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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七品……那秦齐若跟在他手下,品级该是更低了……”
正出神间,忽然感觉袍摆被人猛地一拉,接着地面“啪”的一声响,低头便见一个小姑娘直挺挺摔在他的脚边,手里还攥着他的袍摆。
人多得很,怕小姑娘被人踩伤,青枭一手扯着她胳膊将她提起来,顺手拍了拍她衣裙沾染的灰尘,将她带到一旁稍空的地方。
小姑娘个儿不高,长得水灵灵的,看起来不过九岁,对面前陌生的少年有几分好奇,也有几分防备。
青枭蹲在她跟前,与她平视:“膝盖疼不疼?有受伤吗?”方才他看她摔得挺狠,不知是否磕破了皮,又不好掀人家裙子,只得靠问。
小姑娘倒是坚强得很,不掉泪,连眼眶都没红一下,只是扁扁嘴道:“不疼,灵儿没事。”
“灵儿?”多年来的职业习惯,青枭敏感地捕捉到其中的信息,“你叫做灵儿?”
她迟疑片刻,似是犹豫到底要不要承认自己的名字,但想着这只是小名,应该不碍事,便“嗯”了一声。
“灵儿怎么一个人在外面?你的爹娘呢?”青枭留意到当时她身边似乎并无熟识的亲人,“莫不是与爹娘走散了?”
灵儿摇了半下头,又立马点头如捣蒜,决定隐瞒自己是偷跑出来玩的事实。
“真是走散了?”青枭挑眉,觉得小姑娘机灵古怪的,但也不太在意,“我送你回家可好?你家在哪?”
小姑娘一听“回家”,顿时撇嘴哼了一声,转身便要往人群里走。
“哎,哎,等等!”青枭自认没法将这么一个小姑娘放任不管,万一遇上人贩子可如何是好,起身将她拉回自己身前,“人太多了,你一个人走不安全,别乱来。”
灵儿才不听,任何要她回家的人都是大坏蛋,甩开他的手便要走。
青枭失笑,简直败给这个固执的小丫头了,“好好好,不回家,听你的可以了罢?”
他心里打着如意算盘,现在且先随便忽悠着,一会儿等她稍微放松戒备了,再问她回家的路。
灵儿半信半疑:“那你可以带我逛集市吗?”
“行,哥哥带你走。”青枭扬起笑容,信誓旦旦。
然而他很快便后悔了……
“青枭哥哥,我想要吃一串冰糖葫芦,只要一串就好。”
“这个小糖人好有趣……我可以要吗?”
“哇,肉包子!青枭哥哥想吃吗?”
……
原以为小丫头还那么小,逛逛集市凑凑热闹便罢,岂料这一路走下来,银子花了不少,这丫头竟还未逛够!
而且每回他一提出拒绝,她就轻飘飘地“哦”一声,一副“虽然我好想要但你不给我买我便不买罢虽然我真的很想要”的表情,害得他整个人都被一种深深的罪恶感笼罩,只能妥协地掏银子付账。
“青……”
“别!”青枭头回觉得听见自己的名字是如此可怕且痛苦之事,“我的银子用光了,真没法给你买。”他扬了扬手中空荡荡的钱袋,以证清白。
“我不买了……”灵儿低着头,小小的脚尖在地上画着圈,“……是不是要回家了?”
咦?
对了,他怎么将此事给忘了?
他看了看天边殷红的晚霞,时间确实不早了,虽听得出她依旧不愿走,可也不能再拖了。
“是啊,你认得路罢?哥哥送你回去。”
灵儿点点头,默默往前走。
******
“你确定……此处是你家?”
站在易宅大门外的青枭望着自家王爷挂名住的地方,一脸惊讶地问走在前头的小丫头。
“是我家。”灵儿左顾右盼一番,又重复了一遍。
青枭觉得她必定是记错了,因为今晨他便是从这里出来的,而据他所知,王爷身边并没有任何类似这个小丫头的人物存在。
不过对于她的固执,他深有体会,不再与她探讨这个话题,直接敲门进屋。
等她见着人,自然便知是自己走错屋了。
青白的砖石路铺陈草地上,另一端通往主厅,青枭顺着小路走,灵儿不远不近跟在后头。
厅门暗红,中间两扇微敞。
门外的青枭一眼便看见高坐主位的王爷,正要指予她看,以证明自己无错,一道似笑非笑的清冷声音便缓缓响起:“本王以为,你在外头走丢了。”
嘶……每当王爷说这种冷得他发抖的玩笑话,他便忍不住腿软,连忙澄清:“王爷,属下可不是去吃喝玩乐了,这不……遇上麻烦事吗……”
“何事?”萧绎淡淡道。
青枭简直无比庆幸小丫头进错了屋子,此刻可以成为呈堂证供,伸手自身后拉出一个人来:“她……”
“爹!”小丫头喊得清晰有力。
爹……
爹?
