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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战区的原居民纷纷涌入租界及上海市救济会的收容所。由于人数猛增,设于仁济堂的市救济会难以照常开展工作,纪令辉设法联系了浦东同乡会,让救济会迁到同乡会会馆二楼,使得救助难民的一切工作均上了轨道。
由于武器装备相差悬殊,又是在纵深均不足二十公里的地区反复拼搏,与日方展开艰苦的拉锯战,国军的伤亡人数很大。
市内各大医院人手告急。同时,大学生联合总会发起号召,呼吁各高校医学院的学生积极援助救护工作,得到一致响应。由于此次战役还获得了国际间的同情,教会学校和慈善组织都参与了抢救伤员的工作。
秀媛因家庭关系耳闻目染,对护理常识略知一二。也应召不断奔走于收容伤员的各大医院、医学院之间,哪里缺人就往哪里跑。其佳跟在秀媛身边帮忙,由原先的经常弄错药到熟悉药性,在环境的逼迫下,也只花了两天时间。
秀媛想起其俊在世时,其佳最讨厌碰药瓶罐罐,若看见她现在这么勤快,一定会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唉,如果其俊在就好了,她们就可以多一个人手,不会像现在这样动不动手忙脚乱、乱七八糟。
这种紧张的氛围下,曼迪和其俊的死带来的悲哀,正被渐渐冲淡。
陈若槐的药厂连夜开工,他常常夜宿在厂里监督、分配单子。连Cathrine都时不时跑到Michel的教会机构下面帮助安置难民的工作。
陈公馆里,如今只有英杰、曼卿两个孩子互相游戏,而大人们经常跑得不见踪影,比起一年前灯火通明、晚餐聊天时的热闹景象,整个公馆冷清许多。
全市都动员起来。
抗日“捐输处”每天人头攒动,捐献物资除了部队所需的食品、衣物外,连防御用品如麻袋、沙包、铁丝等均有,数量都非常大。人们街谈巷议的除了抗战,还是抗战,别的一切都不再那么重要。
(九)
这天趁中午吃饭的间隙,其佳神秘的把秀媛拖到圣约翰大学,说是张齐平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和她商量。两人坐在林荫深处的小亭子里。秀媛打量这所上海滩最著名的高等学府。虽然是美国人办的教会学校,但建筑却是不折不扣的中式风格,青砖绿瓦、飞檐翘壁,感觉宁静有致。
“来了来了!”其佳激动得拉她回身。
秀媛正奇怪她何必那么大惊小怪,却见张齐平身边另有一人,风格儒雅、气度不凡。看他与张齐平一路走来,颇有领袖风范,而平时气宇轩昂的张齐平此时却像个孜孜受教的学生正面对德高望重的老师,态度恭敬——当然,他本身就是个学生。
他们走入亭子,秀媛发现对方也在观察自己,那是一双深藏不露的锐利眼眸。
张齐平为众人作了介绍。
“这位是史秀媛史小姐。”
“史小姐,你好!”倒是很亲切的语气。看来,其佳和张齐平早就把自己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人家了,对方才那么笃定。
“这位是田翰年田先生,”张齐平顿了一顿,见秀媛专心等待下文,肃声道,“中国共产党第八路军驻上海代表。”
秀媛有刹那露出讶异的神情,很快又恢复常态。
“田先生,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态度落落大方,赢得对方的赞赏。
田翰年笑了笑,说道:“史小姐果然如传闻所言雍容大度。”
“承蒙夸奖,愧不敢当。”秀媛客气寒暄,“如今抗战伊始,国共两党齐心合力,田先生居其中,身负要职,为国为民,秀媛深感敬佩!”
“呵呵呵,史小姐过奖、过奖了!”田翰年见她年纪轻轻就恁般沉得住气,难怪小张会推荐她。想到这里,也就不再兜圈子,切入正题,“史小姐,今天请你来,实在有一件抗日的要事希望你能帮忙。”
“不敢,既然是抗日的事情,田先生请直说。”秀媛心想是否八路军缺药,希望能有舅舅援助?那样倒也不难。
可是答案出人意料。
“听说令舅是沪上最大的西药业老板,与青帮永联会有长期业务往来。我希望能通过你们,和永联会的常务副会长纪令辉先生见个面。事关八路军太行山抗日前线战士们的安全,这个不情之请,还望史小姐帮忙。”
秀媛看向一边的其佳,难怪她常常留意、打听自己和纪令辉的关系,果然是“告密”用的。其佳则不禁歉然,不自觉地朝张齐平处缩了缩,而后者也有些紧张她的回答。唉,秀媛暗自叹口气,既然事关抗日大计、前线战士,她当然只有帮忙一条路。
“田先生,我答应你尽量想办法为你们联络,但我不敢保证什么。毕竟,此事取决于纪先生。”
“这个自然。不过,我相信史小姐的能力!”
