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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门亲事定下来,文娘会不服,倒在蕙娘料中,她就没想到这孩子脾性这么倔,都两个多月了,老太爷都亲自发了话,就这还硬挺着呢。她有点坐不住了,本想和三姨娘说几句私话的,这会也押了后。从谢罗居直出花月山房——文娘虽然口口声声,羡慕她的自雨堂,可蕙娘出嫁以后,自雨堂原封不动依然空置在那里,她还是住在她的桃林深处。
花月山房一切如旧,甚至连云母、黄玉那又着急又为难的表情都没有变,蕙娘一时竟有几分恍惚,她冲两个大丫环摆了摆手——不用一句话,也知道这肯定是文娘派出来拦着她的——长驱直入不由分说,掀帘子就进了堂屋,可不想,通往文娘卧房的门却推不开。云母急急地跟进来了,就连黄玉都是真个发急,“姑奶奶,我们家姑娘性子左——”
她把声调放得大,一边说,一边给蕙娘使眼色,“这会怕是睡下了,才把门给闩上了,求个亲近,您要不饭后再来吧。”
这个黄玉,都什么时候了,还是这样两面讨好……蕙娘冲云母使了个眼色,云母微微摇头:这会,怕是屋内各处可以通行的门,都被从内反锁了……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一别这几个月,焦令文实在脾气见长啊。蕙娘也提高了声音,“她还以为我会就这么在外头和她拼耐性?——去寻一把斧子来,把门劈了!”
多年守灶女,余威犹在,黄玉哪敢多说什么,只嗫嚅了一声,“姑奶奶……”
云母却也跟着把声音抬起来了,“这……奴婢这就去办!”
她还没出屋门呢,只听得一连串门闩碰撞之声,文娘铁青着脸把门给拉开了,一返身又进了屋里,声音遥遥从暗处传进来,“你来做什么?来看我的笑话?你还有什么不足,要这样对我!”
这番话,强词夺理到了极处,丫头们听得都变了颜色,蕙娘却毫不动气,她进了屋子,反手把门给闩上了。“我就是来笑话你的……你作践自己,这是给谁看呢?就这点韧劲儿,你哪里配当我的妹妹?”
文娘本来还在床边坐着,隐约能看见一道身影,被蕙娘一说,气得一头就撞进姐姐怀里,胡乱地要厮打蕙娘,“你不要脸!你没良心,你——你——”
这股郁气,想是憋在心里憋得久了,这孩子一边说,一边就自己气得哽咽,“你凭什么事事都比我强,连亲事……呜……连亲事——”
按说这亲事,真是她唯一能少少胜过蕙娘的地方了,权仲白再怎么好,那前头也有个元配了。文娘好说都是原配嫡妻,将来就葬,那都能和夫君合穴。可如今呢?王辰就算自己条件也不差了,同权仲白那能比吗?而且他元配才过身几年?权仲白成亲的时候,达氏都过世快十年了。下头妯娌,虽然是商户人家,可那是渠家的小闺女,渠家富可敌国,兼且一心巴结王家,钱财必定是源源不断地支持过来,文娘陪嫁纵多,能和人比吗?
宜春票号的份子,哪怕就是分她一分、两分,也总好过如今吧?这不止是婚事,就是陪嫁,都处处透了区别,在文娘来看,焦阁老的心,的确是偏得大了……
蕙娘心中,亦不禁暗暗叹息。她还没说话呢,文娘又使力挣开了她的怀抱,拿起身边的小迎枕就往蕙娘脸上丢,“还有你!祖父说你见过王辰,很是满意。呸!我焦令文就是一无是处,和你比贱似脚底泥尘,我也有我的骨气。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你觉得我就只配和那样的人在一处,那你就别虚情假意地和我来往,我自过我的日子,用不着你装出些和气的面孔,似乎很为我着想——”
蕙娘反手一个巴掌,干脆利落地就抽到了文娘脸上。文娘的话顿时就被抽得断了,她怔然抚着脸颊,才要开口,蕙娘又一个巴掌抽过来——长这么大,敢于抽焦令文耳光的人,恐怕也就只有她一个了。
室内顿时就没了声音,蕙娘将文娘一推,这孩子连站都站不住了,腿一软跌坐在地,蕙娘毫不搭理,她自己回过身扯开窗帘,令室内阴暗的气氛为之一爽:虽说文娘把窗帘拉了起来,但室内还算雅洁,她挑剔了一圈,总算勉强满意,便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坐在窗边,慢慢地品了起来。
过了好半晌,文娘才有了动静,她慢慢地爬起来,在蕙娘对面坐下,甚至也给自己倒了半杯茶,虽说还低着头不肯和姐姐对视,可水流倾注,竟也只有微微地颤抖。
“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同王辰比,一样是布政使之后,何芝生、何云生起码年纪轻,也都没有娶亲。”蕙娘这才和缓地说,“论功名,他才中进士,假以时日,何家兄弟未必不能和他比较。论家产,王家的钱,现下也不比何家的多。祖父承诺你,会给你说一门满意的亲事,最后却着落到了王家,的确是有点坑人。”
文娘肩膀一颤,她没有说话,也还是不肯抬起头来。
“至于劝解的那些话,四姨娘、娘肯定也都和你说了。何家有权有势,那是现在,王家的着眼点,却是将来。本来就简在圣心,我们家再一拉拔,来年入阁封相,实是题中应有之义,阁老家的儿媳妇,就算是续弦,以你庶女出身,也不算委屈。倒是何家,他们期望落空之后,失望之下会如何待你,也说不清楚。”蕙娘说,“可理是这个理,你自己心底,是不是觉得祖父骗了你。觉得我明明早就知道此事,却只隐约提醒你亲事早定,而不肯点透,甚至在祖父跟前,还说自己满意王辰,不为你出力……也有帮凶之嫌?”
