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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普特尼克恋人-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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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用我出。总之你飞来就是,越快越好。头等舱也好什么也好,买票就是。”
十天后新学期开始,那之前必须赶回,马上动身去希腊不是不能去。暑假期间倒是有事
要去学校两次,但应该有办法通融。
“我想可以去,”我说,“问题不大。那么我到底往哪边去好呢?”
她讲出那个岛的名字,我记在枕边书的衬页上。以前在哪里听说过的名字。
“从雅典坐飞机到罗得岛,从那里转乘渡轮。一天只两班,上午和傍晚。那时间我去港
口看看。能来?”
“我想总可以去的。只是我……”说到这里,电话一下子断了,简直就像有人用铁榔头
砸断电缆似的,唐突地、暴力性地断了,代之以最初那种强烈的杂音。我心想说不定会重新
接通,把听筒贴着耳朵等了一分多钟,但传来的唯独刺耳的杂音。我只好作罢,放下听筒,
翻身下床,进厨房喝了杯凉麦菜,靠在电冰箱门上清理思绪。
我当真这就要坐上喷气式飞机飞往希腊海岛不成?答案是yes ,此外别无选择。

我从书架上抽出大本世界地图,查找敏告诉我的岛的位置。尽管有罗得岛附近这一提
示,但在爱琴海星罗棋布的大小岛屿中找出它来并非易事。最终还是找到了用小号铅字印刷
的那个岛名。位于靠近土耳其国境的一座小岛。太小了,形状都看不清。
我从抽屉里拿出护照,确认有效期尚未截止,找齐家中所有的现金塞入钱包。数额不
多,天亮后用银行卡提取就是。账户里有过去的存款,暑期奖金又碰巧几乎原封未动。还有
信用卡,去希腊往返机票买得起。我拿出去体育馆时用的塑胶体育包,塞进替换衣服,塞进
洗漱用品,塞进准备找机会重看的约瑟夫·康拉德的两本小说。泳衣我沉吟一下,最后决定
带上。到了岛上,有可能所有问题迎刃而解,大家全都平安无事,太阳稳稳挂在中天,在那
里悠然自得地一路游回不用说,这无论对谁都是最理想不过的结果。
作好这些准备,我折身上床,熄灯,头沉进枕头。三点刚过,到早上还可睡一阵子。然
而根本上不来睡意。那剧烈的嘈杂声仍留在我血管里,那个男子在耳底叫我的名字。我打开
灯,再次下床,进厨房做了杯冰茶喝了。之后把同敏的交谈从头到尾逐字逐句在脑海再现一
遍。那话说得暖昧而不具体,谜一样充满双重含义。敏道出的事项仅有两个。我把它实际写
在纸上:

(1)堇发生了什么。至于发生了什么,敏也不清楚;
(2)我必须争分夺秒赶去那里。堇也希望我这样(敏认为)。

我一动不动盯视这张纸,用圆珠笔在“不清楚”和“认为”下面划一道横线。

(1)堇发生了什么。至于发生了什么,敏也不清楚;
(2)我必须争分夺秒赶去那里。堇也希望我这样(敏认为)。

在那个希腊小岛上堇发生了什么呢?我揣度不出,但肯定属于不妙那一种类的事情。问
题是不妙到什么程度。就算不妙,早晨到来之前也全然无能为力。我坐在椅子上,脚搭桌
面,边看书边等天亮。天却怎么也不亮。

