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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白起闻言,第一时间朝巨看去,正巧见巨身躯僵硬了一下,她心底雪亮,又转回视线,蹙眉道:“你先前不曾提过此事。”
姒四擅长观察它人情绪,自然听出陈白起温和面容下的怪责之意,甚为奇怪地反问道:“于越国,蛮夷皆乃侵略者,莫非于楚国,蛮夷戎狄反倒亲善友爱,与楚民一家?”
姒姜没有出声,他的想法自是与姒四相同。
姒四之言,本是一群不足挂齿的外族人,何需多费口舌他等死活。
陈白起这才明白,蛮夷戎狄的确与中原人已形同势如水火,早已不可调解,双方皆觊觎华夏这么一大块饼子充饥,谁又能够舍弃?谁又会选择退让呢?
华夏地型的复杂跟广垠便造就了各种势力崛起,而这个时候的蛮夷可并不是什么“少数”名族,而是一群穷凶极恶之徒,且人数极多,遍布极广。
“姒四。”姒姜出声喊道。
他可以拥有自己的观点想法,可姒姜却不愿意他用这般口吻与陈白起说话。
他不能忘,陈白起是他的恩人,同是亦是姒四的恩人。
姒四并没有回应姒姜,他说话一向比较直接,但并不表示他不懂得见好就收,他道:“三府之人占据疢蝼,少不得是要对这些小族群出手。”
陈白起淡淡地颔首,表示她已明白。
姒四又道:“若女郎想成功救出公子沧月,最好少管闲事,否则惹恼了三府的势力,我们谁也逃不出这疢蝼。”
他的话陈白起懂,救出公子沧月顶多算是一桩私怨,因为三府隐瞒了朝廷私自扣押了公子沧月,若事情败露闹大,谁也见不了好,可若是妨碍到他们对疢蝼这片土地的统治权,三府便绝不会客气,定会倾巢而出对其展开报复。
陈白起道:“此趟只为救人。”
至少其它的事情……且到时候看情况而定吧。
巨沉默不语。
姒姜看了他一眼,则道:“走吧。”
他们前行,这牢狱内有很多铁门,开完一闸又一闸,一个牢笼连着另一个牢笼,四周环境仿似,很容易迷路陷入循环之中,从第一层牢房,他们上了第二层牢房。
第二层牢房是用木头跟铁棍搭的架子,走起路来咯吱咯吱作响,第一层与第二层之间并没有隔楼板,因此他们脚下直接便能够看到一群被关押的牢人,他们脚底下一群蓬头苟面的人,像是渴望自由的魔鬼,红着一双双眼睛,伸着瘦骨嶙峋的双臂朝上方凄厉地大叫。
他们大多数用异族方语,陈白起虽听不懂,却也看懂了。
陈白起朝底下扫视了一眼,系统标示的名称全部都是“牢狱囚犯”,而名称的颜色是黄色。
绿色代表友善自已人无害,红色代表危险敌人而黄色……这表示可为友可为敌。
因为她目接受的任务乃蛮夷阵营,所以这牢狱囚犯的颜色才是黄色,她想若她代表的是三府,那颜色铁定为红色。
走到陈白起身旁的巨亦扫了下方一眼,看着那群一见有人经过便歇斯底里,喊着“放了我”“放我出去”“我受不了”的惨鸣,脚却生生定住了,哪怕他内心一直喊着自己赶紧走。
“巨。”姒姜回过头喊了他一声。
巨瞬间便回过神来,快步跟上陈白起。
姒四轻飘飘地扫了巨一眼,启唇道:“这里其实关了许多的蛮夷戎狄部落的人,三府一向不会善待俘虏或不受管的部落,他们将部落一些女的贩卖出去或者拿来当战前盾牌,而男的则每日遭受鞭挞,甚至当疢蝼发生旱涝饥荒的时候,便将这些人当成动物一样杀了放出来,供军队食用。”
这些事情,于疢蝼算不得什么稳秘之事,他被关在牢中等价而沽时,自是没少听守卫闲聊过。
灾年或灾区,人肉还会公开在集市上出售,而寡食的民众相食,一斗米或许要数十千钱,但人肉的价钱比猪肉还便宜,一个少壮男子的尸体不过十五千。
陈白起愣了一下。
其实古籍记载中,食人确有此事。
甚至不少凶暴的将帅用人肉充作军粮,所到之处,就地掳掠民众为食物。
据闻羯族军队行军作战从不携带粮草,专门掳掠中原女子作为军粮,羯族称之为“双脚羊”,意思是用两只脚走路像绵羊一样驱赶的性奴隶和牲畜,夜间供士兵奸淫,白天则宰杀烹食。
如今三府亦是有样学样,抛却了学识礼仪人性道德,以此为报复以牙还牙。
姒姜或许听过这种事情,但真实发生在自己身边,还是有些难以消化。
只是……姒四为何突然提起这些?
