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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世绩这时叹息道：“长孙大人的话，对于李渊、萧铣和杜伏威来说，的确如此。我是裴矩，也不会打这三家的主意。谁都知道，李渊的支持者是关陇门阀，萧铣和杜伏威的背后是江南士族。且他们的地盘裴氏的影响很弱，裴矩也是相当精明之人，自然不会对这三家诸侯下手……可我们大周就……”
“我们又如何了？难道徐大人你想说我们的官员和将领，会有人暗中投靠裴矩吗？”长孙无忌微微有些生气地质问道。
第448章 密议
“那倒不是！徐某认为，以周王的为人和品德，是不会有多少人背叛的。而且从目前的情形看，大周和李唐应是最有可能取得天下的势力。我方的官员和将领，或许有人会对李唐有好感，毕竟两方都可以说是关陇门阀建立的政权。可却绝不会有多少人投靠裴氏的……”徐世绩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后，方点出了问题的核心：“可大家不要忘了：我们现在控制的地盘是河北、山东、河东及河南的北部。这些地方在隋朝时可都是山东士族的主要影响区域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徐世绩的话让在座之人都恍然大悟。这样说来，如果裴矩还有争霸天下的雄心，倒是极有可能在河北一带动手脚。而现在北平城内裴家、崔家、卢家、郑家等山东士族将家眷以回老家过年为由，分批撤走。要说背后没有裴矩的影子才怪。
宇文明这时立刻站起身，神色严峻地向红袖问道：“红袖姐，我们北平城中的军队，其中可有在河北、山东等地招募的？”
红袖叹了一口气道：“当然有了！而且还为数不少，起码占了六成以上！”
“这其中可有和山东士族关系紧密的军官呢？”宇文明又立刻问道。
红袖面露苦涩道：“我从未做过这方面的调查。而且一直以来，锦衣卫的调查重点都是其他几家诸侯势力，对我们内部人员的调查很少。就算是洛琪妹妹的监察部，也不太可能针对别人与山东士族是否关系紧密来展开调查。”
宇文明也知道自己刚才提的要求有些强人所难了。他沉思了一会儿，方道：“红袖姐，现在要密切注意进出北平城的可疑人员，尤其是从洛阳来的人员，有去山东士族府邸的，更要严密盯防。此外，你把军中校尉以上的将领名单给我一份，我要仔细查看！”
红袖也知道情况紧急，自是连连点头。不过，她却有些不甘心地问道：“夫君，既然已经确定裴家有问题，为何不干脆将北平城内的裴家子弟全部抓起来，然后严加拷问，不就可以知道裴矩搞的什么阴谋了吗？”
宇文明听闻之后，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道：“这样不行，太过打草惊蛇了。毕竟裴家的家主可不是裴进，而是裴矩。裴家的主要人员也是分布在老家山东和东都洛阳两地，北平的人并不多……况且，裴家之人也并非人人都听裴矩的。这回殿试的前十名中，就有一名裴家的旁系子弟，他还主动向我通报了裴家和另外几个山东士族世家的异常情况。如果我们不分青红皂白，就将所有裴家之人抓起来。会寒了一些中立者的心。其他想来投靠我们的人也会心有余悸……”
“而且，眼前我们不知道除了裴家之外，还有哪些家族也参加了。所以，我想放长线钓大鱼，将所有暗藏的反对势力都引出来，然后再一网打尽，永绝后患！”宇文明这时语气凝重地说道。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周王是有更大的打算。红袖亦是高兴地应了一声，随即便安排下去了。徐世绩、斛斯政、长孙无忌等人也纷纷告辞离去，他们知道山雨欲来，需得早做准备。
……
宇文明不知道，在他召开会议的同时，离周王府十里处的裴家大院内，也在召开一场会议。山东士族在北平的几个代表家族：裴家、崔家、卢家、郑家等都派来了家主或者长老等重量级人物。他们商量着一个足以让北平乃至整个北方变色的政变计划。
“诸位想必已经知道了，东都局势发生了巨大变化，我裴家的家主裴矩已经重新控制了洛阳，接管了王世充的所有军队。王世充及其一干党羽也已全部就擒。现在老夫召集大家前来，便是商量如何才能让我山东士族重新崛起，恢复以前的荣光。”裴家的大长老裴进坐在主位上大声说道。
