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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戈里小说集-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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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却是须臾不可分离的好朋友!往常,伊凡·伊凡诺维奇和伊凡·尼基福罗维奇每天总要差人互相问好,常常在露台上彼此聊天,讲得这样这样高兴,叫人听了会心花怒放。往常每逢星期天,伊凡·伊凡诺维奇穿着绸面子的皮袄,伊凡·尼基罗福罗维奇穿着棕黄色的棉布宽上衣,几乎总是手挽手一起上教堂去。如果眼睛非常锐敏的伊凡·伊凡诺维奇道德发现当街有一个水洼或者别的什么脏东西(这在密尔格拉得是常有的事),那么,他总要对伊凡·尼基福罗维奇说:〃您留神,别踩着了,这儿不好走。〃至于伊凡·尼基福罗维奇那方面呢,也作出令人感动的友好的表示,不管站得多么远,总要把一只拿着角形鼻烟盒的手伸到伊凡·伊凡诺维奇面前,再找补上一句:〃请吧!〃再说,他们俩各有一份多么好的产业啊!……可是这两个好朋友……当我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好象一个闷雷打在我头上!我很久都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公正的上帝啊!伊凡·伊凡诺维奇跟伊凡·尼基福罗维奇吵架了!这样两个体面人物!现在这世上还有什么靠得住的东西呢?
  伊凡·伊凡诺维奇回到家里,许久还是处在强烈的激动中。往常,他先要到马厩里去瞧瞧,那匹骤马是不是在吃草(伊凡·伊凡诺维奇有一匹脑门上有一块小白斑的淡黄色的骒马。这是匹很好的马);其次,伸出手去给吐绶鸡和小猪喂食;然后才走进屋里去,或者做木器(他的手很灵巧,会用木头制作各种器皿,不比旋工差),或者念一本刘比、钡里和鲍波夫出版的书(伊凡·伊凡诺维奇不记得书名,因为女仆早就把标题页的上面半张撕掉去哄孩子了),再不然就是在遮檐下休息。现在,他可没有兴致去做这些习以为常的课业中的任何一件。和往常不同,他一见加普卡就骂起街来,怪她为什么尽晃悠,不干活儿;虽然事实上她正把谷粒搬到厨房里去;一只公鸡走到台阶前面来乞讨照例的施舍,他把手杖掷过去打它;当一个穿破衬衫的肮脏的顽童跑到他跟前,喊道:〃爸爸,爸爸,给个姜饼〃的时候,他这样凶狠狠地对孩子瞪眼,跺脚,吓得孩子一溜烟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不过,最后,他想开了,开始忙他的日常事务。他很迟才吃饭,直到几乎傍晚才去遮檐下面躺下休息。加普卡煮的鲜美可口的鸽子甜菜汤把早晨一场闲气完全驱散了。伊凡·伊凡诺维奇重新又开始心满意尽地料理他的家务,他终于把眼睛落到隔壁的院子里,自言自语道:〃今天我还没有上伊凡·尼基福罗维奇家去过呢。我这会儿找他去。〃说完这句话,伊凡·伊凡诺维奇拿起手杖和帽子,走到街上去,可是,刚一跨出大门,忽然想起争吵的事,啐了一口唾沫,转身就往回走。在隔壁伊凡·尼基福罗维奇的院子里,几乎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情。伊凡·伊凡诺维奇看到婆子已经跨到篱笆上,打算爬到他的院子里来了,忽然听见伊凡·尼罗维奇大喝一声:〃回来!回来!不用去!〃这一来,伊凡·伊凡诺维奇心里觉得非常寂寞了。这一对体面人物很可能第二天就和好如初,如果伊凡·尼基福罗维奇家里发生的一件特别事故不把一切希望扑灭,给快要熄灭的仇恨之火添油的话。
