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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高粱家族-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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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旋转的机枪子弹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们的脊椎和腿骨,射穿了他们的胸腔和肚腹。铁板会员破烂的躯体和胶高大队队员血污的尸体乱七八糟地交叉在一起,叠在一起。胶高大队队员的红血和铁板会员的绿血汇合成一汪汪紫色的血泊,滋养着黑土的田地和黑土的道路。多少年后,这些地方的土壤还是无比肥沃,种在这里的高粱长势凶猛,性格鲜明,油汪汪的茎叶上,凝聚着一种类似雄性动物生殖器官的蓬勃生机。
    胶高大队和爷爷的铁板会同样被打懵了,势不两立的仇敌转眼之间变成了一条散兵线上的战友。活着的和死去的在一起,痛苦呻吟着的和遍地翻滚的在一起,伤脚的江小脚和伤臂的我爷爷在一起。爷爷的脑袋紧靠着江小脚裹着纱布的脚,爷爷发现江小脚的脚并不是太小,爷爷嗅到小脚上那股压倒血腥的臭脚丫子味道。
    河堤后的机枪又哇哇地叫起来,子弹头打在路面上和高粱地里,迸起一股股强劲的尘土,弹头打中土地的焦焦声和钻击肉体的噗噗声,都同样可怕地啮咬着苟活者的神经。胶高大队队员和铁板会员都恨不得钻到地下去。
    地形太糟了,漫漫平川,连棵蒿草都没有,子弹网像巨大的锋利铲刀在他们头上悠晃着,谁要抬高自己,谁就毁了自己。
    又一次射击间隙到来。爷爷听到江小脚喊:“手榴弹!”
    机枪又响了。机枪又哑了。惯用手榴弹的胶高大队队员们把十几颗手榴弹扔到了河堤后去,一阵爆炸过后,河堤后的英雄也哭爹叫娘,一条招展着灰色布片的人胳膊摔到堤外来,爷爷看着那根短臂上的抽搐的手指,好象是说给江小脚听:“冷支队!是冷麻子这个杂种。”
    胶高大队又扔了一排手榴弹,弹片飞迸,河水啾啾地响,堤后立起十几根树状的烟雾。七八个生死不惧的胶高大队队员端着步枪往大堤上冲,刚冲到漫坡上,就被一阵枪弹打翻了,死的和活的难以分清你我追赶着滚到堤下去。
    “撤!”江小脚喊。
    胶高大队又扔一排弹,爆炸声刚起,便从死人堆里跳起来,边打着枪边向北逃跑。江小脚由两个队员搀扶着,跟在溃散队伍的后边。爷爷趴在地上不动,他预感到逃跑的巨大危险,要跑,但现在不是时候。有一部分铁板会员跟着胶高大队的败兵走了,有一部分蠢蠢欲动,爷爷压低声音说:“别去——”
    河堤后硝烟翻滚着,传来炸伤者痛苦的嚎叫,爷爷听到一个熟悉的嗓门在声嘶力竭地喊:“打呀!机枪,机枪!”
    爷爷听出了冷麻子的声音,一丝凄凉的笑容挂在他的脸上。
    爷爷带着父亲加入了铁板会,当天夜晚就按照规矩把脑门上的头发剃掉了。跪拜那个骑虎祖师时,爷爷看到祖师脸上修复后的枪疤,不由暗暗窃笑,当年情景宛然如昨。父亲也被剃了头,他看着黑眼手中的黑乎乎的剃刀,身上有些冷,十几年前的事,他也恍惚记得。剃完头,黑眼用那些骡蹄猴爪之类怪物,在他头上揉搓了几下。仪式结束,父亲感到浑身发硬,仿佛血肉之躯正在铁化。
    铁板会会员们热烈地欢迎我爷爷,他们一遍遍要父亲讲墨水河伏击战的事。在五乱子的鼓舞下,会员们集体发难,要黑眼承认我爷爷为铁板会副会长。
    得到副会长职位后,五乱子又撺掇着会员们请战。他说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日寇横行,国破家亡,空练了一身铁板功夫不去杀倭寇更待何时?会员们多半是热血青年,对日本人恨之入骨,五乱子鼓动如簧之舌一撩,会员们欲上战场试试铁板功夫的愿望更如烈火浇油一般激烈。黑眼只好同意。爷爷私下问五乱子:你信这铁板功能顶得住子弹?五乱子狡狯一笑,什么也没说。


    铁板会的第一次战斗规模很小,是与日伪军张竹溪团的高营在车路口打了一场遭遇战。铁板会想去偷袭夏店炮楼,高营抢粮归来,双方在路口相遇,都停住脚,互相打量。高营的抢粮队有六十几个人,穿杏黄|色黄装,一色钢枪,斜背帆布子弹带。几十头驮头粮袋的骡子和毛驴夹杂在队伍中。铁板会会员一色黑衣,持着枪矛刀剑,只有十几个人腰里插着匣枪。
    “哪一部分的?”高营里一个胖墩墩的头目骑在马上问。
    爷爷把手插进腰里,抽手出腰时随着枪声高喊:“杀汉奸那一部分的!”
