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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沧录-第1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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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后的萧布衣话变得多了起来。

    “其实我在齐梁养了一盆很漂亮的花,等回去了,带你去看看那盆很漂亮的花。”

    “我还有一个苗圃,里面种满了花菜。”

    “是可以吃的那种花菜,很好吃的那种花菜。”

    二殿下的声音一直没有间断,有些喋喋不休的意味,更多的像是家里在聊天,唠着一切无关痛痒的小事情。

    他说了很多。

    一路上的兴致都很高。

    小殿下没有打断他,一路应声,吞衣峡的路,到目前为止都走得很平安,很平稳。

    要不了多久了。

    很快就可以离开这个让自己心生不祥之念的地方了。

    萧布衣顿了顿,笑着问道:“我们很快就可以阖家团聚了,对不对?”

    小殿下闻言之后认真点了点头。

    二殿下眉眼里都是笑意,轻声叹道:“淇江的那边啊,就是齐梁了。”

    小殿下用力将萧布衣往肩上提了提。

    他认真说道:“是啊,过了淇江,我们就回家了。”

    萧布衣笑得很开心。

    他突然问道:“这个地方。。。。。。是不是叫吞衣峡?”

    小殿下怔住。

    二殿下低垂眉眼,想着传给自己儒术的那个老人,曾经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此生最大劫,应劫吞衣峡。

    萧布衣知道自己的劫是谁。

    易潇深吸一口气,对身后人说道:“安心,不会有事的。”

    小殿下自始至终没有放松过一丁点精神。

    株莲相和龙蛇相都被小殿下开启。

    这段路,易潇走得很慢。

    株莲相和龙蛇相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发现一丝异常。

    而这段路已经快要走完了。

    萧布衣笑着拍了拍易潇的肩膀。

    他拿同样安慰般的语气说道:“安心,不会有事的。”

    二殿下抬起头,望着磅礴大雨砸下的苍穹。

    那里有无数流云随风而动,似乎藏着一双极深极隐晦的眸子。

    萧布衣木然望向天空。

    直视着无数的大雨。

    他皱起眉毛。

    接着摇了摇头,低下头来笑了笑。

    萧布衣在笑易潇。

    他笑易潇不知道,劫是只能一个人渡的。

    萧布衣也在笑陈万卷。

    他拿只有自己能够听闻的声音喃喃说道:“你是我的劫。”

    “知不知,我也是你的劫?”

第七十八章 接人回家

    陈万卷在等一个时机。

    一时间脑海里念头驳杂。

    他神情漠然回想着那位城主大人对自己说的话。

    “这种能力,只能在出其不意的那一刻使用。”

    “你只有一次机会。”

    只有一次机会,所以不能有丝毫的失误。

    陈万卷深吸一口气,身躯缓缓下沉,逐渐接近下方毫无知觉的那两个人。

    衣袖被大风吹得鼓荡,无数流云穿过他的身躯。

    株莲相的神识无数次扫过。

    却无法发现他。

    就好像是空气。

    或者是虚无。

    陈万卷闭上眼,回想着自己为今天所准备的手段。

    这些手段,或许杀不了易潇。

    但他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那个如今重伤到不能自如行走的。。。。。。

    齐梁二殿下,萧布衣。

    。。。。。。

    。。。。。。

    淇江风波无比喧嚣。

    西关靠江之处,滔天阴浊,巨浪拍岸。

    港口码头,由于接到了西关某位大人物指令的原因,密密麻麻多出了许多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白袍在大雨之中有些翻边,沾染污浊,但这样的一套装扮,是西关列入真正核心人物才配穿戴的衣冠服饰。

    向那位王爷致敬。

    十几位白袍身影站在江边。

    为首的西关影子桓图穷。

    身后密密麻麻的黑甲。

    约莫有千余。

    这是临时被调抽出来的十六字营,此刻尽数列阵在前。

    淇江大雨,波大浪大,江雾阴沉,即便是视力极好的桓图穷,也无法看清江雾那边究竟是什么样的场面。

    桓图穷纹丝未动。

    所以他身后的那些西关白袍官员,任凭狂风暴雨吹打,淇江浊浪溅撒,站姿如枪挺拔。

    身后黑甲杀气肃然。

    桓图穷轻声说道:“你们可曾想过,这一日来得如此之快?”

