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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阳光-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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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带过,眼里就没了我的位置,又低头去叫,「安燃,我爹地说了,手术之后可以有适当户外活动,有点紫外线不要紧的,快点起来,我在这里好闷。」

安然不堪骚扰,终于下床,轻责道,「小亮,你这任性脾气,真的要改。」

拿起睡衣,覆在结实袒露的身上。

那个叫小亮的抗议,「我的脾气有什么不好?爹地就说我这样很好。」

安燃苦笑,摇头,「无可救药。」

我僵在床上,看着他们轻松对白,感觉自己并不存在,连个布景都算不上。

荒诞,无比的不真实。

我喉咙咯咯作响,半日才挤出两字,低声唤,「安燃。」

安燃转过身,「君悦,介绍一下,成宫亮,他父亲是日本著名医师,目前负责我的一系列手术。」

他说,「小亮很少出国,这次过来,暂时借住几日。」

他看看我,问,「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小亮在旁边不满地插一句,「安燃,不是几日,我打算整个假期都待这里。」

我傻子一样,瞪着他们。

感觉很清晰,我知道,这不是噩梦。

现实,才比噩梦更令人战栗。

我浑身发抖。

不祥!

青天白日下,有人闯入我和安燃的房间。

我那么珍贵的失而复得,被人硬生生,放肆地,闯了进来。

而安燃,默许了这一切。

成宫亮的出现,让每一分钟变得比一个世纪更漫长。

这身影印入我眼底,装载天下所有最不可容忍的缺点,肤浅、自大、无聊、不知所谓……

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能登堂入室。

在我眼前,依仗着什么似的对安燃跟前跟后。

「安燃,这到底是你的房间,还是何君悦的房间?」

「安燃,有没有更靠近你这里的客房?」

「我更希望晚上也可以见到你,安燃,你不会怪我太坦白吧?我知道你不会。」

成宫亮对我的敌意显而易见,偶尔投过来的眼神总带着胜利般的挑衅。

近乎白痴般的幼稚,我根本不屑理会。

我所不能接受的,只是安燃。

他竟能安之若素,允许如此人等靠近他。

还做出不经意的宠溺姿态!

他正把只给我的,分给别人。

我却只能冷眼旁观,如内里沸腾,却被岩石覆盖的火山,看一个不速之客,视我如无物。

「安燃,看我身上这件,和你上次穿的同一个牌子。我特意要爹地帮我订的。」

「安燃,你平时看这么多书?这一墙的书你都看过?」

倒是阿旗十年如一日的认真工作,进房来问我,「君悦少爷,今天去不去娱乐中心?」

我想也不想,坚决摇头,「不去。」

凭什么?

安燃已经回来,那灯红酒绿,再不是我的事。

就算多了一个小白痴,也不过是安燃另一个惩罚我的方法。

对我的拒绝,阿旗格外识趣,点点头就打算转身出去。

我惊讶他居然就此退出,叫住他,「安燃刚刚回来,不知道情况,宁舒的事,你是要和他仔细说说?」

从阿旗进来,安燃就没有注意过我们,对镜打着领带,让成宫亮在他旁边呱噪。

阿旗别过头,看着安燃。

安燃说,「要交代的事情,我早就交代好了,我辛苦够了,不会再自讨苦吃。」

我愕然。

添加了一个新游戏后,他居然还不肯结束前一个。

成宫亮在一旁满眼赞叹,「拿得起,放得下,安燃,你真的很威风?」

安燃刚好系好领带,扫他一眼,「拿得起,放得下?你的中文学得不错。」

成宫亮顿时得意,「都说了我真的有努力。」

得意之后,又不够高竿地讨好,「说起来也是安燃的功劳,是你说只要努力一定会学有所成。没有你的鼓励和激将法,可能我还像从前那样不务正业。」

安燃给那家伙一个笑容。

很淡的笑,只是勾起唇角,我胸膛却像要裂出血来。

「安燃,」我问,「你今天不去公司?」

安燃也对我笑,「君悦,我已经没什么公司。」

说得越平淡,越令人心惊胆跳。

我竭力从容,带着恳求,「安燃,你别这样。」

安燃温柔地看着我,「君悦,你别这样。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成宫亮兴奋得两眼发光,竟然抱住安燃,欢呼着问,「安燃,你这话算不算最后决定?你是认真的,对不对?我就知道你做事果断,我喜欢这么果断。」

