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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雪[梁凤仪]-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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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后香灯了。”
  这么一说,连带于彤都蓦地兴奋起来。
  她在想,陶妻所不能为陶逸初做到的事,她做到了,这本身已是一件好事。
  可是,未婚生子依然是有很多顾虑的。
  她不敢想象自己挺着大肚子上班时,会有什么难堪事发生。
  谈论谁是孩子的父亲,必然是无可避免的热门话题。
  跟着,例如仇守成之流就会涎着脸,走到自己跟前来,有意无意地说:
  “会往本城待产,抑或远远跑到美国或加拿大去为未生儿做好申请护照的准备?对,对,对,忘了于大小姐是爱国志士,怕要到北京人民医院的留产所挂号才是正办。”
  现今后过渡期内就总是有这种特异小人。既怕爱国,更怕别人爱国,万一对方因爱国而沽了光彩,他岂不落在人后。这种妒性甚重的人,又自觉滞留香港,因此也看不得人移民,总之吃不着的葡萄是酸的,于是看看左右的人,无一顺眼。
  于彤想看,禁不住叹了一口气。
  “别多想了,尽快跟陶逸初商量去,说到底,他是孩子的父亲,他有权尽快知道这喜讯。”萧婉植说。
  于彤笑:
  “好的,萧医生,我们商量的结果是,如果真要把孩子生下来,你要为我接生。”
  萧婉植高兴地伸出手来,跟于彤一握,道:
  “很好,一言为定。你得预约我的时间,你知道在妇产与人工受孕科内,我是红员。”
  两人终于笑着碰杯,把咖啡喝个精光。
  可惜,当天晚上,就算有人拿枪指着于彤的天灵盖,逼着她,她也役法挤出一个笑容来。
  因为陶逸初一听于彤怀孕的消息,他就把双眼睁得如铜铃般大,说:
  “你是说,你怀孕了?”
  于彤还以为对方对这意外的惊喜难以置信。
  “对。”她答。
  “怎么会?”
  “怎么不会?”
  “我以为你一直吃避孕丸。”
  “上个月我停吃了。”
  “天!”
  陶逸初在房子内来回踱步,那一脸的焦躁流泻出来,像火山熔岩,溅到于彤的身上去,立即可以灼热得置她于死地。
  陶逸初在惊闻于彤怀孕之后的这种强烈反应,是于彤始料不及的。
  她呆呆的望看他,想在这一分钟好好的看透这个眼前人。
  陶逸初说:
  “前几天,我问你是否月事提前了,你怎么答我?”
  “我答是的。”于彤说。
  “那是为什么呢?”
  “因为我说谎。”
  “哪一个是谎话?指你已怀孕,还是指你的月事来了?”
  于彤忽然觉得身体发软,她无力地缓缓伸手扶着椅背,坐下来了,才回答他:
  “我怀孕是千真万确的,验了血了。”
  “把它打掉!”陶逸初说。
  “把它打掉?”于彤下意识地如此发问,然后她的耳朵开始嗡嗡嗡的作着各种回响,不断地听到陶逸初的那句话:
  “把它打掉!”
  “把它打掉!”
  “把它打掉!”
  甚至在夜里、在清晨、在家、在路上、在办公室,于彤随时随地都听到耳畔有这个声音:
  “把它打掉!”
  “把它打掉!”
  真奇怪,于彤没有跟陶逸初争执,连好好地讨论这件事也没有。
  陶逸初说了那句话之后,于彤只想了想,就响应:
  “你决定了?”
  “当然,百分之一百。”
  于彤就点了头。
  这以后,她请陶逸初早点回家去,因为她要早点休息。
  陶逸初拿起了西装外衣,搁在肩上,仍亲吻了于彤一下,说:
  “早些办妥它,迟了怕会有危险。”
  于彤笑,再度点了头。
  当房子内只剩下她一个人时,她才开始觉得害怕。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人就是偏偏知道人心叵测,仍要跟人密切相处。女人明知男人爱不得,却一古脑儿专志谈恋爱。其理一也。
  现今已是骑上虎背,悔之已晚。
  于彤在极度彷徨与恐惧中度过了整整一个星期,然后她第一件事就是换了大门的门锁,是恩尽义绝的时候了。
  萧婉植这天晚上来找她。
  “情况如何?陶逸初是不是高兴死了?”萧婉植开门见山就问。
  “婉植,你先答我一个问题。”
  萧婉植点头。
  “你买不买股票?”
