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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入大街,便由总兵带领,四下视察。众将忍着哈欠,自做军纪森严状,钟思拊须顾盼,眼看城中一如平常,心下甚喜,颔便道:“咱们正统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姓安居乐业,当真是皇上鸿福……”正要继续称颂,忽听街角传来微弱声响,细细听来,好似是阵阵呻吟。钟思咦了一声,率领众将转过大街,赫见一名乞丐瘫软地下,正自哀声行乞。
寻常乞丐浑身脏臭,这人却比乞儿还要不如,看他形容枯槁,手臂细瘦,肚腹却高高隆起,好似是地狱图里的饿鬼,几连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也不足辨认。霸州城六畜繁昌,耕民十数万,乞丐向来少见,众将没见过这般苦状,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钟思内心怜悯,便蹲身下地,从口袋里拿出碎银,温言道:“来,拿去吃饭。”
那乞丐茫张双眼,气息微弱,一见钟思的右手伸出,猛地扑将上来,死命抓住,迳朝嘴里咬去。钟思大吃一惊,看那乞丐如此污秽,黄牙咬落下来,必有怪病缠身,忙道:“来人!”亲兵急忙举脚来踢,怒道:“混帐东西,是给你银两吃饭!不是让你吃手!”
那乞丐好似饿昏了头,却把思公的贵手当鸡爪,迳要抓来吃了。受了几脚,自行滚向道旁,钟思惊惶缩手,银两没曾抓牢,便自坠到地下,骨溜溜地滚至那乞丐面前。
白晃晃的银滚在面前,那乞丐一脸迷茫,自管俯身拾起,但见他颤巍巍地举起元宝,却不见兴奋神色,只把元宝往嘴里塞,好似当作了饺,一股脑儿要吞落下肚。
众人纷纷惊喊:“这小饿傻了!”连着几番怪事生出,各人慌忙踢打,又把银抢了回来。那乞丐浑似失心疯,挨了几下责打,也不见他哭喊呼疼,只是双目茫然,趴倒地下,口中还在喃喃不休。
众将咒骂不已,又待下手痛殴,钟思却摇了摇手,道:“算了,可怜人一个,莫与他计较。”他反覆看了那乞丐几眼,拊须蹙眉道:“来人,将这人带回府上,让他疗养生息。”
“总兵大仁大德……”众将见了正义之举,莫不衷心发叹,拼命来颂:“大慈大悲啊!”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钟思面有得色,俨然道:“想吾等为国为民之士,求得不就是‘天下为公’四个大字么?待得天下为公,世间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奈河西北乱事不平?家事国事不靖?”他仰天拊须,摇头晃脑,吟道:“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啊,讲信修睦……”
总兵大人作章,满场将士把嘴张,长篇大论之下,众下属无不疯狂颔,点得脑袋都快落地了。钟思洋洋洒洒说了好长一篇,不免有些渴了,眼看左近一处茶水摊,另卖些糕饼,当下取出银两,吩咐道:“来人,去买些茶水点心来,大家边吃边聊。”
一名将领笑道:“买什么?那多费事,要吃要喝,瞧我过去吭个气儿……”话还含在嘴里,总兵已然凶眼怒瞪,大喝道:“大胆扰民恶行!你想害我被革职查办么?”
当时朝廷管办森严!官员一瓢一饮皆有约法,若有巧取豪夺之事,动辄抄家灭族。钟思为官多年,深知皇帝手段阴毒,派有大批密探监管群臣,秘号“客栈”,为免厂卫举发滋事,便来当头棒喝,以儆效尤。
众将闻得主上发怒,心中有愧,一个个低下头去,不敢应答。钟思哼了几声,亲手拿了银两,便往茶摊而去。看他手持银两,兀自回瞪向众人,责备道:“什么是买,什么是卖!给我看清楚了!”他行到茶水摊前,回头数落了半天,却没听见店家过来招呼。
说也奇怪,钟思身为总兵,平素店家一见大人到来,那还不全家慌张出迎,老婆女儿排排跪了一地?岂能这般置之不理?钟思满心纳闷,当即蹙眉转头,沈声道:“店家!”