卢家的家主卢佐听闻之后，却是目光闪烁道：“裴进，原先我们几大家族商量好的，可是扶持原北齐皇族高氏的子孙为帝，重建大齐。你们该不会是想自立为帝吧？”
“哈哈哈！那怎么可能？”裴进脸上露出了惊讶之色，随即便哈哈一笑道：“我裴家行事一向光明磊落，岂会行那失信之事？早在杨广三征高丽时，鄙家主裴矩便看出隋朝即将大乱，才密约我们山东士族的四大家族一同拥立北齐敬宗皇帝高纬的后人为帝。原本诸事已经准备妥当，却不料王世充抢先发动了兵变，软禁了鄙家主裴矩。而后又遭遇宇文明率辽东铁骑南下，这才只能暂时取消复兴齐室的行动。并非是我裴家不愿兴复大齐。”
卢佐听裴进如此解释，方神色稍缓道：“如此说来，倒是卢某多疑了。可眼下我等起兵的最好时机已经错过，河北、山东、河东乃至河南大部地区，皆落入了宇文明之手。且他也正式打出了北周的旗号。此人年纪虽轻，却能征善战，野心勃勃。裴长老莫非还要打算在他的地盘上起兵造反吗？”
“非也！非也！”裴进连连摇头道：“如果现在起兵，先不要说有几个人肯跟我们一起干，就算能聚集到万把人，去和辽东铁骑对抗，也是以卵击石也。对于目前的局面，鄙家主早有预料，他有了一个周详的计划。可以让我们山东士族兵不血刃地接管如今大周的一切战果和兵马，然后再席卷天下，最后扶持北齐皇室之后上位，让大齐一统天下。”
“哦？能兵不血刃接受大周的数十万兵马和河北、山东、辽东、河东等地，当然是再好不过了。只是卢某着实想不出，裴矩何以有如此大的自信，能够实现这一目标。”卢佐亦是一脸不信状。
“呵呵，鄙家主既然敢如此夸下海口，那就必然有办法实现。可如果真的一旦复建大齐，那朝中丞相一职……”裴进这时目光扫视了一下崔家的家主崔廷、郑家的家主郑浦，以及卢家的家主卢佐。
三人自然会意，裴家还掂记着未来齐朝的政治格局。他们三人对视了一眼后，卢佐方坦言道：“如果你们裴家真的能做到这一点，那未来大齐的丞相一职，自然非裴家之人莫属，我们三家也不好意思再去相争了！”
裴进嘿嘿一笑，露出狡黠的笑容道：“不光如此，将来推举新的齐帝，希望你们都能拥护高健。”
“什么？高健？”卢佐等三人听闻之后，亦是失声惊叫了起来。因为他们都知道，北齐自被北周灭后，其皇室成员有些被杀，有些流落他乡，他们山东士族原来就是北齐的骨干力量，其皇室成员自然便会首先前来投靠。各大家族都收留了一些皇室成员，有的还结成了姻亲。而在这些人中，高健便是裴家力推的未来齐帝。他的妻子便是裴氏的，从辈份上说，是裴进的侄女婿。
如果让高健当了皇帝，那裴家的声势只怕比在隋朝时还要更盛了。这让同为山东士族的卢家、崔家和郑家也有些心中不安了。
片刻之后，崔廷方说道：“裴进，我们都相交多年，那些废话和套话就不必说了。这几十年来，我们山东士族和关陇门阀相斗甚多。如果你真的能保证做到接手宇文明的全部人马和基业，再辅以裴矩掌握的中原一带地盘和兵力，相信我们山东士族便能成为实力最强大的一路诸侯。且要人有人、要粮有粮。横扫天下应该不是难事……不过，大家担心的是：答应了你们裴家，最后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毕竟宇文明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裴进这时却微微一笑道：“诸位也不用着急，且让我为大家引荐两人！”
说罢，他方一招手，只见从密室内又走进两名男子。
这两人一老一少，老的年近花甲，满头的白发，不过精神却还很不错。少的那位不过二十来岁，相貌俊秀，两人看起来都有一股军人的气质，面貌和裴进也有两三分相似。
“啊！裴仁基和裴行俨父子？！”
“我没有看错吧！他们现在不应该在洛阳吗？”
“几时偷偷潜进北平来的啊？看来裴家果然厉害！”
几大世家的家主都不禁议论纷纷了起来，满脸尽是惊愕之色。
这时，裴仁基方手握剑柄，对崔廷、卢佐和郑浦厉声道：“三位家主和我裴家长老裴进的话，本将都已听清楚了。对于大家的疑虑，本将也很理解。表面上看起来，我裴家是占了不少便宜，但出的力却也是最多的。如果有其他世家能扳倒宇文明，接管其全部兵马和地盘，我裴家也愿为他马首是瞻！”
