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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笑语将宁朝来扶到圈椅上坐着,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刚在在那幅画下。
宁朝来漫不经心的问,“女公子自幼与议郎大人相识吗?”
司笑语点头,甜甜的笑着,“我与阿奂相识数年,阿母极喜欢阿奂,从小到大,只愿意我同阿奂往来。”
“女公子性情温婉,柔弱可人,将军应该也很喜欢。”宁朝来笑道。
司笑语羞涩的垂头,算是默认。
彼此喜欢,双方长辈也中意,太叔奂与司笑语,名副其实的有情人,她若非得插上一脚,未免太不识相。
“久了不回去,阿翁该着急了,女公子有空的话,就去相府坐坐。”
宁朝来一手撑着圈椅一侧,借力起身。
司笑语眉毛往下一垮,“之前去江南时,有幸听了姐姐天籁,羡慕不已,今日既然姐姐身子不适,不妨再坐坐,容我给姐姐跳一曲舞可好?”
若司笑语说别的,宁朝来定会拒绝,可若是跳舞,她倒是有兴趣看看。
毕竟,任云刚才也提到过,司笑语喜欢跳舞,能与李素舞徒弟探讨舞蹈的人,必定有天赋。
宁朝来坐回圈椅上,静静看着司笑语起舞。
踮脚,勾脚,旋转,翻飞,静若翩鸿,婉若游龙,身姿曼妙,灵动如蛇。
一个急转,站定,万籁俱寂,便在这时飞速旋转,裙袂翻飞,如幻如梦。
宁朝来仿佛看见一望无际的花海,百花含苞欲放,等着争奇斗艳,色彩斑斓,宛如仙境。
司笑语便是花间起舞,豆蔻梢头,亭亭玉立。
回眸一笑,百花竟相绽放。
这就是她学无所成的惊鸿舞,她妄想无果,却亲眼目睹司笑语如何跳出了最美的惊鸿。
宁朝来抓紧圈椅,某个地方不甘却又无奈。
这就是嫉妒,她还以为,宁朝来穷其一生,都不会羡慕别人丝毫。
“姐姐,我献丑了。”
直至司笑语跑过来抓住她的手,宁朝来才回过了神。
她真心道,“素舞娘子当日一舞,惊艳了世人,她若知道有人能将她的神韵学到这样神似,心里应该欣慰无比。”
“真的?”司笑语喜出望外。
“我何时说过假话。”宁朝来道。
在司笑语面前,她败得一败涂地,她与司笑语,再没有能够比较的一天。
宁朝来脸色煞白,头一次如此失态。
“姐姐,你怎么了?”司笑语扶着宁朝来,满脸不解。
宁朝来摇头,笑道,“没什么,脚痛而已,你跳得很好,以后一定要向你请教。”
宁朝来拉开司笑语的手,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第七十九章 曰归曰归()
“人呢?”
太叔奂端着汤药进屋,见房中只有司笑语一人,不由得问。
司笑语走过去,接过汤药,问,“这是什么药材?闻着还挺香的。”
太叔奂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司笑语,没有与他打招呼之前,宁朝来不会走。
司笑语被看得心虚,只好如实道,
“我想着她扭了脚心情不好,便想跳舞逗她开心,只是好像弄巧成拙了。”
宁朝来向来自信,自负世间没有她学不会的东西,如今不会跳舞已是打击,如何受得了得了李素舞亲传的司笑语的舞?
“阿奂,我不是故意的。”司笑语垂首。
“她不过是心中有事,你也不用介怀。”太叔奂抿唇,
“乌氏小楼早已到了长安,满朝文武却无一人知晓,说不定就是来寻你的,这几日你好生在府里待着,哪儿也不准去。”
司笑语不乐意,“算起来,我与他多年没见了,他既然来了长安,我去见见他,也好……”
“你能这样想,也属不错,道不同不相为谋。”
太叔奂做了个请司笑语出去的手势。
司笑语小声嘟哝,“乌氏小楼是我兄长,你也是我兄长,为何非要我在你们当中选择一个。”
“他是他,我是我,他是匈奴人,我是长安人,就算同为你的兄长,也不适宜往来。”太叔奂义正言辞,“我不会逼迫你怎么样,你留在长安,我会护你,你要回匈奴,我绝不挽留。”
“我若想回匈奴,早就回去了。”司笑语闷闷道。
“好。”太叔奂点头,“那便听我的。还有,这段时间不要与宁朝来有往来。”
“我明白今日做错了事情,可我是真心想与宁朝来做朋友的。”司笑语发誓。
“我说如何便如何,没有商量的余地。”
太叔奂躲过药碗,大步流星出去。
其实,就算司笑语有心拜访,也见不到宁朝来。
那日,宁朝来才回到府里,就被宁相生禁足,一连几日,找宁朝来得帖子都被拦下。
宁朝来坐在交椅上,时而看看桌上的竹简,时而看看窗外。
杜鹃坐在桌上,两脚搭在窗上。无聊道,
“小姐,莫说是你,我也觉得闷得慌,你说,大人是不是因为你扭伤了脚才不让你出去的。”
她倒希望是这样,就怕宁相生是因为她从将军府出来才禁她足的。
宁相生反对她与太叔奂在一起的心思,不减反深。
她就不明白,“太叔奂哪里不好了?”
