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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墙会说话-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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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太太看见她,诧异地问:“你到什么地方去了?马逸迅把你笔记本子送回来。”

安真犹有余悸,“他走了没有?”

“稍坐一会就告辞了,”车太太微笑。

“非常有礼,伯母前伯母后,十分关心你。”

安真不出声。

“我问了他几句,他家里三兄弟,两个哥哥都是专业人士,父亲是建筑事务所东主,母亲是真理女中校长,虽然是广东人,却不算高大。”

哗,短短几分钟把人家身世调查得一清二楚。

安真咬牙切齿的说:“求学时期,我不会交男朋友。”

车太太轻轻说:“留意一下也是好的。”

“我会先努力功课。”

“女孩子做书虫也不好,喂,安真,我同你说话,你想到什么地方去?”

笔记里夹着一封信,用英文书写,措辞流利,不愧是高材生,他一味致歉,并且要求安真给他一次机会,他以后一定守礼。

但是,他也陈情:“是你那俏丽天真似幼儿般神情使我情不自禁,想来,是我未能克制诱惑之故,我一向理智,人人说我品学皆优,不知为何这次失态,乞请原谅。”

安真把信撕掉。

她知道母亲时时来搜她房间,做得颇为含蓄,主要是看她有无吸之类,万一看到这封信就麻烦了,她是否原谅他倒全是另外一回事。

安真找到芝兰,把心中烦恼尽诉。

芝兰只是笑,笑完又笑,像是听到世上至好笑的事一样。

“安真,你好象只比我小九个月。”

安真愕然,“这有什么关系?”

她指着安真,“你的内分泌同八岁女童毫无分别,奇哉怪也。”

安真气结,“依你说怎么办才是?”

“他很喜欢你,想趁势吻你一下,也属平常。”

安真怒不可遏,“我看错了他。”

芝兰又笑,“一时也与你讲不通,你别小题大做,明日见了他,

处之泰然,也就是了。”

“我想告诉教务主任。”

“拜托你!”芝兰笑得滚倒在旧沙发中。

她好似浑无烦恼。

“芝兰,你们家打算搬到什么地方去?”

她毫不在乎摇摇头,“不知道,过一天算一天。”可是声音里有一丝外人听不出的凄惶。

“芝兰——”

“安真,我们且说些开心的事。”

“芝兰,别忘记到福宁台来探访我。”

“真是个好地名,安真住在福宁台,于是福寿康宁。安真,你是前生修过的一个人。”

“芝兰,近日你说的话我都不太明白。”

“是吗,不要紧,不影响我俩友谊。”

“芝兰,为什么这阵子不见甄子谓?”

“航空公司调他到星马工作,三个月后回来。”

“你与他——”

芝兰忽然趋到安真身边,轻轻讲了几句。

安真听完,十分震惊,用手掩住嘴,不知说什么才好。

芝兰微笑,“所以,只有你还是孩子。”

天色渐渐暗了。

第二天一早,车炳荣特地出去买了张报纸,放在桌子上,笑着与

妻子说:“现在要叫他简老板了。”

“这就是他创办的报纸吗?”

“我已向报档订阅,一定要捧场。”

车太太说:“啊,叫港报。”

“看不出一个文人有那样的魄力,安真,记得简先生吗?送武侠小说给你那一位。”

安真过去打开报纸,第一版新闻图片惊心动魄,安真本来在吃早餐,一块包硬是哽在喉咙咽不下去。

新闻图片中漫山遍野都是衣衫褴褛的难民,被军装警察似狗般追赶,抓上警车,奇是奇在有大量普通市民送粮食给这批难民,他们抢到包就往嘴里塞,叫人心酸。

车太太哎呀一声,握紧丈夫的手。

车炳荣低声说:“幸亏出来了。”

副刊有简先生亲笔撰写的招牌武侠小说,叫做《玉剑痕》,安真如获至宝,立刻拜读起来。

车先生指着报纸,哈哈大笑,“我有个名人房客。”

在学校斜坡上,马逸迅朝安真追上来。

安真犹有余悸,“不要走近我!”