文娘的肩膀开始轻轻抽搐,有些啜泣声出来了。
“你怨祖父吗?”蕙娘不理她,她问。“心里是不是有点恨他?”
这一问,是有点惊世骇俗了,文娘僵了许久,到底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五刑之属三千,而罪莫大于不孝,血、血脉流传,不敢怨恨……”
“你从小到大享用的泼天富贵,来自于他,没有祖父,我们家根本就不能往下传承。”蕙娘说。“养你了,教你了,今日要嫁你了,也给你寻了个门当户对的人家,祖父是没什么对不起你的,你非但不敢怨,也是不能怨。”
她一眯眼,语气忽然针一样利,“可你心里,总难免觉得祖父有卖了你的嫌疑,为了子乔将来的安稳,为了他老人家的晚景,你个人的意愿,也就成了他考虑的最后一件事,是不是?”
文娘猛地抬起头来,一双眼肿成了桃一样大,她呜呜咽咽的,哪里还有片刻前的锋利。“姐……”
“你生于富贵、长于富贵,今日为了富贵出嫁,也没什么好抱怨的。”蕙娘却半点都没有同情,她淡淡地道,“至于祖父,那也是富贵之人,他当然会作出这样的决定。换句话说,你焦令文就不嫁王家,你能嫁到哪去,似乎你除了认命之外,已经没有第二种选择了,那么你这两个月的做作,是做作给谁看?养你十八年,连局势都认不清楚,不能顺势而为。你还真是出息。”
文娘在她跟前,永远都是那个糯米团子,这不是又被搓服了?她的口气,已经有所松动,“我、我……我就是不甘心不行吗?我就是没出息,我就是不懂事,看不上我,那就别给我说那么高的亲事,我——我高攀不起!”
“行啊。”蕙娘反而微微一笑,“心有不甘,也是人之常情,我要是你,我也不甘心……就是我自己,又何尝甘心呢?”
文娘白了姐姐一眼,“你是睁眼说瞎话!姐夫有什么不好?形容俊美才华横溢,你就非得作成这个样子,从前对他赞不绝口的那些话,你都自己吃进去了?”
她有些烦躁,“你甭说了,我就是没本事,祖父心里有你没我,好的都是你的,差的都是我的,就不许我不甘心吗?啊?你就不能让我多消沉几天,就非得这么整我?”
蕙娘不禁欣然一笑,“行,不甘心,你不甘心……”
她拉长了脸,又狂风骤雨一样地训斥,“除了不甘心,除了折腾自己,你还会不会别的?没出息,想嫁就嫁,真不想嫁到这个地步,你就连自救都不会?像你这种人,真是活该一辈子被踩,除了哭、闹、绝食,你还会什么?”
“我——我难道还能私奔啊?”文娘被骂得一愣一愣的,她很不服气,“那你倒是教教我,我还能怎么着?”
“私奔,那就更蠢。”蕙娘不屑地说,“把终身交付到一个野男人头上,和他能见过几次面?你敢私奔,我打断你的腿!”
见文娘被她绕得晕了,蕙娘唇边,不禁现出一缕微笑,她慢慢地说。“但不能私奔,你却可以逃婚……你要真不想嫁,今儿就发句话,我还有足够的时间,能在婚礼前从容安排,把你送出城外,逃得这门亲事。”
饶是文娘也是大胆任性之辈,依然不禁被蕙娘此语惊得倒吸一口冷气,几乎是出自本能,她怔怔地问,“那,你、你不也和我说,你不甘心吗,你又为什么不逃……”
“我和你不一样。”蕙娘轻声说。“我有我的责任,我是被当作继承人教起来的,你不是。所以我要认命,我妹妹却不必如此,只要你能下得了这个决心,宁可和这个家斩断一切联系也不嫁王辰,逃婚的事,我来帮你安排。”
就在文娘被惊得说不出话的同时,小书房内,老太爷也是倒抽了一口凉气,他扫了权仲白一眼,似乎还有些不大相信,竟又罕见地追问了一句,“你没听错吧,她真是这么说的?”
