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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他表现得好象不怎么恋权,但最后那句话中依旧充满了期盼。会议室里的众人闻言,都一起把目光投向了主座上的泽娜。
“不适合继续待在领导岗位上?哼哼,我们中间似乎只有阁下还能继续保住官位了!”黑暗精灵女政治家扬了扬手中的文件,顺便把燃烧了一半的雪茄往地上一丢,用脚碾了几下,“根据国会的决议,出于对现实情况的考量,对殖民地方面于和约缔结后发动的战事,帝国政府不予追究,但也不承认其功绩。”
“那不是还好吗?”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个屁!厉害的还在后面哪!”泽娜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又点了一根雪茄。“在依照条约向北极港地精灵军所部移交第一批粮秣之后,作为战时机构地大陆会议就地解散,所有人员回归本职……我们哪里还有本职可以回去上任?今年地地方选举早就结束啦!”
众人一愣,随即脸上都露出懊丧的神色。在成为大陆会议代表之前,他们大多是各州地州议员。由于进入了上一级的大陆会议,原本的州议员资格自然被取消了。而且就在前线打得如火如荼之际,后方又进行了DR1991年度地换届选举。每个州的议会早就补上了新人,并且重新组建了自保用地民团。此次回去之后。想要他们再让出位置来真是千难万难,最起码在明年的竞选之前,自己是只好安心做个小老百姓了。
想想年初时为了挤进大陆会议而争得头破血流的样子,每个人的心里都感到荒谬和懊悔。而望向路德维希议长的眼神也充满了嫉妒——由于辖地靠近前线战区,他是这屋子里唯一一个参加了换届选举的人,战后还能接着做他的新埃诺奥克州议长,运气好地话。还有可能兼管北方州和北极港。
这世上最容易引起心理不平衡的,莫过于在大家都倒霉的时候还有一个幸运儿了。面对这几十道足以把钢铁融化炽热的目光,路德维希的额头上渗出了密密的汗珠。他现在总算是明白什么是众矢之的,什么叫好奇心足以杀死一只猫了。
他一边掏出手帕擦汗,一边试着岔开话题。
“那么,我们召集起来的军队该怎么安置呢?各州都已经有新地民团了。”
不得不说,路德维希的话题的确是很能转移别人的注意力,众人的目光一时间又回到了泽娜身上。这个幸运儿终于松了一口气。解开衣襟拼命往里面扇起风来。
听到这个问题,泽娜吐出了一个大大的烟圈,神色显得更加疲惫,“按上面地意思,各州议会派来的义勇军,立即返回辖地。由所属的州议会自行处置。至于用大陆会议名义组建起来的部队……”她沉吟了一下,但还是找不出更加委婉的说辞,“全部就地解散!”
仿佛一块大石头被丢进了油锅里,剧烈的波澜随即在人群中散布开来,会议室的空气似乎一下子沸腾了。
“混蛋!当初是谁一个命令接着一个命令逼迫咱们出兵北极港的啊?等到仗打完了,居然就这么把咱们给一脚踢开!这不是让立志报国的战士们流血又流泪吗?我要对此提出强烈抗议!”一个脑满肠肥的议员拍着桌子大声叫嚷,根据他那身毫发无伤地肥肉,就可以确定这胖子绝对没有上过战场,或者上了战场也是第一批逃亡地家伙。
他的话音刚落,就响起一片应和之声。
“对啊对啊!我们地人长途跋涉。血战一场。结果却连个说法都没有就被赶了回去,这让我们怎么向议会交代?怎么向战死士兵的家属交代?”一个细皮嫩肉的小白脸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嗓音甚是尖利,“上面如此苛责功臣,我们岂不是成了让本州子弟无故送命的罪魁祸首?下次再有战事,还有谁肯出兵?”
“是啊,当初为了进这支狗屁北伐军,我把新科米尔州民团总办的位置都让给老对头了,怎么能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去?今天非得给我拿出一个象样的说法不可!否则老子就要下令放纵军纪,一路抢回去了!”一个满脸落腮胡子的大汉气冲冲地拔出了自己的马刀,在屋子里胡乱挥舞,吓得旁人纷纷走避。奇怪的是,他在战场上似乎很擅长隐匿踪迹,在座的没有一个人看到过这位猛士奋战的英姿。
“嗷嗷嗷嗷!嗷嗷嗷!(我许下的蜂蜜赏格怎么办?谁来买单?)”这是大德鲁伊维尼少将。
“你们这些只会逃跑的义勇军至少还有地方回去,我的浣熊军团可怎么办?这个月的军饷还没有付呢!”吊着一只胳膊的夏洛特跳到桌子上,焦急地大叫大嚷,“他们在战斗中死伤累累,正等着喝庆功酒和发犒赏。现在却叫他们两手空空地回家去,我……我该怎么向将士们开口啊!”
