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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不敢还口。对左威,宋梅真是又恨又气,却又没一点办法。当初她嫁给左威,就是因为自己长得难看,实在没办法,才选了这个又色又坏的男人。原以为有书记老子的威力,左威会变得收敛一点,变得像个人,没想到,结婚后左威变本加厉,嚣张得很,一面不停地用着她老子的权力,步步高升,把自己弄成了河阳城的一个人物,一面却又明目张胆地敛财敛色。敛财倒也罢了,宋梅喜欢财,可这敛色,她就没法忍受了。
粗算起来,左威玩过的女人,不下十个,单是让她抓住的,就有五六个,有法院的,也有外面的,更可怕的是,他竟把小姐往家里带,让宋梅堵在了床上,你说恶心不恶心?抓住也是闲的,没办法,谁让她长这么丑呢。丑对女人来说,是老天最残忍最无情的安排。丑倒也罢了,还给了她一副平胸,一个瘦屁股,这样,她往街上一站,都没有人能认出她是女人。这样,左威在外面找野女人,就更加理直气壮了!
“去找啊,这阵儿去找啊,去让那些野女人帮你!”宋梅终于有机会了,她可以抓住这大好的机会,把半辈子的气都发泄出来。
左威哪敢还口啊?乖得跟孙子似的。自从老奎炸了法院,左威就露出了乖相,被强伟停职后,这乖相就变成了可怜相。他央求宋梅:“找找老爷子吧,他要不帮我,我就完了!”
“老娘懒得管,你完了更好!要叫我说,姓强的把你阉了才好呢!”
“老婆,别这么大火嘛。”左威一开始还嬉皮笑脸,还没把宋梅想得太恶。
“谁是你老婆?你老婆是野鸡,是许艳容,你不是夜里都喊她名字吗?去呀,让她帮你说啊!”
羞死人了!宋梅一怒之下,就将他这点儿隐私说了出来。左威夜里是叫过许艳容的名字,跟宋梅做爱时暗暗叫的,不叫他就没法跟她干那事,但没想到,完事后进了梦乡,他竟然真这么叫了。宋梅就不饶了,硬说他跟许艳容有一腿。
妈的,能跟她有一腿,老子死了也值!左威恨恨的。他做梦都想跟许艳容有一腿,可许艳容是那么容易搞上的?那可是强伟的女人!
宋梅终于骂够了,骂痛快了,也骂不动了,便换了衣服,背了包,回娘家了。骂归骂,男人的事,她还得管。不管往后她吃啥、喝啥哩,总不能让姓强的把她一家的财路都给断了。
左威心里一喜,确信宋梅是真走了,当即抓起电话,就给一个叫王艳的女人打。王艳正是当初负责小奎那案子的法警王军的姐姐,一个很懂风情的骚娘们儿。
周一粲现在是分外的忙,这忙不是装出来的,是实实在在的忙。她先是组织相关部门,就文明城市的创建工作作了精密的安排,然后又到重点单位作了检查,进一步明确了要求。她的目的是,这次文明城市一定要争到,这不但是市上的荣誉,更是她作为一市之长交给上面的合格答卷。再说,眼下集中精力创建文明城市,对化解老奎爆炸案带来的危机也有很大好处,可以把干部队伍中的消极情绪排遣开、化解掉,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传闻打压掉。
传闻这东西真是可怕,周一粲已经感受到它的压力了,但她的脚步不能停,河阳目前的形势,既是在考验强伟更是在考验她,她渴望以实际行动赢得上面的信任和支持,特别是齐副书记的支持。
从省城开完人大会议回来后,齐副书记给她打来电话,简单问了下河阳的情况,没等她流露出畏难情绪,齐副书记就鼓励道:“一粲同志,出现问题并不可怕,关键要有信心去面对,去解决。省委相信,你跟强伟同志会同舟共济,把河阳带出困境的。”她在电话里向齐副书记表了态。齐副书记笑着说:“表态就不必了,我还是那句老话,凡事看行动。”
看行动?