姒姜蓦然醒悟,倏地攥紧了拳头。
他这是在……试探巨。
想来他就看出巨样貌特征与中原人不同,他知道巨是外族血统,便有意拿这些事情来刺激他。
只是,他为何要这样做?
陈白起却按下他姒姜想说的话,她轻笑道:“姒四,我以为你应该不会喜欢再回到以往的日子吧。”
姒姜见陈白起虽对着姒四笑着,但眼底却一丝笑意都没有,霎时便又开始担心姒四病娇的家伙会玩出火来。
“我的耐心有限。”陈白起淡淡道。
姒四猛地回过头来,那一张伪装的清秀的面旁偏流露一种与外貌不相符的灩骊美色,他琉璃般剔透的眼睛瞟了陈白起一眼,见其眼底的认真,便揪着衣角低下头。
“奴知错了。”
陈白起没再出声,而是前行。
但因为姒四的一番话,几人之间的气氛似乎变成十分沉默。
陈白起面色看似平常,但内心却十分复杂。
姒姜将爱闹事的姒四拽至身旁,却时不时若有所思地看一眼巨。
巨,乃山戎族人……他虽一直流浪颠簸,但对于与自己有着相同血统正在受苦的族人们,可有一丝同情,或者……狐死兔辈的愤怒?
但因巨惯用面无表情掩饰一切,所以姒姜看不懂他所想所思。
但有一点,无论是他,还是陈白起都看得出来,他并非如表面上那般无动于衷。
姒四被姒姜严厉管束下,这下倒是安静地当一名美男子了。
从一个石壁铺封的甬道而出,前方是两扇两扇凸起的石墙为界,于夹缝之中挤出一条幽暗笔直的通道。
一路来怎么走都是由陈白起决定的,依姒姜跟巨的理解,陈白起似乎天生便有一种能够准备辨别方位的能力,所以他们在完全一头雾水时,只能相信她能够找到准备的深牢位置。
系统:牢狱副本任务二“赤木合”乃疢蝼东胡部楚戎大将,被三府所擒所困落牢狱,目前疢蝼被三府控制,边周种族林胡巴鞑北戎同仇敌忾,不日北境疢蝼将迎来惨烈一战,而“赤木合”为镇压战争的关键人物,救下他施以恩情,等同拯救疢蝼大功一件,你的威名将名震东境地界,接受拒绝?
救人?陈白起正在朝深牢接近中,却不料被系统发布的“牢狱副本任务二”给打懵在当场。
牢狱副本任务二的任务怎会是救人?难道……这深牢内的人根本不是公子沧月,而是“赤木合”?
如此一想,有些事情倒是说得清了,比如三府的态度,他们没有理由将公子沧月不杀不送走,只是这样单纯地羁押在牢中,这对他们而言,并无好处,甚至一个不小心,便直接得罪了两边巅峰势力。
可若深牢之人并非公子沧月,那“蟠龙刀”又是如何落入他手中的呢?
陈白起一时心中惆然若失,又疑惑万千。
牢狱副本任务二
任务名称:放敌施恩
任务描述:“赤木合”乃疢蝼东胡部楚戎大将,被三府所擒所困落牢狱,目前疢蝼皆因被三府利用酷刑牢狱控制,边使疢蝼种族林胡巴鞑北戎同仇敌忾,暗下摒弃前嫌结盟,不日北境疢蝼将迎来惨烈一战,而三府轻视敌军之险峻之态,必遭打击,而三府一破,便可威胁楚国北境之安危,而“赤木合”为镇压战争的关键人物,大义,你决定救下他施以恩情,便等同拯救疢蝼大功一件,你的威名将名震北境地界。
其它说明:此副本需组队前往至上四名以上的英雄参加。
任务目标:从牢狱中救出赤木合,并成功送出三府统辖区。
任务奖励:经验值500000,铸器材料基础包一份,药材基础包一份,残缺的面谱x1
“白起,怎么了?”姒姜见陈白起像木头一样双目注视前方,却停步不动,便奇怪地问道。