“是。”权仲白稳稳当当地坐在老爷子对面,“听她的意思,仿佛从前也曾经历过一次生死交关的险境。”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文娘会逃婚吗xd
谁说小权没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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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交棒()
虽说时值盛夏;但焦阁老的小书房,上有自雨管道,外有丛丛花木;甚至不必冰山纳凉;屋内也是自然荫凉;毫无暑气。歪哥被抱来不过片刻,便睡得很沉;连呼吸声都要贴着脸边才能听见,小脸拧巴着;偶然咂咂嘴舞舞拳头;倒越发显得惬意自在了。
对这个曾外孙;老太爷是很喜爱的,他不让乳母唤醒歪哥;而是亲自抱在怀里轻轻地摇了片刻,这才把他送到乳母怀里,“送到后头去,让他打个盹吧,不要惊动了他,孩子在这个时候,是最要多睡的。”
见权仲白转着身子,目送着孩子出去,老人家不禁玩味地一笑,“怎么,当了一个月的爹,倒把你性子给改了?往常可不见你做此婆妈之态,子殷,变了啊。”
三十多岁,才刚刚当爹,姑且不论和孩子娘的感情究竟如何,对这个生得越来越像自己的孩子,权仲白肯定是有感情的。他毫无羞赧,“虎为百兽尊,谁敢触其怒?唯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顾。我这也有几天忙着,没太见他了,回顾两次,也不算什么。”
他给老太爷扶了脉,“还成,同上回一样,脉象还是这样健旺沉稳。您还和从前一样,坚持早晚打一套拳?”
“最近天气热,事情也多。”老太爷说,“别的拳不打了,你让我练太极拳,倒是练得还有劲儿的。”
他和权仲白闲聊,“听说你媳妇生产时吃大苦头了,差一点就没生下来?”
“她自己本身也慌。”权仲白避重就轻,“孩子又大,是比较难生。好在虽险,却顺,孩子落地了,一切也就好了,本人月子里恢复得还不错。”
“唔。”老太爷眼神一凝,旋即又回复过来,不轻不重地捋着白须,“她命硬呢,从小没病没灾。焦家一百多口人的福气,全集中在她一人身上了,生产小事上,不会栽跟头的。”
两人又说了几句蕙娘的恢复和歪哥起名的事,老太爷问了问大房栓哥起什么名,权仲白道,“都没起,说是五岁上谱的时候再说。”
权家规矩,当家人的几个孩子,起名自有排行。譬如权家这一带,都按瑞字辈起,可伯红仲白兄弟就是例外。老太爷嗯了一声并不细问,看着怡然自得不露喜怒,权仲白看在眼里,不禁叹了口气:帝国首辅,这份心机根本不是自己可以相比的,指望他露出一点端倪,倒是他天真了。
也因为如此,他根本就没和老太爷绕弯子,直截了当,就冲老太爷发问。“您说她从小到大没病没灾,可我听她说得,不像。”
他略略交代了几句蕙娘在怀孕后几个月的表现,“听着是在生死线上走过一遭儿的,这一次就特别怕死。对我说了两次,一次说是,自己已经死过一回了,还有一次,说的是自己又在生死线上挣扎了一次……”
老太爷也有些吃惊,他倒抽了一口冷气,望着权仲白,“你没听错吧,她真是这么说的?”
“是。”权仲白稳稳当当地坐在老爷子对面,“听她的意思,仿佛真是从前也曾经历过一次生死交关的险境。”
老爷子毕竟是帝国首辅,眼神连闪心念电转之间,似乎已经揣摩出了蕙娘用心,他沉吟片晌,才淡淡地道,“看来,佩兰当时是真的很激动了。”
只这一句话,立刻就坐实了蕙娘曾经有过濒死险境,甚至还给此事涂抹上了一层神秘的外衣,婉婉转转,还是在暗示此事大有隐情,是蕙娘心中的一大秘事,不是心怀激荡时,轻易是不会说出口的。
权仲白眼瞳一缩,他多少带了几分沉思地望着老爷子,沉吟了半日,才道,“这事儿,是已经解决了,还是尚有余波未平呢?”