天一亮,我乘中央线电车到新宿,在那里转乘开往成田的快车赶去机场。九点,转了几
家航空公司的服务台,结果得知压根儿就不存在成田直飞雅典的航班。几经周折,买到了
KLM (译注:Koninklike Luchtvaart Maatschappij之略,荷兰航空公司。)航空公司飞往
阿姆斯特丹的商务舱票。从那里可以转飞雅典。到雅典再转乘奥林匹克航空的国内航线直飞
罗得岛。KLM 可以代为订票。只要不出问题,转乘两次应该算是相约顺利的了,至少时间上
是最佳方案。回程日期随便,从出发算起三个月内哪…天都可以。我用信用卡付了票款。
“有托运行李吗?”我说没有。
到起飞还有一段时间,便在机场餐厅吃了早餐。我用银行卡提出现金,换成美元旅行支
票。之后在候机厅书店里买了一本希腊旅行指南。小册子固然没有敏所在的小岛的名称,但
我需要了解关于希腊货币、当地情况和气候方面的基础知识。除了古代史和几部戏剧,我对
希腊这个国家所知无多,如同对木星的地质和法拉利车的引擎一样。在此之前根本都没想过
自己会有希腊之行,至少在这天凌晨两点以前没想过。
快中午时我给一个要好的同事打电话,说自己一个亲戚发生不幸,要离开东京一个星
期,学校里的事请她代劳。“好的。”她说。以前我们也曾这样相互关照过几次,不用费唇
舌。“那,到哪儿去呢?”她问。“四国。”我说。毕竟不好说这就去雅典。
“够远的啦。不过开学可要赶回来哟。可以的话,买点特产回来。”她说。
“那自然。”我说。这个事后怎么都有办法可想。
我走去商务舱用的休息室,贱进沙发睡一小会儿。睡得不实。世界失去了现实性的核
心。色彩有欠自然,细部了无生机,背景是纸糊的,星星是银纸剪的,浆糊和钉头触目可
见。不对传来播音员的声音:“乘坐法国航空275 航班飞往巴黎的旅客……”我在这没有脉
络的睡眠中或者不完全的觉醒中思考着堇。我和她一起经历过的种种时间和空间犹
如旧记录片一般断断续续浮上心间。但置身于这众多旅客熙来攘往的机场的喧嚣声中,我和
堇共同拥有的世界显得寒伧凄凉、半死不活、零乱不堪。我们两人都不具有像样的智慧,又
没有加以弥补的本领,没有指望得上的靠山。我们无限地接近于零,我们这一存在微不足
道,不过从一个“无”被冲往下一个“无”罢了。
不快的汗出得我睁开眼睛,浸湿的衬衫黏糊糊地贴在胸口。全身乏力,双腿肿胀,感觉
就像一口吞掉了阴沉沉的天空。脸色大概相当难看。休息室女服务员走过时担心地问我要不
要紧。“不要紧,只是有点中暑。”我说。她问要不要拿冷饮,我想了想,请她拿啤酒来。
她拿来冷毛巾、喜力啤酒和一袋咸干花生。擦去脸上的汗,喝去一半啤酒,心情多少有所恢
复,又得以睡了一小会儿。

飞往阿姆斯特丹的航班基本准时飞离成田机场,越过北冰洋,降落在阿姆斯特丹。这时
间里,为了再睡一觉,我喝了两杯威士忌,醒来吃了一点晚饭。由于几乎没有食欲,早饭没
要。我懒得想没用的事,醒着的时间大多看康拉德。
换乘了飞机,在雅典机场下机,移去相邻的候机厅,几乎没等就上了飞往罗得岛的波音
727 。机舱里挤满世界各地眉飞色舞的年轻人,全都晒得可观,身上全都是T 恤、开襟背心
和半截牛仔裤。男的大多留须(或忘记刮了),乱蓬蓬的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束。我这身打扮
米黄色短裤、白色半袖马球衫、深蓝色布茄克显得不合场合,令人局促不安。连太阳镜
都忘了带来。可是又有谁能责怪我呢?直到刚才我还在国立市为厨房里剩下的生湿垃圾伤脑
筋来着。
我在罗得机场的问询处打听开往小岛的渡轮。得知码头离机场不远,即刻去可以赶上傍
晚那班。“渡轮不会满员吗?”为慎重起见,我加问一句。“满员多一两个人也没问题。”
一个看不明白年龄的尖鼻子女性皱起眉头,连连挥着手说,“又不是电梯。”