陈白起从系统任务详细中抽回神来,她扯动了一下嘴角:“无事,走吧。”
从一个螺旋石梯下到深牢后,他们成功将深牢外的几名守卫解决掉后,姒姜便从守卫的腰间找到一大串开锁的钥匙,成功打开了深牢的锁闭的铁木门。
一打开铁木门,便是一股怪异又腥臭的味道扑面而来,深牢内有火把,但火光很稀疏,因此牢内光线十分幽暝,并且感觉湿寒之意很重,墙角处还回荡着“滴答”坠落的水声。
深牢很大,中央有火光的地方乃一墩石架桥,一直延伸至牢内深处,这桥亦可称之为脚踏,不过离地几十公分,而脚踏下黑水溟溟。
姒姜让陈白起走在后面,他一马当先地踏入牢房内,这一脚入内,便踩进了一摊水渍当中,他这才看清楚,这间牢房内到处都是水,囚犯若常期处于这种环境,久而久之不用杀亦会得病而亡。
深牢之所以为深牢,因为这个深牢除了有守卫之外,还设有陷阱埋伏,不过姒姜擅长此类,所以由他探路,很快便将陷阱的大致轮廓摸索出来了。
众人有步学步,跟在姒姜后面行走,这样可避免中陷阱,走了十几步,前方水声滴答处似有铁链摩挲碰撞的响动声,因牢内极其安静,若耳力极佳者,还可听闻一人粗重的喘气。
众人齐齐抬头看去,只见牢中,一个张合的巨大兽骨架内十几条粗铁链捆锁绑着一个人,此人一身衣物尽烂,只剩些许布料遮掩下身,因此可以清楚看到他的十分高大壮硕,身上隆起的肌肉,硬硬实实,像一块块坚固的石头,只是此时他的胸肌上手臂上大腿各处布满了血痕伤疤,他脑袋无力地耷拉下来垂在胸前,伤痕累累地狼狈着。
那人因低着脑袋模样自是瞧不清楚,但明显人一看便知这一身刚猛腱子肉的壮汉,并非那穿上衣修长精瘦的公子沧月。
果然不是他……
陈白起亲眼所见,还真有一种握紧拳头用力却挥空的失落。
他到底在哪里?
为什么她就是找不到他呢?
。。。
第七十六章 谋士;姒四的特殊技艺()
“救人吧。”陈白起淡声道。
“他是……公子沧月?”姒姜转过头,眼神古怪且探寻地睨陈白起。
明知他是故意挤兑。
陈白起心中喟叹一声,语句简短:“他不是,不过人要救。”
至于救人的“理由”,她暂时还不曾编造好。
他们前后脚踏着清脆回音的冷石地砖前行,阴暗而幽青的石面映着虚弱无力的火光,有一种连空气都被污秽熏染得浑浊。
这时,巨突然几步越过众人率先上前,他到达兽骨架锁的位置,将那人垂落的脑袋给抬了起来,一阵哗啦啦铁链子被拖动的声音,众人探前一看,从外貌上看,却是一个蛮夷人。
其模样坚毅而深邃,无眉无须,唇厚鼻隆,皮肤黝黑,轮廓如石般雕刻,眉骨用紫黛纹有螺旋图腾,乍一看,他竟长得与巨有着五、六分的相似。
不过,这北戎人的外貌特征典型,十有*都长得差不离几。
“巨,你亲戚?”姒姜围着那个被铁链锁着的人上下打量了一遍后,诧异道。
巨顿了一下,将他的头放了下来,摇头。
姒四蹙眉,他抿着唇道:“此人……应当不简单,若非汝等要救之人,何不任他留在此处。”
巨猛地看过去。
眼神中带着冷厉。
而姒四则垂落翩长的睫毛,避开了他的视线。
“奴只是不愿让女郎陷入莫名的危险之中,此人不过一外族人尔,尚不值得女郎冒这么大的风险。”
巨方才凶厉的神色一滞,略感迟疑跟无措地看向陈白起。
难得见巨有如此“生活”的表情,陈白起浅笑地迎着他的目光,道:“巨,你想救他?”