他的话立即引来一片嘘声。
“你说我们只会逃跑?当初你的中央阵地还不是第一个被精灵军突破的?”
“就是,你手下那些黄鼠狼可是熏翻了我的不少弟兄哪!怎么不见它们把这份勇气撒到敌人头上去?”
……
“闭嘴!都给我闭嘴!”泽娜被这么多只嗡嗡乱叫的苍蝇搅得头大如斗,终于气急败坏地发作了,她用力拍了一下面前的桌子,震得桌面上的茶杯纷纷掉落到地上。
“呵呵,诸位在这个场合倒是很威猛啊,怎么在战场上却逃得比兔子都快?哼!你们这些人在这里威胁我又有什么用呢?在下已经是无官无职之人,日后还要拜托各位照应呢,哪里敢再乱说乱动?有这个功夫朝我撒气,倒不如给中央政府发几道抗议信来得实在。真要有本事去玩兵变,我也没资格反对,大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众人默然,他们其实也就是说说气话,如果真的要他们发动一场叛乱,先不说这些官场油条有没有这样的魄力,就是他们手下的士兵多半也是不会跟从的。不然怎么说书生造反十年不成呢?只是这一肚子邪火憋在心里实在难受,想要找个出气筒罢了。
“帝国政府在善后的问题上如此作为,也实在是太胡来了吧。”沉默了片刻,菲里小声地开了口;提出自己的建议,“原本驻守殖民地的新大陆军团,在一年前就已经被歼灭了。如果把我们残余的兵力整编一下,就可以补上这个缺口,大家也不用丢掉饭碗。我觉得这也不失为一条出路,为什么一定要把军队就地遣散呢?”
诸位失业者顿时眼睛一亮,正要蹿促泽娜向上面进言,不料黑暗精灵女政治家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神情显得更加萎靡不振。
“唉!这个办法还用你说?我早就想到了,并且也向上面反映过,国会方面原本似乎有些意动,可是……唉!”泽娜又一次气哼哼地拍了桌子,“全都被伊尔明斯特那个老不死的给搅黄了。千不该万不该,他这老东西怎么偏偏就在那个眼节骨上醒过来了呢?”
第五卷、七十、胜利者一无所获(上)
七十、胜利者一无所获(上)
“……所谓地方义勇,名为献身报国,实以圈钱求名为业。军中可战之兵至多不过一、二成,而官佐常过半数,皆为地方政客充任,且大半仅存于册上,根本未至前线……沿途滥发军票、非法募捐、勒索地方、强征民夫,诸多劣行,不一而足,所幸尚未勾结盗贼……每每号称千人,临阵则不足一百,且不战自溃。核对名册,竟校官多于尉官,尉官多于士兵,真不知此等怪异之军如何编练……”
“……所谓中枢主力,即巨熊、浣熊二军,素称善战,曾擒获击杀精灵将帅若干。然亲眼所见,则名不副实……行军作战全无章法,全军官佐竟无一出身军校之人,且坐吃空饷、任用私人之事屡见不鲜,两军主将亦是如此……炮兵不通炮术,步兵全无勇力,每遇危急之时,皆驱狗熊与黄鼠狼上阵,外人竟嘲笑我国已成狗熊国……以吾观之,此军战绩若非捏造,即为偶得天幸,可一而不可再。若放纵此等欺世盗名之辈容身于军旅,将来必致亡国之祸……”
黑暗精灵女政治家神色镇定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大声念着伊尔明斯特发给国会的紧急报告。随着抑扬顿挫的朗读声,会议室里的诸位官员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青,简直成了变色龙,又仿佛在沸水中翻滚变色的龙虾。几个高级官员更是把牙关咬得咯咯响,做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如果说出这种话地是某位百战百胜的名将。或许大家也就心平气和地接受了,但偏偏大放厥词的是个刚刚吃了大败仗的糟老头,这叫人如何能够服气!
当听到“坐吃空饷、任用私人之事屡见不鲜,两军主将亦是如此”的时候,菲里和蕾妮这对情侣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不由得面露苦笑:这老头真是个包打听的!