“咕……噜……”
有怪声?钟思满心惊疑,霎时扬起脸来,只见面前站着一人,看他嘴里塞满糕饼,正自大吃大嚼,半点也不似店家。钟思吃了一惊,凝目细看,赫见此人身瘦如柴,却又挺了个大肚,竟又是只饿鬼冒将出来!
钟思大惊失色,“啊呀”一声叫,急急退开,忽然脚下一绊,立时摔倒在地,瞪眼一看,脚边竟又趴了一只大肚饿鬼,看他手抓糕饼,趴地啃食,模样如颠似狂。钟思吓坏了,惊叫道:“来人啊!来人啊!”左右亲兵抢上救起,其余众将也都赶将过来,一个个睁大了眼,都在瞅着面前的异状。
情势有些诡异,街上接连冒出只饿鬼,却是从哪儿溜进来的?钟思满面冷汗,使了个眼色,亲兵赶忙上前,对着茶水摊喊道:“店家!店家!有人在吗?”
茶水铺里无人应答,店家居然消失无踪了,那亲兵抓住了一只饿鬼,喝道:“你姓啥名谁,为何来到霸州行乞?那店家呢?他上哪儿去了?”连着几个题目问下,那乞丐却只茫然张口,喉头勉强发出些声响,想来是给糕饼噎住了。
一旁将领大怒,重重一耳光煽落,喝道:“还不说?”那人呛住了,霎时咳咳不休,双手挥舞,面色转为青紫,钟思吃了一惊,使了个眼色,亲兵狠命一拳打落,捶在那人背后。糕饼吐了出来,那饿鬼倒在地下,身蠕动不休,眼中却在淌泪。一名将领重重踹落大脚,怒道:“贱民!说话啊!”
背后受了踢踩,泪水霎时扑飕飕地流下,饿鬼四肢趴地,目光悲凉,喉头发出了喃喃呼唤,但听他含泪哭诉,似在唱些什么。钟思嘘了一声,众人无不安静下来,一个个侧耳倾听,霎时之间,耳中清清楚楚听道……
“朝升堂,暮上床……贼官污吏偷银粮……”
“吃你娘、着你娘……豪门招妾讨你娘……”
“西北来的!”众将俱惊,同声暴喊。
来人口唱“怒苍颂”,必是西北难民无疑。众人面面相觑,心里都凉了半截。
西北干旱日重,耕地长年无雨,饥民灾户四下流窜,时时爆发民反,众人听那歌声悲郁,似在向魔神倾诉恨火,此人必是灾地饥民无疑。只是那歌词满是仇恨,尽在诉说对朝廷的憎恶不满,众人越听越怒,一名将领举起脚来,恶狠狠往那饥民身上踢落,叱道:“妈巴羔饿死鬼,踹死一个少一个!”
那饿鬼受了重脚,一时趴倒在地,脸上泪水混入泥尘,再也动弹不得了。
钟思眼珠略略转动,醒起方才陆孤瞻的劝说,心里犯了疑惑,当即沈声道:“来人!先将这些难民带回牢里审讯,其余诸人预备刀剑,随本官过去城门察看!”众人暴喝一声,随总兵快步行去。
钟思一马当先,看似威风凛凛,其实心中又是猜忌、又是惊疑,只不住推算局面。
好端端地,陆孤瞻为何孤身过来霸州?这人身为怒苍第一儒将,翩翩君,不欺不诈,脑也没烧坏,到底有何图谋呢?会不会……会不会……
钟思越想越怕,脚步越来越急,直向城门奔去。众人簇拥总兵,沿途去看,说也奇怪,上始终瞧不到行人。明日便是除夕,这偌大的街上却一无姓、二无士兵,虽在傍晚,竟如午夜般寂寥安静。众将惊疑不定,实在按耐不住,眼看道旁有处民宅,便即一脚踹开,喝道,“有人么?”
