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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第4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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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倭?通朝鲜?

    他不愿意有任何一个稍稍被天子怀疑的机会。

    当然若是林延潮极力为朝鲜使团陈词,天子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与朝鲜,倭国有什么瓜葛。

    林延潮出宫后,坐上自己的八人大轿。

    不得不说轿子确实比自己原先乘坐的马车舒服多了,一点也不颠簸。

    前面有下人喝道,官员百姓见了大轿自动避让到街道两旁。

    轿子如此舒服,林延潮坐在其中不久,即有些困了。

    半梦半醒间,他不知现在丰臣秀吉是否如历史上对关东北条家用兵,如何没有,也就是马上即将征讨明国。

    若是有,那么也是两三年后的事,但这时候,他若是能提前向朝廷预警,利用穿越者先知先觉的优势,让朝廷提前两三年就开始准备这场大战,无疑对于将来很有好处。

    不说输了,就算赢了,林延潮担心的是万一这场大战爆发,大明也是极大的削弱了国力,如此对于辽东的控制将会下降,那么会造成女真的崛起,再然后……

    这些事如同多米诺骨牌般,最后推演的结果……

    想到这里,林延潮突然从轿子上的浅寐惊醒,他想的第一件事是,我能做什么。

    我身为一名礼部右侍郎,正三品京堂,已是当今最有权势的几十人之一,但处于这个位置可以扭转国运吗?

    林延潮挑开轿帘,映入眼帘的是棋盘街的繁华,络绎不绝行人,琳琅满目的商货,耳里充斥着喧闹声。

    这些市民不会知道,国家的命运已是到了一个十字路口上。

    到底何去何从?

    “去会同馆!”林延潮吩咐了一声。

    一旁的陈济川以为自己是要听错了,确认了一遍方道:“转道会同馆。”

    会同馆位于皇城脚下的玉河以西。

    会同馆除了是贡使住宿的地方外,还有乌蛮驿专供贡使贩卖商品。

    至于北馆是专门接待大明北方的蕃国,如蒙古,女真,朝鲜。

    南馆接待琉球等等。

    其中以朝鲜馆最大最好,原因当然是明朝与朝鲜最亲近的缘故。

    民间有说法说明成祖朱棣的生母是朝鲜人,但是这个说法又有些站不住,因为若是真,以朝鲜的国家性格,应该早就大吹大擂,恨不得说的众人皆知。

    但朝鲜的史籍却没有半字提及此事。

    林延潮的轿子到了会同馆后,守卫的馆卒一见吓了一跳,这地方怎么会有大官前来。

    林延潮下轿后,守卫的馆卒跪地拜见,陈济川即道:“快去通报,就说是礼部侍郎到了!”

    馆卒一听当即吓了一跳。

    不久会同馆主事,大使,两位副大使以及几十名管理会同馆的官吏一并到馆门前跪迎。

    “不知部堂大人亲临,下官有失远迎!”

    众官员们一脸恭敬,他们归主客司管理,主客司现在又归林延潮分管,所以顶头上司驾临,他们各个双腿打颤。

    林延潮摆了摆手道:“起来吧。”

    众官员们都是站作一排,作点头哈腰状。

    林延潮道:“外国使者既千里来朝,即是朝廷上宾,大明乃礼仪之邦,当善待往来,尔等务需尽心尽力。本部堂今日前来视察公署,就为了此事。”

    众官员心想还有这事,一名侍郎前来巡查,实在是少有,就算主客司郎中也不会轻易前来。

    毕竟官员们都怕担心一个沟通外国的名声,官越大的官员越是如此,林延潮身为礼部侍郎不怕当这个风险?

    林延潮当下走进会同馆沿途巡视,对于馆里诸多番使,他也是一一询问。

    四夷馆的通译自在旁翻译,林延潮一路与不少番使相聊,一尽宾主之谊。

    然后林延潮来到朝鲜馆。

    会同馆主事低声对林延潮道:“朝鲜使团有两批,一批是去年十一月来京朝贺新年的,一批是光海君的人今年一月抵京的,现在住照房,因为身份保密,故而无人知晓。”

    林延潮点点头道:“不需要通报,我们直接去光海君下榻之处。”

    说完林延潮不顾嫌疑,直接走到了光海君所在的房屋。

    开门之后,但见一名穿着汉服的年轻人,正负手而立,几名侍从见屋子里突然来人,都是站了起来。

    但见这位年轻人看清了林延潮的官袍,然后问道:“来人可是当今礼部右侍郎林宗伯?”

    林延潮点点头道:“正是。”

    这位年轻人大喜道:“当年冬至宴上一见,至今数载,宗伯大人风采依旧!”