    胖军官顶着一颗血葫芦头扎到了马下。
    铁板会会员齐声高呼着:“啊吗唻啊吗唻啊吗唻”,无所畏惧地冲上前去,驮粮的驴骡挣脱缰绳向旷野里跑去,伪军狼狈逃窜,跑得慢点的,就被铁板会员们乱刀乱枪砍死戳死。
    伪军跑出一箭之地,神志开始清楚,他们聚成一堆,劈劈啪啪地打起枪来。杀兴正盛的铁板会员诵着咒语,肆无忌惮地扑上去。
    爷爷高叫:“散开——弯腰——”
    铁板会员高亢的咒语声把爷爷的声音淹没了,他们挤成一团,挺胸扬头往前冲。
    伪军队伍打了一个排子枪,二十多个铁板会员中弹倒下,鲜血迸溅,中弹未死者的凄厉叫声在活着的铁板会员脚下响起。
    铁板会员们愣了。伪军又打了一个排子枪,更多的铁板会员栽倒了。
    爷爷高喊:“散开——趴下——”
    伪军打着枪冲上来,爷爷侧歪着身子往匣枪里压子弹。黑眼弹起半截身体,怒吼:“起来、念咒,铁头铁臂铁壁铁寨铁心铁胆铁板一块挡住枪弹不敢来铁身骑虎祖师急急如律令啊吗唻……”
    一颗子弹犁着黑眼的头皮飞过,他狗抢屎般趴在地上,脸色蜡黄。
    爷爷冷笑一声,探一下身,从黑眼哆哆嗦嗦的手里把匣子枪夺过来,喊一声:“豆官!”
    父亲两个滚就滚到了爷爷身侧,答应一声:“爹,我在这儿!”
    爷爷把黑眼的匣枪递给他,说:“沉住气,别动,等他们靠近了打。”
    爷爷又喊:“有枪的准备好,等靠近了打!”
    伪军勇猛地冲上来。
    五十米,四十米,二十米,十米,父亲看清了伪军嘴里的黄|色的牙齿。
    爷爷蹦起来,左胳膊往左一抡,右胳膊往右一抡,七八个伪军鞠着躬摔倒。父亲和五乱子他们也打得很准。伪军撤身就跑。爷爷他们用枪弹打着他们的背。匣子枪够不上了,又捡起伪军扔下的步枪打。
    这一场小小的遭遇战,奠定了爷爷在铁板会中的领袖地位。数十个会员的惨死,把黑眼那套妖术戳穿了。会员们再也不愿参加每日必行的铁身仪式,枪,他们需要枪,什么样的神法魔术,都抵不住一个排子枪。
    爷爷和父亲用假参军的诡计,混入胶高大队,在光天化日之下,绑走了大队长江小脚,又用假投诚的方式,混入冷支队,同样在光天化日之下,绑了冷麻子的票。
    这两张“票”,换来了大量的枪弹和战马,换来了爷爷在威名大震的铁板会里说一不二的地位。黑眼成了多余人和碍手碍脚的人,五乱子几次要除掉他,都被爷爷制止了。
    绑票之后,铁板会成了高密东北乡最强的势力,胶高大队和冷支队销声匿迹,似乎天下升平,爷爷开始萌发为奶奶出大殡的念头。然后就是敛财集资、抢棺杀人,余家的声名如繁花缀锦,火上浇油,但爷爷忘记了日满则仄,月满则亏,器满招覆,盛极必衰的朴素辩证法,为奶奶出大殡,是他犯下的又一个重大错误。
    河堤后机枪声又响了,爷爷听到只有两挺机枪在响,那几挺一定是被胶高大队的手榴弹炸坏了。逃到了距离河堤一百多米的胶高大队和夹杂在胶高大队里的铁板会员们,被机枪子弹打得鲜花怒放,万紫千红,队伍又一次被压在一无遮拦的开阔地里。狡猾的冷支队绝不轻易出击,只让那两挺机枪嘎嘎咕咕地响着。