能在宫中打转的人,心思会浅到哪儿去?老爷子挺为孙女儿高兴的:就是去年这个时候,恐怕他是看出来不对也都懒得问,一年光景,小两口进步很大啊。
“你既然听出来了,怎么不自己问她?”他不答反问,“怎么舍近求远地,还来向我老头子讨口风?”
“这……我觉得她不会告诉我的。”权仲白也坦白,“想说的,她自己会提。这么重大的事,除了那最心潮起伏的一段时间,其余时候她一点口风都没露,可见她并不想为我知道。”
老爷子嗯了一声,也是若有所思,“看来,虽然孩子落了地,可你们两夫妻距离‘你泥中有我,我泥中有你’,也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啊……”
当着娘家人的面,承认夫妻感情不大好,虽说老人家没有只言片语,但权仲白总觉得他好像在指责自己待焦清蕙不好,他不得不为自己说几句话,“话也不是这么说,她心思深……唉,这感觉上的事,不大好说。”
老爷子乐得是放声大笑,他逗权仲白,“不是让你和她斗吗?她的嘴就像是河蚌一样紧,你能把她彻底压服了,这河蚌也能张嘴不是?”
“她那怀着身孕呢——”权仲白嘟囔,“闹腾了接近十个月,欺负一个孕妇,我好意思吗我……”
“哈哈哈哈,”老爷子前仰后合,“你们这对欢喜冤家!”他指着权仲白,乐得连擦眼泪,好一会才平复过来,正经说,“但话又说回来了,这么一年多来,你还不懂蕙娘的性子吗?自己天资好,出身强,家里人也看得重……别看面上和气,其实心里比谁都傲。”
他的语气,大有深意,“别的事犹可,该放下面子的时候,她能表现得根本就不知道面子是什么东西。但你们夫妻之间,如果你不主动,她永远也都不会迈出第一步的。个中道理,你明白不明白?”
“你是说……”权仲白心中不禁一动,很多迷惑之处,似乎都有了解答。
“虽说你自己也有你自己的苦衷和追求,但在佩兰看来,”老爷子淡淡地道,“你不想娶她,肯定是她的天资才情、容貌为人并不足以打动你。她就是再好,你不动心也是枉然。你以为她面上风轻云淡,心里会不介意这点?有此前情在,你不主动有所表示,要她把你当自己人,难。”
老实说,头回见面,以权仲白惯见天下美色的眼睛,焦清蕙的美貌虽令他有些触动,但要说真个就心旌大动,那是胡扯。他看焦清蕙当时也十分瞧不上他,这彼此看不上的关系,在新婚夜后自然已经宣告终结。成了夫妻,夫妻该做的事,生儿育女、教养成人等等,两人也都愿意去做,从前的事那就不再算数了,被老爷子这一说,他才想到:是,对他而言,焦清蕙究竟怎么想他,他能看得清楚,可自己是拒婚的那一个,在他,话说得是真心实意,在焦清蕙心里,她可未必是如此想的……
老爷子见他发怔,语气更淡,“夫妻间的事,关系着你们这一辈子。你们两个所求之物,几乎南辕北辙,不互相协调商量,那怎么行?蕙娘从前往事,只能心证处很多,问我,不合适,还是你自己问你的妻子更好些。”
话题到此,已经没有必要继续。老爷子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显了:蕙娘不说,自然有她的理由在。没准就是还不信你这个做相公的,要说缘由呢,简单,你自己做了什么事,摆在这里的,蕙娘什么性子,摆在这里的,情况我都告诉你了,余下该怎么发展——你自己参详吧。
见权仲白还在发怔,老爷子换了个话题,“小牛美人身子骨还康健吧?”
“还成。”权仲白也回了神,字斟句酌,话说得很审慎。“宫里诸主位,情况都不错,东宫身子骨也好,都好。”
“二皇子那个情况。”老太爷压根就没理会东宫,“也比较复杂……这究竟怎么回事,到底是不是小牛美人——”
“这个,只能说有猜测。”权仲白也明白老太爷的意思:当年牛淑妃这一胎,怀得是疑云密布。孩子落地之后,小牛美人忽然就进了宫得了名分——那可不是选秀的年份,事前也没听说牛家献美。这背后的故事,就很耐人寻味了。“当时虽是我在扶脉,可重帘阻隔,这手腕是谁的,我也没有过问。不过,似乎皇上并不介意此点,最近对牛家、淑妃娘娘,倒都是关爱有加。”
“皇上是预备要大用杨家了。”老太爷叹了口气。
屋内沉默了片晌,见权仲白没有接话,老太爷微微一笑,“陪你儿子去吧,以后多陪你媳妇回回娘家……她母亲和几个姨娘,终日寡居也是无聊,今天给她生母过小生日,一会席间,你要有所表示才好。”
权仲白便起身告辞,退出了屋子。老太爷往后一靠,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