她喊王爷……爹?!
青枭目瞪口呆,看看灵儿,又看看面无表情的王爷,只觉得内心不是一般的崩溃。
王爷啥时候当爹了……
还是一个九岁丫头的爹……
那得多早生……八岁???
八岁……还是个小屁孩啊,那里能……吗?
这厢青枭在天人交战,那厢莫名其妙喜当爹的萧绎也是……心情复杂。
当然,比起毛毛躁躁的青枭,他明显冷静理智许多,考虑之事亦截然不同。
至今为止,他的一切举动均以“易骁”的名义进行,“韩王”一直称病避居于王府内,几乎从未露面。四名心腹之中,除了乌璟管理生意需要亲自出面外,其余三人皆是不为人知的存在,秦齐随他来秦阳之事,也只有其父母知晓。
将所有可能遭到怀疑的举动迅速略过一遍,暂且未能发现漏洞何在。
那么,这个不曾存在于上一世记忆中的小姑娘,究竟为何人?
他冷着脸,直直盯着青枭身旁的人:“你的姓名?”
“我叫灵儿。”小姑娘反应很快,脱口而出,落在萧绎眼中却成了谨慎。
灵儿?
显然并非真实姓名,顶多只是个乳名或小名。
“为何离家不归?”他从青枭的只言片语中猜出原委,直截了当。
“找爹。”
“你爹不在家中?其他亲人呢?”
灵儿低头绕手指,小声道:“有爹在的地方,才是灵儿的家。”
距离离得有些远,她说得含糊,萧绎并未听清,倒是从震惊中回神的青枭听见了,同情心油然而生,立刻腹诽自家王爷太过冷血无情,竟连一个小丫头都要怀疑。
感受到属下埋怨的眼神,萧绎对他的毫无城府颇为无奈,只得佯装未见。
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姑娘留着相当麻烦,可她不肯开口,便是想送走也无法。加上她认自己做爹……想来衙门不愿受理,届时指不定闹得人尽皆知,便更为棘手了。
如此,萧绎沉吟片刻,道:“你,暂且到后院的客房住。”
“嗯,知道了。”小姑娘生怕他反悔的模样,乖巧应了声,便一溜烟跑出去找自己的房间了。
青枭心道这丫头精力真好,逛一下午集市,还跑得跟飞似的,也不知道能否找着客房。
“青枭。”
被点名的人顿时背脊一寒。
完了,挡箭牌走了,他还顾着担心人家,真是脑袋磕了门了。
“王爷……有何事吩咐?”他打着哈哈转过身,没脸抬头。
“去查清楚她的来路。”
“现在?”青枭指了指外面暗下来的天色,“天黑了……”
萧绎视而不见。
好,他认了,自己找回来的麻烦,流着泪也得解决。
“明日,”萧绎在他走前,又补了一句,“到军营领罚。”
啊!为何!王爷你仗势欺人!
青枭表示不服。
萧绎轻笑,扬了扬手中迟到几个时辰的密件:“你说呢?”
“……”
青枭泪奔而去。
******
秦阳城西最大的布庄内,乌璟边与老板交谈,边看老板挑出来的布匹。
“璟爷是打算做什么样的衣裳?”
这家布庄是萧绎名下的产业,不过平日多由乌璟出面打理他的产业,故铺子的人皆称呼他璟爷。
“十岁左右的小姑娘。”乌璟握着折扇,指了指一匹鹅黄色的锦缎,“此匹甚好。”
老板应了声好,又问:“是赠与友人家中的孩子?”璟爷虽已二十好几,但尚未娶妻,故他才作此猜测。
开布庄的铺主最常打交道的,便是那些闲着无事嚼舌根的贵妇们,因而难免嘴杂了些,乌璟倒是不大在意,也随意答道:“是啊……这个颜色要两匹。”
经过一番挑选后,乌璟让老板将布匹拿到布庄的裁缝铺,约定了取货日期便离开了,正巧在布庄外不远遇上从军营跑腿回来的青枭。
“嘿,咱们璟爷又出来跑生意了?”青枭大大咧咧勾上他的肩,可惜他人比乌璟矮了半个头,这姿势别扭怪异得很。
“替王爷办事罢了。”乌璟不动声色将他的手拉开,瞥了他一眼,“你倒是悠哉,不急着给王爷送信了?”
一提起这茬,青枭便苦笑起来:“我哪敢啊,这不是没有回信吗?”