  当天晚上,婀加斐雅·费陀谢耶芙娜到伊凡·尼基福罗维奇家里来了。婀加斐雅·费陀谢耶芙娜不是伊凡·尼基福罗维奇的亲戚,也不是他的小姨,更不是他的干亲家。她似乎根本没有理由到他家里来,再说,他本人也不太欢迎她;可是,她来了,一住就是好几个星期,有时住的日子还要长些。来了之后,她把钥匙拿着,把整个的家抓在自己手里。这使伊凡·尼基福罗维奇很不乐意,不过,说也奇怪,他却象小孩一样听从她的话,有时也想争辩几旬、但总是婀加斐雅·费陀谢耶芙娜占上风的。
  必须承认,我不知道天下的事情为什么安排成这样:女人总是能够这样巧妙地抓住我们的鼻子,象捏着茶壶柄一样?着不是她们的手是为此而创造的,那就准是我们的鼻子除此以外一无用处。尽管伊凡·尼基福罗维奇的鼻子有点象李子,她还是抓住他的这个鼻子,叫他象条狗似的跟在她后边跑,在她面前,他甚至不得不改变了他平时的生活方式:在太阳底下躺得不是那么长久了,即使躺着,也不露出父母的遗体,却总是穿着衬衫和长裤,虽然婀加斐雅·费陀谢耶芙娜压根儿没有要求过他这样做。她不拘泥礼节,当伊凡·尼基福罗维奇发疟疾的时候,她曾经亲手用松节油和醋给他从头到脚擦过。婀加斐雅·费陀谢耶芙娜头戴一顶软帽,鼻上有主颗痣,身穿一件咖啡色洒黄花的室内服。她的整个身体象只桶,所以要看出她的腰肢是难上加难的,正象不用镜子,却要看见自己的鼻子一样))她的两条腿短短的,是按照两只枕头的式样造成的。她喜欢搬弄是非,每天早晨吃煮熟的甜菜粮,骂街是她的拿手好戏 ──在于这些形形色色的事情的时候,她脸上一刹那也不改变那种通常只有女人才会流露出来的表情。
  她一来到,一切事情都颠倒了。〃你,伊凡·尼基福罗维奇,别跟他和解,别去道歉:他想空掉你,他就是这样的一种人!你还没有认识他呢。〃该死的女人不住地唠叨,唠叨,说到后来,伊凡·尼基福罗维奇连听都不愿意听见提起伊凡·伊凡诺维奇了。
  情况完全改变了:如果邻家的狗钻到这边院子里来了,那么,人们抓到随便什么东西,就顺手给它一顿好打;爬过围墙来的孩子们,回去总是号啕大哭,衬衫向上翻起,脊梁上露出鞭打的伤痕。连那婆子,当伊凡·伊凡诺维奇想问她什么事情的时候,也显出那样无礼的态度,使伊凡·伊凡诺维奇,一个平常非常文雅的人,只得啐一口唾沫,找补上一句:〃这个球娘们!比她的老爷更坏!〃
  最后,这一切凌辱发挥到极致,仇深如海的邻居,笔直地对准他的屋宇,在平时爬篱笆的地方,造起了一个鹅棚,好象故意宴加深凌辱似的。这个被伊凡·伊凡诺维奇恨之入骨的鹅棚,以神出鬼没的速度,只一天工夫就造成了。
  这事在伊凡·伊凡诺维奇的心里唤起了邪念和报复的愿望。尽管鹅棚甚至占据了他一部分的土地,他可一点也没有露出愁闷的样子。可是,他的一颗心跳动得这样厉害,使他很难保持这外表的平静。
  他这样地挨过了一天。夜晚降临了,…噢,如果我是一个画家,我会把夜的全部魅力美妙地描画出来!我会描画整个密尔格拉得沉人睡乡;无数星星不动地眺望着它;普遍的静默被远近的大吠所打破;一个热恋着的教堂下级职员躲过了野狗,以骑士的无畏精神翻过篱笆去;房屋的肉墙彼月光照亮着,越显得白,浓荫摇曳的树木。越显得阴暗,树影落在地上,越显得黑,花和沉静的草越尽得芬香扑鼻,蟋蟀,这些骚拢不停的夜的骑士,从各处角落里一齐发出爆裂般的歌声。我会描画在一间低矮的土屋里,一个浓眉毛的姑娘,年轻的胸脯起伏着,辗转在孤单的床上,梦见骠骑兵的胡子和刺马针,这时候月光在她的双颊上微笑着。