  “不买。”萧婉植毫无疑虑地答:“我是见过鬼怕黑的人,从前几次拿血汗积蓄押在股票上都节节失利,通街通巷喊好,不买白不买,岂料忽然大泻,个个头破血流;或是齐齐看淡了,反而股价日日攀升,弄得股民头大如斗。有些钱真不是我们这些升斗市民能赚的。”
  “对极了,世事人心如股市,没法子猜得中。”
  萧婉植正想开口问:这跟陶逸初的反应有关吗?她随即想到答案了。
  “于彤,别难过。”萧婉植把双手交叠,连腿都缩到沙发上去,整个人蜷伏着,很有点不知所措:“我只能叫你别难过,是不是?”
  “怎么会不难过。”于彤忽然站起来,一边在厅上踱着步,一边指手划脚地喊说:“我当了个大傻瓜,我发了一场春秋大梦,我会不难过吗?何只难过,简直伤心!”
  于彤忽然满眼含泪,冲到萧婉植跟前来,对她说:
  “借你的肩膊用一用,我想大哭一场。”
  对方还来不及作反应,于彤已经哭倒在萧婉值的怀里。
  萧婉植由着她任情地哭。她经常都指导那些新任母亲,请她们别一听到儿啼,就忙不迭地投其所好,逗他开心。
  哭在体能上对胸膛有利无害,在精神上是一种发泄情绪、舒缓压力的极有效方法。
  反正是哭不死的,就由他哭吧!
  任何一件事做腻了做够了,自然会停下来,最低限度歇一歇,再重拾旧山河。
  于是萧婉植待于彤哭饱了,才站起来为她绞了一条热毛巾。
  “请相信我,”于彤一边抽咽一边说:“我从没有为陶逸初在这件事上的反应而哭过,没有肩膊可以搁上自己的头,哭来干什么。”
  萧婉植答:
  “哭过了就好。”
  于彤连忙点头,道:
  “是的。我跟陶逸初走在一起三年,浪费了三载光阴,徒掷了千日感情,现在我也只不过伤心十天八天,不算过态吧!”
  萧婉植给于彤递了杯热茶,然后说:
  “我不担心,你是坚强的女子,会得独力去解决困难。”
  “那就是说,如今算哭完了,伤心完了,要迈开人生的另一个新阶段,首先就得决定是当未婚妈妈,还是早日了断。”
  萧婉植缓缓地点头,表示同意。然后她再问:
  “你有想过吗?”
  于彤摇头,说:
  “没有认真想过。婉植,如果这孩子是我和陶逸初的爱情结晶品,就算我骤然失去陶逸初,我也会把他养下来。可是,情况并不如是,那只不过是人性肉欲需要下干出的一次出轨行动,为什么要把一个错误形体化呢?”
  萧婉植说:
  “我必须告诉你,孩子是很可爱的,他为我们带来希望,让我们知道活着有个目标。”
  于彤失笑:
  “没有孩子,难道就没有希望吗?人生的目标也不一定指望在自己亲生的下一代上头。”
  “你若再朝这个方向想下去,肯定你会做人工流产。”
  “我就是想通过我们的交谈,把我的思路整理出来,作个明智的抉择。”
  “现今很多未婚妈妈,社会上头见怪不怪了。”
  “你似乎在鼓励我把孩子生下来。”
  “总得要有人跟你的意见对立,才能辩论出结果来。”萧婉植说:“或者,我看得大多妇女求子而不得的痛苦与沮丧,故我总觉得怀了孕而打胎,是太残忍也太浪费的一回事,我无法投赞成一票。”
  于彤道:
  “每个人的意见与决定都是根源于本身的际遇。”
  “对,当你看到不育妇女那双渴求矜怜的眼睛时,会令你埋怨上天怎么如此的不公平,如能把埃塞俄比亚人孕育的胚胎移植过来就好。”
  于彤答:
  “让我认真地想想吧,姑勿论结果如何,我告诉你,你得履行对我的诺言,给我做有关的手术。”
  萧婉植点头,两个好朋友没有握手,只轻轻地拥抱对方一下。
  于彤这两三天的确聚精会神地去考虑孩子的去留问题。
  孩子对她至大的吸引力是从此身边会有个伴,这个伴是依赖她的,信服她的,完完全全属于她的,别人没办法可以分割他们。
  可是,除此之外,于彤一想到孩子逐渐长大,每一天见着他都会念及前尘往事的话,那是叫自己受一辈子的煎熬。
  她不作兴跟已舍弃之人还有个什么藕断丝连。
  举凡在她身边的衣饰与文件,搁着一个时期没有再用,她就干脆把它们扔掉,以便腾出空间来安置新的而对自己有建设性的事物来。
  故而,保存一份尘缘的证据,抚育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的孩子,值得吗?
  更凛然一惊的是,如果孩子是自己心爱人的骨肉,纵使对方忘情,把骨肉留在身边也算是个纪念,这她做得到。
  可是,她爱陶逸初吗?