    爷爷看到被机枪从河堤漫坡上打下来的那十几个胶高大队队员里,有一个满身是血的瘦小躯体慢慢地、极端困难地往堤上爬。他爬得比蚕还要慢比蚯蚓还要慢比蜗牛还要慢,他的身体好象分解成了几大部件,在一件一件地移动,血像小泉眼里的水一样从他身上往外冒。爷爷知道这又是一个铁杆的英雄好汉,又是高密东北乡最优秀的种子。重伤的胶高大队队员爬到河堤半坡上停了下来。爷爷看着他困难地侧着身,从腰里拔出一棵沾血的手榴弹就像从肚子里拔出一个婴儿一样。他用牙咬开了手榴弹盖子,又用牙叼出了拉火绳,手榴弹把子里嗤嗤地冒着白烟,他叼着拉火绳的头沉重地碰到河堤上若有若无的绿草芽里。青色的机枪筒子在河堤上跳动着,一缕缕枪烟在堤上消散,闪亮的弹壳不时飞到堤外来。
 高粱殡。11
    爷爷后悔,后悔不该心慈手软。绑到冷麻子那天,爷爷只跟他要了一百条步枪,五支花机关枪,五十匹马。本来应该先把这八挺机枪要来,但是忘了,或者说当时爷爷觉得机枪没有大用,多年的土匪生涯使他只认短枪,不认长枪。如果把机枪写到“票价”上,就不会有今天冷麻子的猖狂。
    重伤的胶高大队队员在头触绿草芽的同时,把手里的手榴弹撇出去,一声单薄锐利的爆炸,在河堤后,机枪飞向半空,又落下来。投弹者趴在河堤漫坡上,一动不动了,只有血还在流,流得苦涩艰难,速度缓慢。爷爷为他感叹。
    冷麻子的机枪全部报销。爷爷喊:“豆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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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被两具沉重的尸体压住,正在无意识地装死,他想自己也许已经死了,满身热哄哄的腥血,不知是尸体上流出还是自己身上流出。听到爷爷喊叫,他从尸体下抬起头,用胳膊肘子擦一把血脸,喘息着说:“爹,我在这里……”
    堤后冷麻子的部队像雨后蘑菇般冒出来,端枪往下冲,一百米外,苏醒过来的胶高大队开了火,他们从五乱子马队里缴获得的花机关枪打得十分脆,冷支队的人像乌龟一样把脖子缩下去。
    爷爷掀起尸首,把父亲扒出来。
    “挂彩了吗?”爷爷问。
    父亲活动了一下手脚说:“没有,腚上的伤是才刚让八路打的。”
    “弟兄们,逃命去吧!”爷爷说。
    二十几个血迹斑斑的铁板会员拄着枪站起来,大摇大摆地向北走去。胶高大队没有对他们开枪。冷支队开了几枪,但子弹都是对天放的,飞得极高极远,打着刺耳的呼啸。
    背后放了一枪,爷爷感到脖颈上像挨了一巴掌,遍身的热量都向这儿汇集。爷爷伸手一摸,满巴掌鲜血。爷爷回过头,看见花花肠子涂在地上的黑眼像青蛙一样伏着,大黑眼珠子一眨巴、一眨巴、又一眨巴,两滴金黄|色的眼泪挂在他的眼睑上。爷爷对着黑眼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便拉着父亲,转身慢慢走。
    在他们背后,又响了一枪。
    爷爷长叹一声。父亲回头看到,黑眼的太阳|穴上有一乌黑的小洞,一线白色的液体挂在被枪烟喷得半焦的脸上。
    傍晚时分,冷支队把负隅顽抗的胶高大队和爷爷的铁板会包围在奶奶的殡葬仪仗里。弹药耗尽的两支残兵败将缩在一起,磨牙吮齿,眼睛血红,盯着步步逼近的冷支队刚刚赶来增援的七中队。夕阳落照,流光晚霞,濡染着痛苦呻吟的黑色大地。土地上横躺竖卧着数不清的高密东北乡的吃着鲜红的高粱米长大的儿女们,他们的血流成了小溪,汇进了血的河流。吃尸成性的乌鸦们被血腥味吸引,忘记了归巢,在战场上盘旋,它们多半围着马的尸体盘旋,就像馋嘴孩子吃东西,总是先捞大个的。