“……以吾愚见,此等乌合之众。空费钱粮,平日扰民有余。征战则全无用处。先前海路阻断,不得已而暂时任用。今战事已定,海路已通,当尽数裁汰,不可姑息放纵。并另遣能战之军接替镇守,以防其生乱……”
“哗啦!”夏洛特终于忍耐不住,伸手掀翻了桌子。怒气冲冲地跳了起来,“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当我们在前线浴血奋战的时候,这老头还在阴影谷地别墅里享福,等到战争结束了,却又来编排我们的罪过!再说了,他自己又咱们强上多少?我们这些乌合之众好歹前后消灭了三支精灵军,平定过一次叛乱。抓了一个少将,杀了一个元帅,总计杀敌数量将近三万!而他这个狗屁大贤者呢?几乎没有给敌人造成象样地杀伤,就折腾光了第十一军团、安姆舰队和半个近卫军团,还有那么多支本土杂牌部队,这可是足足五万多人啊!现在居然还有脸来说我们?要是按照军法行事。他现在早就应该枪决了!”
其他人也是气得满脸通红,纷纷大声喝骂,指责伊尔明斯特嫉妒心过甚,想拉别人一起倒霉,并且替大贤者罗列了包括指挥失当、临阵脱逃、越级上书等等一系列罪状,但是却没有哪怕一个人说大贤者造谣生事的——他们手下的军队确实是那副德行。
在一片狂暴的气氛中,丢失饭碗的人们不屈不挠地谴责着这个乌鸦嘴,满足于一次又一次的意yin。泽娜冷眼旁观良久,最终还是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们的乱嚷乱叫。
“枪决伊尔明斯特?给这位诸国度最著名地大贤者判处死刑?有哪个法官敢下这样的判决!还是想想更加现实一些的事情吧,诸位尊敬的先生们!”
她冷冷地扫视了众人一圈。屋子里的气温仿佛一瞬间下降了好几度。几十个叫嚷得面红脖子粗的家伙不约而同地缩了缩脖子,然后互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尴尬的神色。
“看看,啊,看看你们现在都像个什么样子!”泽娜毫不留情地大声骂道,完全没有半分卸任下台之人的感觉,“都是多少岁地人了,怎么还和受了同学欺负的小学生一个德行?就知道在背地里胡说八道,谁要是有胆子,就拿着手枪去找伊尔明斯特,对他说,我代表被你害死的人惩罚你!谁有这个胆子啊?你们怎么一个个都不说话啦!”
屋子里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耷拉下了脑袋,一声不吭。看着这些说大话起来慷慨激昂、洋洋万言,实际行动时却全都变成缩头乌龟的活宝,泽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在心底里彻底熄灭了那个疯狂的念头。
“既然你们都不说话,那我就来说两句吧。”她敲了敲桌子,示意大家注意听讲,“由于伊尔明斯特通过超远程通讯发过去地报告,国会最终通过了全面遣散我军的决议。现在再要提出抗议已经来不及了,所以希望大家冷静地面对这一现实,并且安抚好各自的部下,不要让他们做出什么过激事件来。”
“阁下,我们这些人倒是无所谓,反正家里还有产业,丢了官职也饿不死,最多心情郁闷一点罢了。可是士兵们怎么办?”沉默了片刻之后,一位军官站了起来,面色凝重地发言。
“就像刚才那位先生说的一样,他们为了保卫国家而抛下自己的工作,远征千里,浴血奋战,结果却在胜利之后被当权者一脚踢开,这叫他们怎么想得开?再说了,我们的家乡距离这里最远的足足有两个月路程,如果就在这里遣散他们,那么回家的路费由谁来负责?总不能让战士们一路乞讨着回去吧!”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声称这样草率的遣散根本就是逼迫士兵沦为盗匪。另一位军官也站起来表示。先前所发地军饷和民夫补助金中有很大一部分是自行印制地军票,在大陆会议解散后,军票自然也就成了废纸,想不让士兵和民夫闹出乱子来都不可能。针对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屋子里地众人迅速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听到大家已经不再大骂政府地不公正待遇,而是商量起了具体遣散事宜,坐在门口角落里的卡尔萨斯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
“唉。就这么认栽了吗,殖民地的人也太没种了吧!”
由于环境太过嘈杂。她地话只有旁边的菲里听见,这让他惊讶地眨了眨眼睛,“那你觉得还能怎样?阁下,事情都发展到这地步了!”
“对策很多啊!集体上报抗命、威胁放纵军纪(化军为匪)、发动军事政变……”女教授扳着手指,说出了一个个令人心惊肉跳地词语,末了又总结了一句,“某个人越是好欺负。别人就越是忍不住要欺负他,要是你们就这么乖乖从命,接下来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阁下,您就不要再考验我的心脏承受能力了。”菲里的表情有些扭曲,“咱们哪里做得出这样的高风险行当?”他拍着自己的胸口说,“没有那个本钱啊!”