    林延潮笑道:“殿下你的汉语说得很好。”

    这年轻人笑了笑道:“不敢当,在下心慕上邦之文化,自幼学汉语,读汉书,更对于宗伯大人文章十分崇拜,你的每一篇文章在下都倒背如流。宗伯之名,无愧于当今文宗,我实是仰慕已久,今日不意在此相见,实慰平生之愿,请宗伯大人受我一拜!”

    说完这年轻人向林延潮长长一揖。

    林延潮见此不由笑了笑,没有料到这位光海君竟是自己的粉丝,崇拜到这个样子。

    不仅光海君,连他身旁的几名侍从听闻自己是林延潮后,眼中都是小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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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八十四章 密议() 
却说光海君对林延潮如此热情,也令林延潮确实有几分吃不消。

    通朝鲜的罪名,比起通倭也好不了多少。

    自胡惟庸后,大臣一律不许结交外国,这是官场上的铁律。

    当时林延潮为翰林时,在殿上得到朝鲜,琉球使者的一致称赞,者也没有什么,从天子而下,再到百官也不会误会你林延潮什么。

    因为你不过是一名小小从六品修撰,能与外邦有什么瓜葛往来的?你要出卖朝廷,根本还不够资格。

    但是今天不一样了,身为正三品大员,有资格参与廷议,又是负责大明外交口,林延潮若与朝鲜太亲近,不仅这个位子也就做不久,连乌纱帽也要丢。

    林延潮想到这里,对于光海君道“邸下言重了,本官此来是听闻你有要事禀告我大明天子,所以特来一听,一探是否属实?”

    听林延潮公事公办之语,光海君闻言收敛笑容当下称是。

    林延潮将之前董嗣成问他的话,对光海君又问了一遍,光海君一一答复。

    林延潮想了想问道“朝鲜上下对于倭国之态度如何?”

    光海君谨慎地道“回禀礼部侍郎大人,朝鲜上下对于倭国都是深恶痛绝。”

    林延潮道“深恶痛绝吗?那这对马岛岛主宗义调是倭寇的人,还是你们朝鲜的人?”

    光海君道“回禀礼部侍郎大人,当年世宗大王在时,挥一万七千之大军远征对马岛,从此对马岛宗氏臣服我朝鲜,并接受我朝官职,我朝也允许宗家总理本国与倭国之贸易往来,但实际上宗家明面上臣服我朝鲜,暗中又与倭国有所往来。”

    林延潮听了伸手一止道“朝鲜乃我大明之臣属,又何谈外藩臣服于朝鲜,邸下用词应当谨慎。”

    光海君立即道“是礼部侍郎大人,应作收服。”

    林延潮挥手道“继续说。”

    光海君道“后来因一些事,宗家与我们朝鲜关系日益疏远,现在宗家的当主是宗义调,有传闻此人娶了平秀吉手下大将小西行长之女为妻,所以可以视作宗家已倒向了倭国。这一次此人奉平秀吉之命,两次递交国书给父王要借道伐明。但父王一向忠于大明,绝对不会如宗家那样听从倭国之调遣。”

    林延潮点点头当下道“辛苦贵国国君殿下了,那有劳邸下将此事经过写作一份文书,并言明朝鲜对于大明臣属之心,本官当替你转交给我大明皇帝,到时候朝鲜一切之事,自然有我大明皇帝为你们分担。”

    光海君犹豫了当下道“回禀礼部侍郎大人,父王命在下出使明国,本是秘密之事,不可书于文字,再说递交文书,在下并没有这个资格。”

    林延潮摇头道“若是没有文书,只凭空口白话,我大明皇帝怎么会听信你们这片面之词呢?邸下若是你坚持无法开具文书,那么本官无法将此事上禀天子,更不用说接见了。”

    光海君皱眉道“礼部侍郎大人,在下虽不是朝鲜王世子,但也是王子,岂是信口雌黄之人,此次冒着倭国追究的风险来大明报信,足见我朝鲜对于大明皇帝的忠诚之心,若是侍郎大人质疑我之言,不肯我见大明皇帝,将朝鲜八道子民对大明的恭顺之心置于何地?”

    对方情绪有几分激动,林延潮笑了笑,伸手一按道“邸下是否将自己看得过高了,当年我太祖荣恩,赐海东一隅给朝鲜安身,已是天大的恩典。朝鲜对于我大明的忠诚之心,乃是理所当然,何谈拿来作条件之说?”

