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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为何读书()
三人通过姓名后,其余五名同寝也是开口。
“在下古田余子游,三位同窗幸会,幸会。”一名少年老成的同窗道。
“幸会。”林延潮,叶向高,陈文才拱手作礼。
一人道:“在下濂浦林璧清,幸会。”
此人应是本地林氏子弟。
“侯官黄碧友,幸会。”
“嘉登朱向文,幸会。”
“浦城于轻舟,幸会。”
陆续众人一一都通了姓名。
余子游开口道:“嗯,你们三人睡靠那边的铺头,取来新的草席,将行李都整到那去吧!”
听余子游这么比划,林延潮和陈文才都露出一丝不悦。
叶向高开口道:“余兄,请恕我直言,这里靠西,有西晒,夏天的时候很热的。”
余子游板起脸道:“我在书院读书三年了,年纪也是我最长,所以在号舍里由我来分配。如果你不满意,可以与山长和讲郎说。”
陈文才连忙上前劝道:“叶兄,先来后到,我们刚来,我睡最西头好了。”
余子游脸色稍稍缓了一些道:“这才像话,我们是老生,汝等是要尊敬前辈的。”
三人这才无话,各自整起自己行李来。号舍里没有衣橱,书柜。
林延潮先铺好草席,只能先将书和衣裳在草席另一头分别叠好。私人之物都是放在朝北面靠墙一侧,晚上头顶睡,身子是面朝南脚朝北的躺在铺上。总得说起来比大学寝室睡得条件差了不少,人与人要并头睡,若是掉个头来,对方的脚丫子足可把你熏死。别以为读书人,就讲干净多少了。
睡在林延潮两旁的是叶向高和来自浦城的于轻舟。
一旁林延潮这才整好,一旁于轻舟对林延潮道:“林兄,我先小人后君子,我一贯好洁,不喜他人碰我的床和东西,你稍稍挪过去一些,以后也讲究些。”
林延潮笑笑道:“好啊!”
“多谢林兄了。”于轻舟见林延潮丝毫没有着恼,松了口气,反而自己有些愧疚,不好意思。
“好了,要灭灯了。”余子游说了一声,即揭开灯罩,吹熄了灯火。
暗下来后,号舍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林延潮躺在床上,用手枕着突低声道:“叶兄?”
“何事林兄?”
“敢问你向高二字,是项羽的项,还是向背的向。”
“向背的向。”
“嗯,叶兄是福清县人?”
“不错。”
嗯,林延潮合上眼睛,心想身旁这人,八成就是历史上两度入阁,独相十三载的叶向高了。
叶向高问道:“莫非林兄认识在下,或者是家里的长辈吗?”
林延潮道:“叶兄,误会了,你这名字起得好。向高,向高,好好读书,日日向高!”
叶向高亦是道:“当年我祖父给我起此名时,也有此意。”
“好了,食不言寝不语,不准说话。”余子游的话从另一侧传来。
叶向高轻哼了一声。
“叶兄,我们初来乍到,不宜出头,免遭入众矢之。”
“多谢林兄相劝,我有分寸。”
听得叶向高答允,林延潮也不说话了,双眼合上,不多时即睡了过去。
次日天亮,林延潮整理好被子,还在洗漱,这时外面斋夫道:“林延潮,叶向高,陈文才,今日你们要向山长,讲郎行拜师礼,先至西塾一趟。”
林延潮三人听后不敢怠慢,连忙赶至西塾。
山长林垠乃是个和蔼老人,有长者之风。
林垠先领着三名弟子,先拜了了孔子,朱子,然后三人再向二人拜首,行拜师礼。
拜首之后,依规矩送拜师六礼,芹菜,意为勤奋好学;莲子,意为苦心教育;红豆,意为红运高照;枣子,意为早早高中;桂圆,意为功德圆满;干瘦肉条,是用以表达弟子心意。
然后书院山长讲郎向林延潮,叶向高,陈文才他们各赠一份糖和葱。糖有粘性,表示安心读书之意;葱与聪音近,葱形中通外直,喻学问贯通,做人正直。
如此拜师礼才行毕,林垠当下与他们讲了一番,读书做人的道理。
不说尊师重道四字,仅是对方举人出身,嘉靖十年乡试第五名的名头,既然说是最平常的话,林延潮等人也是洗耳恭听的。
林垠一些励学的话后,温和地向三人问道:“你们为何而读书?”
