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鼾声如同雷鸣。
欢快而又惬意。
江轻衣无奈在桌下踢了他一脚说道:“我要看会书,你声音小点。”
黄卷青灯,酒鬼趴在桌上,下意识翻了个身子,没想到连人带椅仰面倒在地上,他砸了砸嘴,懒得动弹,只是沉沉睡去,却是不发出丝毫声音。
第六十四章 一蓑烟雨
绕西关的路程,比直入洛阳再南下要长得多。
西关广袤而荒凉,大雪季节一片白茫茫。
虽然雪势已经小了很多了。
如今北魏的诸城几乎都开始开城放人,只是没了禁城令,道路上的坚冰却尚未融化,所以塞外依旧人烟稀少。
十二月末,大雪将停。
这场数十年罕逢的大雪终将离开。
而新的一年即将到来。
缥缈坡的大雪有人定时清扫,戍守西关的将士,基本上容不得藩王大人的墓碑上沾染些许污渍。
江轻衣伸了个懒腰,窗外已经是一夜过去,曙光微起。
他在这小酒馆里看了一宿的书,稍微有些乏意,临近天亮才小憩一会,如今醒来,环顾一圈,发现酒鬼早已经醒来,只是蹲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一扫颓态,双目炯炯有神盯着屋外。
江轻衣揉了揉自己酸涩的眉心,轻声对酒鬼说道:“我去缥缈坡给那位尽酒,晚些回来请你喝酒。”
酒鬼轻轻嗯了一声。
江轻衣没有在意一反常态的酒鬼,一边舒展身体,一边从酒馆向外走去。
屋外的厚帘被人掀开。
晨光初入,阴暗的小酒馆里满堂生光。
江轻衣皱着眉头逆光看去,看清楚一个高大身影。
有些眼熟。
那人昨佩刀右带剑,带着蓑草笠帽,身材高大魁梧,比江轻衣高出一个头来,掀开帘子径直向着屋内走去。
江轻衣猛然想起了这个人。
是前不久动用元力把酒鬼打得筋骨寸断的六品千夫长!
江轻衣当时从袁四指那调动档案,查清了此人来历。
这个千夫长名叫徐蛮,是个土生土长的西关混混,没什么背景,靠着军功和硬实力一步一步走上千夫长位子的。
至于之前打酒鬼那件事,属于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酒鬼拿了酒喝之后也没埋怨这人,所以江轻衣拦不住也管不了。
西关的十六字营都知道,袁四指大人越来越看重这个轻衫小子,如果不出意外,这个瘦弱小子很可能是以后西关挑大旗的人物。
这一年多过来,已经没人愿意得罪江轻衣了。
酒馆里有他在的场合,酒鬼不会没酒喝,这些将士即便憋了一肚子怒火,也会隐忍克制,不会撒到酒鬼头上。
西关的军营离缥缈坡相当远。
这个酒馆所在的小镇离军营和缥缈坡更远。
江轻衣是最近才带酒鬼来到了这个小镇,这里基本上没有军中蛮子骚扰,江轻衣也给足了酒鬼每日的酒钱,就是希望他能安安稳稳不用挨打度日。
江轻衣眯起眼,望向徐蛮的背影。
他平静说道:“站住。”
六品千夫长双脚站稳如老树扎根,面色巍然不动,轻轻吐气说道:“江大人,属下奉袁大人之命而来,望大人不要阻拦。”
一言说罢,徐蛮深吸一口气,无视了面色阴晴不定的江轻衣,径直走到了酒鬼那一桌。
酒鬼没有理睬这个六品千夫长,双目依旧盯向屋外。
徐蛮坐在酒鬼桌子对面。
两人未发一言。
江轻衣按压下心底怒火,沉声说道:“徐蛮,我不管你奉谁之命,在我回来之前,若是你敢妄自出手,西关便再无你容身之地。”
江轻衣面色阴沉掀帘而去,翻身上马,去到缥缈坡,这是他如今心思已经不在那位白袍藩王的尽酒之上,而是想亲自找那位袁四指谈上一谈。
出镇之时快马掀动雪地尘土,一骑绝尘。
江轻衣并没有看见小镇外的两位来客。
。。。。。。
。。。。。。
酒馆里陆陆续续有人进来。
徐蛮按压下心底复杂情绪,眯起双眼,心里倒是没什么纠结。
江轻衣论官阶压自己好几级,只可惜被人喊一声蛮子的这位千夫长向来不在意这种读书人软绵绵的威胁话语。
江大人是大人,只可惜西关现在最大的大人是袁大人。
顾得了眼前,顾不了明朝。
徐蛮子就是这种人。
所以他奉的是西关领袖袁忠诚大人的命。
六品千夫长在等一个时机。
他双目紧盯着邋里邋遢的瘦削酒鬼,这个男人的面容看起来憔悴不堪,胡子拉碴,满面油光,双目却迸发精光,紧紧盯住一个方向。
这个方向是屋外的方向。
也是小镇外的方向。
乌乌镇。
西关有很多像乌乌镇这样的小镇,镇子里的酒馆里人流更迭,很少有旧面孔出现,换城巡守途经此地休息的军爷,或是西关的江湖浪子,都会在这种廉价的酒馆里休息。
酒鬼的目光盯住小镇外。
然后缓缓挪移。
最后挪到了酒馆门口。
然后酒鬼眯起了眼。
有一只被黑袍裹紧的手掀起酒馆的厚帘,而酒鬼的目光,就一直停留在这只手的主人身上。
那是一个披着蓑衣,蓑衣上沾染雪迹,蓑衣下是护身黑袍的年轻男子。
他的身边,是同样身材修长,披着蓑衣的儒雅男人,两人目光沉默内敛而不外放,加上一身蓑衣蓑帽,在西关躲雪行路闯荡江湖的标配。
地地道道的两个江湖客。
入座之后就再无一丝声息。
酒鬼闭上了眼,面色若有所思。
耳边突然炸雷一般响起徐蛮的嗡嗡声音。
“夯货,老子今天请你喝酒!”