本来,形势都快要把她推到强伟的对立面了,她自己呢,也想旗帜鲜明地跟强伟划清界限,不管强伟后面站着余书红还是别人,她都不怕,也用不着怕。在大的事端面前,评价一个干部的尺度就是反应是否敏捷、态度是否果断。这点上她不想输给强伟,也不能输给强伟。起初她同意跟乔国栋等代表联名,提议召开人大讨论会,目的并不完全是冲着强伟,她想借人大的力,尽快将小奎一案查清,只有查清小奎的案子,老奎的问题才能彻底解决。可惜让秦西岳一搅和,人大这力是借不上了,一切就只有靠自己了。这些天,她已暗暗采取行动,想凭借自己的力量,搞清那些心中疑惑的问题。
难的是,齐副书记说了“同舟共济”四个字,这样,她跟强伟之间的关系,反倒更难处了。过去那种微妙的平衡被打破后,她在心底里真是有种取代强伟的冲动,而且随着河阳局势的发展,这种冲动越来越强烈,到底该不该抑制,她一时拿不定主意,不过她想,只要强伟能坚持原则,她也一样能坚持。
九月的沙漠骄阳似火。周一粲带着农委和水利部门的同志来到沙漠水库。两天前她接到水库管理处打来的紧急报告,说是沙漠水库快要见底了。这又是一个令人沮丧的消息。沙漠水库一见底,沙县三十多万人口的生存就会出大问题。还在车上,她就情急地跟两个部门的负责人商讨办法。可惜眼下旱象肆虐,到处都在闹沙荒,上游五佛还有苍浪等县,也是一片缺水声,河阳境内的六大水库,无一例外地被旱情逼到了干涸的绝境上。
等到了水库,现实令她更为震惊。水库两边的取水处,排满了拉水队伍,有汽车、拖拉机、农民自用的三码子,还有长长的驮着水囊的驼队。取水者眼里,清一色露出的是焦渴,是恐惧。
站在堤坝上,周一粲的目光不敢向两边的人群望去,那一幕真是太揪心了。上个月她还来过水库,按她的估计,这水怎么也能用到十一月,估计到那时候,老天也该开开恩了。谁知不到一个月,水位就急剧下降了两米还多。
“到底怎么回事?就算天天拉,也不会拉掉这么多?”她把目光盯在水库管理处孙主任脸上。
孙主任垂下头,避开周一粲目光,蚊子似的说:“半月前我们发现二号区在渗水,水是……渗漏掉的。”
“渗漏?”周一粲惊呆了!如今的沙漠地区,一滴水比一滴油还贵重,可他们居然能让三十万人两个多月的生产生活用水渗漏掉!
“二号区不是开春才加固过吗?怎么会渗漏?”她将目光收回来,转到水利局长脸上。
水利局长支吾道:“我也不大清楚,渗漏报告我也是刚刚接到。”
“刚刚接到?发生如此严重的渗水事件,你这个水利局长居然不知道!”周一粲简直气得要炸了。
水利局长脸色蜡黄,低着头不再说话。
周一粲又转向孙主任:“原因查清没?目前渗漏问题解决掉没有?”
“是加固工程不合格,原有的问题没解决,只在表面处理了一下,时间一长,表面的处理层脱落,渗漏就又重新开始了。”孙主任说。
“时间一长?工程验收完这才几个月?说,是不是工程质量问题?”
孙主任结了几下舌,目光来回在周一粲跟水利局长脸上扫了几下,最后慑于周一粲的威力,终于讲了实话。
是工程质量问题——花三百八十万做的加固工程,等于是白做。要想彻底解决渗漏,就得把加固工程全部处理掉,然后重新做一次,等于又要花两个三百八十万。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周一粲心里叫着,嘴上却说不出来一个字!
加固工程是周铁山的建筑公司做的。年前市上确定对沙漠工程二号区进行加固,水利部门的意见是要招标,周一粲也同意了。后来周铁山找她,意思是想把这工程接下来,当时她还笑着说:“区区三百多万,你铁山集团能看到眼里?”