“安真”,他垂头丧气,“你听我讲。”

“我讨厌你。”

同学们听见呼喝声,纷纷转过头来看个究竟,马逸迅只得看着车安真走开。

安真躲得男生远。像他们身上有恶性传染细菌,同时,她觉得自己也有责任,于是更加慎于言行,穿中性服装,不施脂粉,目不斜视。

一星期后的一天,放学回家,听见哭声。

安真知道忻先生已经辞世。

在旁人眼中,病人挣扎了那么久,吃尽苦头,到最后,皮色黑,焦痕处处,惨不忍睹,能够解脱也是好事,可是当事人孤苦无依,不得不哀哀痛哭。

忻芝兰一个人坐在梯间发呆。

安真跑过去坐在她身边,芝兰把头靠在好友肩上,她轻轻说:“记得吗,九岁时,我们时时坐在简先生门口谈天。”

“简先生会给我们吃果仁巧克力。”

“我多土,不知果仁好吃,竟当核那般吐出来。”

芝兰终于拥抱着安真痛哭。

车太太探头到梯间,“芝兰,请过来一下,我有话同你说。”

车太太斟杯热可可给芝兰,安真递上热毛巾给她抹脸。

车太太轻轻说:“车先生会帮你办事。”

“麻烦车伯伯。”

“你不必客气,我与你母亲谈过,她决定回乡,也难怪她,她对这个城市没有好印象,离开伤心地,去投奔亲戚,好过孤零零一个人,听她说,你不愿跟她。”

“我会照顾自己。”

“芝兰,年底这所房子要交还业主。”

“我知道。”

“下个月我家要搬走。”

“我知道。”

“你一个人住这里方便吗?”

“我没有问题。”

“你有钱付水电费用吗?”

“车伯母不要为我担心。”

“这是我们新地址电话,你有急事,不妨找我们。”

“谢谢车伯母。”

一般两个女孩子,站在一起才发觉一个水灵灵,老练成熟,而她的女儿仍似一团粉,表情像幼儿,车太太叹口气。芝兰来到梯间,忽然剧烈呕吐起来。

安真拍着她的背脊,“什么事?什么事?”

芝兰?着嘴,“我自小这样,哭过了头,就会吐。”

安真耳畔一直听见呜呜啼哭声。

车炳荣也睡不着,同妻子说:“缆车径一号似一个微型社会,有人欢喜有人愁,三户人家,各有运程,各有缘法。”长叹一声。

“中国人那样相信宿命,是真有其事吧。”

“不由你不信。”

“我在想,”车太太说:“能不能暂时收留忻芝兰。”

“太太,我知道你动了善心,可是忻芝兰不比安真,那是一个不安分的女子,人大心大,想法不一样,她一进门,吃的用的,要求都与安真不同,男朋友一定跟着上门,看样子还不止一个二个,届时教训她不是,管教她又不是,白白吃力不讨好,得罪人家,你看她打扮行为,都不是一个小女孩了,那不是加双筷子那样简单的事。”

半晌,车太太不得不说:“你讲得对。”

安真全听到了。

接着一段日子,忻太太回乡,车家搬新居,都是大变迁,安真忙,芝兰似乎更忙,碰不到头。

新居入伙,地方簇新光洁,安真的寝室有扇大窗可以看到海景,她不由得喜新嫌旧,况且,这房子是车家的。

车先生得意地说[ 。。·JAR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九九九年期,待我百年归老,房子属于安真。”

安真问:“九百九十九年?”

“不,”车太太说:“地权租借期不过到一九九七年。”

“呵,那也是多年之后的事了。”

“安真,时间比你想象中要过得快。”

安真不以为意,那句话是中老年人的口头禅。

“安真有嫁妆了。”

安真忽然板起面孔,“我不嫁人。”

“神经病,怎么说这种话。”

“男生讨厌。”她一别转头走开。

车太太叫:“安真——”

车炳荣说:“随她去,难得她肯勤力读书,总比天天有男同学来找的好。”

一日放学,安真发觉家中有客,她不相信双眼,马逸迅居然找上门来,而车太太居然与他谈笑甚欢。

  第2章

“你来干什么?”她立刻赶客,“走走走。”

车太太向客人陪笑,“是我宠坏了安真,不好意思。”

安真说:“马逸迅,你以后都不必再来,我俩不会有任何进展。”

马逸迅自觉已尽了最大努力,只得叹口气站起来告辞。

安真说:“巧克力带回去你自己吃。”

车太太摇头。

“好,好,”那小马举起双手投降,“我死心。”

“以后不要再来骚扰。”

马逸迅打了败仗,失意而去。

车太太责问女儿:“为什么那样对同学?”

“妈,你引狼入室。”

车太太啼笑皆非,“是不是狼,凭我的经验,还看得出来。”

“我对男生失望,女子但凡争气,不需要他们假殷勤。”

车太太不由得担忧,“这种想法有何根据?”

“你看芝兰的男友,平日簇拥着她,佯装无微不至,一旦目的达到,在她危急之时,突然失踪,影子也不见。”

车太太沉默一会儿,“安真,芝兰的遭遇是个很坏的例子,不能作准。”

安真却很肯定,“不,都一样,可憎!”