回去的路上,秀媛一声不吭。其佳有些着慌,讨好地道:“媛媛,好媛媛,你别生气!就当是我对不起你,你就看在抗日的份上别跟我计较了,好不好?”
秀媛真不知道说她什么好,反正气是生不起来的。
“要我不生气也可以——你老实告诉我,”秀媛忽然严肃地说,“是不是张齐平介绍你加入了共产党?”
“啊?!”其佳有些为难。但秀媛手上有重要“任务”,她不说不行。
“嗯!”其佳点头道,“张齐平一直是中共地下党员,负责学生会的工作。我是前一段由他介绍入党的,身份也没有公开。”说到这里,她也严肃起来,“虽然现在国共合作,但前景并不稳定。所以,媛媛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秀媛担心的正是国共合作的“前景”,一旦出现问题,那其佳怎么办?……可现在没有退路了。希望国共能一直合作下去。
“别人都可以不说,但纪令辉那里是非说不可的。”
其佳想了想,点点头。否则,媛媛怎么认识田首长?
秀媛想的却是,纪令辉还有个兄弟戴雨浓,是军统头头。
晚上,舅舅不在,住宿厂里。舅妈也不在,听徐妈讲是给舅舅送信去了。信是Laurent寄来的,他回法国已有一段日子,不知忙些什么。
没有人在正好,秀媛哄英杰、曼卿回房睡觉,拿了钥匙开车出去。手上有纪令辉在蜡芳菲路家的地址,这次去找他,可是有借口的。秀媛一路上忍不住兴奋的轻轻偷笑。
“喂!”纪令辉拿起电话,不知道谁会这时候打电话来?办公也有个时间啊。
“喂,是我。”
“秀媛!”她的声音真令人高兴。
“我有事找你,现在方便去你家吗?”
“你在哪儿?我来接你!”
“不用了。我就在你家门外的电话亭。”听得出秀媛忍着笑。
“你……等我!”匆匆挂掉电话,纪令辉急忙下楼。
打开门,看见电话旁的美丽身影,纪令辉竟错生梦境的感觉。月光如洗、月华如练,秀媛全身好似微微闪光,如同月亮里的仙女飘落世间。
忙到天昏地暗,现在才想起来,明天就是中秋节,难怪今晚的月亮这么圆、这么亮。可巧秀媛也来了,他愿意把今天当作团圆佳节。
走近她,两人忘情的拥抱在一起。仿佛相隔了一生一世。
说明来意后,纪令辉稍一思考就答应约见田翰年。如今全国各界一致抗日,他没什么好犹豫的。秀媛把中共八路军驻沪代表处的电话给了他。纪令辉也答应秀媛决不把其佳和张齐平的中共地下党身份透露给任何人,包括雨浓。
正经话很快都说完了,接下来该干什么?两人都有点尴尬紧张。这夜里,孤男寡女的,很容易浮想联翩,尤其他们都深爱对方。
秀媛假意环视他的屋子。这儿应该是书房,干净整齐,该有的一应俱全。可见令辉是真的常驻这里,——不知道他另一个家什么样子。女主人是苏青眉。好像有好久没想起她了,一想起来,秀媛还是嫉妒得要命。对,她私心里就是嫉妒她。以至于那天她和邢太太找上陈公馆,秀媛说话口气极冲,事后自己也觉得太过头了。这就是嫉妒的关系吧。
“想什么呢?”纪令辉从后轻轻环住她的腰。
秀媛一颤,随即靠在他身上,她想念这付宽阔的胸膛,日里、梦里。
“没想什么。”总不能说自己在嫉妒他太太,又在想念他的怀抱吧?丢死人了。忽然瞥见桌上有一张放大的照片,好像是一辆军用车。秀媛连忙问道:“那是什么?”
纪令辉放开她,拿来照片放到她手上,“我买的装甲车。”
“你买装甲车做什么?”秀媛好生不解。
“我说我要去打仗,你信不信?”纪令辉半开玩笑半认真。
秀媛倏得睁大眼,紧张的问:“你说真的还是假的?你,你莫吓我!”
纪令辉笑道:“骗你的,傻丫头。”
“那你买装甲车干嘛?”他这种人,看上去冷淡斯文,可难保会做出什么事来。
“这辆车是我买了送给淞沪战场右翼军的。前两天听说他们缺一部车。我找人弄来一辆。过几天正好有一批军中急需的通讯器材要送去战场,到时候,我就开着它去。”
“你要开车去前线?找人送去不就好?”现在仗打得这么急,万一……秀媛双眉微蹙。
“不用。”纪令辉坚定地说,“我是抗敌后援会的负责人,我去,就是要告诉前线的战士们,他们可以安心抗敌,需要什么,后方有我们全力支援!”