六品千夫长双目紧盯着这个闭目养神的瘦削酒鬼,看到后者稍稍皱眉,微微往后靠拢,声音轻柔说道:“今天不喝酒。”
徐蛮笑了笑,双手抬起按下。
一柄长刀一柄长剑被同时压在桌面。
徐蛮想到袁忠诚大人之前对自己说的话。
激怒他。
这个酒鬼,就算是被人打翻在地,踩断脊椎,也不曾动怒过一丝一毫。就算是拿最恶毒最肮脏的言语,去辱骂他,去侮辱他,也不曾有过半分半厘的愤怒。
徐蛮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他不知道为什么袁大人非要跟一个没有修为的酒鬼过不去。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袁大人嘱咐自己等到酒鬼合眼以后再出手。
他只是说出了袁大人交给自己的台词。
“我知道你的剑在哪。”
徐蛮一字一顿,声音无比清晰。
“如果你今天不出手,我就把那柄剑敲碎。”
话音落下。
酒鬼猛然睁开双目。
酒馆内厚重不止三尺的泥墙被一刀一剑穿插而过,刀剑嗡鸣不绝。
接着轰然一声院墙推开,一道身影横飞出去。
半座酒馆被一剑卸开。
一刀一剑化为银光飞舞,在空中相互追逐,最终以极快速度重新回到酒鬼面前,漂浮过程中,酒鬼缓缓将抬起的双指并拢下压,刀剑一左一右插入大地。
酒馆内的所有人目瞪口呆。
砸飞出去的徐蛮面色苍白,尚还有力气坐起身子,脊椎一阵钻心剧痛,不知断了几根骨头。
酒鬼风轻云淡说道:“你当时请我喝了一顿酒,打断我四根脊椎骨,我今天同样断你四根,还你一顿酒,我们俩便一笔勾销。”
徐蛮面色惨白,看着那酒鬼轻飘飘一拂袖,半座被掀空的酒馆里有剑气大作,一坛两人合抱的酒坛凭空飞出,撞钟一般即将砸在自己胸膛,刹那悬停。
有惊无险。
酒鬼低垂眉眼笑着说道:“还不快滚,记得给袁四指捎带一句话,我的那把剑碎不碎无所谓,若是江轻衣在缥缈坡受了丝毫委屈,今日我举剑而起,西关绝无一人可拦。”
六品千夫长来不及磕头,被这位真正剑道大高手吓得屁滚尿流,火急火燎翻身上马,带着哭腔吆喝马匹向着缥缈坡方向赶去。
酒鬼面色淡然饮了一口酒。
酒馆里此刻几乎人烟散尽,整个镇子里的人都被这骇人听闻的一幕吓得慌乱逃开。
被剑气掀开的半座小酒馆,此刻院墙被震碎,无数碎石依旧悬浮在空中,保持高频率的震动。
这是一种极强的控制力。
域意。
极强的域意。
“我们有过一面之缘。”
酒鬼面色复杂,望着唯一留下来的那一桌,轻声说道:“在风庭城。”
那一桌的蓑帽黑袍男人点了点头,平静说道:“我记得你。”
小殿下微微抬手,将笠帽拿下,面色淡然说道:“你修为比当时强了很多。”
酒鬼默然不语。
易潇将笠帽压在桌上,挑了挑眉:“当时的你虽是九品,可在剑酒会里,着实排不上名。”
酒鬼自嘲笑了笑,说道:“现在应该也排不上名。”
易潇笑着问道:“何以落魄至此?”
