个也不愿意干。
她们中的最后一个离开的那天晚上,外婆气极了,她在房子里大喊大叫。她走进厨房时发现贝莉和完面团以后在案板上剩了一小勺的面粉。
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开饭了,在像蒸笼一样热的厨房里,她走近贝莉,打了她一记耳光。
贝莉手中的勺子掉在了地上,她惊呆了,眼里满是泪水。外婆又伸出手来还准备要打,一个结实的粉红手掌把她推到了一边。“不许你再打人。你已经不是你自己了,多拉德太太,但是你不要再这样做。”
外婆破口大骂,用另一只手弄翻了炉子上的一锅汤,让滚烫的汤嗞嗞地泼了整个灶台。她走回自己的房间把门摔上。弗朗西斯听见她在房间里骂人,还听见东西砸在墙上的声音。她整个晚上都没有再出来。
贝莉把灶台清理干净,帮老人们吃过晚餐。她把自己的几件东西收进一只篮子,然后穿上她的旧毛衣,戴上绒线帽。她到处找弗朗西斯,可是没有找到。
在马车上她看到了弗朗西斯坐在门廊的拐角。他看着她从车上费力地下来走到他身边。
“小猫咪,我要离开这里了,不会再来了。在供给社的塞罗尼娅会帮我给你外婆打电话说明的。在你妈妈来之前你需要人照看。到我家来吧。”
他的脸蛋被她碰着的时候他扭过身子跑掉了。
贝莉的丈夫吆喝着赶骡车走了。弗朗西斯看着骡车上的灯笼慢慢消失了。他也这么注视过,现在悲伤的心里空落落的,因为他觉得贝莉背叛了他。现在他一点也不在乎了,他反而很快活。骡车的光线微弱的灯笼在路边消失了,它比起满月来差远了。
他在想,杀死一匹骡子该是什么感觉。
05
贝莉打电话给玛丽安·多拉德以后,玛丽安没有马上去。
两个星期后在接到圣查尔斯地区警察的电话后她终于去了。她自己开着二战前那种老款式的派克德车在下午三点来到母亲家。她戴着手套和帽子。
一位副警长在巷子口遇到了她,并探身到她的车窗口:“瓦格特太太,您母亲在中午的时候打电话给我们办公室,说有用人偷东西。当我赶到这里的时候,我发现,请原谅我的无礼,我发现您的母亲在无中生有,而且我看这里好像缺乏料理。警长觉得他应该向您先打声招呼,您明白我的意思吗?瓦格特先生目前是公众人物,所以……”
玛丽安明白他说的意思,瓦格特先生现在是圣路易斯公共工程处的处长,在他的党派里他已不是最吃香的人了。
“据我所知,还没有人看到过这地方。”副警长说。
玛丽安发现母亲正在睡觉,还有两个老年人在桌子旁坐着等着开饭,一个妇人穿着衬裙站在后院里。
玛丽安给他丈夫打电话。“他们多长时间检查一次这种场所?……我还不知道目前有没有房客的家属去投诉过。我估计这些人也不会有什么家属……不,你别介入进来。我需要几个黑奴。给我找几个黑人……还有沃特斯大夫。我处理好的。”
四十五分钟后医生带着一名穿着白大褂的护理员到了,还有一辆专车带来玛丽安的女仆和五个其他的家务仆人。
弗朗西斯放学回来的时候,玛丽安、大夫和护理员正在外婆的房间里。弗朗西斯听到外婆的咒骂声。当他们把她用疗养院的大轮椅推出来的时候,她变得目光呆滞,胳膊上有一小块棉球。她没戴假牙,脸显得凹陷而与往日不同。玛丽安的胳膊上也贴了胶布:她被她咬了一口。
外婆和护理员坐在车后排,被医生带走了。弗朗西斯目送着她。他想挥挥手,可是手臂垂到了身边。
玛丽安的清洗队在房子里面又刷又洗,清理了很多东西,又把房子通了通风,帮所有老人洗了澡。玛丽安和他们一起干,而且指挥她们做了一顿简单的饭菜。
她只在问东西在哪里的时候才和弗朗西斯说话。
后来她把仆人们打发走,给县政府打了个电话。多拉德太太中风了,她向他们解释。
当福利处的工人们开着学校的班车来接这些老年人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弗朗西斯觉得他们也会把他带走。可是他没有被列入讨论的对象。