上回因耽误送信时间被王爷罚到后营挨了几下军杖,他屁股还疼着呢。
乌璟了然:“王爷让你查的事如何了?”
“不如何,毫无线索。”青枭习惯性掏出怀中的小册子,苦恼地挠挠头,“姓名不全,身份未知,城里基本无人见过她。我怀疑她非本地人,现在只能撒网捕鱼,逐个排查,看哪家有这样年纪的亲戚小孩。”
这是他以前做谍报手时落下的习惯,人的记忆力有限,脑子不够用便有事往小册子上记,当然,他记录的方式极其奇怪,除了他以外无人能解,被人偷了去也不必担心泄密。
乌璟看了一眼,未作评论,毕竟两人各司其职,他自有他调查之法,只道:“这么一来至少得半月有余,王爷怕要等急了。”
青枭摆了摆手,笑得神秘兮兮,有种按捺不住的八卦劲儿:“你不知,我瞧着王爷与那丫头,嗯……有戏。”
乌璟真是服了他的奇思妙想:“她才多大点人,有哪门子的戏……”
第70章 神医师兄与小师妹(三)()
青枭与乌璟一同回到易宅时,一路沿小石路往主厅走,没见着小姑娘的身影,唯有主位上的王爷,专心致志,不知埋首阅览文书多少时辰了。
“王爷。”两人异口同声道。
萧绎自然早已察觉两人的到来,抬起头来,目光几转,最后缓缓落在乌璟手里提着的包裹上。
乌璟会意,将包裹拿上前去:“王爷,今日我交代布庄做衣裳了,约莫后日能出货,这里是三套成衣,尺寸勉强合身,委屈灵儿小姐先将就将就。”
其实灵儿在宅里算不上客人,但乌璟作为生意人,世故圆润惯了,这话说得礼貌客气,萧绎不多言,斜眸瞥了案边一眼,声音浅淡:“放着罢。”
他原意是灵儿既为身负嫌疑之人,则他手下的人与她接触得越少越好,可落在青枭眼里,却又成了另一种含义。
咦,王爷这是打算亲自去送?连邀功的机会都不留你。
青枭悄悄朝退下来的乌璟递了个眼色,扯了扯右边唇角,坏笑。
信不信,我告诉王爷,你想去送衣裳?
乌璟无言地回了他一记眼刀。
别,千万别,哪是送衣裳……送命还差不多……
青枭对王爷时不时踢他去军营操练心有余悸,提这话不明摆着告诉王爷自己闲得发慌吗,当即收起八卦心思,等待王爷点名问话。
果然,萧绎随后便看向他:“查得如何?”
“照目前所得来看,我认为,她并非本地人。现在正加快查明她的身份,但……还需花些时间。”
萧绎眯眸,语气沉了下去:“两日,仅仅如此?”
哪有两日,明明只查了一日半,第一日只有夜晚啊……
王爷你算术真差……我为何要服你……
“属下无能。”青枭认怂。
萧绎眉心一动,似是要皱眉:“需要多久?”他从不交待无限期的任务。
“一个月……”青枭本欲留充裕的时间,感受到王爷凌厉的目光后,立刻改口,“二十日。”
萧绎一口回绝:“半月。”
半月?!王爷你这是赶尽杀绝啊……
秦阳城如此之大,他岂不是得日日起早贪黑,不服!