    身后的几位西关大官眯起眼,不敢随意应话。

    “袁忠诚大人对我说。。。。。。今日淇江那边会有客人来西关。”

    西关影子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让所有人都能听到。

    “相信大家都知道的,淇江协议在一年前就已经毁了。”

    这个西关名义上的领袖之一,此刻的声音依旧温和。

    他笑着说道:“我曾经无数次去想,齐梁跨越淇江来西关的场面究竟是什么样子。”

    接下来的声音逐渐变冷。

    杀气逐渐升腾。

    “他们会以什么样的身份跨越淇江,是客人还是敌人,我不知道,也不会有人知道。”

    “王爷当年修筑西关壁垒的时候说希望西关能够百年和平。”

    “我也希望百年和平,永世太平。”

    “但战争什么时候爆发,会以什么样的形式爆发,这些永远是未知的!”

    “之前在我心中,无论是多么强大的敌人来临,只要有王爷坐镇,西关就不会退后一步——”

    “但现在,我发现我错了。”

    “我们所有人,所有人的手里都握着长枪,腰间都配着长剑,面前都是养育自己的淇江,身后是亲人和子女,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国!”

    “所以。。。。。。无论王爷在不在这里,我们都不能后退!”

    突然停滞。

    淇江的那端传来巨浪破空的声音!

    桓图穷高声喝道:“诸位听我号令——”

    西关影子青筋毕露,瞳孔收缩,此刻高高举起一只手。

    “拔剑!”

    身后无数道银光!

    刹那将雨幕切割开来!

    齐刷刷拔剑的声音令人心寒!

    剑尖指天四十五度,杀意沸腾直冲云霄!

    那端的江雾被庞大的巨兽身躯破开——

    赫然是一艘身形巨大到一眼望不到边的巨型怪物。

    一道雷光自苍穹垂落,刹那闪过视线,将这个怪物的真面目照耀得一片惨白。

    那是一艘巨船。

    船头狰狞雕刻一只苍龙,龙爪前爪,这尊庞大怪物的细节之处纤毫毕现,只消一眼便心肝震颤。

    巨船座下排浪骇然,轰鸣声音震颤江面。

    无数船槊自船身下腹探出,狠狠击打在江面。

    大雨之中,所有的江雾被一扫而空!

    那艘巨船居然如同破空一般,船身升腾,跨越淇江!

    气势何等的磅礴震撼——

    龙首百槊!

    船头上站着一个披甲红袍的英俊魁梧男人。

    齐梁大殿下面色阴沉,手中大戟立在船头铁甲之上,红袍披风在大风之中疯狂起舞,雷光闪过,映照得大殿下此刻妖异而威武。

    微微吸气,接着开口——

    声如洪钟。

    震耳欲聋。

    “我乃齐梁北姑苏道烽燧侯!”

    举戟。

    一道雷光落在大殿下不远处。

    连人带戟照耀如同天神下凡。

    大殿下居高临下,望着西关岸边拔剑的千余黑甲。

    还有那个站在最前方面色木然的西关影子。

    天地之间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望向龙首百槊之上的那个英武男人。

    当世被奉为北姑苏道烽燧侯的,就只有齐梁的大殿下。

    那个举戟的男人声音漠然说道:“我本不想挑起战争,给你们十息收剑。”

    。。。。。。

    。。。。。。

    桓图穷紧紧盯着龙船上最前方的那道身影。

    本不想挑起战争?

    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男人举戟而来,身下是齐梁无数位匠师心血铸造的龙舟百槊大船,气势浩浩荡荡无与伦比,单单是这样的一股气势,就足以盖压天下英雄。

    这已经可以算是一种挑衅了。

    西关影子突然留意到齐梁大殿下身边还有第二个人。

    那是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站在大风里,可却没有人为她撑伞。

    红唇沾染了雨水,更加衬得面色苍白,她的唇角却止不住笑意。

    仔细去看,那其实是很苦的笑意。

    唐小蛮不断揉着被雨水冻冰的脸,望向远方,挤出一个又一个笑,努力让自己好看一些。

    因为他说过,自己笑起来会好看一些。

    唐家大小姐双手撑在船头栏杆上,踮起脚尖,却望不清大雨磅礴世界之外,那个男人离自己还有多远。

    大榕寺那位菩萨再是不愿泄露天机,最终也隐晦提了些许。

    那位菩萨说,只要自己抵达淇江那边,萧布衣很快就会来了。

    现在自己来了。

    但菩萨说的很快。。。。。又是多快?