我拦出租车赶往码头。我请司机尽可能开快些,但看样子未能沟通。车内没有空调,挟
带着白灰的热风经大敞四开的车窗扑面而来。途中驾驶员一直用带有汗臭味儿的粗俗的英语
就欧共体统一货币发表又臭又长的一家之言。我彬彬有礼地哼哈应和,实际上充耳不闻。我
眯缝起眼睛,观望窗外令人目眩的罗得岛街景。天空一片云絮也没有,下雨的征兆更没有。
太阳烤着家家户户的石墙。浑身疤节的树木沾满灰尘,人们坐在树荫下或凸出的遮阳篷里,
沉默寡言地打量这个世界。眼睛持续追逐如此光景的时间里,我渐渐没了自信,怀疑自己是
否来到了正确场所。但是,希腊文写成的花花绿绿的香烟和葡萄酒广告,把机场到市区的道
路两侧并非神话地拥裹得水泄不通明明白白告诉我这里是希腊。
晚班渡轮尚未离岸。船比预想的大,甲板后端竞有装载汽车的空间,两辆装有食品和杂
货箱的中型卡车和一辆旧箱形普吉奥轿车(译注:一种法国轿车。)在那里等待开船。我买
票上船,刚在甲板席挤坐下来,将船固定在码头的缆绳便被解开,马达发出租重的轰鸣。我
吁了口气,仰望天空。往下只消等这艘船把我送往要去的小岛就行了。
我脱掉吸足了汗和灰的布外衣,叠起放进手提包。时值傍晚五时,太阳仍高悬中天,光
线锐不可当。不过在帆布篷下任凭船头吹来的风拂掠身体,我还是感觉得出心情正一点点趋
于平静。在成田机场休息室俘虏我的悒郁念头已不翼而飞,唯独苦涩的余味多少剩在嘴里。

我所去的岛作为旅游点看来不怎么热门,甲板上游客模样的人屈指可数。乘客大半是去
罗得岛办完日常琐事回来的本地人,多是老人。他们简直像对待容易受伤的动物似的,把买
的东西小心放在脚下,脸上不约而同地沟壑纵横,不约而同地缺乏表情。炽热的太阳和严酷
的体力劳动已把表情从他们脸上劫掠一空。

年轻士兵也有几个,眼睛还像孩子一样清澈,卡其军用衬衫的背部黑乎乎地沁出汗水。
两名嬉皮士风度的游客怀抱背囊瘫坐在地板上,两人都很瘦,腿长长的,目光咄咄逼人。
还有一个二十来岁的长裙希腊姑娘,眸子又黑又深,一种颇有命中注定意味的美。她任
凭风拂动长发,津津有味地向身边女友说着什么,嘴角始终挂着柔和的微笑,俨然在暗示美
好事物的所在。大大的金属耳饰不时迎着阳光灿然一闪。年轻士兵手扶甲板栏杆,以甚为深
沉的神情一边吸烟一边不时往姑娘那边发送短促的视线。
我喝着在小卖部买的柠檬汽水,眺望一色湛蓝的海面和海面上浮现的小岛。几乎所有的
岛都称不上岛而更近乎岩体,上面无人,无水,无植物,独有白色的海鸟蹲在顶端搜寻鱼
影,船通过时鸟们也不屑一顾。波浪拍打岩体底端,四溅的浪花镶着耀眼的白边。时而也可
见到有人居住的岛,上面稀稀拉拉长着看样子甚是健壮的树木,白墙民居散布在斜坡上。不
大的海湾里漂浮着深色鲜艳的小艇,高耸的桅杆在波涛中划着弧形。
坐在我旁边的一位满脸皱纹的老人劝我吸烟,我用手势表示不吸、谢谢。他代之以薄荷
口香糖相劝,我高兴地接过,嚼着继续眼望大海。