    奶奶的棺材已经从大罩里漏出来,棺材上白斑点点,都是子弹的痕迹,在数小时前,棺材是八路、铁板会与冷支队战斗的屏障。路边的祭棚里,烤熟的鸡鸭猪羊被打得稀烂,在战斗过程中,八路们一边吃着祭品一边放枪。
    几个胶高大队队员端着刺刀往前冲,冷支队的子弹把他们打翻在地。
    “举起手来,投降!”冷支队端着枪高呼。
    爷爷看看江小脚,江小脚看看爷爷,谁也没有说话,但几乎是同时举起了双手。
    胶高大队的残兵败将和爷爷的败将残兵,都跟着举起了沾满鲜血的手。
    戴着白手套的冷支队长由护兵簇拥着走过来,打着哈哈说:“余司令,江大队长,我们又见面了,不是冤家不聚头啊!二位现在想什么呢?”
    爷爷悲怆地说:“后悔啊!”
    江大队长说:“我要向延安汇报国民党在胶东战场上破坏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滔天罪行!”
    冷麻子抽了江大队长一马鞭,骂道:“土八路,骨头不硬嘴硬!”
    “押到村里去!”冷支队长对着部下挥了挥手。
    冷支队当夜宿在我们村里,胶高大队队员和铁板会员被押在一座席棚里,十二个手抱花机关枪的冷支队队员,团团围着席棚,为了别人的生命,所有的人都不敢轻举妄动,伤兵的呻吟声和年轻人思念母亲、妻子或情人的哭泣声一夜未绝。父亲像受伤的鸟儿一样依偎在爷爷的怀里,他听着爷爷急一阵慢一阵的心跳声,像聆听着铿锵的音乐。在温柔的南风的抚摸下,父亲酣然入睡。他梦见一个既像奶妈又像倩儿的女人,用热乎乎的手指拨弄着他的伤疤皱结的鸡子头,一阵惊雷般的颤动从他脊椎里滚过……父亲猛然惊醒,怅然若失,田野里传来活死人的哀鸣,他回忆着梦中的情景,又惊又怕,他不敢告诉爷爷,悄悄坐起,从席缝里看着狭窄的银河。他猛然想到:用不了多久,我就十六岁啦!
    天亮之后。冷支队的人拆了几架席棚,弄出了几大团绳子,把俘虏们五个一串绑起来,赶到铁板会昨夜拴马的湾子边垂柳树上拴起来。江小脚、爷爷、父亲三人一串,拴在最边上一棵树上,父亲在前,爷爷在中,江小脚在后。父亲的脚下是马尿和成的稀泥和一堆散乱的马粪,整个的马粪团被人脚踢破,露出了光滑的马粪粘膜裹着的草渣和高粱米粒。骑骡郎中和他的骡子已被吃成血糊糊的骨架,湾边一棵孤独的树下突兀着余大牙的坟墓,那棵睡莲还在,水涨莲高,巴掌大的新莲叶贴在水面上。满湾子密集的、鹅黄|色的浮萍,常被游泳的癞蛤蟆冲开一条条绿色水面,但很快就合拢了。越过村边颓平的土围子,父亲看到今天的田野里留着昨天的痕迹,殡葬仪仗死在路上,像一条被打烂了的巨蟒。十几个冷支队的人用斧头刺刀劈割着死马的肉体。清冽的空气里,游荡着一股股暗红的血腥味。
    父亲听到胶高大队队长江小脚长叹一声,便恨恨地回了头,爷爷也回了头。父亲看到爷爷和江小脚四目相觑,面上神色凄凉,疲惫的眼睑下,眼珠子都黯淡无光。爷爷臂上的伤口恶化了,腐肉的气味四溢,不时把密集在死骡子和死人骨架上的红头绿苍蝇招来,江小脚脚上的绷带脱落了。像一截肠衣样挂在脚腕上,那处被爷爷打出的伤口上还在流着一丝丝的黑血。
    父亲看到爷爷和江小脚对视着,都好象要开口说话,但终究没说。父亲也叹了一口气,便转回了头、去瞭望氤氲着|乳白色雾霭的辽阔黑土平原,平原上那些屈死的冤魂正在号啕,父亲耳鸣如鼓,目光迷蒙中,看见冷支队的人搬着、抬着、提着一块块血淋淋的马肉走到湾子边来,在他们头上,一只乌鸦叼着一段马肠子,困难地往柳树上飞。