酒鬼淡然说道:“因剑而起,因剑而亡。”
“输给剑宗明,算不上一件丢人的事情。”
易潇没有站起身子,感应到周围越来越大的压力,依旧风轻云淡说道:“任谁对上他,都是一个输字。”
憔悴不堪的酒鬼笑着摇了摇头,轻声说了一个“起”字。
剩下小半座酒馆拔地而起,被庞大巨力碾压成无数细碎石屑,纷纷扬扬以一人为中心旋转。
这是何等嚣张霸道的剑域?
易潇扪心自问,即便是自己的杀戮剑域修至大成,也未必能有如今这般骇人的景象。
碎石龙卷之中不断有酒缸炸裂声音,漫天剑气随酒气一同狂舞。
酒鬼的双目越发清亮。
他的乱发,胡须,全都被剑气吹拂而起。
那是一张年轻而瘦削的面容。
曾经意气风发,在风庭城拦下剑宗明。
谁也想不到,如今他却变成了这般模样。
酒鬼轻声喃喃道:“一蓑烟雨任平生,也无风雨也无晴。”
刹那剑鸣声音大作——
身边一刀一剑化作银光拔地而起,刹那没了光影,紧接着漫天酒气剑气炸散开来,化作烟雨笼罩而下!
第六十五章 苦剑,惨剑
任平生的修为,居然在短短的这一年多来,攀升到了这种不可思议的境界。
小殿下一直记得这位北魏剑冠,这些年也听过外界许多关于他的传言,可信度最高的一个,就是这位剑冠在风庭城被剑宗明拍碎了剑匣,此后一路连败,最后一蹶不振,不知去向。
天下大世如潮,而绝世天骄如鱼鳞。
谁都不会记得一个没落的天才。
可这位剑冠如今的修为,配得上他之前那句“我若举剑而起,西关绝无一人可以阻挡”。
没有一丝一毫夸大的成分。
模样落魄穷酸的酒鬼站起了身子,轻声说道:“风庭城内诸剑起,我的剑不如剑宗明,不如李长歌,不如翼少然,不如南海孔雀,不如师南安。这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世上剑客,有谁能接受得了这种事情?”
任平生缓缓站起,薄衫抖擞,瘦削双掌依旧按在木桌之上,他的表情淡然而平静,说道:“换任何一人,都会颓然度日。若是我流落西关的时候,未曾遇到江轻衣,此生恐怕都不能再捡起我的那颗剑心,也不可能悟到如今的境界。”
易潇身边的萧布衣眯起眼,身边粗刀几乎要出鞘而起。
眼前的任平生,论修为论境界,都已经是一流水准。
萧布衣跟陈万卷交过手,二殿下身为儒道后派的传人,隐谷传承虽然不全,比不上东君之流,但几乎可以媲美域意级别的高手。
连萧布衣也隐隐感觉到了这个酒鬼的棘手,压下笠帽轻声说道:“这个人很强。”
很强的域意。
很强的一把剑。
只是。。。。。。这个酒鬼到底有多强?
二殿下握了握手中粗刀,随时准备出手。
易潇笑着拍了拍萧布衣的肩膀,轻声说道:“交给我好了。”
小殿下拿只有萧布衣和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我修行诸类域意,圣岛上吞了极多元力,却唯独缺少与这种顶尖剑客交手的经验。”
对易潇知根知底的萧布衣皱起眉头说道:“你现在只有八品。”
小殿下笑道:“无妨,开天相跟他打就是了。”
“实在不行。。。。。。”
易潇顿了顿,白蛟绳在手腕上扼腕嘶吼,蛟龙身躯翻滚。
株莲相和龙蛇相,吞了很多的元力。
萧布衣可能不太明白,易潇口中很多的元力是多少的元力。
圣岛一年的积蓄。
圣岛所有的修行者,陷入了涸泽的地步。
倾倒而出,可以压垮大山,可以截断大江。
这么庞大的元力,破入九品,只不过是一念之间。
小殿下的双目已经变成了金灿之色。
他轻声笑道:“实在不行,就破入九品好了。”
蓑衣被无形的气机解开草扣,落在地上,露出漆黑如夜的长袍。
易潇拍了拍身边那物的扁平脑袋,白蛟的庞大身躯乍现,便压塌了身边的零碎物件。
那只白蛟面无表情,眼神漠然,嘶然微微吐了一下蛇信,头颅探起前伸,眯起黑白分明的瞳孔,望向距离数丈的瘦削酒鬼。
十数颗硕大如拳头的元力光团,此刻在蛇身之上来回滚动,相撞不绝,曾经在莲阁莲花池之中,这些水珠的大小约莫只有黄豆,易潇入中原之后养神反哺,尤其是第二次北上,一路上以战止战,这些域意雏胚在短短的时间之内,已经取得了极大的长进。
其中有几颗水珠之巨大,宛若一颗成年人头颅。
白蛟的身躯也比之前大了近一倍,盘踞身子,几乎快要有十米,一人合抱粗细,鳞片开阖杀气毕露,端的是一条大凶之物!