我按捺着,大口大口吸着凉气,妄想熄灭心中怒火。

不该愤怒,经历如此多之后,我应心存感激。

即使这是另一种惩罚。

不管安燃所为如何无情,毕竟他还肯在我身上用心,比起失去安燃,这已是云泥之别。

我想自己应该大度一点。

何君悦从未试过在这方面委曲求全,如果安燃希望开个先例,我会努力配合。

他曾经不断的忍受,忍受,如果现在要求换我忍受,没什么理由拒绝。

好,我忍。

那小子一刻也不愿停,彷佛竭尽所能用自己声波占据我和安燃的房间。

「安燃,反正你暂时不须工作,就一定有时间配合我的行程吧?」

「我难得的假期,很希望有美好的回忆。」

我决意忍受,即使恨不得捏死成宫亮。

我能做到。

若这能让安燃感到我的心已意,我必须做到。

我要让安燃明白,何君悦并非无药可救。

这一次,打定主意,不逃避,不放弃,不无理取闹,无论所睹多么令人气恼伤心,找要跟着安燃,不离不弃。

我做好了留在房中,看整整一天吐血剧情的准备。

但我准备我的,他们有别的计划。

「爬山!运动一下不错啊。」

成宫亮拗着安燃。

安燃答应了,惹出成宫亮一阵呼唤尖叫,他不惮地扑上去,亲吻安燃的脸颊。

我也很奇怪,自己竟能受得了,眼睁睁看着他抱住安燃。

推开他。

我在心底叫,用目光请求,安燃,推开他。

这次玩的太过分,我也许没有你想象中的坚韧。

我那么拼命的无声呼救,却知道安燃不会如我所愿。我一定错的十分厉害,所以安燃无法释然。

我猜他被我伤得过多,失望过多,才总试图寻找种种办法刺激我醒悟。

可悲的是,我痛得醒悟过来,却找不到方法,让他知道我痛醒了。

他不再信我。

安燃让成宫亮把他当所有物一样拥抱,允许成宫亮亲他的脸颊和额头,还要双双出门。

我知道尊严被踩碎,但我不理会。

我不能让这个狂妄无知的小子,夺走安燃。

「安燃,」我追在他们身后,强作冷静,「我也要运动一下,一起吧。」

成宫亮灿烂的笑容,顿时不满下沉。

他算什么?不如我脚下一颗沙。

我只在乎安燃的脸色。

我哀求期待地看着他。

安燃说,「君悦,一场相识,给你一个中肯建议。你根基未稳,应该回公司工作。」

我说,「不,我不去。我跟着你。」

安燃不以为然,「确实,你不缺人手车辆,是可以派个车在后面跟踪我们。」

我怔住。

成宫亮眉飞色舞。

我澄清,「我要跟在你身边,一直陪着你。」

安燃沉默。

半日,他缓和地说,「君悦,你别这样傻。」

不,不!

我忽然激动起来,拼命摇头。

我要这样,偏要这样。

我本来就傻。

安燃说,「君悦,我把公司交给你,但没把自己也交给你。」

他说,「你是公司的老大,并不是我的老大。」

犀利的视线,刺得我好痛。

安燃轻叹,「你总以为自己变了,其实你没变。」

我讷讷急着分辩:「有的,其实有的。」

他说,「你把我当成你的所有物,却从来没有想过|奇*。*书^网|,凭什么我应该是你的所有物。」

「安燃,」我结结巴巴,「安燃,我没有,我不知道……」

「你总是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断摇头,哀求地看着他,「安燃,你可以教我,你说清楚,我可以改。」