我会描画蹲在房屋的白烟囱上的蝙蝠的黑影在白色的大道上闪动……可是,我未能把这一天晚上手持锯子出门的伊凡·伊凡诺维奇描画出来。他的脸上刻画着多少不同的表情啊!他悄悄地、悄悄地潜行着,爬到鹅棚底下去。伊凡·尼基福罗维奇的狗还一点也不知道他们吵了架,所以还他当作者朋友,让他走近那个用四根橡木桩支着的鹅棚;他爬到离得最近的一根木桩旁边,把锯于贴近它,开始锯起来。锯子发出的声音使他时时刻刻掉头回顾;可是一侮辱一勇气就又恢复了。第一根木桩锯断了;伊凡·伊凡诺维奇又动手锯第二根。他的眼睛燃烧着,由于恐惧,什么都看不见了。伊凡·伊凡诺维奇忽然大叫一声,吓得发呆了:他仿佛看见一个死人;可是他很快就清醒过来,认出这是一只鹅,把颈子向他伸过来,伊凡·伊维奇气得直哗唾沫,接着又继续加劲干。第二根木桩也锯断了:建筑物摇晃了一下。当他动手锯第三根的时候,伊凡·伊凡诺维奇的心跳得这样厉害,使他有好几次停止了工作;一大半已经锯断了,忽然不牢固的建筑剧烈地晃动起来……伊凡·伊凡诺维奇好容易刚及躲开,它就轰然一声倒塌了。他拾起锯子,惊慌失措地奔回家去,投身在床上,甚至没有胆量再去望一望窗外他的可怕的工作的结果。他觉得仿佛伊凡·尼基福罗维奇的全家都集合了起来:老婆子,伊凡·尼基福罗维奇,穿着宽大无边的礼服的孩子,大家手里都拿着棍棒,被婀加斐雅·费陀谢耶芙娜率领着,跑来捣碎和拆毁他的房子。
  第二天整整一天,伊凡·伊凡诺维奇好象在热病中度过。他总觉得仇深如海的邻居为了报复这件事,至少会来烧他的房子。因此,他吩咐加普卡时时刻刻到各处去察看,什么地方是否放着干的稻草。最后,为了要抢在伊凡·尼基福罗维奇头里,他决定先下手为强,到密尔格拉得法院去告他一状。呈文写些什么,在下一章里就可以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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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果戈理 满涛 译

 
  
 


第 四 章

 
在密尔格拉得县法院的法庭上发生的事情 
  密尔格拉得是一个美丽的城市!城里什么样的建筑物没有啊!屋顶有稻草的、有芦苇的,甚至还有木头的;右边是街,左边是街,处处都是整齐的篱笆;篱笆上面盘绕着蛇麻草,吊着青豌豆,在它的后面,向日葵昂起太阳般的脑袋,罂粟红着脸,肥胖的南瓜隐约闪露着……真是一片旖旎风光!篱笆总是被各种东西装饰着,使它变得更是绚烂如画:一条绷紧的裙子,一件贴身汗衫,或者一条长裤。密尔格拉得没有偷盗拐骗,因此每一个人尽可以挂他要挂的东西。如果你走近广场,那么,你一定会住步欣赏这幅景色:那儿有一个水洼,一个精妙绝伦的水洼!你所看到的最出色的水洼!它几乎占据了整个广场。一个美丽的水洼!一些远远望去象是草堆的大大小小的房子、围绕着它,欣赏着它的美丽。
  可是,我觉得,没有一幢房子比县法院更好。它是橡木的,还是洋木的,这不关我的事:可是,诸位,它有八个窗户哪!一排八个窗户。直对着广场、推开窗户就是郊一大片我已经讲过而被市长唤作湖的水洼!只有这一幢房子漆成花岗石的颜色:密尔格拉得的一切其他房屋都只是刷刷白就算完事的。它的屋预全部是木头做的,如果办事员们不是仿佛故意破坏规矩似的,偏偏在斋戒期,蘸着葱,把为此而准备的油吃掉的话,甚至还会漆成红颜色呢。可是从此以后,屋顶就搁下没有漆了。台阶突出在广场上,一些母鸡常常在上面跑来跑去,因为台阶上几乎永远撒满着谷粒或者什么可吃的东西,不过,不是故意撒的,却完全是由于诉讼者们疏忽大意的缘故。