“这小姐还不明白?”杜鹃凑过来,分析道,“天下的阿翁最宠爱的都是女儿,捧在手心里疼了那么多年,突然要离开他,去到另一个男人身边,难免不舍。若那个男人还很有才干,当阿翁的,多少都会吃味儿的。”
这样说来,倒是有几分道理。
宁朝来托腮,“阿翁要是一直不愿意我和太叔奂在一起,就算百花宴上我与太叔奂都愿意结缘,不也没用。离百花宴只有几天时间了,阿翁现在连话都不愿同我说,我没法子改变他的想法。”
杜鹃哈哈大笑,“旁人总说我家小姐不食人间烟火,若让她们来看看小姐此时恨不得快点嫁出去的模样,保准改变看法。”
宁朝来冷哼,她焦头烂额,束手无策,杜鹃还有心思看她笑话。
“小姐,上阳公主派来了轿子,说是请小姐进宫去坐坐。”屋外有丫头说道。
宁朝来面上一喜,“若阿翁在府中,必定一口回绝,才不会让人来禀报。”
“小姐,”杜鹃急忙收回脚,从桌上跳了下来,“大人府中是真,可大人出去时说了,不管他在府里,小姐都不可以踏出房门一步。”
宁相生在府里,她只能乖乖听话,宁相生府里,她还得被困在房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宁朝来兴高采烈加了一件外衫,吩咐道,
“我进宫一趟,最多一个时辰便回来了,阿翁不会发现的,还是老规矩,你留下,假装我还在房里。”
“不行,小姐。”杜鹃捉着宁朝来的袖子不肯撒手。
宁相生这次是真心不让宁朝来出门,宁相生经历得多,他不让宁朝来做的事,定然有不能做的道理。
宁朝来拍拍杜鹃的双颊,撒娇道,
“乖乖在房里待着,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没有宁相生的束缚,宁朝来成了欢脱的小鸟,她愿意往哪飞,便往哪里飞,没人拦得住。
上阳派来的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妇人,却是宁朝来没有见过的。
妇人掀开软轿的帘子,弓身说道,
“公主几次拜访,都未得见女公子,今儿女公子若可以进宫,公主定会开心。”
宁朝来步入轿中,随口问了句,“你不是宫里的人?”
妇人回答,“民妇哪里有那样的福气,今日不过是受人之托。”
宁朝来一心进宫去见上阳,并未觉得妇人与几个轿夫有何不妥。
轿子稳稳的朝着皇宫的方向行去。
相府不远处的茶馆雅间,司笑语站在窗边,静静看着轿子逐渐远去。
“好不容易求得我带你出来,说是想喝茶,为何一口茶水都没喝?”
太叔奂站在背后,一拍司笑语的肩膀。
往外看时,恰好看见一顶软轿消失在拐角处。
“你盯着那轿子做什么?”
司笑语一手紧紧扣住另一只手的手腕,思忖后,终是嗫嚅道,
“方才帘子被风吹起,我看见轿子里的人好像是宁姐姐。”
不只是宁朝来,整个长安城中稍有身份的女人都是乘轿子出门,这没什么值得惊讶的,太叔奂没将司笑语的话放在心上。
“前几天上阳公主就说要请宁姐姐去她宫里喝茶,这时候才请,可是晚了点。”
“你说什么?”太叔奂暗叫不好。
这些天他只顾着提防乌氏小楼找到宁朝来,居然忘了还有个上阳。
上阳近来已不如之前亲近,或许正在筹谋大计,她这时候请宁朝来进宫,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脸皮一撕破,上阳给宁朝来的,一定是致命的打击。
第八十章 心亦忧止()
“喝完茶便回府去,不要在外逗留。”
临走前,太叔奂不忘叮嘱司笑语。
去找宁朝来要紧,司笑语这里他同样放心不下。
司笑语点头,又问,“阿奂要去哪里?”