周铁山用河阳的土话说:“苍蝇也是肉嘛。搞企业的不比你们,只要是钱,就得想办法挣。”
“行,你就准备投标吧。能竞到手,你就去做,机会面前人人平等,你周大老板也别想搞特殊。”话虽这么说,事实上在招标中,她还是向周铁山倾斜了。一来铁山集团是大集团,搞过的工程无数,让他们搞应该可以放心点;二来,周铁山跟齐副书记的关系,她也隐隐听到过一些,她不想为这么件小事,让周铁山找到齐副书记那儿去。当时强伟提过反对意见,他倾向于让水利厅下属的一家公司去做,说那家公司是专业公司,对处理水库渗漏还有大坝渗漏有经验。周一粲说:“你我谁也别带倾向,让他们都去竞标好了,谁竞到手谁做。”工程最后落到了周铁山手里。周一粲为避嫌,自始至终,没再对工程说过一句话,包括后来又增加了六十多万的工程款,她都没发表过一个字的意见。谁知……
在水库管理处开了一个短会,周一粲就急着往河阳赶。路上她想:第一,这事必须先向强伟作汇报,怎么善后,一定要听强伟的,切不可自己再乱做主张;第二,要尽快找到一家有把握的公司,工程必须得重新做,而且工期一定要快,如果等到水库见底的那一天,怕是……还有一点,就是要想办法把目前的水荒度过去,绝不能让沙漠水库断了水。
还没等她把思路理清,周铁山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她不想接,但又不能不接。刚一接通,周铁山的大嗓门就响了起来:“在哪啊,大妹子?是不是又背着哥哥搞腐败?”周一粲气的,差点就要怒吼了。周铁山又笑着说:“晚上给你压惊,我在老地方等着。”说完,将电话压了。
这一路,周一粲的心情怎么也好不起来。
回到河阳,她没敢给强伟打电话,而是直接就找到办公室去。办公室没人,秘书说强书记出去了,好像去了五佛。周一粲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拨通了强伟的手机。强伟耐着心将她的汇报听完,道:“事情我都听说了。这么着吧,你先组织相关部门开个会,把原因查清。我在五佛还得几天,等我回来再碰头。”
站在楼道里,周一粲忍不住就想:强伟在回避,或者,他不想碰这个问题。意识到这层,她的心忽然就凉了。
晚上,周一粲原本不想去见周铁山,无奈他左一个电话右一个电话,打得她手机都快要爆了,她只好来到大漠汉宫美食城。在最边上一座蒙古包里,周铁山一边看着足球,一边等她。
“你倒是心闲啊,周大老板。”周一粲的语气有几分苍凉。
周铁山呵呵笑笑:“又怎么了?看你整天心事重重的,你就不能轻松点?”
“轻松?你把工程搞成那样,半水库的水没了,你让我怎么轻松?”
“看,又来了是不?工程的事,你别听他们乱讲,我周铁山做过的工程,比他们见过的都多,怎么会是工程的问题?”
“你还在狡赖,到了这时候你还敢狡赖!”
“大妹子,话别说那么难听嘛。我不是狡赖,工程是经过严格验收的,方方面面都签了字。他们现在说是工程问题,你就让我承认?这怕不大合适吧?”
“我不跟你争,是不是工程质量出了问题,不用我跟你争,会有人去查。”
“这不就对了,没查清之前,你就给我扣这帽子,我能戴得动?坐下吧,别为这点小事犯愁,该吃饭还得吃,该干啥还得干啥。看你愁眉苦脸的,我都替你担心。怪不得下面说,就凭你这点承受力,在强伟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小事,你把它当小事?”周一粲不能不激动了,她都要为水库的事急疯了,周铁山居然还拿它当小事!而且,他后面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看,又来了是不?现在不是你发急的时候,该是强伟发急的时候,你怎么连这个理也不懂?”
“你少拿我们工作上的事乱说。我说周大老板,你能不能只管自己的事啊?市委和市政府的事,用不着你来操心吧?”周一粲的口气已然很不客气。她有个原则,就是从不在外人面前谈工作,特别是敏感话题。尽管周铁山口口声声称她为大妹子,她心里,却把自己跟他划得很开。
“好吧,既然你不想听,我也就不说了。不过大妹子,我还得提醒你一句,别把有些事看得太认真,不然对谁都没好处。特别是眼下这种时候,你应该多留个心眼,去对付别人。”
“够了!”周一粲控制不住地叫了一声。她怕周铁山再说下去,自己真会动摇,真会被他话里暗藏的那些东西击中。
两个人不欢而散。周铁山硬要留她吃饭,她哪还吃得下去!
第二天,她意外地听到一股传言,说沙漠水库的事强伟早就知道了,所以迟迟不召开会议研究,就是想等水库干涸,矛盾激化后再下手。
可怕!可怕啊!
随后她又了解到,加固工程根本不是周铁山做的。周铁山将工程竞到手后,以二百万转包给河南的一家小工程队,然后动用关系,让验收单位还有水库管理处在工程验收报告上签了字。
这事她信。据她掌握的情况,周铁山这两年的工程,有很多是以转包形式搞的,他自己的建筑公司,只做铁路和银行部门的工程。
怎么办?
3
齐副书记的秘书突然打来电话,要周一粲去趟省城,“你抓紧来一趟,有些事齐书记要跟你面谈。”
这个电话太及时了。周一粲正苦苦地想着,怎么把情况向齐副书记反映上去,还有,她想让齐副书记跟上游市说说,通融通融,放点水——解决目前的水荒,就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我马上动身,这就去省城。”她跟秘书说。
秘书笑了笑,在电话里说:“也不用太急,过两天来吧。齐书记只让我通知你,没明确时间,我再落实一下,给你电话。”
周一粲连着道了好几次谢,弄得秘书在那边挺不好意思。
接完电话,周一粲的心境就不一样了,急忙将手头一些急事儿处理了,然后开始琢磨:这一次去省城,到底要汇报哪些问题?哪些暂时还不能汇报?还有,这一次必须得带份礼物过去了——到河阳两年了,她还没给齐副书记送过任何礼物,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啊。
可带什么礼物好呢?