安燃又沉默。

他彷佛不忍心,静静凝望着我。

我记得这目光,每次发怒而心软前,他总这样默默挣扎。

「安燃,」我走到离他最近的地方,仰起头来,轻轻唤,「安燃。」

安燃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

听见叹气,我顿时充满莫名信心。我最爱,最爱他的无可奈何。

安燃问,「君悦,是不是我教了你,说清楚,你就能记住。」

我坚定点头,「是,保证。」

安燃说,「你会用心听?」

我几乎喜极而泣,咬着唇,不许唇瓣颤抖,很认真,「你说。安燃,只要你说,我会用心,我会记住。」

一定,一定。

我真的,值得被你给予最后一次机会。

你说的话,从此都会被我牢牢记住,不再当成耳边风。

安燃对我真的缺乏信心,我说得如此坚决,他仍扫我一眼,沉声再问一次,「你真能记住?」

我用足全身力气,点了一下头。

安燃沉吟后,才下了决定般,说,「好,我只和你说一句。」

我屏息以待。

连成宫亮也露出一脸紧张,等着安燃开口。

于是,安燃总算大发慈悲,给了我一句话。

安燃说,「君悦,我不再是你的所有物,再也不是了。」

我失去了呼吸。

脑子一下空白,彷佛谁仰天等待着一场甘露,却毫无预兆地被一道闪电劈中。

我僵硬着,什么都不知道的僵硬着,空白到极点,连安燃转身走了,也不知道应该去追。

「安燃!安燃!」成宫亮倒是追去了,临走之前,还扭头提醒我,「喂喂,这句话很要紧,你答应过的,千万要用心记住。」

我没有答他。

没有知觉。

整个世界都空了。

只剩下一句话。

我亲口答应用心记住的话,安燃送给我的。

安燃,不再是何君悦的所有物。

一句话,足以把我的世界打得七零八落。

我呆立原处,蓦然傻了一样狂笑起来。

他还是那个安燃,还是那个无所不能的安燃,依然可以一句话,就把何君悦打下地狱。

我越来越悲痛莫名。

却也越来越爱他,越来越发觉,无法失去他。

我不懂,真的不懂了。

站在房前,被寂静包围着,宛如一切不过是梦,大概安燃从未回来,我只是太累了,酒喝得太多,才作了一个结局太伤心的噩梦。

这样一个噩梦,还不如不入梦。

我痴痴迷迷地想,就那样站在房前,懵懂猜着刚刚从眼前消失的背影是否真的是安燃?但明明我昨晚看见他,从浴室里出来,身淡淡的热气,似乎从未离开,让我快乐到放声痛哭……

想起昨晚,我五指勾起狠狠抓住了自己胸襟,对自己惊惶的说,不是梦。

因为心疼。

能让我心疼到如此,除了安燃,没有别人。

我艰难地喘息着,受伤野兽似的蛰回床边。双膝都在发软,我坐下,让自己无声无息陷在软软的床垫里。

那是安燃睡过的地方我恍若忽然发现,迟疑着用手去抚。

冷冷的,温度已经散去,像安燃昨晚并没有在上面躺了一夜。但我知道,他确实曾在那,和我贴得近,热气一丝一丝透过来,我都能嗅到属于他的气味。

才过了多少秒,怎么会变得那样快?

太快了。

我极不安,自己也不知道害怕什么。或者变得太快的,只是我,昨晚之前,我还笃定的认为再见不到安燃是世上最大的折磨,现在我又发现,(奇*书*网。整*理*提*供)原来我爱的人另有新欢,才是最最伤人的。

又是我错?

仍是我不可救药,自作孽?

安燃,安燃,我不明白。

不知是不是冤孽,当我再一次独自伤心的恨不得去死时,来拯救我的又是同一个人。

林信。

我根本不知道他进了门,懵懂中被人推了一把,才发现林信熟悉的脸就在眼前。

林信半跪在床前,从下往上,看着我低垂的脸。

看见我有反应,林信才开口叫了我一声,「君悦。」

「林信,」我怔怔说,「安燃回来了。」

他说,「我知道。」

我说,「他还带了别人回来。」

林信沉默了一下,「是的。」

我苦笑。

大家都知道什么,彼此间默契十足,只有我。

就我够傻。

我问,「你来干什么?」

林信又沉默,隔一会,柔和地说,「君悦,我陪你回公司。」

回公司?有那么一瞬间,冒出不可思议之感。

我摇头。

凭什么?

安燃回来了,他都不去,凭什么要我去?

可笑。

我累死累活保卫山河,他和别人游山玩水?

没道理。

何君悦,向来是被庇护在羽翼下,享受着别人抢来的战果,无忧无虑的那个。

我,怎会是当安燃靠山的料子?

林信却说,「君悦,听我说,公司需要你。」

我冷笑,「公司从来没有需要过我。」

林信严肃起来,「你如果不回来,怎么保护安燃?」

我说,「安燃什么时候需要过我的保护?」

从前竟会听林信胡说八道,真可笑。我不知道自己会这么蠢,安燃,安燃是什么角色?他需要我保护?他只需要一个供他用不同方法逗着玩弄的何君悦。

「现在。」

「什么?」

「君悦,」林信说,「你必须回去。」

他说,「公司出事了,需要老大回去处理。」

我盯着他。

林信的表情很认真「这事关乎安燃生死。」

我心脏猛地一顿。

他说,「君悦,你可以一时怒气,真的不理会。但我不希望你日后为此后悔。」

他问,「你怕不怕安燃没命?」

我说,「你骗人。」

林信一字一顿,「我不拿这种事玩。」

林信说,「君悦,我不是你。」

这人真绝,此时还不忘拿剑狠狠刺我一下。

更绝的,是我。

被他刺了,还要听他的话。别无他法。

林信问,你怕不怕安燃没命?