    “实话与你说,本官身为礼部侍郎,对于万邦与大明外交,不过是在下主理之一,朝鲜虽是海东强国,但也不过是大明的番属国之一,此事本官本不该亲自动问,但念在涉及倭国,邸下又是本官故人,故而这才亲自到会同馆见汝。”

    “若是海东君不愿意落于文字,那么本官也不会冒此风险平白将此禀告给大明天子,还请转道返回朝鲜就是,我礼部一定会备齐车马以礼相送。邸下一定要相信,这大明朝上下除了本官,没有第二个人会帮你们这个忙。”

    光海君愤慨道“礼部侍郎大人,你这么做是在误国知道吗?”

    林延潮先是笑了笑,然后脸色一变正色道“邸下,若是没有朝鲜正式文书,凭什么要本官替你冒此风险?你一个番邦小国的王子,我大明皇帝是你想见就见的吗?”

    光海君道“既是如此,在下立即回国就是,就当我们没有来过。”

    林延潮冷笑道“不送,随便说一句,历代朝鲜世子要继承朝鲜国君之位都要我大明册封才行,若你有意世子之位,如此表现实难令我大明皇帝觉得满意。”

    说到这里,光海君停下脚步。

    没错,历史上这位光海君就是亲明的。

    林延潮对外吩咐道“来人,泡茶!”

    光海君回到了座位道“礼部侍郎大人,可容在下与我朝鲜的官员商量一二。”

    林延潮宽容地表示道“这是邸下自由,当然可以商量,不过你的血书是一定要写的?”

    光海君讶道“什么?血书?”

    林延潮点点头笑着道“没错,血书!”

    在会同馆里耽搁了一个时辰功夫。

    林延潮方才朝鲜馆离开。

    光海君送林延潮出门时道“本以为林大人是如苏东坡那般的风流才子,但今日一见却是令人大失所望。”

    林延潮闻言问道“那在下是什么?”

    “权臣!”

    林延潮失笑,然后正色道“邸下的汉话仍未学到家,这比喻太不恰当了。”

    林延潮在朝鲜馆呆了这么久,会同馆里的众主事,大使,副大使们都看见了。

    会同馆主事亲自将林延潮送到大轿上,然后低声道“启禀部堂大人,这会同馆虽说我们礼部主理,但大使,副大使都是由兵部任命当差。”

    林延潮道“本官亲自来会同馆,就没想过避讳什么,兵部要说也就由他们说好了。”

    说完林延潮上了轿子,然后吩咐陈济川道“进宫!”

    顿了顿林延潮又道“你先去探听一下元辅在办什么事?”

    林延潮坐在大轿来到了宫中。

    林延潮先去东阁坐了坐,东阁是翰林院在大内办事的地方,都是往日同僚,于是就说了一阵话。

    谈笑风声之际,陈济川来到林延潮身旁低声道“元辅正在阁里办事,一会就要阁议。”

    林延潮点点头。

    过了一会,林延潮即前往文渊阁。

    文渊门前的司阍见是林延潮,当即殷勤上前笑着道“见过部堂大人。”

    林延潮问道“元辅在吗?”

    司阍陪笑道“正在与两位阁老阁议。元辅吩咐过了,任何官员不许打扰!”

    林延潮皱眉道“连本官也不许吗?立即去通报,本官有要事面见元辅!”

    司阍面色一僵,但见林延潮沉下脸来,连忙道“小人这就去禀告。”

    不久后文渊阁两扇朱漆大门开启,林延潮一甩袖子,大步流星地走到文渊阁。

    大门里有不少文渊阁的官吏,这文渊阁阁议仅次于廷议,高于部议。几位内阁大学士关起门来商量国家大事,何人敢打搅,就算再大的事都是停一停。

    众官吏都是战得远远的,但见林延潮就如此走了进来,见其气度,根本没有什么自己打搅了阁议的想法,林延潮就如此脚步带风,理直气壮地就走了进来。

    众中书,孔目,书手不少都是当年与张居正,林延潮在内阁共事过的,知道此子眼下风头正劲,大家都是退到一旁,让他直入阁中,连询问一声都没有。

    林延潮上桥后,但见文渊阁内孔子铜像前,三位内阁大学士按班而坐。

    阁内三位阁老见林延潮健步疾行而来,一并转过头看去。

    而林延潮此刻已在阁外站定道“礼部右侍郎林延潮见过三位阁老。”

    “进来吧!”

    林延潮入阁后站在一旁,首座上的申时行先道“沈归德告病在家,礼部无人做主,这时候你不在礼部坐堂,是何等要事着急禀告?”

    三辅王锡爵道“看着林宗伯火急火燎的样子看来此事非同小可。”

    次辅许国笑道“人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没料到这林宗伯上任后的第一把火就烧到我们这里来了。”

    二人都是笑了笑,而申时行却是端茶呷了一口,脸上没有笑容而是道“既然是我们几人都在这里,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当下林延潮将光海君的血书奉上,然后将之前倭国向朝鲜借道伐明的事说了一遍。

    听闻此事,许国,王锡爵面色凝重,但毕竟是宰相城府,并没有表现多少惊讶的表情来。

    申时行道“你将文书放在这里,先到一旁休息,我们几人议一议!”

