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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官司会输。见鬼,这事儿发生的时候,我的社交生活那么乱,想想就觉得难为情。现在一切都要公之于众,对你我都是一种耻辱,对你尤其不公。”
“害怕社交生活公之于众,你是因为这个抑郁吗?”
“也算是吧,但这不是最要紧的。最大的耻辱在于陪审团将宣布我做医生不合格。如果真是这样,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勇气行医。我现在状态已经很差了,觉得每个病人都有可能起诉我,都有可能遇到治疗失当官司。真是噩梦啊。”
“我觉得可以理解。”
“如果不能行医,那我还能做什么?其他我什么都不会。我从小就只想当医生。”
“你可以全职做研究啊,你不是一直觉得没时间兼顾研究和临床医疗吗?”
“也许可以吧。可我担心会失去对医学本身的热情。”
“所以很显然,你要竭尽全力打赢这场官司。伦道夫说,你一定要振作起来。”
“哦,伦道夫,天哪!”克雷格抱怨道。他的目光又移开了。“我不了解他。看了今天早晨法萨诺先生的表现,我觉得这案子伦道夫不合适。他跟陪审团之间的关系就像油和水,而法萨诺已经完全控制了陪审团。”
“如果你真有这种感觉,能不能向保险公司申请换一个律师?”
“不知道。应该能吧。”
“问题是,庭审已经进行到这一步了。这样做明智吗?”
“谁知道呢?”克雷格愁眉苦脸地说。“谁知道。”
“那我们就先不换。先听听伦道夫的开庭陈词。同时,要想办法让你看上去精神一点。”
“说起来容易。你有什么办法?”
“光让你振作是不行的。不过,可以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无辜上。现在就试试看。你面对佩欣斯·斯坦霍普严重的病情,能做的都做了。你甚至跟在救护车上,这样如果她突发心肌梗死可以及时治疗。天哪,克雷格。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些上面,还有你对医学的执着,然后表现出来。征服这该死的法庭!你能做的都做了,还能怎么样?你说呢?”
面对亚历克西斯突然爆发的热情,克雷格迟疑地笑了笑。“看看我理解得对不对,你是让我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无辜上,并把这点传达给陪审团?”
“伦道夫的话你也听见了。他跟陪审团打过多次交道了。他相信陪审团能感知人的思想状态。我建议你试着打动陪审团,反正这么做也没什么坏处。”
克雷格用力地叹了口气。他根本不自信,可又无力反抗亚历克西斯的热情。“好吧,”他说,“我试试看。”
“很好。还有,作为医生,你有能力将自己的思想分块处理。你以前当医生的时候不止一次这样做过。只考虑自己是个优秀的医生,对佩欣斯·斯坦霍普你已经尽力了。不要考虑别的,集中注意力。”
克雷格只是点点头,目光从亚历克西斯身上移开。
“你心里没底,对吧?”
克雷格摇摇头。他觉得对面四四方方、后现代风格的波士顿市政厅像十字军的城堡,俯视周围的空地。在他看来,这栋令人沮丧的沉闷建筑正是官僚体制的缩影,而他正在这片沼泽里越陷越深。他费力地将目光移开,重新看着他妻子。“这事儿最糟糕的是我觉得很无助。我现在完全依赖保险公司指派给我的律师。我也经历过逆境,都是自己面对。我觉得只要自己努力,再大的困难都能解决。可现在我觉得越是努力,就陷得越深。”
“我刚才让你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无辜上,这也需要努力。把自己的思想分成不同的区域也需要努力。”亚历克西斯觉得有点讽刺。克雷格刚才描述的,恰恰是大多数人面对疾病,不得不依赖医生时候的感觉。
克雷格点点头。“我不怕努力。我说了我要尽力打动陪审团。我只想有点别的办法,实实在在的办法。”
“嗯,我刚想起另外一件事儿。”
“哦?什么事儿?”
“我想联系我哥杰克,看看他能不能从纽约过来帮忙。”
“哦,这倒是个办法,”克雷格有点尖刻。“他不会来的。你们这么多年没怎么接触了。而且,他一直不喜欢我。”
“我们有三个这么好的女儿,他自己意外失去两个孩子。他跟我们相处有困难也可以理解啊。这对他来说是很痛苦的。”
“可能吧。可这无法解释他为什么不喜欢我。”
“为什么这么说?他说过不喜欢你吗?”