我当然怕。

听他这一问,我心都颤了,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又被逼上梁山。

我和林信一起回公司,阿旗当然也少不了跟来。

三人同车,还在路上,我就忍不住了,问林信,「到底什么事?」半信半疑,又惊又惧。

林信把司机和后座之间的隔音玻璃升起来,沉吟。

他问我,「方标,你记得这个人吗?」

我茫然。

阿旗解围,提醒道,「君悦少爷,开会的时候见过的,他眼角上有道疤痕,大家叫他狼眼标。」

我这才隐约有点印象,点头,问,「怎么?他和安燃有什么关系?」

林信说,「阿标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些不够冷静。前几日为了一点口角之争,火气上来,对一个泊车小弟动了手。那家伙被阿标踢断了两条肋骨,没想到跌倒时碎肋骨插入脏器,送到医院已经救不回来了。」

我明白过来。

这般斗殴,在黑道原来就是家常便饭。不过出了人命,处理起来难免多点花费。

我问,「对方家里还有什么人?要赔多少?」

林信说,「钱不是问题。但那人是宁舒下面的小弟,平常干点跑腿的杂事。」

我皱眉。

牵扯到宁舒,问题就有点不妙了。

我问,「宁舒拿这个向我们找碴?」

林信看我一眼,说,「昨晚你也在场。他在我们面前玩得如此尽兴,这件事却一个字也没提。」

这当然不是好消息,只看林信的脸色,就知道宁舒这不提,比提更难应付。

阿旗可能在林信见我前就已经和林信沟通过,在一旁说,「警方今天早上破门而入,抓走了阿标。」

林信说,「杀人罪名成立的话,阿标这辈子都要吃牢房了。」

我问,「警察查得如何?有证据吗?」

「问题就在这里。」林信沉着脸,「警察还找到了证人,事发时,刚好经过后巷,还看到阿标的脸。」

车内沉默下来。

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这种案子,有关键证人,是很要命的。

我想了一下,冷冷说,「种瓜得瓜,杀人偿命,他做了这事,还蠢到被人看见,真要坐牢也是天意,有什么好愁?最多给他家人一笔钱,叫兄弟们帮他照看一下。」

此话一出,林信和阿旗都不约而同抬起头来看我。

我大不自在,心情更糟,反直视着他们,「你们也是黑道混的,自然知道这一口好菜,就是准备配着牢饭吃的。现在却兔死狐悲,适应不过来?阿旗,难得连你也这么感性。」

「君悦,」林信冷着表情,硬邦邦说,「阿标是我们这边有资历的兄弟了。」

「那又如何?」

我不在乎。

别说什么狼眼标,就算眼前的林信、阿旗,我都不在乎。

而我在乎的那唯一一个,和另一人去了爬山游玩。

为了什么,我要又惊又怕地被唬上车,处理这些离我很远的血腥和死亡?

「君悦少爷,罪名一旦成立,阿标会被判无期徒刑。」

或者安燃是对的,我不但任性,而且确实自私。

别人死活,咎由自取,与我何干?

「我不管他有什么资历,反正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一人做事,就应该一人当。希望他以后在监狱里收敛脾气,不要再惹是非。」我咬牙,说得无情无义,没心没肝。

「你就不担心他会用安老大来换自己的自由?」

我一惊,「林信,你说什么?」

林信说,「阿标如果知道自己要坐一辈子牢,作为交换,说不定会转做警方证人,指证安老大。」

「安燃?」我问,「他有什么本事,能够指证安燃?」

「君悦,阿标不是什么大人物,不过他有这个本事。」林信斟酌了用词,试图用和缓的语气,「有一次安老大办事时,打伤了一个人,阿标亲眼看到。」

阿旗说,「安老大一向谨慎,很少亲自办事的,不过偏偏那一次,阿标就跟在安老大身边。」

林信叹气,「我挺担心。这事来得太蹊跷,好像设计好似的,如果是宁舒暗地里策划的,那么他的目标不是阿标,而是安老大。当然,阿标未必就一定会背叛,不过人非圣贤,谁面对无期徒刑,都会想抓一根救命稻草。」

阿旗木着脸,幽幽盯着我,说,「君悦少爷,你知道,安老大是绝不能再回监狱去的。虽然只是伤人案,判起来刑期不会太长,但对于安老大来说,在那地方待一天,也不如死了干净。」

如一阵阴风掠过,所有毛孔都倒竖了。

我打个冷颤。

不可以。

安燃不可以再回监狱。

我不敢去想他曾在监狱遭遇过什么,每次企图触及那一点,神经就如铁石划过玻璃般,回荡刺耳令人发怵的尖叫。

我不敢问,却很清楚,安燃绝不能重回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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