    天还没有亮。

    唐小蛮只盼等到天亮,便能等到布衣回来。

    。。。。。。

    。。。。。。

    大殿下微微抿唇,瞥了一眼身旁的女子。

    凤冠戴霞,红妆红唇,大雨落下,这一身大红嫁衣被淋湿淋透,唐小蛮眉眼依旧带笑,只是眉心里绕不过挥不去的,终究有一抹苦意。

    自己不知,外人一目了然。

    担忧,焦虑,等待,焦灼。

    这是笑里掩盖不了的。

    这就是情字之苦了。

    教人肝肠寸断。

    该是有多痴情的人,才会披一身红色嫁衣,不远万里来西关,只为了等一人归来。

    这身嫁衣,这生嫁衣。

    大殿下突然深吸一口气。

    他上前一步,对着西关影子遥遥高喝道:“我身后,有齐梁的百艘龙船,若是今日掀潮而来,想要挑起战争,莫说战线聚集到西关,就算波延到整片北魏,你们也只能后撤百里,退到王城之内!”

    他举起大戟的那只手无比稳定。

    青筋鼓起,血管毕露。

    大殿下盯紧龙船下方的桓图穷。

    “你若是不收剑,我叫你西关千里尽穿白。”

    “哭死人奔遗丧的白。”

    西关影子面色相当难看。

    他知道这句话说的无比嚣张,无比狂妄。

    但他知道那个男人说的一点也不错。

    齐梁挥兵北上,对于北魏而言,就是一场灾难。

    何止是退避百里?

    半个北魏都要拱手让人。

    只是桓图穷此刻脑海里闪过了许多画面。

    他没来由想到这一年多来,自己被袁忠诚不断调去执行任务,而回到缥缈坡后,军帐里不断有陌生的面孔出现。。。。。。离奇的是,这些陌生的面孔,偏偏得到了袁忠诚的信赖。

    王爷在世之时就将相当大的一部分决定权给了袁忠诚,桓图穷自问自己没有这种才能,所以向来也不干预内事。

    只是此刻,一些本来不该浮于心头的念头,全都如春雨后萌芽一般生了出来。

    整片中原都说齐梁北魏终有一战。

    但桓图穷绝不希望这一战就在如今这个时刻,如今这个地点,以这么一种荒诞的形式,不明不白的爆发。

    他绝不认为齐梁北魏的战争,该从今天开始。

    换句话说,战争的导火线,绝不该就这么不明不白被自己点起。

    他面色阴晴不定,还在思考要不要收剑。

    远方传来马蹄奔腾声音,践踏在泥泞之上,自东边绝骑而来。

    一匹孤马。

    马背上天蓝色长袍的男人低伏身子,面色阴沉,赫然是风庭城风波之后北魏四王之中唯一幸存的天狼王。

    宁风袖猛然拍马,身下马匹长啸一声,这个面容清俊的南关王爷飞身而起,元力破空,整个人刹那来至桓图穷身边。

    站在船首的齐梁大殿下眯起眼,望着这个南关首屈一指的大藩王,对桓图穷轻声说了几句话。

    之后桓图穷沉默了很久。

    他缓缓摊开举起握紧的那只拳头,接着压掌,平静说道:“西关男儿。。。。。。收剑。”

    但锵然收鞘声音整齐无比。

    这其实是极伤士气的一件事情。

    然而十六字营没有一人犹豫。

    没有一个人质疑桓图穷。

    桓图穷抬起头,望向船头那个同时收起大戟的男人。

    他平淡问道:“你船上带了几人。”

    大殿下面色平静说道:“除却船工,我未带一兵一甲。”

    西关影子的声音不带感情:“西关不欢迎你这样的客人。”

    大殿下笑了笑。

    他盘膝坐在龙船船头,背后一片大红鼓荡,大戟立在身旁。

    “我知道西关不欢迎我。”

    “所以呢?”

    大殿下缓缓将大戟横在膝前。

    “你大可以试着拔剑。”

    天狼王宁风袖的一只手缓缓按在了桓图穷肩膀上。

    西关影子唯有沉默。

    大殿下轻声吐出一口浊气。

    “不过你大可以放心。”

    “我只是来接人的。”

    雷光闪逝——

    他居高临下,望着桓图穷,面无表情。

    “我接我的弟弟回家——”

    “你有什么意见?”