有人,门里坐着一群大肚饿鬼,茫然望向众将官,口中却在咀嚼吃食。
饿鬼闯入城中,望之有如地狱图,怪诞异常。众将面色青白,均是惊惶失措,一人怒道:“这家人上哪儿了?说!”大肚饿鬼专心吃食,无人回话。钟思不待多问,立时喝道:“来人!去把卫所兵马尽数调出,全城戒严!”众人听得总兵派令,自知事情闹大了,纷纷赶将出去。钟思望着屋内的饿鬼,喘息道:“来人,去把陆孤瞻带过来,我要亲自审问他。”
霸州城拱卫北京,位于潼关之后,只因地处关内,山隘屏障,这十年里从来不见敌军来袭,兵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共处卫所,合计两万四千士卒。倘若秦仲侮真个冲将过来,那可如何是好?钟思满心烦乱,便又朝军营匆匆奔去,就怕另有灾厄。
来到军营,只见营门敞开,不见一个守卫。众人越来越是慌怕,霸州共有两道城墙,外内四,合计七门,要是外城第一线兵马不见踪影,那霸州已是岌岌可危了。亲兵不待吩咐,率先挺刀抢入,厉声道:“总兵驾到,此处长官速来迎接!”众人随后奔入,慌忙去看,只见哨所虽然阴暗,却是人头钻动,一时纷纷松了口气,抚胸笑道:“可有人了。”
渣巴渣巴,吃食声从角落响起,地下坐着无数大肚饿鬼,人人手拿军用干粮,东一堆、西一簇,有的哭坐在地,有的凶眼瞪视,人人披头散发,面黄肌瘦,除大小之分,根本难辨男女老幼。众将亲兵无不大惊道:“妈呀!”
乱,岂一个乱字得了?众人惊怕尖叫,钟思则是哑口无言,此地乃是外城哨所,兵卒却似消失无踪了。众人醒起城里藏有家眷,无不担心受伯。钟思第一个醒觉过来,喝道:“调出内城兵马,即刻接管外城!东西南北四门封闭,严禁姓商旅进出!”另又吩咐亲兵:“即刻找来赵教头,要他来保护本官。”
入夜时分,最后一道晚霞被夜色吞没,钟思率众狂奔,群将沿高声呼喊,只是道上总是宁静无人,一不见姓,二不见士卒,一行人越走越是心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钟思状似镇定,其实内心已如翻江倒海,想他昔年镇守西疆,之后投效新皇,转派霸州,无论景泰还是正统,始终为朝廷倚仗,不负所托。他双手合十,默默祝祷:“我佛慈悲,钟恩一生宫运亨通,秦霸先叛国没能连累我,江充垮台不曾拖倒我,无论如何得安然渡过这关,别出乱。”
一提心吊胆,好容易来到城墙,众人却都下敢上前了,只躲在碉堡之后,偷眼去看。要是一个不巧,居然见到城门洞开,强敌万军破城而入的惨况,自要抱头鼠窜而去。
几十双眼睛眨啊眨,几十只脚抖啊抖,一只只脑袋从碉堡后头冒了出来,不住偷眼察看。忽然之间,这边喔一声,那边咻一记,这一望之下,诸人阿弥陀佛一声,无不大大松了口气。
城门紧闭,一无敌军攻城,二无褴褛乞儿聚集,看那干斤铁门牢牢关起,门间兀自上了一尺直径的大木梁,钟思拼命拍着心口,啐道:“自己吓自己,可别惹出病了。”
他略略思量,眼前城门紧闭,并无外敌,可兵卒却消无踪,想来必有内情。正猜测间,忽听参谋道:“启禀总兵,有人在煮东西!”众人咦了一声,纷纷仰头闻嗅,确有阵阵酒肉香气飘来,寒风中倍觉滋味。一名将领惊道:“大家快瞧城头!”各人仰头去望,惊见城墙上火光隐隐,歌声不绝传来,果然有人在那儿烤肉饮酒。
何方大胆狂徒,居然敢在城头嬉戏?原来是朝廷守卒。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全都叫骂起来了。一名将领怒道:“好家伙!怎说不见半个人影,原来是溜到那儿喝酒去了!当真该死!”说着第一个奔上石梯,料来要重重惩处。
钟思苦笑几声,却也没破口大骂。行将过年,爆竹催春,下级兵卒思乡情切,心情怠惰之余,自要寻找因头作乐。只是乐归乐,却怎也不该擅离职守,想来当真该打。
没事了,看四门安然紧闭,城池毫无异状,一切全因士卒怠慢,这才招惹事端。可怜一连串怪事冒出来,加上陆孤瞻的危言耸听,却险些把钟思吓出病来。当下众人兵分二,一前去内城调派军马,一过去察看城门。只留了钟思一人坐地喘歇,正擦抹冷汗间,又听亲兵来报:“启秉大人,赵教头过来了。”
城池旁出现一名干练的中年汉,此人正是武功高强的团练赵任通,这人是客栈的人,每日盯着城内众将,钟思平日自是避之唯恐不及,只是今日情势不同,毕竟暗巷里闹鬼闹得凶,有个密探偷偷跟着自己,那也不算坏事。眼看赵任通行上前来,目光满是关切,钟思松了口气,问道:“内城还平静么?”