    被拴在柳树上的胶高大队队员和铁板会会员合计有八十余人,铁板会员有二十余人,与胶高大队队员混着绑成串。父亲看到有一个年过四十的铁板会员在哭泣,他的颧骨上可能是被手榴弹皮子崩出了一条大口子,眼泪就往那条口子里流。在他身旁那个胶高大队队员用肩膀撞撞他,说:“姐夫!别哭了,有朝一日去找张竹溪报仇!”老铁板会员把头歪到肩上,用肮脏的衣服沾沾肮脏的脸,抽搐着鼻子说:“我不是哭你姐姐!她反正是死了,哭也哭不活了,我是哭我们,我们原来都是临庄隔疃的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不是沾亲,就是带故,为什么弄到这步田地!我是哭你外甥,我儿子,大银子,他才十八,跟着我入了铁板会,一心眼替你姐姐报仇,可是仇没报了,就被你们给毁了。你们用扎枪把他扎死了,他都下跪了,我亲眼看到他下跪了,可你们还是扎死了他!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杂种!你们家里不是也有儿子吗?”
    老铁板会员眼里的泪水被愤怒的烈火烧干了,他昂着狰狞可怖的头颅,对着同样被细麻绳反剪了双肩的胶高大队衣衫褴褛的队员们咆哮着:“畜生!你们有本事打日本去!打黄皮子去!打我们铁板会干什么!你们这些汉奸!里通外国的张邦昌!秦桧……”
    “姐夫,姐夫,你别发火。”他的在胶高大队当兵的小舅子在一旁劝道。
    “谁是你的姐夫!对着你外甥甩他妈的手榴弹时就忘了你还有姐夫啦?你们共产八路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没有妻子儿女?”老铁板会员脸上的伤口因为激怒迸裂,渗出了黑油油的血。
    “老头,你别一面子情理!要不是你们铁板会绑我们江大队长的票,敲诈了我们一百条枪,我们也不会打你们,我们打你们就是为了夺回抗日的武器,壮大抗日的武装,走上抗日的战场,去做抗日的先锋!”胶高大队的一个小头目忍无可忍地反驳老铁板会员的谬论。


    父亲同样忍无可忍地用他正处在变声期的嘶哑喉咙苍声苍气地说:“是你们先偷了我们藏在井里的枪,偷了我们晾在墙上的狗皮,我们才绑你们的票!”
    父亲用力咳出一口愤怒的粘痰,对准胶高大队小头目那张可恶的面孔射去,粘痰没有射中小头目的脸,却歪打正着在一个大高个子、背稍有点驼的铁板会会员额头上。
    那个队员腻歪得挤鼻子弄眼,满脸痛苦表情,他抻着头,把脸放在柳树皮上摩擦着。直擦得额头发绿,痰迹尚存。他转过身——打他一枪他也不会这样恼火——骂道:“豆官,我操你活娘!”
    俘虏们还是笑了,尽管他们的胳膊都被细麻绳勒得酸麻胀痛、都不知前边有什么样的厄运等着他们。
    爷爷苦笑一声,说:“还争什么!都是败军之将。”
    爷爷一语未了,就感到伤臂被猛地牵扯了一下,猛回身,绳子松了,见江小脚面如香灰,侧歪在地。那只受伤的脚肿胀得像个烂冬瓜一样,流出一些非脓非血的粥状液体。
    胶高大队队员们扑上来,但立刻又被绳子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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