任平生面色无喜也无悲,不惊也不恐。
他双手终于抬起离开木桌。
这一刹那,宛若气机崩断,剑气松弦!
易潇身边的白蛟嘶吼一声,展开巨大身子,纯粹由元力填补的蛇身卷起,将小殿下和萧布衣护在腹部。
漫天剑气呼啸落下,土地崩裂瓦解,任平生和易潇之间连线的方圆数丈之内被剑气疯狂侵袭,犹如犁地一般挖地三尺,再如搬海一般抬天五寸!
这个酒鬼的薄衫在剑气之中疯狂作响,他的面色愈发苍白,眼神便愈发凌厉。
轰然大响的域意盖压天地之间。
任平生的声音盖压剑气。
“一恨生来英雄气短。”
“二恨拔剑不能尽兴。”
“三恨平生穷困潦倒。”
“四恨懦弱不敢逾矩。”
接连四下,第一下便如同万钧重锤,剑气不再是剑气,而是沉重如同世界。
一下比一下更要势大力沉。
白蛟之下的易潇双手拍在白蛟腹部,最直观感受到这个巨大力量,易潇的小金刚体魄在剑气勾动之下一齐共振,胸膛肺腑宛若共鸣,连神魂都要被震颤出来。
二殿下不断握紧松开自己的刀柄,此刻深吸一口气:“这道剑域,完全可以跻身最强级别的域意了,论气势论杀伤力都不输大势至域意。”
萧布衣望向剑气风暴中心的那个酒鬼,喃喃说道:“这个人真是个怪胎,究竟要有什么样的心境,才能在一连串的打击之中重新踏入一流境界?”
他的目光再望向易潇,已经难免有些询问的意味了。
易潇对萧布衣摇了摇头,却是一个字没有说。
他在承受莫大的压力。
所以他不方便开口。
但是他的动作已经表明了他的意思。
萧布衣沉默片刻,默默又松开了刀鞘。
。。。。。。
。。。。。。
任平生的目光依旧淡然,望着被白蛟护住的那两人。
他朗声说道:“此式剑意共有九恨,前四恨只怨自己,不怨他人,此后五恨,便只对所恨之人出手。”
天地之间一片肃静。
剑气猛然收拢,围绕一人旋转,被围绕的那个如同众星捧月,有剑中帝王之气概。
任平生轻声说道:“你们二人是齐梁中人,我曾是北魏剑客,齐梁北魏终有一战。所以你们要过西关,我共有五剑要送出。”
承了四剑的白蛟化作星星点点消散。
被四道剑气引得气血沸腾的易潇双手叠掌挡在面前,此刻缓缓落下,停留在胸前,白蛟绳所化的流光凝固成剑形,被小殿下握住剑柄。
小殿下平静向前。
他双手持剑,两只手握住剑柄,一手正握一手反握,剑身与地面平行,与胸前一尺。
这是一个奇怪的持剑姿势。
昔日的北魏剑冠轻声笑道:“最后一剑,我不动用丝毫元力域意,也不以剑招剑意剑气取胜,单以最基础最普通的剑六式对攻。”
易潇面色庄重,郑重说道:“请。”
。。。。。。
。。。。。。
缥缈坡。
袁四指正坐在灯下案前阅文披奏,陡然军帐帘席被人拉开,袁四指瞥清楚来者是江轻衣之后立刻站起,不等江轻衣说出一个字,就起身来到缥缈坡军营之外。
“西关九城全部听命,千夫长预备好领人马出城布阵,随时听我号令。”袁忠诚面色平静,开始着手发布军令。
底下有人捉摸不透大人的意思。
大雪刚刚有所停势,难不成就有大动作了?
江轻衣被袁忠诚晒在一边,本就一路奔波,体力稍显不支,只等他在十几个呼吸之后稍微恢复,袁四指居然已经将所有的命令发布完毕,面色淡然望向自己,轻声问道:“乌乌镇那边打起来没?”
江轻衣微怒说道:“我走的时候还没。”
袁四指哦了一声。
江轻衣面色难看说道:“我在西关就只有这么一个朋友。”
袁四指面色微妙,轻轻嗯了一声:“所以?”
江轻衣认真说道:“所以你可以不可以不要为难他。”
袁忠诚表情已经有些精彩。
陡然间一匹快马来到,一个八尺汉子翻身滚落下马,堂堂北魏西关男儿,带着哭腔开口说道:“袁大人江大人,乌乌镇那边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