巨内心似乎挣扎着,他看了那外族人一眼,闷声道:“我留下来吧。”
姒四与姒姜兄弟俩表示对此话不解。
陈白起却渐渐有些落寂下神色。
儿大不由娘……呃,这话好似不对,可这心境却莫名契合啊。
巨涩涩地朝陈白起解释道:“巨……巨可以代替他,这样一来,便可为女郎拖延一些时间离开……巨——”
“巨!”陈白起摇头,轻声却坚脆地打断了他。
巨惊了一下,直愣愣地看着陈白起。
“我会救他的,我一开始不是这样说过了吗?你忘了?”陈白起不愿他为难,遂柔声问他。
巨下颌绷紧,肱臂肌肉鼓起,喉中嗓音困难挤出:“可是女郎会危险……”
人,他虽想救,但他却不愿意拿女郎的安全去冒险。
“于世求生,本无异与困境中救安,何为危险,为何安全?”陈白起轻笑走到他面前,然后不轻不重地踮起脚尖,拍了一下他的耷拉的大脑袋:“莫以小人之心度吾之腹,你家女郎心似雄鹰万丈,无惧崖渊风冽,酷寒皓日。”
巨配合着陈白起勉强踮起的身高,弯下了庞塔身躯,被她这么轻柔略带指责的一拍,他一时只觉像一块一直压在肩膀上的重石被击碎,人一下便轻松了起来。
巨的想法很简单,便是相信陈白起。
她说无惧,他便无惧。
姒四静默地看着这主仆两人,从他们身上,他看到有一种令人无法插入的氛围,它叫体谅跟信任。
他灩丽而阴柔的面容一片沉默,只是袖下的双手习惯性地死死绞在一起。
“既已决定,那便由着你任性救人吧,兴许这三府的人早已发现了端倪,这井上跟蚁蜂窝似地,派了群生的重兵来围剿。”姒姜抄着手,虽不赞同他们要救一个陌生外族人,可他知道自己说服不了主意强的陈白起跟脑袋一根筋的巨,便只能扯着嘴角,不阴不阳地说说风凉话。
陈白起踅身,朝他笑了一下。
巨则睁着一双呆木大眼看着他。
姒姜抚额,实拗不过了,只能无声投降。
既要救人,这个异族人身上的铁链枷锁便得先行解开,才能够将人放下来带走。
他们拿了守卫的钥匙一一试过,却无一能用,想要强行将粗蟒般铁链拆除,却连巨的“鲨绞”使劲砸砍都无可奈何。
而陈白起因潜入穆府进出方便,没将“青龙偃月刀”带予身上,自然又不好从“系统包裹”中直接取出,因此眼下她手中亦无什么名刀利器可用。
“此锁乃南陆神鈾子制作,这种锁有六个滑子——带凹槽的金属薄片,在用钥匙开锁之前,得使滑子适当的位置,此锁共了四片钥匙,缺一不可。”姒四瞥了一眼,突然道。
人刹时都望向他他。
“你可会开?”陈白起道。
姒四沉默了一下。
陈白起眼眸一闪,道:“你若会,我便欠你一份人情”
姒四琥珀妖眸轻抬眼瞅着她,水光溜溜,泛着幽蓝之光,过了一会儿,他才道:“奴需要一些东西。”
陈白起道:“譬如……”
姒四点数:“匕首,铁片,细硃砂,覃铜,黑黏土……”
陈白起眉心拢了拢,望向姒姜:“你那里有几样?”
姒姜从姒四说话开始,便一直看着他,听到陈白起询问,便回过神来,他细算了一下:“细硃砂可用于易容膏发涨,我这里倒是有一些,但黑黏土没有,不过倒是有寻常黏土……”
陈白起接过话:“匕首跟铁片我有,覃铜却无,不过类似的金属倒是有。”
姒四道:“可以试一试。”
他们将姒四需要的东西一一摆了出来,姒四先是跟深牢中借了火,利用火烧人工制作的铁片,再于铁片上细硃纱混上黑黏土又加入脆铜加热渐渐化软融为一体,最后,姒四便将软掉的混和黏土直接整个塞进铁链锁中。
摸约几息后,再将其拔了出来,此时混和黏土已硬,并利用锁头的空隙初具模型,然后,姒姜细心地再拿起削利匕首,一点一点地雕琢刻画着硬混和黏土。
整个雕刻过程之中,他十分专心凝注,力求每一份力度均匀。
陈白起于一旁静静地看着:“他这是在……自造钥匙?”
巨不明所以。
姒姜则愣愣地颔首。
陈白起看向姒姜:“这项精煁技艺莫非是越国王室祖传?”
这话当然是开玩笑的。
姒姜表情很低落:“他自小便离国为质,这些年究竟在楚国经历了什么,我估计只知别人口中的安慰字词,具体便不得而知了。”
陈白起劝慰道:“人活着便好。”
其它的事,总会有缓和的一日,时间乃良药,可治愈一切的隔膜。
“陈三,你说人于世活着究竟为何?若不为力,便受人压,若不为权,便受人欺,赵国……赵国就因为一张鲁班机械图,便可将越国毁灭,楚因强权,便可将吾之兄弟当牛养禽养,吾之苦难,吾兄弟之苦难,此帐该如何了结?”姒姜嘴角讥诮道。
“姒姜,若你愿争,我定会助你。”陈白起敛色正经道。
姒姜顿了一下,继而一笑,唇畔漾花,嬉皮笑脸道:“陈三,此话当真?”
陈白起亦笑了一下:“自不虚言。”
姒姜与她一块儿笑着,但笑着笑着便笑不出来了,他垂下眼:“为何……”为何要待我这样……好?
到底是大丈夫,有些话脸皮不够厚着实说不出。
陈白起一开始没听懂,但看他的表情慢慢琢磨一番后,她好似看懂了,便老实道:“这一开始或许只是命中注定阴差阳差,后来或许是觉得……你值得。”
他如今于她而言,就像连体婴的另一个,随着两人契合度越来越高,他对她的忠诚度越来越高,她更能够清晰地感知到他的情绪、思想、情绪,甚至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