他这一番话，立刻梗住了三大家主。片刻之后，郑浦方冷哼了一声道：“裴仁基，你要我们让出这样大的利益，不告诉我们计划，我们怎敢相信？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在纸上画大饼？要知道这可是掉脑袋的事，一失败我们就要被满门抄斩的。”
裴仁基听罢，方哈哈一笑道：“郑家主，你便听我说说鄙家主裴矩制定的计划吧！如果我说过之后，你还认为是不可能实现的目标。那我们再另行商议他策吧！毕竟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为了大齐复兴而努力的……”
说罢，他便侃侃而谈，将裴矩制定的颠覆计划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第449章 打草惊蛇
另外三位家主一开始还没当回事，郑浦和卢佐两人还不时发出冷笑声，可听到后来，两人便再无笑容，脸上露出了凝重之色。
当裴仁基说完之后，在场的众人都是倒吸一口冷气。这计划虽不敢说天衣无缝，但失败的机率也是相当小的。而且可以肯定，宇文明绝对很难防范得住。
“好吧！如果真的你们执行计划成功了！我们崔家就同意之前的条件！”崔廷思忖了片刻后，终于作出了让步。
功高震主是为臣之大忌。他可不信将来北齐朝重建之后，高家的子弟不管是谁当了皇帝，都不会愿意当一个傀儡的。到时朝中的变数还很大的。现在答应下来也无妨。
卢佐和郑浦想了一会儿后，也很快作了同样的表态。毕竟裴家的巨大贡献就摆在那里，想不服也不行。
“哼！我就不信你裴家一直人才倍出，我们家族就一直人才调零，到时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能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卢佐心中暗想道。
他对裴家也并不是很服气。而郑浦和他的想法也大同小异，都想等以后好好培养一下族中弟子，将来再发力和裴家一争高下。
“好！既然大家都这么爽快，那接下来的事就好商量了。仁基的意思，大家可以把自己的私兵都贡献出来，然后……”裴仁基开始布置起各家族的任务了。
各家族的族长虽然对于裴仁基独占兵变的指挥权有些不满，但山东士族中，能指挥打仗的将领中，最有名的便是他了。而裴仁基的指挥能力也在上次突厥人南下围困雁门关的战役中得到了证明。其他家族的族长就算要反对，也实在无法在本家族内提出一个接替他的人选，故亦只好默认了。
窗外这时正下着小雨，气温已极其寒冷。北平也和这雨天一样，眼看又要陷入一场暴风骤雨之中了。
……
眼看春节就要临近，宇文明却是只觉有些头痛。红袖已经送来了军中校尉以上将领的人员名单，魏征也送来了各地七品以上官员名单。
从这些人员名单上，可以看出，光是姓裴、卢、崔、郑等山东士族四大姓的就有三成人员。这其中多少是山东士族的子弟，又有多少是真心归顺自己的，又或是居心叵测的，根本难以统计。
而且，据红袖了解，就算不是那四大姓的官员和将领中，有没有山东士族的亲朋好友，或者是山东士族的门生，更是一笔糊涂账。
“红袖姐，怎么和山东士族有关的人那么多，且在我军中也有这么多人呢？”宇文明心中十分纳闷，如果是地方官员还解释得通。当时各地初平时，许多官员都是从附近的文人商绅中，择其有衙门工作经验的人担当。自然其中会混杂不少山东士族中人。可军队中也是这样，就让他有些想不明白了。
红袖这时却坦然道：“夫君，您难道忘了？杨广三征高丽时，征兵征民夫最多的地方，便是山东、河北和河东等地啊！这些地方，正是山东士族势力最强大，人数最多的地方。而杨广的命令又是只要是男丁就要。其中自然便有不少是山东士族中，四大家族的子弟。而这些士族子弟原本就能提笔写字，见识智慧也比一般的农民要高得多。他们在军队中呆了一段时间后，自然容易出头成为军官。”
宇文明这才恍然大悟，看来自己的军队和官员体系早已和山东士族交织在一起了。想要完全分开，那无异于割肉。
“周王殿下，我觉得此事倒也不必惊慌。毕竟山东士族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如裴行远等人，也是积极支持殿下的。那些在我大周担任了军官和官员的山东士族子弟，他们好不容易才有了功名，又岂会愿意推倒重来？”魏政见宇文明面有忧色，忙劝解道。