“回去的时候注意着点。”
太叔奂答非所问,匆匆离去。
太叔奂走后片刻功夫,一用面纱遮面的女子屋中。
司笑语待人坐下,倒了热茶呈上后,便低眉顺眼的站在一旁。
女子取下面纱,却是不施粉黛的李素舞。
“乌氏小楼找你找得仔细,这一次,匈奴的王真的要归天了。”
李素舞喝了口热茶,看上去心情还不错。
司笑语咬唇,“他死了,你便那么开心吗?”
“等你嫁为人妇的一天才会懂得嫁错人的折磨,与一个不爱的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那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感受,没有人受得了。”
只有亲身体会过这样的痛楚的人,才能与她感同身受。
“阿奂知道你出门了吗?”
“知道。”
李素舞抬头,“他不是不让你出门吗?”
司笑语淡淡道,“他与我一起,我才有理由让他去宫里找宁朝来。”
“荒唐!”李素舞用力将茶杯置到桌上,愤然道,“你自作主张的能力越来越大了,他去宫里,要是一不小心受了连累你要如何?”
“有陷害宁朝来的法子,就有让阿奂无罪的法子。”
李素舞起身,扬手给了司笑语一个耳光。
“司笑语,你明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她在帮宁朝来,司笑语居然敢帮助宁朝来,坏她的好事,胆子愈发大了。
司笑语捂着半边脸,不服气的反击,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不明白的是你在做什么?宁朝来与你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值得你花空心思对付,如今她是阿奂心里的人,你若动她分毫,第一个不放过你的人就是阿奂。”
啪的一声,又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别以为让你待在他身边,你的身份便有所不同了,只要我不乐意,你依旧还是个令人唾弃的匈奴女孩。”
脸上的痛不算什么,伤人的话才是致命的毒。
司笑语伸手拭去脸上不争气的泪水,带着哭腔道,
“你瞧不起我,瞧不起匈奴的卑贱血统,何尝不是瞧不起自己?曾经是匈奴人的身下之人,这是你的耻辱!”
“你!”
李素舞愤怒的扬起手,嘴唇都在哆嗦,司笑语的话,也是诛心。
司笑语较劲儿似得,将脸凑到李素舞跟前。
看到司笑语红肿的脸以及泛红的眼眶,李素舞将扬起的手放下。
“你与乌氏小楼回去吧,回你真正的家。”
“阿母!”司笑语哭着扑进李素舞怀里,抽噎道,“阿母我错了,可我只是担心阿奂恨你,我不是故意违背你意思的,阿母,你不是想要阿奂认你吗?如果你成全了他和宁朝来,他会原谅你的。”
事情要真是那么简单就好了,可她想要做的,是一等一的大事,她要做的大事里,没有宁朝来。
轿子在宫门口停下了,妇人说,
“女公子见谅,我们都不是宫里人,不便进去,辛苦女公子走一段路程了。”
平常百姓确实进不去皇宫大门,宁朝来不予为难,很快下了轿子。
妇人行礼,又道,“公主昨日顶撞陛下,陛下一时生气,不愿有人去公主的寝殿。”
无非是要她避着点去找上阳。
宁朝来点头,不急不缓的入了宫门。
云来殿的气氛确实古怪,安静得异常,平日里有许多伺候的宫女太监,今日一个人影看不到,连自己的脚步声都格外清晰。
宁朝来深吸一口气,去到上阳的房间外,抬手叩门时,却听到上阳异样的喘息声,又似呻吟。
男女之间的事,宁朝来不是一无所知,瞬间涨红了脸,要往后退。
又听上阳喘息着,不住的呼唤,“父皇”。
宁朝来忽而记起,几年前,她来云来殿时,也曾听到皇帝与上阳的打闹声,那时以为是父女情深,没有多想,如今想来,后背都是冷汗。
上阳,与她的父皇,一国之君,竟有这样一层见不得人的关系!