房子里只剩下他和玛丽安两个人了。她坐在厨房里,双手捂着脸;他出去爬上了一棵酸苹果树。
终于,玛丽安叫他了。她已经把他的衣物收拾到了一个小皮箱里。
“你得跟我走,”她边说边向车的方向走,“上车,别把脚放在座位上。”
他们开着派克德离开了,那辆轮椅还在院子里放着。
这回没有丑闻曝光。县政府的官员说这对于多拉德太太虽然是个遗憾,但她直到最后都把疗养院料理得很好。瓦格特一家保全了体面。
外婆被关进一家私人开的精神疗养院。直到十四年后弗朗西斯·多拉德才接她一起回家。
06
“弗朗西斯,这是你的姐妹和兄弟。”他妈妈说。他们在瓦格特的书房里。
耐德·瓦格特十二岁,维多利亚十三岁,玛格丽特九岁。耐德和维多利亚互相看了一眼,玛格丽特则盯着地板。
弗朗西斯的房间在仆人们房间的顶上。自从1944年大选惨败以后,瓦格特家就不再雇仆人了。
弗朗西斯在波特·施罗德小学念书,徒步就可以到,而且离瓦格特家其他的小孩上的主教教会学校很远。
最初的几天里瓦格特家的孩子们尽可能地不理他,可是到了第一个星期的周末,耐德和维多利亚到仆人房间这一层来找他。弗朗西斯听到他们在门外嘀咕了几分钟,然后他的房门的把手动了动。看到房门锁着,他们并没有敲门。
耐德说:“开开门。”
弗朗西斯打开了门。他们没理他而是径直到他的衣橱里翻看。耐德打开小柜子的一个抽屉,两个手指夹出他发现的东西:生日时得到的绣着弗朗西斯名字缩写F。D。的手帕,一个吉他的弦枕,一只装着漂亮的甲壳虫标本的药瓶,一本表面有水痕的《棒球乔在世界联赛上》,还有一张签着“你的同学萨拉·黑尔”的纪念卡。
“这是什么?”耐德问。
“弦枕。”
“干什么用的?”
“吉他上的。”
“你有吉他吗?”
“没有。”
“那你要它干什么?”维多利亚问。
“我爸爸曾经用过它。”
“我听不懂他说的话。你说什么?让他再说一遍,耐德。”
“他说那是他爸爸的东西。”耐德拿起弗朗西斯的一块手帕,在里面擤了鼻涕后又扔回抽屉。
“他们今天把小马带走了。”维多利亚说。她在弗朗西斯的小而窄的床上坐下,耐德坐在她身边,背靠着墙,脚踩着被子。
“没有小马了,”耐德说,“没有夏天的湖滨别墅了。你知道这都是为什么吗?你说呀,你这个小混蛋?”
“爸爸现在老是得病,挣不到那么多钱了。”维多利亚说。“有时候他根本就不去上班了。”
“知道为什么他会不舒服吗?你这个小混蛋?”耐德问。“你回答我啊!”
“奶奶说他现在是酒鬼。你明白吗?”
“他不舒服就因为你这张丑巴巴的脸。”耐德说。
“别人不投他的选票也是因为你。”维多利亚说。
“出去。”弗朗西斯说。他转身去开门的时候,耐德朝他背后踹了一脚。弗朗西斯用双手捂住腰。耐德又踢他的腹部。
“噢,耐德,”维多利亚说,“噢,耐德。”
耐德扭住弗朗西斯的耳朵把他拎到梳妆台的镜子前面。
“这就是他为什么不舒服的原因!”耐德拽着他的头发往镜子上撞。“这就是他为什么不舒服的原因!”一下猛撞。“这就是他为什么不舒服的原因!”又一下。镜子被撞碎了,沾满了血迹和黏液。耐德松了手,弗朗西斯坐到地板上。维多利亚看着他,眼睛睁得大大的,咬着下嘴唇。他们把他扔在那里走了。他的脸被血和唾沫沾湿了。他的眼睛因为疼痛而流出眼泪,但他没有哭。
28
01
芝加哥的雨沉闷地下了整整一夜,落在弗雷迪·劳厄兹的露天墓地的雨篷上。
雷鸣让威尔·格雷厄姆由于劳累已经很疼的头颤震动着,他从书桌前起身走到床边的时候摇摇晃晃。床边,梦如蛇一般缠绕在他的枕头下面,等待着他。
圣查尔斯城北部的一栋老房子任凭冷雨敲窗、电闪雷鸣,在风雨中重复着它长长的叹息。
楼梯在黑暗中吱呀作响。多拉德先生下楼了。他的和服在他走路时窸窣作响,他的双眼因为充足的睡眠而圆睁。