“属下领命。”对,他青枭在王爷面前,只有一个怂字。
乌璟向他递了一记同情的眼神。
虽然在他看来,这厮绝对是在幸灾乐祸……
******
烛火燃尽,光亮尽灭。
眼前忽而一暗,萧绎翻页的手一顿,望向屋外月上梢头的夜色,寂寥空明,虫鸣鸟叫俱歇,恍然有种独留自己一人的错觉。
将手中的文卷搁在一旁,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再睁眼时,视线不经意便落在书案角的标有“布庄”字样的包裹上。
对了,还有一个被他赶到后院去的小姑娘……
时辰不早了,他推开木椅站起身,单手提起包裹,便快步走出了主厅。
白日装作下人的影卫已重归黑暗之处,乌璟有自己的住处,青枭则习惯居无定所,鲜少在易宅内歇觉。
偌大的宅院此刻寂静无声,凉风徐徐,唯有后院那处,檐角高挂的圆筒灯笼轻轻晃悠,和暖的光线照亮脚下的卵石小路。
萧绎立于高大木门前,屈指象征性敲了敲,便伸手推开了门。
屋内灯火通明,他反手掩上门,便听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沉闷的碰撞声,听着似是砸到了某物。
萧绎随手将手中物丢在宽榻上,三步并两步行至内里,却见……床榻上的小姑娘正以极其古怪的姿势倒立靠于墙壁,歪着脖子,两手各撑在一侧,硬生生卡在被褥上,脸上龇牙咧嘴的表情……惨不忍睹。
“救……救命……呀……”她咬紧牙关,百般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他一眼便看出她方才在做何事,过往也曾遭过这样的事,故有了经验,一步上前扶住某几个易受伤的重要位置,将她整个人慢慢放下来。
躺回床榻上的灵儿胸口起伏,大口喘着气,觉得自己简直重新活过来了。
自来到秦阳城,她被那些人管东管西,连每日必练的基本功都落下了。到这易宅后,趁着无人再干预她,便准备睡前重温基本功,在床榻上压了压腿,又靠在墙上练习倒立。
本来还好好的,她正气定神闲默数自己坚持的时长,岂料外边突然传来的开门声吓了她一大跳,心神一乱,手臂立时不受控制发软,然后……便成了这副狼狈的模样。
而那个既是罪魁祸首又是救命恩人的“爹”,还站在床榻边,俯腰面无表情打量她的脸,似乎欲从中寻出她所表露的不适。
陌生的温热气息轻轻拂过她的眉眼间,头一回与除了爹爹、哥哥外的男人靠得这样近,她下意识要往后躲,可后脑上压着枕头,便是想躲也无法。
既然躲不了,她便只好硬着头皮让他瞧,因被人撞见而羞窘微红的小脸,又渐渐红了几分,甚至微微发着热。
萧绎目光冷静地审视着,小姑娘的脸红彤彤的,不知是方才憋气憋红的,抑或是别的什么,但所幸看起来并无大碍,垂眸,起身退了开去。
男人的气息骤然离去,浑身僵硬的灵儿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男人却依旧盯着她,淡淡开口:“为何哭?”
他可未有忽略小姑娘发红的眼眶,显然是哭过的模样。
灵儿以为自己脸上有眼泪未擦净,伸手摸摸脸,干干净净的,有些不解他从何看出。
但既然他已这般问,再说没有又显得欲盖弥彰,她只得扯谎:“额……就是刚才摔的时候太痛了……”
她的眼神有几分躲闪却不自知,萧绎收入眼中,心头又是另一番思虑。
莫非,晌午他将她赶出主厅后,她强做乖巧状,实际上却回房偷偷哭泣?
他不自觉便开始回忆,当时自己的语气是否太强硬,表情是否太冷漠……不,他身患面瘫,本无表情,只怕看起来已足够冷漠了。
所以,他将一个不过九岁的小姑娘,吓哭了?
上一世便屡屡如此,这一世又……
不,并不是。
那个任由他抱在怀里,眉眼弯弯冲他傻乐的小女娃,便是个例外。
她的小名,也唤作灵儿。
算算年纪,今年大概也是十岁左右了。
他回眼,榻上的小姑娘正忐忑绕着手指,莫名地,心头一软。
浅淡的,熟悉的。
“收拾好便过来。”丢下这么一句话,萧绎转身走出卧间,留下以为自己成功瞒过他的小姑娘,扶着脖子坐起身,暗暗翘了翘嘴角。
******
“这是何物?”
楚书灵走到铺着蓝缎的圆桌前,一眼便瞧见摆在桌面的包裹,又瞄了眼正侧身坐于桌旁,半背对她的人。
“打开便知。”
她“哦”了一声,心里有些好奇,对着包裹上的结一阵折腾,好不容易解开了,却被里头的东西惊住了,“新衣裳?”
虽说她自幼喜武,舞刀弄枪能有三分模样,琴棋书画却几乎一概不精,哥哥常笑话她与普通闺秀姑娘相差甚远。
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哪有姑娘会不喜好看的衣裳,当即便拿出来在身上比划。
萧绎无声饮茶,余光里小姑娘脸上的惊喜之色显而易见,唇角微抽,垂眸继续品茶。
“真美呢,花纹好特别……”
她正愁自个儿来了以后缺换洗衣裳,不料他竟然送她新衣裳穿……
“谢谢你买的衣裳。”小姑娘将衣服抱在怀里,迟疑片刻,还是不舍地放回包裹里。
萧绎转脸看向她的动作,声音清冷:“不喜欢?”
“不是,我十分喜欢……”她神色认真,看了他一眼又别开视线,低声道,“……可我没有银子。”
爹爹教过她,不可无缘无故收取陌生人的馈赠,她待在他府里白吃白住,本就是不该,如何还能收下他买的衣裳?
她在京城时,家里也常有这般样式好看、料子舒服的衣裳,知晓价格不菲,可比青枭哥哥那日买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