她竟无意间洞悉天大的秘密。
不,不是无意,宁朝来心中生出一股恐惧感,分明是有人要她撞见这一幕。
家丑不可外扬,要她前来的人不是上阳,有人以上阳的名要她前来。
那人,就算不是暗中杀她的人,也与要杀她的人脱不了干系。
她,步入了别人设好的圈套里,天罗地网,无论她往哪个方向走,都逃不出别人的算计。
她的一举一动,所思所想,都在别人的掌控当中。
越想越怕,宁朝来愣在原地,像被人使了定身术一样,一步也迈不出。
宁相生满头大汗的赶来,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急忙将面色煞白的宁朝来带走。
幸好宫中太监有他的眼线,他才得知宁朝来去了云来殿。
宁相生不知道云来殿里有什么骇人的东西能将宁朝来吓得魂不守舍,他只知道皇帝一早便下了旨,人不得靠近云来殿一步,违者斩。
走到御花园的假山背后,宁朝来回过神,她看着宁相生,语无伦次道,
“阿翁,那房里……上阳与陛下……女儿与阿翁……他们……他们……”
宁朝来说得不明不白,宁相生却听懂了七八分。
他抓着宁朝来的肩膀,狠狠摇晃几下,咬牙问,
“你为何要来宫里,你怎么来的宫里?”
究竟是谁让她来宫里,去到皇帝不准进去的地方,知道皇帝与上阳不可告人的关系的?
宁朝来一个劲儿摇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宁相生知道大事不妙,他拍拍宁朝来冰冷的脸,柔声道,
“阿来,听着,你今日没有去过云来殿,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听到,阿翁的话,你记下了没有?”
宁朝来点点头。
宁相生拉着宁朝来往宫门方向赶,迎面撞见太叔奂。
宁朝来与宁相生皆是面色苍白,惊慌失措。
太叔奂忙上前问,“发生了何事?”
第八十一章 忧心烈烈()
“麻烦议郎大人将小女送回府里,有人问起,就说她是来宫中寻我的。”
宁相生将宁朝来往太叔奂怀里一推,转身便走,步履维艰。
宁朝来全身僵硬,两眼发直,应该是受了不小的刺激。
太叔奂将人扶着出了宫。
宁相生则是去了太子的书房。
太子坐在高处,看着跪在脚下的宁相生,立即变得严肃起来。
能让大敌当前还能镇定自若的宁相生惶恐至此的事,一定是天大的事。
宁相生磕头,道,“求殿下救命。”
太子做了个请起的手势,“宁相与我的关系,何时用得上求这样的字,宁相出了什么事,一一道来,我能帮的,绝不推脱。”
宁相生抬不起,只说,“有人设计朝来去了云来殿。”
“此事可有人看见了?”太子问。
宁相生摇头,“除了宫门的守卫,没有人看见。”
“我还以为是何等大事能让宁相紧张成这模样,”太子起身将宁相生扶了起来,笑着说道,“守卫那里,我马上派人去,交代一声就是,宁相可别再忧心忡忡了,您这样,我也忍不住担忧。”
“不是臣杞人忧天,实在是兹事体大,动辄性命不保。”
“宁相此话怎讲,我听得不甚明白?”
宁相生叹气,“朝来去云来殿,撞见陛下在上阳公主房中……陛下若听得半点风声,决计不会留得朝来性命。”
“父皇在上阳房中,又有什么不能的?说句冒昧的话,宁相难道没有去过宁女公子房中吗?”
不知是不愿意听懂还是真的没有听懂,太子似乎并没有明白宁相生的意思。
“太子殿下若是没有屏退伺候的太监,臣也不敢道出实情,只求殿下怜悯臣仅此血脉,务必要保住朝来性命。”
宁相生老泪纵横,膝一曲,又跪了下去。
“不,这不可能。”太子瘫软在圈椅上。
皇帝与上阳是父女,亲情血脉,血浓于水。一个是世人的主子,一个是堂堂的公主,他们怎么可能做出不伦之事。
此事如果张扬出去,皇家颜面扫地,如何还能让天下人臣服。
但,福与祸相伴而生,若是用此事去逼迫皇帝退位,皇帝便没有拒绝的理由了。他垂涎已久的皇位,就能得到了。
“宁相,只要将此事昭告天下,我就能名正言顺成为这天下的主人了。”
太子眼里迸射出一道精光,利益面前,亲情值几斤几两。
宁相生劝他,“殿下,一步走错,满盘皆输,我们不能冒如此大险,陛下那里,一点风声都能招致杀身之祸。”
皇帝的多疑与狠辣满朝文武都知道,他不想给太子皇位,太子要是强取,他未必不会弃了太子。
宁相生的话倒是提醒了太子,若是一直等,他永远也等不到皇帝心甘情愿将皇位传给他。
就算不能明里威胁皇帝,也决不能坐以待毙。
太叔奂将宁朝来带出了皇宫,出了宫门后,宁朝来的脸色有所好转,身子不似之前僵硬。
“你究竟去了哪里?看到了什么?”
连续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