他的头发潮乎乎的,整齐地梳理过。他已经清理过指甲。他走路的时候既缓慢又沉稳,注意力很集中,好像在小心地端着满满的一杯茶。
胶片在他的投影仪旁边。两个家庭的。其他的胶片成卷地堆在废纸篓里准备销毁。他从十几部家庭自制影片里选中了两个家庭的,在公司复制好然后带回家观看。
在他的舒适的靠背椅旁边放着奶酪和水果,他舒舒服服地坐进去,开始看影片。
第一部是国庆周末的一个野餐会。一个很温馨的家庭,三个孩子,父亲很强壮,用他粗大的手指伸进腌菜罐。后面是母亲。她拍得最好的镜头是在她和邻居的孩子们玩垒球的时候,尽管她在镜头上只有大概十五秒钟。她在第二垒上面冲着投手和投手板,两脚分开,做好从两个方向都能出球的准备,在她弯腰向前倾的时候她的前胸在套衫下颤动着。一个孩子挥舞了一下球棒,可恶地中断了她的镜头。现在又是她了,返回触垒。她把一只脚放在船用的坐垫上,坐垫在这里当了垒,两腿一弯一直;她大腿的肌肉在她弯曲的腿上紧绷着。
一遍又一遍多拉德看着这女人的身体。脚放在垒上,髋部倾斜着,大腿的肌肉在剪短了的牛仔裤里绷紧了。
他定住最后一个片段。母亲和她的孩子们。他们玩累了,身上很脏。孩子们偎依在妈妈的怀里,一只狗在他们的腿中间摇尾巴。
一阵震耳的雷鸣把外婆的高高的橱柜里的水晶雕刻品震得玎玲作响。多拉德伸手拿了个梨。
第二部影片分了几个部分。影片的名字叫“新家”,用几分钱的硬币在一个打破了的猪形扑满上方的衬衫盒上拼出来。开头是父亲在院子里立起一块“出售”的标牌。他拿着标牌,脸冲着镜头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鬼脸,他的裤兜掏空了被翻出来。
妈妈和三个孩子在台阶上的一个特写,拍得摇摇晃晃。这是栋很漂亮的房子。镜头切换到游泳池。一个孩子,头发油光光的,个子很小,啪嗒啪嗒地走到跳水板前,在瓷砖上留下湿湿的脚印。水里露出了几个小脑袋。一只小狗向一个女孩游过去,它的耳朵往后伸,脸高高地露出水面,眼白都看得很清楚。
妈妈在水中拉着登梯的扶手抬头看镜头。她黑色的鬈发有光泽;丰胸在泳衣的上方膨润闪亮。她两腿分开站立,腿的影子在水波的荡漾中浮动。
夜里。一个曝光很差的镜头从游泳池移到灯光明亮的房子,灯光在水中反射。
切换到房子里面,一家人在欢笑。到处是盒子,还有装箱用的材料。一只老式的大箱子,还没搬到阁楼上去。
小女儿在试外婆的衣服。她戴上一顶花园晚会的帽子。父亲坐在沙发里,他看起来好像喝醉了。然后显然是父亲拿着摄影机。高度并不是很合适。妈妈在镜子前面戴帽子。孩子们在她身旁欢笑,男孩子们在旁边一边笑一边拉拽着上面的古董装饰。女孩静静地看着妈妈,审视着若干年后自己的模样。
到片尾了。妈妈转过身,冲镜头摆了个姿势,还做了一个夸张的微笑,手放在脖子背后。她很讨人喜欢。她的脖子上戴着一块有浮雕的玉石。
多拉德定住屏幕,往回倒影片。一遍又一遍她从镜子前面转过身,微笑着。
心不在焉地,多拉德拿起垒球赛的胶片,把它扔到了废纸篓里。
他把胶片从投影仪里取出来,看了看盒子上的地址标签:鲍伯·谢尔曼,俄克拉何马州,塔尔萨城,603号邮箱,星光大道7号。
开车去会很方便。
多拉德把胶片放在手心里,用另一只手盖住,仿佛它是一只小生命能挣扎着从手中逃走似的。它好像是一只在手心里蹦的蛐蛐。
他记得在利兹家时开灯以后的慌乱和跳动。他必须把利兹先生处理好才能打开他的摄影灯。
这一次他可要做一个流畅的过程。要是能在暗中把摄影机开着,偷偷地爬到睡觉的两个人中间依偎一会儿该多惬意啊。然后他可以在黑暗中搏斗,再坐在他们俩的血迹中间快活自在。
他可以用红外线胶卷做到这一切,他知道该上哪里去找。
投影仪还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