过两日,益发证明车安真的看法完全正确。

她去探访芝兰,发觉她一个人住在二楼,把那张旧沙发当床,看到安真,神情有点冷淡。

“你没有上班?”

她答非所问:“子谓就快回来了。”

“找到地方搬没有?”

芝兰伸一个懒腰,“从前,我们住在楼下,老是听见楼上的脚步声吵得很,现在可静下来了。”

“芝兰,这些脏衣服我帮你拿回去洗。”

“安真安真,你为什么扮红十字会,别担心,子谓即将回来。”

安真不知说什么才好,万一芝兰真的流离失所,即使父母反对,她会带她回家。

自缆车径出来,她想到书局订一本参考书,便往银行区走去。

在商场门口,她看到了一个人。

他是高大英俊的甄子谓。

安真几疑眼花,他怎么会在本市,不是去了星马吗?啊!原来他已经回来了,可是没通知芝兰,抑或,电光火石间安真明白了,他根本没有离开过本市。

芝兰遭到了欺骗。

安真走近,叫他:“甄子谓。”

她没有看错,甄子谓转过头来,见是安真,并无尴尬,亦不避,反而一脸笑容,“咦,是你,安真,好吗?”

这时,甄子谓身后一个女子忽然伸手过来,警惕地挽住了他的手臂。

那女子年纪比他大,有三十多岁,浓妆、微胖、瞪着眼盯牢车安真。

在街上,安真不顾一切地问甄子谓:“你可有去看芝兰?”

甄子谓一愕。

“她可知道你已回来?”

甄子谓却说:“安真,我与忻芝兰在三个月前已经分手,她没有告诉你?”语气平常等闲。

“已经分手?”安真意外错愕。

“是,安真,如果你想知道详情,这是我名片,你随时可以找到我。”

那中年女子拉一拉他,像牵一只狗似把他带走。

剩下车安真一个人站在戏院门口,像迷了路的幼儿,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终于,安真恢复了神智,慢慢走过马路,抬头一看,不对,书局应在另一面,又走回去。

终于,她没有去订书,她折返缆车径。

还没到二楼,已经闻到强烈煤气味。

这次安真十分镇定,她立刻推开大门,让新鲜空气流通,然后跑到厨房关掉煤气掣,再找芝兰。

芝兰躺在旧沙发上,已经昏迷,面颊红粉绯绯,像喝醉酒一样,十分娇艳。安真把她拖到门口放下,到三楼用电话报警。

幸亏电话线还未截掉,也可惜煤气没有切断。

救护车及时赶到。

安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父母,他们已经不喜欢芝兰,这种事一拆穿,更加不好。

芝兰救回来了,躺在公立医院大病房里,十多张病床,病人辗转呻吟,像座地狱。探病时间,亲友偏偏还忙着喂病人吃喝,杯碟交错,混着药水味,有点黑色喜剧意味。

芝兰却处之泰然,可能,她已经豁了出去,否则,就是打算重新做人。

她这样同安真说:“谢谢你救了我,我再世为人,一定会好好努力。”

“甄子谓总要负点责任。”

“不!不要去找他,过去的事算了。”

忽然之间,有病人家属大声哭起来,安真知道有人离开了这个世界。

芝兰反而微笑,轻轻说:“我梦见父亲,他带小小的我到沙滩游泳,那时他还年轻,还愿笑,他给我喝一支可乐,并替我拍照留念。”

安真:落下泪来。

那日,回到家中,车先生走到何处,安真跟到何处,他看报纸,她挤在他身边。

“爸,你头顶微秃了。”

安真非常痛心。

“年纪大,第一件事是秃头,第二件事是大肚腩,你说怪不怪。”

他摊开港报追新闻看。

“爸爸——”

“喂,别烦我,快去做功课。”

第二天再去看芝兰,她已经出院。

看护罕有地和蔼:“你是她妹妹吧,请多关心她,她有点精神恍惚,通常年轻孕妇都会手足无措,需要支持。”

安真霍地转过头来。

芝兰什么都瞒着她。

她真正动气,一整个星期没去缆车径,可能心底黑暗之处,也深深明白,去了也无用。

忻芝兰已堕入无底深渊,这生这世,难以超生,世俗叫这做一失足成千古恨。

车炳荣同妻子说:“区家律师说,还有人住在缆车径,我只推说不知,我们已搬走两个多月,一切交割清楚。”

车太太沉默一会儿,“忻芝兰还住那里?”

“看样子是。”

“会遭赶走吗?”