克雷格看了亚历克西斯一眼。他把自己逼进了死胡同,无法脱身。杰克·斯坦普敦确实没明确表示过;只不过克雷格自己一直有这种感觉。
“我很遗憾你一直觉得杰克不喜欢你。他实际上很崇拜你,他自己亲口对我说的。”
“真的?”克雷格很意外。他一直觉得杰克对他的评价刚好相反。
“是的。杰克说他在医学院和做住院医生的时候一直避免和你这样的学生接触。说你这样的学生,布置的书都念完,所有琐碎的事实都知道,随时能大段引用《新英格兰医学杂志》最新一期上的内容。他承认对你这种人又敬又怕,反而产生一种鄙视。不过实际上这种鄙视是对自己的。也就是说,他希望能像你一样对医学那么执着,可惜自己做不到。”
“这话倒是挺讨喜的。真的。我不知道他是这么想的!可我经过那场中年危机之后,不知道他是不是还这么想。而且即使他来了又能帮上什么忙呢?难道让我靠着他的肩膀哭一场吗,这只会让我觉得更糟糕。”
“杰克现在的工作是法医官,经常跟法庭打交道,代表纽约州法医总署到各地做专家证人。他告诉我他很喜欢作证。他很有创造力,尽管老不用在正事上,而且冒险成瘾。你现在对这案子的前景很悲观,也许他能突发奇想,找出一条生路来。”
“我不知道他能有什么办法。”
“我也不知道,所以之前我也不敢提这个建议。”
“哎,他是你哥。这事由你决定。”
“我再想想吧,”亚历克西斯说着看了看表。“时间不多了。你确定不要吃点什么?”
“你不说我倒不觉得,这一出了法庭,肚子反而叫起来。我这会儿想来一块三明治。”
他们站起身来,克雷格紧紧抱住妻子,很长时间不放手。对她的支持,他真的非常感激。这让他对自己案发前的行为更加内疚。她说得对,他确实有能力将自己的思想分块处理。他将自己的职业生活与家庭生活完全分开,太强调职业生活了。他祈祷自己还有机会重新找到两者间的平衡。
第四章马萨诸塞州,波士顿
2006年6月5日,星期一
下午1:30“全体起立,”法庭文书高声叫道。
法官马文·戴维森穿着黑色长袍,迅速走出内庭。此时,法庭壁钟的指针恰好滑过1点30分。
太阳已经走到天顶,有一部分百叶窗已经放下来了,阳光照在六英尺高的橡木护墙板上。隐约可以看到一点城市的轮廓,还有一角蓝天。
“请坐,”法官落座后,法庭文书高声喊道。
“你们都吃过午饭了吧,”法官问陪审团。大部分陪审员都点点头。
“我想也没有人以任何方式讨论过本案吧。”所有陪审员都摇摇头。
“很好。现在由被告律师做开庭陈词。宾厄姆先生请。”
伦道夫从容地站起身,走到讲台前,将笔记放好,然后整理了一下深蓝色套装上衣和白衬衫的袖口。他身高六英尺有余,站得笔直,手轻轻扶着讲台边,手指纤长。他头顶上的每一根银发都服服帖帖,梳得一丝不乱。他的领结系得恰到好处,紫色的底上散落着哈佛盾形“真理”徽章。他浑身散发着天生的优雅、纯净,站在破旧的法庭上,如同妓院里的王子。
克雷格不由自主地被他镇住了,有那么一会儿,他甚至重新觉得伦道夫与托尼·法萨诺的对比也许是件好事儿。伦道夫给人父亲的感觉,或者说是总统,是外交官。谁会不相信他?可接着克雷格的目光转移到陪审团,从肌肉发达的消防员看到水管工助理,然后是不走运的小商人,都是满脸厌倦,跟听托尼·法萨诺演讲时完全不一样。还没等伦道夫开口,克雷格这点乐观情绪就像烤盘上的水一样蒸发了。
不过,这种转瞬即逝的想法也没什么坏处。至少证明了亚历克西斯的建议有道理,确实需要调整思维方式。所以克雷格闭起眼睛,想象他和莲娜冲进卧室的时候,佩欣斯·斯坦霍普正躺在床上。他想到自己看见她浑身发绀,非常震惊,迅速做出反应,并尽全力抢救她,直到确定她无法复苏为止。过去八个月里,他已经把这个过程回想过无数次了。过去几年里,曾经有几个病例让他回想过程中觉得自己有些步骤值得商榷。可佩欣斯·斯坦霍普的抢救过程完全符合标准。他相信即使再次遇到当天的情况,他也会采取同样的处理方法。他没有玩忽职守。这点他非常肯定。
“陪审团的女士们,先生们,”伦道夫缓慢而清晰地说。“你们已经听过一场很特别的开庭陈词了。发言人自己承认在治疗失当案领域没什么经验。这是一场别具匠心的表演,一开始就用恰到好处的自贬博大家一笑。我没有笑,因为我看出了他的企图。我不会耍这种伎俩来降低你们的身份。我只会告诉你们事实,你们在听到辩方的证词之后,也会逐渐看清事实真相。与原告律师不同的是,我为好医生好医院辩护已经30年了。在我参加的庭审中,从来没听过法萨诺先生这样的开庭陈词。他的发言在很多方面对我的当事人,克雷格·博曼大夫进行人身攻击。”
“反对,”托尼跳起来大声喊道。“证据不足,且有煽动性。”
“法官大人,”伦道夫突然插话。他很恼火,伸出一只手,朝托尼的方向挥了一下,像是赶走一只小昆虫。“能走近法官席吗?”