  不,她知道这必是一场误会。
  陶逸初如果爱她,必不会竭尽所能地让妻子怀孕,而叫她把孩子打掉。两个女人在他心目中孰轻孰重,不言而喻。
  于彤如果爱陶逸初,她绝下不了决定离开他,只会忙不迭地依足他的嘱咐去行事。
  相爱的基础必须建立于自己利益为次,对方幸福为首的思想与行动之上。
  没有稳固根基的感情,何来生活,妄谈将来。
  几乎已经可以百分之百的下定决心把胎打掉了。
  这最后催谷的一招来自直系卜司,也就是担任总裁之职的崔佑明。
  崔佑明把于彤叫进他的办公室来,立即起立相迎,握了一下手,就说:
  “于彤,你果然神采飞扬,顾盼自豪。”
  “怎么会?这个星期内的每天晚上,我都想死。”于彤笑玻Р'地半真半假地回答。
  “千万别死。”崔佑明响应于彤的轻松话,说:“你死了我们机构要痛失英才。”
  于彤大笑,道:
  “好,那就不死好了,若要臣不死,臣偏要死的话,是为不忠,对吗?”
  “对,所以要升你职。”
  “升职?”于彤微吓一跳,如果自己升为行政总裁,那就是坐上机构内的第一把交椅。那么,崔佑明如何?
  大概崔佑明也会意了,立即解释:
  “董事局认为你对观察时局的能力很强,因而投资方针勇进而又谨慎,他们对这极为欣赏,故此认为今时今日的香港,需要你这种临危不乱的人来坐镇要位。董事局在宣布你荣升总裁之职时,也委任我为亚太区的总监。以后,香港这一区应该不劳我太大关注了,因为这儿有你。”
  原来是喜事成双,两人都升了职。
  于彤对这件事还未完全消化掉,崔佑明就说:
  “重任当前,你赶快做好各种需要的准备,去迎接你事业上的一个新的里程碑。”
  于彤忽然抬头,道:
  “崔总,多谢你提醒我,我火速去办。”
  于彤没有预约,就冲上萧婉值的诊所去。她忙对柜位的护士说:
  “请告诉萧医生,于彤来了,有要紧事找她。”
  护士点头,道:
  “等下替你通传,她正在跟一位病人诊断。”
  于彤坐在候诊室内。又听到两个护士对话:
  “萧医生说,替陶逸初太太订这个周末入院的房间。”
  “陶太太真有恒心,她这次是第几次接受体外受孕了?”
  “她说不管多少次,一直做到成功为止。”
  “佩服,佩服!”
  然后有护士叫她:
  “是于彤吗?萧医生有空了。”
  于彤才想推门进去,迎面就有个少妇走出来。
  她跟于彤打个照面,很和蔼很客气地微笑,带着一点儿大家风范和气质,这可把于彤看呆了。
  她从来不知道陶逸初的太太是个什么模样的人,也没有猜想得到她会是如此有气质的女人,心头免不了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男人原来如此的贪得无厌,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当萧婉植见着于彤时,说:
  “你的脸色怎么如此苍白,神情又有点痴呆的?”
  于彤拨拨头发,答:
  “没有什么。刚才……在外面碰上了……你的一个病人。”
  于彤这样说,萧婉植会意了:
  “对,就是她,第四次接受体外受孕手术。”
  “有人辞官归故里,有人漏夜赶科场。”
  于彤既已决定下来,萧婉植就为她订好病房,让她周末晚住院,翌晨一早做流产手术。
  于彤在病房内根本睡不牢,把带来的杂志都读光了,于是百无聊赖似的步出病房,准备找护士们要另一些报纸。
  在走廊上才走了几步,顺眼向病房门外的姓名牌一望,写着“陶逸初夫人”。
  于彤倒抽一口凉气,正想掉头就走,门就开了,探头出来的那位陶太太,竟有一份惊喜,道:
  “这么巧,又是你。我也是萧医生的病人呢!”
  于彤只好微笑打招呼。
  陶太太又兴致勃勃地问:
  “你是否明天一早做手术?”
  “明天八时正。”
  “那就对了,萧医生八时为你服务,我则要候至十时。”陶太太忽然握着于彤的手道:“恭祝我们都手术成功。有了孩子实在是太好了,是吧?”
  显然地,对方是一厢情愿地认为萧医生为她们做的是同一类手术。
  于彤很被对方那脸阳光似的笑貌吸引,她忽然有种暖和着自己冰冷的心的感觉。
  不能自控地,就在医院的长走廊上,跟陶太太笑语娓娓,款款而谈。
  于彤问:
  “你不怕又一次失败?”