红袖也道：“夫君不必多虑，这些日子，我也派了不少人冒充应聘的仆人和侍女，打入山东士族的府邸内。从他们反馈的消息看，真正反对夫君的是，多是族中的族长、长老和一干嫡系子弟。他们是想渴求更大的权力。而已经在我大周任职的子弟，以及那些旁系子弟，还是很拥护夫君的。只是他们在族中说不起话而已。”
宇文明听闻之后，苦笑道：“话虽如此，但只要在我军中和朝廷里，有少数居心叵测之人，便足以让我寝食难安了。但偏偏又不好大规模进行排查。这一来不好查，二来容易引起别人恐慌，反倒将那些真心支持我的山东士族子弟，逼到了敌人那边。让人左右为难啊！”
杜如晦叹了一口气道：“还是周王心肠太好了。其实杜某以为，不如干脆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山东士族中的裴、卢、崔、郑等四大家族族长先抓起来，再突击审问，不信他们不老老实实招供。这样也就可以将一场危机化解了！”
房玄龄听闻之后，却是反驳道：“老杜，虽然周王是可以这样做，但必然会在军中和官场上引起轩然大波，让不明真相的人以为周王要对山东士族全面下手，极有可能将那些原本想归顺我们的人也逼上起事的路。是下下策啊！”
杜如晦有些不服道：“可如果不这样做，难道就等他们一切准备妥当，再开始行动？那我们只怕便来不及反应，甚至会让他们一举成功了。”
众人一听，也觉是个大问题。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干等着敌人发动吧？
红袖听了杜如晦的话，却是俏眸闪烁，面露笑意道：“杜大人的话倒是给了妾身一个启示，我们的确可以施行一个引蛇出洞之策，让山东士族那些不安心的人自己跳出来。这样我们再以雷霆手段对付这些人，便没人会再说我们什么了。”
“哦？红袖夫人有何妙策呢？”这下连魏征也有些好奇了。
红袖微微一笑道：“我们可以先放出一些消息，假称朝廷有了山东士族发动兵变造反的线索，准备抓捕山东士族中四大家族的族长和长老。同时，将北平城内的城卫军全部换成从辽东来的草原各部人马。如此一来，山东士族的那些高层人物，除非心中无鬼。否则，必会以为我们要对他们下手了。如果我是他们的话，在这种情况下，便会抢先发动，以免被抓之后，兵变之事胎死腹中。”
说到这里，她亦是眨了一下眼睛道：“仓皇起事，则破绽必多，我们只要稳守王府、衙门、城门等几个重要据点，便可立于不败之地。而在妾身想来，城中士兵和百姓愿意跟随他们起来的也定然是少数。届时胜利的一方则必然是我们了。”
“红袖夫人的这计划不错！可以试试！”
“嗯，就算敌人识破了，也对我们没有影响，毕竟官方从未正式发布过任何消息，直接可以说是谣言。”
“如果能引得敌人主动上钩，却是正合我们之意了！”
杜如晦、房玄龄和魏征等人皆连声道好。
宇文明亦觉得此计不错。虽然不敢说是十全十美之计，但至少是现在没有办法之下的最好办法了。
“好吧！那就按红袖姐的意思办吧！派些得力之人将消息发布出去。然后我们再看敌人有什么异动吧！”宇文明起身说道。
……
数天之后，北平城内果然风声鹤唳，大街小巷，茶楼酒馆，都在议论一件事：周王是不是要对山东士族下手了。
在北平城内最大的茶馆品茗闻香茶楼里，几名文人就在议论着。
“嘿！你们知道吗？听说山东士族这回触怒了周王，马上要被灭族了。”
“是吗？有这样的事？怪说不得我看最近几天，城里进进出出的全是大头兵们！”
“那是当然了，周王要把原来的城卫军换成从辽东带来的兵马，以免有山东士族之人混入其中。”
“奇怪了，周王为什么突然要对山东士族下手呢？听说这次科举考试前十名的考生中，还有不少山东士族啊！”
“你知道什么叫欲擒故纵吗？周王就是用的这条计啊！先稳住山东士族的心，再一网打尽。”
“说的也是，周王出身关陇门阀，跟山东士族的裴矩、裴蕴等人听说在前隋时就矛盾很深。而周王入主中原以来，山东士族的几个大家族族长貌似也从未去拜访过他。这也太不把周王放在眼里了……”
“嗯！这就叫做纠由自取了……”
听着几名茶客的议论，一旁不远处的一名锦衣公子却是沉不住气了。
他当即便和那几名茶客争吵起来，骂得还很难听。
那些茶客也是不愿退让，和那公子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