“整个殖民地一大半的军队都在这里,粮草可以支撑四个月,军械弹药堆积如山。还说没有本钱?”女教授叹息道,“你们还真是一群乖宝宝啊!”
“乖宝宝?”菲里感到有些哭笑不得,“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心黑手辣,脸皮比屁股还厚地家伙,你和我不也是这样的吗?如果有机会,那真的是什么无法无天的事情都干得出来。问题是人心不齐啊!”
“人心不齐?我看应该已经算是同仇敌忾了!”女教授不以为然地说。“毕竟大家都是一块儿倒了大霉,而且手里有兵有枪,就算没有造反的能力,先来个武装抗命,然后通报全国寻求舆论支持,总是可以的吧!在帝国本土,那些被欠饷和超期服役的军队就经常这么干,无论结果如何,也比束手待毙要强。”
“同仇敌忾?哈哈哈哈!”菲里忍不住干笑起来,差点笑出了眼泪。“阁下。您真的这么认为?”
“难道不是吗?”女教授奇怪地眨眨眼睛。
“当然不是了,阁下。打个比方吧,假如某个城市地十几家商行同时将他们的经理和副经理无故降级,这些不幸的家伙会不会聚集在一起发牢骚?可是他们有那个本领去拉拢伙计向老板示威抗议吗?小心从降级变成失业啊!再说了,这个领头人也不是那么好推举的。”
“可是你们已经失业了啊!”
“那只是官方的公职,但这不过是大家的其中一个身份。”菲里解释说,“政客即便上了战场,依旧成不了军人。这里除了极少数几位之外,其他人地背后都有各自的政党或者宗教团体撑腰,即使丢失了官职,还有党内或教内的职位,我现在不就是还有一个选民的头衔吗?另外在这里的军队也不是某些人的私兵,而是通过政党和宗教团体的关系拉起来的,其中的关系错综复杂,决不是一两个领导发几句话就可以随便支使的。”
“至于失业……纵使错过了今年地选举又怎么样,他们完全可以等到明年嘛。而且到了选举地时候,‘受到不公正待遇的英雄’这个招牌可是很能拉到一些感情票地哟!要是选择了过激反应,”他双手一摊,“很可能就什么都没有了!”
“即便如此,我觉得还是应当抗议一下来得比较好!”女教授摇头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没有血性的人,是不会有前途的。”
“军人才需要血性吧!可是在这里的家伙只能说是武装政治家,政治天生就是一门妥协的学问。”菲里无奈地说,“即便有人想凭借武力铤而走险,还是会遇到那个问题,人心不齐,没有领头人。嗯,还要加上一点,那就是士兵不会从命。”
“……泽娜不就在上边坐着吗?怎么能说没有领头人!”
“她?”菲里望了主座上的黑暗精灵女政客一眼,脸色十分古怪,“泽娜才不会第一个出头呢!她才上任三个多月,根本没有那个威望统合全军。否则在战场上也不会被人彻底无视,弄到命悬一线的地步。至于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每个人都在等别人提出那个可怕的建议,但是却又不愿意自己开这个头。因为谁也不知道其他人是会群起响应,还是选择把提议的人送到上面去邀功请赏!”他叹息着说。
兵变计划是一颗皮球,在这些老谋深算的政客脚下踢来踢去。
谁都不想当出头鸟,每个人都在等待别人、怂恿别人开第一枪,而自己则躲在暗处,事成则皆大欢喜,事败却与我无关。
这是一个典型的囚徒困境:每个人都想采取利益最大化、损失最小化的策略,可到头来每个人的利益都会落空。
遗憾的是,尽管人人都清楚这一点,却没有一个人能够从困境中跳出来。这就是利己主义者的悲哀。
“就算军官有重重顾虑,那士兵呢?”卡尔萨斯又抓住了下一个问题,“他们难道能够平静地接受这样的结果:在取得胜利之后,却一无所获地回家去!我不相信他们的觉悟能高到这种程度!”
“要回答这个问题,我得先反问你一件事。”菲里看了她一眼,“为什么军队会在遣散的时候哗变,他们真的那么喜欢战死疆场吗?”
“因为士兵在长期征战之后,往往失去了谋生技能,如果随便遣散回乡的话,很容易生活无着……还不如拼死一搏,或许能有个更好的结果。”女教授想了想说。
“按道理来说是这样没错。”菲里点头表示承认,“但是,你知道我的巨熊军团组建了多长时间吗?”
第五卷、七十一、胜利者一无所获(下)
七十一、胜利者一无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