“当然可以,”戴维森法官怒气冲冲地回答道。他挥挥手,让双方律师都到法官席前来。
伦道夫大步走到法官席前,托尼紧跟其后。“法官大人,您让法萨诺先生在开庭陈词时自由发挥,我希望能有同样的待遇。”
“我只是向陪审团描述了接下来的证词想说明什么,开庭陈词不就是这个目的吗?而你,宾厄姆先生,每十秒钟就反对一次,企图打断我的思路。”
“上帝啊!”戴维森法官抱怨。“这不是审理一级谋杀案啊,”法官说。“这是审理治疗失当案。开庭陈词还没结束,你们就已经水火不容了。照这个速度,几个月也审不完。”他停了一下,让双方体会他的意思。“我警告你们,我想速战速决。明白吗?你们都很有经验,知道什么该说,也知道对方能接受什么。所以控制一点,只讲事实。
“至于刚才的反对,宾厄姆先生。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确实因为法萨诺先生有煽动性说法提出过反对,他也完全有权利做同样的事。法萨诺先生,我确实给了你很大空间,让你自由发挥,如果你的证词无法证明你方的观点,那就只有求上帝保佑你和你的当事人了。我也会给宾厄姆先生同样自由发挥的权利。我的话,你们听明白了吗?”
双方律师都顺从地点点头。
“那好!我们继续。”
伦道夫回到讲台。法萨诺回到原告席坐下。
“反对有效,”戴维森法官大声说,以便让法庭书记员听到。“庭审继续。”
“陪审团的女士们,先生们,”伦道夫说,“在审理治疗失当案时一般不讨论动机。通常需要讨论的是被告是否达到医疗标准,即在处理病患时,被告是否具有,并且使用称职的医生在同样情况下会使用的医学知识和技能。大家已经注意到了,法萨诺先生的开庭陈词并没有说明辩方专家证人证实博曼大夫没有正确使用医学知识和技能。那么,法萨诺先生既然提出被告玩忽职守,就必须提出动机。而我方证人会证实,从博曼大夫在意识到佩欣斯·斯坦霍普病情的严重性那一刻起,就做出及时正确的反应,并竭尽所能抢救患者的生命。”
亚历克西斯听了伦道夫的分析,频频点头。她很满意,觉得律师的思路非常清楚。她的目光转向克雷格。现在他至少坐直了。她希望从她坐的地方能看到他的表情,可是不行。她又看了看陪审团,随即她对伦道夫的信心开始消退。陪审团的反应与托尼发言时不同,太放松了,似乎伦道夫的发言不足以让他们集中注意力。接着,像是为了证实她的担心,水管工助理津津有味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其他陪审员也跟着打起来。
“举证责任归于原告,”伦道夫接着说。“辩方负责驳斥原告的指控,并对原告证人的证词做出回应。既然法萨诺先生暗示动机是他的主要策略,则我方,即被告方,也必须做出相应调整,由我方证人证明博曼大夫一生对医学的执着和他为此做出的牺牲。他4岁就得到一个医疗箱玩具,从此就致力于做最好的医生,为病人提供最好的服务。”
“反对,”托尼说。“博曼大夫学生时的执着和牺牲与本案无关。”
“宾厄姆先生,”戴维森法官问。“你的证人证词能否说明博曼大夫对佩欣斯·斯坦霍普的执着和牺牲?”