赵任通颔道:“一切如常!总兵莫要担忧。”钟思安心下来,又道:“陆孤瞻呢?没逃走吧?”赵任通静静地道:“这人上了脚链枷锁,早已押入大牢,我已通知‘上头’,请他们明日派人过来押解。”上头的意思,便是那只大老鹰,钟思安下心来,便也闭目养神,不再说话了。背后亲兵见他疲惫,立时蹲在地下,替他拍肩搓腿,赵教头静静看着,忽道:“行了,这是你妹的差事,这会儿给你这大哥干完了,总兵回府之后,她要做什么?”
那亲兵低咳一声,总兵大人则是睑上一红,这对兄妹都在钟思手下办事,靠着职权便利,长官又是风流斯,妹妹陪上床,哥哥随上堂,没想这些丑事全给赵教头看入眼里,想来也已传入“大掌柜”耳中。
丑事给人揭开,钟思面皮烧烫,急于岔开话头,随口搭话道:“赵兄,北京有无军情下来?”赵任通摇头道:“暂且没有。大过年的,没消息便是好消息。总兵无须多虑。”
钟思干笑道:“说得是,说得是,咱们快上城去吧。”他擦抹冷汗,率先行上阶梯,便在此时,城头歌声终于止歇,火光黯淡,阵阵斥骂不绝传来,想来抓到了怠惰小卒,众将正自出言教训。忽然之间,几声惨叫划破夜空,想来有人给处死了。钟思眉头一蹙,便要发声喝止,那赵教头伸手拦住了,摇头道:“军心散漫,纪律松弛,须得处死几个怠慢兵卒,以儆效尤。”
是了,该处死的,绝不能留情,否则便是妇人之仁。钟思微微一笑,便也不说话了。
亲兵搀扶之下,众人并肩拾级,鱼贯行入城头。好容易走到墙上,那亲兵抢先一记高喊:“总兵驾到!”
霸州城道宽敞,足供马匹飞驰,随时有数兵卒驻守,此刻亲兵喊声嘹亮,便等着衣甲振响,寒刀触地之声。只是等了半晌,城头黑暗一片,四周安安静静,不闻人语响。
怪了,刚才还有声响的?人呢?钟思望着空旷城头,见了满地火堆灰烬,却没瞧见下属。他心里有些惊疑,赶忙使了个眼色,亲兵提声再喊:“总兵驾到!守城军官何在!”
寒风飕飕,四顾眺望,偌大的城楼昂然矗立,良久良久,没人回答问话。钟思陡见此状,内心又忌惮起来。他越来越焦躁,亲自喊道:“有人么?有人么?快快出来,本将重重有赏!”
城墙连绵数里,宛若一条黑龙,诸人在城头奔跑叫嚷,激起了一片空旷回音,钟思越来越怕、越来越烦。正要尖叫宣泄恐惧,猛听亲兵大喜道:“有人了!大人,那儿有人了!”