    “是,元辅。”

    当下一名当值中书走了过来,请林延潮到一旁房间里坐着。

    然后申时行看向许国,王锡爵问道“两位怎么看这事?”

    “朝鲜世子以血书请大明援救朝鲜,此事不小,”王锡爵摇头道“但是贵州巡抚方禀告,播州那边杨应龙有叛乱之向,这边海东朝鲜又向我大明示警,难道要东西兵事皆起?”

    许国放下血书道“还有宁夏的火落赤部也不安稳,云南土司暗中也勾结缅国,这东西南北都有忧患。就说朝鲜国这事,别的不言,此人形迹可疑,先是在会同馆躲躲藏藏,要面见天子,我等不许后,又上血书。还是在林宗伯巡视会同馆的时候,着实令人可疑。”

    “而且朝鲜国并没有以国书照会我国,仅凭其王子一份血书,实在不值得我们大惊小怪,再说倭国并未出兵,可能只是恫吓之计。但是既有了血书,可见人家此来也不是空口无凭。”

    王锡爵道“维桢所言极是,不过我以为就算有万一的可能,朝廷也应该早做准备,未雨绸缪,至少先奏明天子。”

    申时行道“仆也以为此事很有蹊跷,倭国狼子野心不提也罢,朝鲜是否真心向我大明,也实难论断。”

    王锡爵道“所以不易公之于众,而且此事涉及军国大事,朝鲜王子又是秘密禀告,为免泄露消息,当以内阁密揭呈上。”

    这时申时行没有说话。

    许国道“元驭兄,此事涉及倭国,朝鲜两个邦国,务必谨慎。”

    王锡爵转头见申时行,许国二人的脸色,转念一想当即恍然。

    王锡爵斟酌了一番道“维桢担心的有道理,我记得你当年有出使过朝鲜,既然如此密揭由我来上好了。”

    说完王锡爵将血书拿起。

    申时行摆手道“元驭,此事你一人当之不起。”

    王锡爵抚须道“元翁,我没有出使朝鲜,而且在朝的时日也短,与朝鲜没有瓜葛,此疏由我来上再合适不过了。”

    许国道“元驭兄,听元辅之言吧。”

    王锡爵道“此事吾意已决。”

    申时行踱步道“不如以我们三辅的名义上疏天子,你们看如何?”

    ……

    阁议结束之后,林延潮坐在值房里等了一阵,但见这时候申九推门进来了。

    林延潮起身问道“申兄,如何阁议有结果了吗?”

    申九点点头道“你要办的事是有结果了。”

    林延潮闻言大喜“看来真要多谢恩师了。”

    “老爷已是走了。”申九叹道。

    林延潮闻言沉默了。

    申九道“官场上的事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朝鲜使团的事,可知老爷还有几位阁老替你当了多少风险吗?”

    “宗海兄,你为官这么多年,先做官,再做事的道理,用不着我提醒你吧。”

    说完申九长叹一声。

    次日,天子下旨决定从言官所奏,让礼部部议重拟张璁谥号。

    林延潮听到这个消息时,也是稍有些郁闷。

    张璁谥号的事是年前御史上疏的,之前内阁一直压着,现在不压了。

    林延潮与于慎行,还有四司官员就张璁谥号的事商议了半日。

    到了午后,这边内阁又来了公文让林延潮,于慎行,还有主客司郎中董嗣成进宫。

    这时候已是到了二月,京城了下了一点雨,天气寒冷。

    三人入宫后,随从都各自替他们打伞。

    于慎行一面走一面整理他的长须,然后与落后他半步的林延潮道“内阁也是奇怪,这谥号正议论了一半,就要我等入宫。什么事也不事先说了,神神秘秘的,其中内情宗海你可知道一二吗?”

    于慎行见林延潮有些神色凝重,欲言又止。这时林延潮开口“可远兄,眼下正堂告病在家,礼部只有你我二人主持,到时候你要助我一臂之力。”

    于慎行讶异想了想正要相问,这时候几名官吏已是迎面而来道“见过两位部堂大人,元辅请你们到阙左门。”

    阙左门正是廷议之处。

    于慎行心底怀疑,但也不会在这时候再问了。

    几人一路行来,广场上的青砖凹凸不平,过了几处坑坑洼洼的水洼,方才到了阙左门。

    几名官吏请林延潮他们到了阙左门旁的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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