三人对望了一眼,林垠指了指陈文才道:“你先来说。”
陈文才一整衣襟,将右手向上一扬,目光与指尖平齐,朗声言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陈文才有几分搞笑,林延潮见众人却没什么好笑的神色。
林垠点点头道:“是横渠先生的名言啊。”横渠先生是北宋名儒张载,这横渠四句是他广为人知之言。
“你呢?”林垠点了点头叶向高。
叶向高毕恭毕敬地道:“依正道而行,守中正仁义。”
林垠笑着道:“然,近濂溪先生矣,不愧是桂山先生的佳儿。”林延潮知道濂溪先生是周敦颐,周敦颐除了一篇爱莲说名满天下外,最重要是开创了程朱理学,依正道而行,守中正仁义正是他的主张。
叶向高拱手道:“家父也常常在我面前提及山长。”
“好。好。”林垠笑了笑。
“那你呢?对,林延潮。”林垠看向林延潮。林延潮似察觉对方的目光中似有几分探究的味道。
林延潮想了下,放弃了数个一鸣惊人的答词,而是用一个中规中矩的答案:“先生为学,但求穷者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面面相窥。
林燎连忙道:“山长,此子初来乍到……”
林垠摇了摇手,咳了几声笑着道:“不知无妨,何况他说的是孟子之言,儒学的道统,由濂溪先生,明道,伊川二先生上承孟子的。”
林垠又剧烈咳嗽了几下,林燎给他端了杯茶喝下后脸色才好了一些。
林垠道:“老毛病又犯了,我们书院,乃朱子讲学之地,承袭儒家道统,非五经、孔孟之书不读,非濂、洛、关、闽之学不讲。尔等要记住了。”
“是。”
林延潮恍然大悟,原来山长方才问你们为何读书,不是随便作答的,而是有一套章程的。
濂江书院是当初朱熹讲学之地,当然传扬的是理学了。所以林垠才说,非濂学(周敦颐),洛学(二程),关学(张载),闽学(朱熹)不讲,而将民间盛行的王学视为末流。
不过理学好啊,理学是显学,也是官学,功名的敲门砖。林延潮虽尊王阳明,但王学可没办法,帮他科举登第。
当下拜师仪式结束,斋夫将三人领出了书屋,解释书院的规章道:“我们书院分外舍,内舍,上舍,尔等新来皆为外课生,在外舍从学,外课生不给银,若学业有进,升入内舍;内课生每月支膏火银三钱,内舍生学业有进,升入上舍,为上课生,每月支膏火银五钱。”
林延潮不由感叹,原来快慢班和奖学金制度,这么早就有了。当时如濂江书院这样的有名书院,都有官府的拨款,助学田的收入,并不靠弟子的束脩,不仅食宿免费,对于学生还有膏火银的补助。
林延潮看叶向高和陈文才的样子,显然是早就知道的样子,自己倒是消息落后了。
斋夫继续讲道:“另外学院,朔望课,师课半月一考,由山长出题,月课一月一考,由县学,府学教谕出题;官课,季课一年四考,由知县,知府,学政出题,以定尔等座次。其余我也不与你们分说,久了就自行知道了。”
斋夫走后,陈文才道:“季课,竟由知县,知府,学政出题考校,这书院未免太阔气了吧。”
叶向高道:“这还不好,不用到了县试,府试,院试之时,我们也知考官的出题路数,可惜一季一课,着实太少了。”
“林兄,你怎么看?对了,林兄似对书院之事一无所知,难道之前师长都没有与你提过吗?”