这幢房子分为两部分:一边是法庭,另外一边是拘留所。在法庭的那一边,有两间干净的、粉刷过的房间:一间是给诉讼者们预备的候审室;另外一间里点缀着墨水污迹的桌子。桌上放着正义标。屋有四把高背的橡木椅子;靠墙有凡只铁皮箱,里面保存着本县的流言蜚语的案卷。那时候,在其中一只箱子上,放着一双擦得锃光瓦亮的皮靴。法庭里打一清早起就开审了。法官是一个相当胖的人,虽然比伊凡·尼基福罗维奇略显得单薄些,他有一张慈祥的脸,穿一件油迹斑斑的长袍,拿着烟斗和茶杯,正在和书记官聊天。法官的嘴唇紧紧地挨在鼻子下面,因此他的鼻子能够爱把上嘴唇嗅多少次就嗅上多少次。这上嘴唇给他代替了鼻烟匣之用,因为送给鼻子的鼻烟几乎总要撒在它上面。且说法官正在跟书记官聊天。一个赤脚的女仆在一旁端着茶盘。
  在桌子的一端,录事正在念判决书、可是他用这样一种单调的无精打采的声调念着,连被告听着也会昏昏人睡的。法官无疑会比所有的人都先睡去,如果这当口他不是被一段怪有趣的谈话所吸引的话。
  〃我老是在琢磨,〃法官从已经凉了的杯子里啄了一口茶,说:〃想知道它们怎么会唱得这么好听。两年前我有过一只出色的画眉。您猜怎么着?忽然一下子,就完蛋了。上帝才知道它唱出多么难听的调子来了。越唱越坏,越唱越糟!舌头卷了,声音哑了,我都想把它扔掉了!其实,原因很简单!敢情是这么一回事:咽喉下面长了个比豌豆还小的肿疤。只须用针把这个肿疤戳破就好了。这是查哈尔·普罗柯菲那维奇教给我的,那就是,如果您愿意,我就来讲给您听,那是这样的:我上他家里去……〃。
  〃请问,杰米央·杰米央诺维奇,要不要念第二件?〃录事插嘴说,他已经念完有好几分钟了。
  〃已经念完了吗?您说,多么快呀!我一句也没有听见:判决书在哪儿?拿来,我签个字,您那儿还有些什么?〃
  〃哥萨克鲍基季卡耕牛被窃一案。〃
  〃好,念吧!是呀,我上他家里去……我甚至可以详详细细告诉您,他是怎样款待我的。下酒的菜有熏鲟鱼,独一无二的!这可不是我们这儿的熏鲟鱼,〃说到这儿,法官弹弹舌头,微笑了,同时他的鼻子嗅了嗅自己的常备的鼻烟匣,〃不是我们密尔格拉得的杂货铺里出售的那种。我不吃鲟鱼,因为您知道,它会引起胃气痛,使我的心窝下面痛得难受。可是鱼子我尝了;那才好吃呢!没有话说,太好了!后来我喝了用矢车菊浸过的桃子酒。还有用番红花浸过的酒;可是,番终花浸过的酒,您知道,我是不喝的。您瞧,这种吃法可真好:真所谓先刺激食欲,然后叫你狼吞虎咽吃个饱……啊,真是稀客呀……〃法官看见伊凡·伊凡诺维奇迎面走进来,忽然叫了起来。
  〃上帝保佑!你们好!〃伊凡·伊凡诺维奇以他特有的谦和态度向四面施了一礼,说。我的天,他是多么会用自己的仪表迷惑所有的人啊!象他这样斯文的人,我从来都还没有看见过。他很清楚自己的长处,因此,他把大家的尊敬视为理所当然。法官亲自给伊凡·伊凡诺维奇端了一把椅子,他的鼻子吸尽了上嘴唇上面的全部鼻烟,这在他经常是最大的满足的表示。
  〃您用点什么,伊凡·伊凡诺维奇?〃他问。〃喝杯茶吧?〃
  〃不,谢谢您,〃伊凡·伊凡诺维奇答道,站起来施了一礼,坐下了。
  〃赏我脸,喝一杯吧!〃法官重复说。
  〃不,谢谢您。您这样厚待,万分感激!〃伊凡·伊凡诺维奇答道,起来施了一礼,又坐下了。
  〃喝一杯吧,〃法官重复说。
  〃不,别客气,杰米央·杰米央诺维奇!〃说时,施了一礼,又坐下了。
  〃喝一小杯?〃
  〃您再三坚请,我就愧领了!〃伊凡·伊凡诺维奇说,把手伸到茶盘上去。 我的老天爷!一个人的斯文劲儿真是发挥到了极点!简直无法形容这样的举动给人造成了多么愉快的印象!