“当然,法官大人。”
“反对无效,”戴维森法官说。“被告律师请继续。”
“不过在提出我方的辩护计划之前,我想先解释一下博曼大夫的行医方式。法萨诺先生称之为‘管家医疗’,并暗示这个名称有贬损性涵义。”
亚历克西斯回头看看陪审团。她很担心伦道夫的措辞,暗想有多少陪审员能听懂贬损和涵义这两个词。即使陪审员能听懂,也会觉得虚伪、做作。她看到的景象让她心寒:陪审员个个像蜡人一样,毫无反应。
“但是,”伦道夫一边说一边用精心护理过的纤长手指点着空气,像在教训一群淘气的孩子。“‘管家’一词本意是指帮助或服务,不含任何贬义。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才有人将它和顾问医疗联系起来,因为顾问医疗也需要预付一点费用。你们将听到几位医生的证词,证明这种行医方式的初衷是为了在初诊和复诊时多给病人一点时间,这样病人就可以享受普通人梦寐以求的医疗服务。证词还将表明,管家医疗所提供的服务正是所有医生在医学院里接受训练时期待的医疗方式。证词还将证明,之所以会出现管家医疗,正是因为传统的行医方式将看病人数和收入挂钩,迫使医生通过增加单位时间门诊人数的方法来提高收入,降低成本。我给你们举几个例子。”
伦道夫一提到医疗成本,亚历克西斯就本能地站起身来,跟旁边的人连声说抱歉,一点点顺着旁听席的座位往中间过道平移。她的目光与那个酷似托尼·法萨诺的男人有短暂接触。当时他就坐在过道对面的座位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亚历克西斯,面无表情,让她不寒而栗,不过这种恐惧转瞬即逝。她朝通往大厅的门走去,轻轻推开,尽量不发出声音。不幸的是,沉重的大门发出一声巨响,整个法庭都听见了。她窘了一阵子,然后进了大厅,往宽敞的电梯口走去。她找了张皮沙发坐下来,从包里翻出手机,然后开机。
她觉得大厅里信号不好,于是乘电梯下到一楼,出了法庭来到户外。灿烂的阳光让她眯起了眼睛。法庭门口几个人在抽烟,搞得烟雾缭绕。为了避开这股烟味,她又紧走了几步,直到周围没人才停下来。她靠在栏杆上,手提包夹在腋下,开始翻手机里的通讯录,找到她哥的信息。因为现在是下午两点多,她决定打他纽约市法医总署办公室的电话。
电话接通了,亚历克西斯试图回忆最后一次给杰克打电话是什么时候,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可能是几个月以前,要么就是半年前,当时她正为家里混乱的局面伤脑筋。不过,即使之前家里没出事,她和杰克的联系也是断断续续的,没什么规律。其实她和杰克小时候非常亲密,现在发展成这样她也很难过。杰克一直不顺,特别是15年前,他妻子和两个女儿(一个10岁,一个11岁)死于空难。当时杰克正在芝加哥接受法医病理学培训,她们从伊利诺伊州香巴尼的家中前去探望,回程就遭遇空难。十年前,杰克把家从芝加哥搬到纽约。当时亚历克西斯还暗自高兴,觉得这下兄妹俩终于可以经常见面了。可是,正因为她跟克雷格说到的原因,杰克与他们还是很疏远。他仍然没有摆脱空难的阴影,而亚历克西斯的三个女儿会让他想起自己失去了什么。亚历克西斯的大女儿特蕾西就是空难一个月后出生的。
“最好是要紧事儿,索丹诺,”杰克接过电话,连招呼都没打就说开了。“我给你搅的,啥事儿都干不了。”
“杰克,是我,亚历克西斯。”
“亚历克西斯!对不起啊!我以为是我那个纽约警察局的朋友呢。他刚才在车上用手机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信号不好,老断。”
“你在等他电话吗?那我过会儿再给你打。”
“没事儿,我可以过会儿跟他联系。我知道他要尸检结果,我们还没搞出来呢。他是被我们惯坏了,光知道尸检对破案有用,可尸检要花时间,哪能一夜就出结果呢。你有啥事儿?你能打电话来,真好。我从来没想到能在这个时间接到你的电话。”
“很抱歉在你工作的时候给你打电话。你现在说话方便吗,不是还有个警察局的朋友等着你出结果吗?”
“说实话,确实有一屋子的病人等着我呢。不过既然他们都死了,多等一会儿也无妨。”
亚历克西斯笑起来。杰克这种全新的带点讽刺的幽默感,她也只领教过几次,不过跟他以前的风格很不一样。他一直都挺幽默的,但以前比较含蓄,而且说实话有时候不太好笑。
“豆城波士顿当地有一道菜是采用烤豆、咸肉和蜜糖制作的,非常有名,自此这里又被称作豆城(Bean Town)。一切都好吗?这个时间打电话可不是你的风格啊。你在哪儿?在医院吗?”
“不在。其实我想说我挺尴尬的,我都不记得上次给你打电话是什么时候了。”
“大概八个月以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