第七十九章 折戟

    大殿下与桓图穷对视。

    西关影子感受到肩膀上那个男人不轻不重的拿捏力度。

    天狼王面色如常,拿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说道:“我知道我身上这道来自洛阳的命令压不住你,我也知道曹之轩的话其实在西关根本行不通。”

    “但我已经把这个事情的真相,原原本本都说给你听了。”

    宁风袖很诚恳说道:“所以我希望你能做出正确的选择,站在西关的立场,站在北魏的立场。。。。。。不要让这场战争在西关点燃。”

    桓图穷深吸一口气。

    他回想着宁风袖跟自己所说的所谓真相。

    袁忠诚用的那一批精锐,来历不明不白,全都来自极北的风雪银城。

    而西关的上层,如今几乎被银城架空。

    没有一个人希望战争的爆发。

    除了那位银城的城主大人。

    那位城主大人似乎变得极为反常,已经与当年见面时候的清心寡欲变得不太一样。

    西关影子声音有些苦涩说道:“你先告诉我,袁忠诚什么时候搭上了银城的这条线。”

    宁风袖摇了摇头,“陛下没有跟我说,只是说如今的局面,很可能是当年黎青与那位城主亲自嗟谈的结果。”

    西关影子沉默了很久。

    “宁风袖,我不想成为历史的罪人。”

    他目光缓缓挪动,停留望向远方那只巨船上的男人,轻声对身边的天狼王说道:“但我从来不认为西关的男儿可以无缘无故送死,也不认为他们可以给任何一个人跪下。”

    “今天,齐梁的萧无悔一个举着大戟来了西关。”

    “我身后的千甲,没有一个人出剑。”

    “你觉得这算不算是给跪下了?”

    “这算不算是西关给齐梁跪下了?”

    桓图穷双目泛红盯住大船上的那道身影。

    咬牙切齿。

    齐梁的大殿下亲自渡江到西关接人,居然还敢问自己有没有意见?

    这是何等的嚣张?

    桓图穷缩在袖子里的拳头已经松开再攥拢三次了。

    最后咬着牙关对宁风袖说出了这么几个字。

    “你要和平,我要尊严。”

    宁风袖听到这句话后,沉默了很久,之后默默松开了搭在桓图穷肩膀上的那只手。

    气氛变得一片死寂。

    兴许是那道充血泛红的目光太过显著。

    端坐在龙船舟头的大殿下,突然摇了摇头。

    他的声音不再咄咄逼人,而是变得柔和起来。

    “桓图穷。”

    大殿下双手抚摸自己膝盖前横着的大戟,低垂眉眼,眼神温柔。

    他笑着说道:“齐梁与北魏交好十六年,整片中原的长线,之所以能抵御西夏进攻,全靠西关和北姑苏道。”

    “首推的就是西关的浩瀚壁垒,其次才是北姑苏道的烽燧长城。”

    西关影子双目依旧泛红。

    他盯紧坐在舟头的披甲男人,等着后续。

    大殿下望向桓图穷,柔声说道:“我身下的龙船,如今抛锚在淇江,未曾靠岸西关,便是敬重修筑万里壁垒的西关王爷。我身后的船舱,未曾携带一兵一甲,便是不想引起误会。”

    之前那股霸道到骨子里的意味,被大殿下极好的隐藏起来,火药气息少了许多。

    大殿下揉了揉眉心。

    自始至终,他都只有一个目的。

    。。。。。。

    。。。。。。

    大殿下想安安稳稳接到易潇和萧布衣。

    这其实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

    必须要说服西关。

    但在西关里,出来没有说服的说法。

    只有打服。

    西关不欢迎客人。

    因为西关没有客人。

    来西关的,站得起来就是主人,站不起来就只能跪着。

    若是自己的态度软弱而无力,西关将士的骨子里流着鄙夷弱者的血液,结局就是西关的影子没有犹豫地举剑破船。

    偏偏西关铁骑吃死不吃跪,若是态度强硬过了头,只会适得其反。

    所以大殿下一直盯紧西关影子,直到他看出了西关影子隐隐约约到了忍耐程度的界限。

    他知道时机到了。

    再不退步,西关的十六字营就要铁着头皮冲阵了。

    大殿下站起身子。

    “我今日来西关,只为接亲人归途,并无冒犯意味。”

    “不登西关岸,不踏西关土。”

    萧无悔的声音有些沙哑,说道:“我不念西关对我那两位弟弟做了什么,只要今日他们登船,归家,这些都一笔勾销,齐梁全当这一切没有发生过。”

    桓图穷沉默了。

    他自然知道,主张千里伏杀围剿易潇的,乃是坐在缥缈坡军帐里的袁忠诚,那个人如今将西关与银城绑在了一起。

    桓图穷觉得这样很不好。

    他轻声喃喃说道:“西关。。。。。。自始至终都是王爷的西关。”

    西关影子抬起头来。

    “银城要杀人,西关不拦着。”

    他平静说道:“但不应该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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