  〃不再喝一小杯吗?〃
  〃够了,谢谢您,〃伊凡·伊凡诺维奇答道,把翻转的茶杯放在茶盘上,施了一礼。
  〃赏我个脸吧,伊凡·伊凡诺维奇!〃
  〃不喝了。真是非常感谢您。〃说时,伊凡·伊凡诺维奇施了一礼,又坐下了。
  〃伊凡·伊凡诺维奇,讲讲交情,喝一小杯吧!〃
  〃不,承您抬爱,真是愧不敢当。〃说完这句话,伊凡·伊凡诺维奇施了一礼,又坐下了。
  〃只喝一杯!一小杯!〃
  伊凡·伊凡诺维奇把手伸到茶盘上去,拿了一杯。
  唉,真邪门!人这东西是多么善于保持他的尊严啊!
  〃我,杰米央·杰米央诺维奇,〃伊凡·伊凡诺维奇喝干最后一口茶,说:〃我有一件要紧的事来麻烦您:我要告状。〃说时,伊凡·伊凡诺维奇放下了茶杯,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写着字的公文纸来。〃状子告我的敌人,不共戴天的敌人。〃
  〃告谁?〃
  〃伊凡·尼基福罗维奇·陀符戈奇洪。〃
  法官听到这句话,差点没有从椅子上摔下来。〃您说什么!〃他双手拍着膝盖,说:〃伊凡·伊凡诺维奇!这是您说的吗?〃
  〃您亲眼看见的,这是我说的。〃
  〃上帝和所有的圣徒保佑您!什么!您!伊凡伊凡诺维奇!变成了伊凡·尼基福罗维奇的冤家!是您的嘴在说话吗?再说一遍!不要是哪一个人躲在您背后,代替您说的吧?……〃
  〃这有什么难于相信的呢?我瞧着他就是一肚气;他给了我致命的侮辱,损害了我的名誉。〃
  〃圣父圣子圣灵啊!我现在怎么能去解释给母亲听,叫她老人家相信呢!每天,我跟我妹妹一吵嘴,她老人家就说:孩子,你们象两条狗一样,老要打架。你们得去学学伊凡·伊凡诺维奇和伊凡·尼基福罗维奇的榜样才是。要说朋友,那才是朋友呢:那才是真正的朋友!那才是两位体面人物一得!──现在您再提您的朋友吧,请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为了什么?〃
  〃这件事微妙得很,杰米央·杰米央诺维奇!嘴里讲不清。最好请把呈文念一遍。哪,拿这一头,这样拿着方便些。〃
  〃念一遍吧,塔拉斯·季洪诺维奇!〃法官转过头来,对录事说。
  塔拉斯·季洪诺维奇拿起垦文,象所有县法院里的录事那样,用两只手指头帮忙。擤了一下鼻涕,然后开始念:
   密尔格拉得县之贵族,地主,伊凡·伊凡之子彼烈烈边科谨呈文于钧院,内容有下列数点:
   一,贵族伊凡·尼基福尔之子陀符戈奇洪大逆不道,神人共愤,违章犯法,罪恶昭著,于一千八百十年七月六日,加余以致命之侮辱,公然损伤本人之名誉,亵读余之官衔与姓氏。该贵族貌既丑陋,性又凶暴,动辄寻衅肇事,出言不逊,诋毁神灵!
  念到这儿,录事停了一停,以便再擤一次鼻孔,法官虔敬地交叠着双手,只顾自言自语:〃多么酣畅的丈笔!老天爷!这个人多么能写呀!〃
  伊凡·伊凡诺维奇请求再往下念;于是塔拉骄·季洪诺维奇继续念下去:
  余专诚趋谒,有所恳托,不图该贵族伊凡·尼基福尔之子陀符戈奇洪公然以不可忍受之秽词加诸余身,呼余为公鹅,然而密尔格拉得全县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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