周一粲难住了,后来才猛然想起:齐默然喜好书法,尤其爱收藏民间的书画作品。咋把这个给疏忽了?对,就带字画好了!
河阳有个书法家,姓吴,大号吴二水,是西北书坛泰斗孙子鱼的弟子。孙子鱼一生英名远播,在书画界尤负盛名,是西北四大才子之一,可惜死得早,“文革”不久便去了,作品留下的也不多。孙子鱼这个名字,周一粲还是从齐副书记嘴里听说的,当时她却没往多里想,你说傻气不傻气?她打算先弄一幅二水先生的作品,投石问路,如果齐副书记喜欢,那她再想办法。她相信二水先生手里,一定有孙子鱼的真品。
星期五早上,周一粲在文化局一位副局长的陪同下,敲开了二水先生的门。吴二水也是个怪才,不但才怪,做人也怪,这些年,他的名气与日俱增,作品价码也渐渐攀升,可他很少出手,写了东西全都藏着,有些外地客人远道而来,专程上门索取都很难,市面上更是难以见着。
二水先生八十好几了,可精神矍铄,一头银发配上那把极具个性的银须,令他既有形又有神,一见面便让人肃然起敬。简单寒暄几句,周一粲主动说明来意,想请二水先生一展墨迹,以饱眼福。二水先生话不多说,也不曲里拐弯,而是开门见山地问周一粲:“你是收藏还是送人?”
“怎么说呢?老先生,我是想把你的墨宝拿到港澳去,在那边作宣传,也好给咱河阳挣点面子,吸引更多的人来河阳投资。”
“这……”老先生似乎没想到这一点,有点犹豫。
“老先生,眼下我市要评文明城市,周市长是想打文化这张牌,拿你的画当名片,宣传我们河阳。”那位副局长趁势说。
老先生似乎对副局长的话不感兴趣,瞅了一眼副局长,继续对周一粲说:“我知道你来的目的,可我手头能拿出手的字真是不多。有一幅,虽说写得早了点,不过,我自己对它还比较满意。”说着,到里屋翻腾了半天,拿出一卷破报纸,缓缓打开,将一幅大字呈现在周一粲面前。
周一粲的眼直了。
尽管她不懂书法,但她的目光还是让这幅字镇住了。“好字,好字啊!”她失声叫道。
一旁的副局长同样露出吃惊的神情。这位仁兄算是半个内行,他的眼神让周一粲越发坚信,老先生是把自己的心血之作捧了出来。
“多少钱?”周一粲情急地问。
二水先生略略一惊,似乎对周一粲这句话有点不解。
“是这样,我太爱你的字了,如果可以,我想把它收购下来。”周一粲慌忙解释。
“你不是说……”二水先生越发不明白。
“周市长的意思是,如果先生您同意,这幅字就算市政府收购了。政府是要用它来搞宣传,不能白拿先生您的。”副局长毕竟跟二水先生打的交道多点,知道他疑惑什么。
二水先生“哦”了一声,似乎相信了副局长的话,“我老了,也不需要钱,如果政府真的用得着,就拿去吧。”说完,他将字画重新包了起来,双手捧给周一粲。
周一粲的手有些颤抖。从二水先生家出来后,她一言不发。副局长想说什么,一看她的脸色,没敢说。不过,二水先生今日的举动,让他也很受感动。
有了这幅字,周一粲的底气算是更足了。接下来,她开始焦急地等电话。可两天过去了,齐副书记的秘书还是没来电话。周一粲真是有些等不住了。
这天在办公室,她忽然想起一件事,这事本来前些日子就该安排下去的,结果被其他的事一搅,偏又给忘了。她又细细琢磨了一番,还是决定将这件事做下去。
其实这事也不是啥见不得光的。去年河阳发生过一起车祸案,当时她就觉得有问题,几次会上,她都讲过不同意见,但都没被采纳。案子最终是结了,但留下的疑点不少。她想把这案子重新调查一番,将心中几个疑点解开。如果说以前她还犹豫着要不要这样做,那么现在,她不想再犹豫了。这个结必须要解开,而且要快。
当天晚上,她将公安局一位副队长叫来,如此这般安排了一番。
副队长一开始表现得很犹豫,不敢接手。后来周一粲发了火:“怎么,怕了是不?为什么一让你们碰有疑点的案子,就缩头缩尾?这里面是不是真有见不得人的地方?”
“市长你误会了。公安内部有规定,凡是结了的案子,不容许再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