渡轮抵岛时已过七点。阳光的强度到底有所收敛,但夏日的天空依然光朗朗的,或者莫
如说反倒愈发亮丽。港口建筑物的白墙上用黑漆漆的大字写出岛名,俨然门牌。船一靠码
头,提着东西的乘客便一个个排队下栈桥。港前是露天咖啡馆,接船的人在那里等待要接的
人下来。
我下船就搜索敏的姿影,但找不见像是她的女子。几个民家客店经营者搭话问我是不是
找住处,每次我都摇头说不是,但他们还是把名片塞到我手里。
人们下了船后朝各自方向散去。买东西回来的人回自己的家,游客去了某处的宾馆或民
家客店。接船的人也碰上要接的什么人,拥抱或握手一阵子后结伴去哪里消失了。两辆卡车
和一辆箱形普吉奥轿车也已下船,丢下引擎声疾驰而去。受好奇心驱使聚集来的猫们狗们也
不觉之间无影无踪。最后剩下来的只有闲着没事的一伙晒黑的老人和我提一个与场合不
符的塑胶体育包的我。

我在咖啡馆桌旁坐下,要了杯冰红茶,开始考虑下一步怎么办。但怎么办也办不了。夜
即将来临,又摸不着东南西北。眼下在这里我能做的事一件也没有。若再等一会儿也谁都不
来,只能先在哪里投宿,明天早班船时间再来此一次。我不认为敏会由于一时疏忽而让我扑
空。因为按堇的说法,她是个十分小心谨慎、中规中矩的女性。倘来不成码头,应有某种缘
由才是。或者敏没以为我会来得这么快也有可能。
肚子饿得不行,汹涌的空腹感,似乎身体的另一侧都隐约可见了。大概身体这才意识到
出海后光知道猛吸新鲜空气而从早到晚还什么都没投入胃囊。但我不想错过敏,决定再在这
咖啡馆忍耐一会儿。时而有当地人从我面前走过,不无新奇地往我脸扫上一眼。
我在咖啡馆旁边的书报摊上买了一本关于小岛历史和地理的英文小册子,边翻看边喝味
道怪异的咖啡。岛上人口三千至六千,因季节而异。游客增多的夏季人口多少上浮,冬季随
着人们外出打工而下降。岛上无像样的产业,农作物也有限,出产的无非橄榄和几种水果而
已。其余是渔业和采海绵。所以,进入本世纪后不少居民移居美国,其中多数住在佛罗里
达,因为渔业和采海绵的经验能派上用场。据说佛罗里达有个名字取自他们岛名的小镇。
岛的山顶上有军用雷达设施。我现在所在的民用港附近的另一小港供军事警备艇出入。
因为距土耳其国境近,要防备对方犯境和走私,所以街上可以见到军人。若同土耳其发生纠
纷(实际上也小摩擦不断),船只出入便频繁起来。
公元前,希腊文明曾包笼在历史荣光之中在那个时代,小岛作为贸易中转港一片繁
荣,因为位于亚洲贸易的交通要道,而且当时山上树木葱茏,造船业也因之兴旺发达。然而
伴随希腊文明的衰退和后来山上树木被伐尽砍光(此后润绿再不曾返回小岛),岛迅速黯然
失色。不久土耳其人来了,他们的统治酷烈而彻底,稍不如意,土耳其人便像修剪院子树木
那样把人们的鼻子耳朵一削而光书中这样写道。十九世纪快结束时,经过数次同土耳其
军队的浴血奋战,岛终于获得独立,港口开始翻卷希腊的青白旗。不久希特勒的军队跑来
了,他们在山顶设立雷达站监视近海,因这一带视野最为开阔。英国飞机曾从马耳他飞来扔
炸弹,企图将其炸毁。不仅山顶基地,还轰炸了港口,炸沉无辜的渔船,渔民也死了好几
人。在这次轰炸中,希腊人比德国人死得多,村民中至今仍有人对此怀恨在心。