情不自禁的抚上他俊毅的脸颊,这种时刻,秀媛极想融化他的果决,但知道不可能。于是柔声道:“那你哪天去,告诉我。”
纪令辉亲吻着那柔软的掌心,应道:“到时候我打电话给你。你别担心。”
那晚,秀媛走后,纪令辉彻夜无眠。
那晚,回到家后,秀媛一夜辗转难眠。
人人都看那月亮。已经十四了,月亮就快圆了吗?
第二天,纪令辉马上约见了田翰年。
晋北前线的抗日战争打得十分辛苦。日本人武器先进不说,居然施放毒气!八路军太行山区的司令彭德怀老总出了名的爱兵如子,眼睁睁看着年轻轻的小战士们被毒气痛苦的折磨致残、致死,心疼至极。写信给上海的田翰年,让他无论如何要搞一批防毒的家伙用具,十万火急!
田翰年曾问过许多医院、厂家,都没有。最后,有人建议他找青帮的纪令辉,据说,全上海滩,就属他路道最粗。的确也是,白道、黑道、正道、歪道,什么路道他都有涉足。就像那辆装甲车,便是走私的武器里的一样。
纪令辉一听这种情况,立刻答应想办法。不到半个月,就从荷兰进口了成批1000套防毒面具,无偿捐赠给晋北前线的八路军,缓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他还主动询问田翰年,若有需要,尽管直说。后者想到,党组内设法出版的《西行漫记》、《鲁迅全集》等进步书籍,由于国民党方面的阻碍而滞销,如今抗日正急,广大民众也需要这样的精神食粮,便问纪令辉有否推广的方法?
“这个好办!”纪令辉几乎想都不用想,“你有多少书?全卖给我。上海各大租界的图书馆都有青帮的门徒,那里借阅的市民人数也最多,我把书弄进那里去,还怕没人看?何况如今国共合作,不会有问题。”
就这样,他买了大批中共出的书,烫上“纪令辉赠”的金字,捐献给租界内的各大图书馆,谁还敢说什么。
刚和田翰年约谈完,纪令辉从新亚饭店的二楼包厢走下来。一转眼,却看见底楼的茶厅里坐着秀媛和张齐平。两人面对面聊得颇为自在,不知张齐平讲了什么,秀媛“咯咯”的娇笑。而张齐平则说得更带劲儿了。
秀媛到底在笑些什么?那么开心,眼睛那么亮?纪令辉不自觉的蹙眉,冷淡中添上一片阴霾。看着他们青春登对的形象,他忽然冒上一股有生以来从未尝过的气馁——如果他们般配,那他有什么资格在意?吸了一口气,他转身步向门口。明天,他要开装甲车去前线,眼下战况正紧,万一途中有所不测,秀媛照样可以有人疼爱。奇怪,他向来自信,这会儿因为秀媛同别人说话、对别人笑,竟考虑到“不测”去了?他在动什么狗屁脑筋!
他身后的林默也朝茶厅瞥了一眼,面无表情地跟出去。
回到宅邸,兼目前的办公点,又有一堆事情!而他现在比较烦。
“辉哥,虞合擎老板不肯认购救国公债,说那是……”
“跟他说,如果想在上海过太平日子,就去买公债,买得越多越太平,否则后果自负!”
“辉哥,戴先生来过电话,说有事找你商量。”
“……”没人理这个小汇报员,他只好摸摸鼻子走了。
“辉哥,刚得到消息,驻守四行仓库的谢晋元军团缺乏食品,……”
“限你一天之内送20万只光饼过去,这种事还用问么!”
……
一票人离开时面面相觑,辉哥在新亚饭店吃了什么?鸿门宴?
“辉哥,……”这次说话的是林默。
“现在我想休息。”
林默像没听到似的,继续说:“史小姐的电话,我要讲你想休息吗?”
“接过来!”纪令辉咬牙道。
秀媛是为了明天他去战场的事,仔细询问了出发时间、地点。她还是很关心他的!
“我都准备好了,一大清早的,你不用来送我了。”纪令辉不想她辛苦。
“那我就不送你!”
“……”她就不会坚持一下己见?有点胸闷。
“明天见!”秀媛挂掉电话。
明天见?她不是不送他吗!