钟思大喜之下,急急去望,赫见城郭远处立着一名男,看他满头白发银辉,背向众人,却是名老卒。钟思急忙奔向前去,喊道:“老丈!老丈!”
那老者距离众人约有十数丈,听得喊声,却不回头来答。看他仰着下巴,侧肩靠墙,双手抱胸,似在眺看满天星辰。那亲兵暗暗诅咒,便也急奔而来,破口喝骂:“小老头儿,你耳聋了么?总兵大人在唤你啊!”钟思咳了咳,忙道:“别凶他,老人泰半耳背,不打紧。”
亲兵压抑火气,率先奔到那人背后,再次暴喝:“老头!”喊声凄厉,发声只在背后,只要此人不是全聋,必能听闻声响。果然那老者动了动肩膀,想来听到了说话。
“老头!”那亲兵厉声再喊:“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人都上哪儿去了?”
那老者听了喊话,兀自背对众人,他举起手指,慢慢朝一个方位指去。众人顺着指端去望,赫见一条大水沟绵延下城,尽头却是一处大坑。
粪坑?赵任通与钟思对望一眼,无不满心疑惑。却不知那老人手指粪坑水道,究竟是何意思?那亲兵怒道:“死老头!两人全都上茅坑拉屎去了?你胡说八道什么?”
那老人背对众人,耳听对方不断辱骂,陡然间昂然直身,轻轻叹了口气。
直至此时,众人方才惊觉那人体型高大,看他背对自己,白发生辉,双肩宽阔,料来绝非寻常兵卒。那亲兵拔出了钢刀,厉声怒喝:“死老头!转过身来!”
老头没有转身、也没有应答,那亲兵气愤不过,当下重重一脚踢出,踹往那人左腿,喀地一响,身倒飞而出,头下脚上栽入粪渠,一滚到城下粪坑去了。
“铁……铁……脚……”赵任通嘴角喃喃,似已认出那白发男的身分,他嘶嘎了嗓,迟迟说不出下一个字。
白发男听得哽咽哭泣,便缓缓转头过来,凝视着眼前两名朝廷中人,神态默然。
钟思望着那双眼眸,心头有些异样,说不出像什么,这人的眼神好似懒洋洋地无所谓,可目光回转之间,又似见到了雷电轰闪的猛虎,隐隐藏着凶焰火光。
面前的人不是兵卒,也不是老头儿,他是……他是……
“秦仲海啊!”赵任通哑然,钟思哽咽,两人对望一眼,一同发出惨厉尖叫。
两名男拔腿飞奔,四腿快旋如轮,一由南门奔向西门,远处鼓声间歇不定,让人更加害怕。正哭喊逃命间,忽见西门城头立着日月旗,旗下聚集了大批兵卒,人人身穿朝廷衣装,望来足有数千之众。钟思见了救星,拼命挥手道:“来人啊!来人啊!”
声声呼唤下,大批步卒列阵转向,霎时之间,一个个俯身向地,单膝跪倒,竟都向自己参拜起来。养兵千日,用于一时,这些军士从不喜欢跪拜,谁知大敌当前,却又一个个跪倒在地,仿如打混装死。钟思大声道:“别多礼了!平身!平身!快快过来保护本官!”
总兵发号施令,众兵卒却神情肃然,无人言动,钟思尖叫道:“赵教头!赵教头!
快叫他们过来啊!“他叫得声嘶力竭,却迟迟不听教头说话,转头去看,惊见赵任通也已趴倒在地,这个赵醒狮平日威风八面,如今却像矮脚虎,四肢着地,脸上更满布惊恐。
背脊发凉,后头像是有什么东西来了,钟思两腿开阖颤抖,身晃荡摇摆,呆呆傻傻之间,低头望地,只见地下来了一记影,它有一个头、两只膀、柄刀,便如戏台上的天将一般。魔将魔影笼罩背后,钟思心跳停顿,他忽然提起手掌,狠狠望自己面颊抽落一记耳光,笑道:“不痛嘛,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