一如希腊的大部分岛屿,这座岛也少有平地,而险峻无情的山岭占据了几乎所有面积,
人们的聚居地仅限于邻近海港的南部沿岸。离人烟远些的地方固然有宁静优美的海滩,但去
那里要翻越崇山峻岭,交通便利的地方则没有宜人的海滩。这大约是游客难以增加的一个原
因。山里散在着几座希腊东正教的修道院,但修道人员严守清规戒律,不接待兴之所至的来
访者。
仅从导游手册上看,这座希腊小岛实在普通得很,无甚特色可言。只是不知为什么,一
部分英国人却似乎对此岛情有独钟(英国人总有不无古怪之处),他们以非凡的热情在靠近
港口的高台地带建造了夏令别墅群。尤其是六十年代后期,几个英国作家在这里眼望碧海白
云写小说,几部作品还得到了相当高的文学评价。由此之故,这小岛在英国文坛获得了某种
罗曼蒂克的声誉。不过,岛上居住的希腊人倒好像对自己岛上如此辉煌的文化层面几乎不闻
不问。

我就这样读着这些记述,用来冲淡饥饿感。读罢合上书,再次环顾四周。咖啡馆的老人
们俨然在进行长时间视力测试,仍在百看不厌地看海。时针已转过八点,饥饿感此时已近乎
痛感。烧肉和烤鱼的香味儿不知从何处飘来,如同正在兴头上的拷问者一般紧紧勒起我的五
脏六腑。我忍无可忍,欠身离座,提起包刚要去找饭店,一名女子静静地出现了。

女子面迎西边海面上终于倾斜下来的太阳光,摇曳着及膝白裙,快步走下石阶。脚上一
双网球鞋,步子并不大,但很有活力。上身穿淡绿色无袖衫,头上一顶窄檐帽,肩挎小小的
布质挎包。由于步法甚为常规自然,又与周围景物融为一体,起初我以为是当地女子。但她
径直朝我这边走来,走近了看出是东方人。我几乎条件反射地坐回椅子,又旋即站起。女子
摘下太阳镜,道出我的名字。
“来晚了,对不起。”她说,“去这儿的警察署来着,手续真是费事。也没想到你今天
能到,以为最快也得明天中午。”
“转机很顺利的。”我说。警察署?
敏视线笔直地看着我,微微一笑。“可以的话,边吃边说吧。我很早吃完早饭,直到现
在。你怎么样,饿了吧?”
饥肠辘辘,我说。

她把我领去港口后头一家饭馆。门口旁边有个很大的炭火烧烤炉,铁丝网上烤着一看就
知是刚出海的鲜鱼鲜贝。她问我喜欢鱼么,我说喜欢。敏用只言片语的希腊语向男侍点菜。
装白葡萄酒的大扎杯、面包和橄榄首先摆上桌面。我们也没怎么寒暄,也没说干杯,只管把
白葡萄酒倒进各自杯中喝了起来。为缓解空腹的痛苦,我先把粗质面包和橄榄塞进嘴里。
敏很美。这是我最初接受的明白而单纯的事实。也许实际上并不那么明白那么单纯,也
可能是我的天大错觉,或者仅仅是自己由于某种缘由而被不容改变的别人的梦之河流一口吞
没亦未可知。如今看来,我觉得那种可能性是根本无法否定的。而当时我所能断定的只有一
点,那便是自己是把她作为美貌女子予以接受的。
敏纤细的手指上戴着几个戒指。其中一个是造型简练的金质结婚戒指。在我飞快地在脑
袋里归纳她给我的第一印象的时间里,敏不时把酒杯递到唇边,以和悦的目光注视我。
‘感觉上不像是初次见面。”敏说,“怕是因为时常听说你吧。”
“我常从堇口中听说你来着。”
敏莞尔一笑。只有在微笑时眼角才生出迷人的细纹。“那么,我就用不着在这里自我介
绍了。”
我点点头。
我对敏最有好感的,是她无意隐瞒自己的年龄。堇说她该有三十八或三十九,实际看上
去也有三十八或三十九岁。由于皮肤漂亮,加之身段匀称苗条,若适当化化妆,说是二十八
九岁也有人信,可是她没有刻意那样做。看来敏是把年龄作为自然上浮之物老老实实地予以
接受的,并巧妙地使自己与之同步。

她把橄榄放入口中一粒,手指捏着橄榄核,十分优雅地投进烟灰缸,犹如诗人清点标点
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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