“切断水电,她也住不下去。”

“人海茫茫,一个年轻女子,往何处去呢。”

车先生不得不硬着心肠答:“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可以去的地方多着呢。”

“她的确比安真聪明百倍。”

爱一个人,老觉得他笨,非得处处照顾他不可,而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肯定他聪明伶俐,占尽便宜,不劳任何人操心。

那日放学,天下着滂沱大雨,安真站在屋檐下避雨,忽然低声吟道:“在人檐下过,焉得不低头。”

“安真。”

抬头,看见马逸迅,她退后一步。

马逸迅挺幽默,“别怕,我有好消息告诉你。”

这倒新鲜,是什么事?

“经过那场骚动,我家决定移民到加拿大多伦多去,明年即动身,以后,你再也不用避着我。”

啊!?那间安真感到一丝凄惶,人长大了,开始体验到生离死别。

“我已得到麦基尔建筑系收录。”

安真低声说:“祝你前途似锦。”

“你也是,安真,黎教授说你才华横溢。”

“毕业后我会在本市发展。”

“安真,希望将来在报章名人版读到你的名字。”

“谢谢你。”

她是他的初恋,可是,像一切初恋,并没有给他太大的创伤,他仍然喜欢这短发圆脸的女孩,会给她写信。

话说完了,他冒雨过对面马路,他也没有带伞。

不知怎地,安真没有实时离开,她看着他背影,他一直冒雨向前走,可是,他也有第六感,蓦然回首,看到安真仍然站在那里,他以为她还有话说,赶着回头,一辆公共汽车经过,他再看,安真已上了车离去。

年轻人惆怅的耸耸肩,大西洋彼岸有美丽新世界在等待他,兴奋刺激得他忘却忧伤。

安真赶去替两名初中学生补习英文及数学,这是城内新兴行业,收费并不便宜,一个月下来,也够安真零用,从此不用做伸手牌。

安真教人认真,有纹有路,学生能接收,进步神速,她受到家长尊重。

自学生家里出来,她买了水果糕点去探望芝兰。

她那笔气已经消了,听芝兰有权保留一点秘密,即使是最好的朋友,也不能事事赤裸裸摊开来讲。

走近缆车径,已看到好几名工人上上落落。

工人看见她,立刻问:“你住这里?”

“什么事?”

“你好搬了,我们要装修房子。”

安真不慌不忙答:“先做三楼可以吧,来,吃点蛋糕。”把食物递过去。

工人接过笑,“三楼这几天就完工,再不搬,要报派出所。”

他们忙他们去,安真连忙按掣。

没人应,门虚掩,她觉一惊,轻轻推开。

昏暗的室内传出一般霉味。

“芝兰,芝兰,是我。”

芝兰在沙发上唔一声。

安真走近,发觉她平躺着,神情劳累,地上有一碗喝剩的白粥。

那股霉臭味道更浓了,

“芝兰,你生病?”

“休息两天就好。”

安真扶起她,这时双眼已比较习惯黑暗,看到芝兰脸色灰败。

“芝兰,我同你看医生。”

“你每次来都企图大肆改革,不如好好陪我说说话。”安真惭愧,“是、是。”

芝兰握住她的手,“这次我若好起来,一定争气做人。”

“我去冲杯茶。”

芝兰喝了热茶,精神似略好。

安真去洗手,看见角落一只盘子里有一块血花,霉味就自那里付出。

安真毫不犹豫,立刻动手,把那堆染血的内衣迅速洗出来晾好。

“安真,你在做什么,过来说话呀。”

安真抹干手,“来了。”

她蹲到芝兰身边,“跟我回家。”

“我已找到青年会宿舍,随时可以搬过去。”

“不骗我?”

芝兰微笑,“我时常骗人吗?”

“听伯母有无消息?”

“那边茶几上有几封信。”

安真过去一看,却是芝兰寄到内地被退回来的信件。

“怎么一回事?”

“不知道,根本没那个地址那个人。”

“那岂非失去联络?”

“是,”芝兰牵牵嘴角,“我于孑然一人了。”

“听伯母究竟怎么了?”

“我也许永远不会知道。”

安真跌足。

芝兰有意改变话题,“你的男朋友小马呢?”

“他不是我的男友。”

“有龃龉?”

“不,”安真说实话,“我看见他都怕,那么高大强壮,凡一动粗,真不是他对手。”

芝兰笑,“你似乎还没有忘记一年级时被男生在操场推跌的情形。”

安真?腆:“也许。”

“功课怎么样?”

“甲级。”

“是,别的事上你挺笨,不过读书却有天分,从来难不倒你。”

然后,芝兰发觉了。

“安真,怎么敢当,你竟帮我洗了脏衣服。”

“无所谓,无所谓。”

“安真,时间不早了,车伯母等你回去吃饭。”

“那我先走,明天再来。”

可是第二天有政府机关要员来参观大学建筑系,车安真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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