(十)
东方的天际微泛鱼肚白,秀媛就开车抵达出发地。起初差点不能靠近,青帮的人把守很严。恰好这时碰见林默,秀媛已经比较熟悉他了,他二话没说,叫人放行,秀媛一直把车开到纪令辉面前才停下。
走下车,秀媛和纪令辉看到彼此眼中的惊奇。
头一次见他戎装军服,一身铮铮铁骨不再被平日里的长衫掩盖。秀媛心中赞叹。
纪令辉也头一次见秀媛一身男装,衬衫、马甲、马裤、皮靴,不复平时的旗袍摇曳,没想到她也有这等风采。只是,她打扮成这样做什么?光为了来送他?
旁的人在林默的指挥下都识相闪一边儿去也。
秀媛先问道:“你怎么有军装可穿?”
纪令辉微笑,比平时越发迷人,“老早蒋先生送了我一个军中虚衔,没想到,今天倒派上用场。你呢?学花木兰从军啊?”
秀媛不好意思地垂首,轻声说道:“我不是从军,我是从‘你’!”
“什么?”
“就是说我今天陪你上前线!”秀媛坚决地说。不管怎样,她早已打定了这个主意。幸好昨晚舅舅没回家,否则,她今天大概不能轻易出门。既然人来了,怎么也要跟定他!
“不行!你开什么玩笑!那里是战场,你怎么能去!”纪令辉听懂她的话后,一时又气又窝心——昨天见她对别人笑,足足闷气了一天,现在看来实在不够风度——脸上却摆出不妥协的气势。
“你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秀媛卯足了劲坚持到底。
“我是男人!”
“我是女、我是中国人!”
“你……我说不行就是不行!秀媛,回去吧,听话!”纪令辉像在哄小孩子,他知道某些时候的秀媛非常“难缠”。偏偏他绝舍不得拿她怎么样。
眼见沟通失败,只好用最后一个办法。
秀媛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委屈地说:“你为什么不带我去?你是怕我有危险?可我同样担心你啊!叫我在这里眼巴巴的干等,我会心焦死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独自赴险?难道我,我还不够资格与你共患难吗?”
见她委屈的眼都红了,纪令辉马上放柔声音:“不是的,秀媛,不是的。你莫要胡思乱想,不会有危险。”
“既然不会有事,你就带我去,否则,就是你哄我!”秀媛不依不饶。
为难之际,林默过来,“辉哥,时候差不多了。”
秀媛两手并用,抓得他更紧。
看着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纪令辉明白除非他让秀媛伤心,否则不退步不行。既然舍不得她难受,那么,无奈的叹口气,纪令辉反手握住她的手,说道:“我们该出发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听他同意,秀媛高兴的笑,像个讨到糖吃的孩子,也许是一身男装的关系,今天的秀媛比平时更显活泼,可同样美丽得要命,叫人移不开视线。纪令辉暗暗释放了笑意。其实内心也是渴望她陪伴自己左右的。那就在一起吧!他相信自己能够护她周全。
一路上很顺利。右翼军总司令张奎早得到消息,沿途岗哨并未耽搁多少时间。哨兵们还对纪令辉行军礼,他也回他们军礼。虽然秀媛不了解军中行情,但看得出,总统送给他的“虚衔”不太低。
整个过程中,秀媛都立于纪令辉身旁,充当他的“秘书”。因为天还早,日本人尚未进攻,但整个战场到处都看得出浴血奋战的痕迹。
张奎对于纪令辉的“雪中送炭”非常感谢,连连要他转达将士们抗战到底的决心。从“八。一三”到现在短短一个多月,光他的右翼军便已补充了两次人马,战况的激烈由此可见一斑。还有援军在源源不断的调来。据说,现在投入淞沪战场的兵力人数已达将近70万,过全国三分之一兵力总数。
当然日本方面也是损失惨重。他们没料到这次中国真的敢于和他们硬碰硬死战,所以在兵源补充上曾慌过手脚。而且,由于中国军队的顽强抵抗,传言日本军的常规师团伤亡均超过全员三分之一,有些联队甚至全军覆没,如罗店南面的那场激战。
为此,张奎感叹地说,我们付出的代价极其之大。实际上,国军的伤亡人数应是日本方面的4、5倍。
亲眼看见、亲耳听到这些,秀媛只觉得眼睛热辣辣的。但同时,心中的信念也因而愈发坚定,这场战争,有这么多人前赴后继,无论多久,我们一定会赢!
张奎让纪令辉开他的座车回去。路上,秀媛反而少开口。纪令辉一头开车,一头注意她。
“秀媛,有没有吓着你?”
“没有!”秀媛自沉思中回神,忽然对他笑了笑,带来一种升华的美丽,“我记得你在电台的广播里说过,‘战争的最后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