  “不,不怕,我从不怕失败,人世间哪有这么多一举成功的事。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去争取我认为值得争取的事,直至我无能为力的一天。”陶太太笑说:“不要看轻一个纯粹全职的家庭主妇,我们的坚忍魄力跟职业女性不遑多让。”
  “谁说不是呢!”于彤是由衷的佩服:“可是,不停地接受失败,是很沮丧的一回事。”
  于彤想起陶逸初急着回家去就是要安慰受创的太太。
  陶太太道:
  “一知道失败时,真是情绪低落的,任谁的劝勉也不管用。我告诉你一个对抗失败的最有效力法,就是立即投入作另一次的新挑战,直至成功为止。我早已跟萧医生说,如果有捐卵者,我也千肯万肯,只要是我丈夫的骨肉就成。”
  于彤失控地问:
  “你一定很爱你的丈夫。”
  “他也很爱我。”陶太太说话时的神情像考了第一名的小学生,实在可爱:“我们一直相爱,在我身边的所有人包括父母翁姑朋友都待我好。如此美好的人生,都不能让我们共同拥有的孩子分享,算是唯一的缺陷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会为你祷告,希望你心想事成,你也为我祷告,好吗?”
  “好。”于彤拍拍这个明媚快乐的女人的手背。
  “多谢你。”她竟合什:“多希望明天一个属于逸初的胚胎会在我子宫内孕育成长起来,我就是最快乐的女人了。”
  “你会的。”于彤说罢,就回病房去了。
  她摇电话给萧婉植,说:
  “婉植吗?问你一个专业问题,能从一个女人身上把受孕的胚胎移植到另外一个女人的子宫内吗?”
  “为什么不行?这是最新的医学成就,美国正在安排一些打算打胎的女人把胚胎捐出来,只要一个肯捐,一个肯受,他们两个人永远不会知道孩子的亲生父母。”
  “我看那陶逸初太太是会肯的,成全一个纯情善良女子的快乐人生,是件极好的事,是谁的骨肉退还给他就是了,现今只在乎萧医生你的意见罢了!”
  萧婉植握紧了电话,久久没有回话。




第二章 摘星'梁凤仪'


  夜凉如水,四周静谧。
  半山腰上的房子不多,一幢幢屹立在丛林之间,此际尤像幢幢的鬼影。
  站在房顶天台栏杆边的小玉,穿着一件薄得似贴肉的白色纺纱衣裙,那宽阔的下摆在习习晚风中,被吹得尽歪向一边,霍霍作响,像要竭力把小玉扯着,帮她飞身而下似。
  小玉双手在冒着细汗,紧握着裙摆,跟初见荣宙时一模一样。
  那天是她与戚继勋度蜜月回来的翌日,小玉就穿着这条丈夫在日本东京给她买下的白纺纱衣裙,出现在中环荣民集团大厦的地下大堂,等待与戚继勋一起出外晚膳。
  丈夫答应她,把她带往美国会所去,一边吃晚饭,一边欣赏本城的夜景。
  戚继勋千叮万嘱,要小玉不可迟到,因他知道她有迟到的习惯。
  今夜不可迟到,不是因为他不愿等她。小玉曾取笑戚继勋,说:
  “如果我不答允你的婚事,你会怎么样?”
  戚继勋傻兮兮地答道:
  “那我就等你一辈子。”
  所以,他是绝对不会不等她的。
  只是戚继勋要她今晚准时,是为了要在下午七时之前赶及到美国会所去叫菜.美国会所有个优待“早鸟”的规矩,给提早吃晚饭的客人一个五折特价。
  戚继勋殷勤地叮嘱小玉,说:
  “五折,非同不可。能劣则省,我们不是大富人家。”
  小玉当时听着,觉得有点不是味道。戚继勋未免小家子器了一点,平白折损了小玉往美国会所享受高雅晚宴的兴致。之所以要到这种城内的名贵会所吃饭,也无非是想感染那种豪门富户生活的架势,被戚继勋如此一提,兴趣索然。
  有些话其实不必多说,心照不宣。
  难道小玉不知道戚继勋的身分与家势,他只不过是在本城首富荣必总的荣氏集团内检得一份好差事的高级打工仔罢了。
  打工仔不论高级抑或低级都是打工仔,都有打工仔的共通作风与特色,一言以蔽之,都需要量入为出,积谷防饥。
  当然,高级打工仔比低级的总是胜一筹,他们最低限度能以集团行政大员的身分,出入像美国会所这些高贵场所,争取以五折价钱得到的豪客享受。
  就算对小玉而言,无可否认,已是生活上的一大跃进了。
  如果小玉没有这就碰上荣宙的话,怕她也会自觉够幸运与幸福的了。
  当日,小玉在荣民大堂等着丈夫下班。眼看升降机门打开后,走出来的不只戚继勋一人,还有另一位年轻男士,长得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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