这就是寒门的先天差距,至少在关系门路上,较官宦子弟,商贾子弟要逊色一筹。
林延潮双手一摊道:“师长没有提过,所以还是要叶兄,陈兄多请教才是。”
叶向高,陈文才一并谦虚道:“林兄,不敢。”
第五十一章 外舍弟子()
叶向高,陈文才他们对书院底细,十分清楚。
书院分外舍,上舍,内舍。外舍有三十人,专课外课生,内舍有二十人,专课内课生,上舍只有十人,专课上课生。上课生,内课生都是书院最杰出的弟子,不少人都是过了县试,府试的童生,他们的目标当然是进学,中秀才。
至于外课生,大多还是没有考过县试,府试,有考过的也多是名落孙山。
外课生,上课生,内课生,依考试成绩排名,优秀者升补,不足者罢黜。
这快慢班的制度在现代,可是遭了不少诟病。可是在当时却是常制,说起发明者就是大名鼎鼎的王安石。
北宋变法,王安石将太学分为外舍、内舍、上舍三等,每月考试递补升降,废除科举,以此作为国家取士的途径。后这三舍升补法虽随变法失败被废除,但却被地方官学和书院采纳。
在宋明以科考为主的书院,多采用三舍法。
一炷香后,三人拿着书本来到地头。
一间门院上门匾上,挂着外舍二字,院子里有一间四面开窗,坐南朝北的大屋子。
大屋子面南三开间,中央是讲堂,左右两侧是厢房,三面围绕,书堂厢房外都有环廊。天井前栽着两株梅树,屋子门额上书着二梅书屋四个字,说得正是天井上栽得梅树,门额倒是写得十分应景。
二梅书屋内,坐得都是书院弟子,没有一人在交谈,都在认真的读书。三人见了这一幕,也是放轻了手脚,各自走到空着的案上坐下。
书屋没有椅子,弟子们都是席地而坐,坐在地上后,林延潮抬起头看着横梁,更显得厅堂高敞却大。四面也没有立柱阻隔,不仅一眼看到讲案上,四周弟子的肩背都能看得见。
这书屋由于是独栋一间,四面采光直接照入,窗明几净的,感觉很好。比起光线昏暗,空气潮湿的洪塘社学的讲堂,条件果真好了不止一筹。
不过可能一个课堂内,容下三十人的缘故,桌案倒是比洪塘社学小了许多,只有半人宽。林延潮随身携来的书不够铺在案上,只能放在案几底下和两旁,这样就不能伸腿坐着了,只好盘起腿来坐在席上。
前后左右都是挨得很近,眼下他周围的弟子,都是埋头看书,讲堂里一片宁静,只听到翻书时的沙沙声。
即便是外舍,弟子这等专注学习的态度,就胜过洪塘社学不知多少,
林延潮轻手轻脚从书袋里取出一个竹筒放在岸上,竹筒盖上盖子,里面装满水,口渴时可以拿来喝。林延潮发觉明朝读书人都没有课堂上喝水的习惯,大概是怕水容易打湿了宝贵书籍的缘故。
他们都是宁可下课时,跑到外面水缸舀水来喝的。林延潮打开竹筒,喝了口水,将手擦拭干尽这才坐定后。
他左右瞧了一眼,一旁的弟子都是合着《孟子》一书,对着《孟子集注》在看。
孟子是四书里最难的一书,太祖朱元璋就不喜欢孟子,而作为应试书籍,孟子里被删减了不少诛一夫之类不利于皇权的话。
林延潮心想大概是等会要讲孟子,于是从书袋里讲《孟子集注》放在案上摊开。林延潮一入学,书院就给了他一套私坊刻的四书章句集注。
这是濂江书院自己版的书,用发黄的竹纸作的,虽谈不上太好,但线装,版刻都十分精细,而且书里错漏,谬误都很少。
虽说是一本新书,从无人用过,这让喜欢读别人注释的林延潮有些失望。不过重生后两个月以来,看了不少古文书后,林延潮也是开始十分习惯起来,整篇不加句读,音切的书来已不算麻烦,若是白一些的文章,看起文言文有时还白话文更顺溜。
翻开书,书页上带着芸草香,芸香可以辟蠹,所谓书香门第,书香就是芸草香。
书页翻过,纸张脆响,林延潮立即无比专注地读起来。
重生以后,他随时都可以,进入这种浑然忘我的读书境界。心无杂念,忘记时间的感觉,仿佛如老僧坐定,整个人沉浸于书海之中,这样的感觉实是无比美妙。
早读自学了莫约一个时辰,讲郎林燎才进来。
讲郎林燎是国子监贡监出生。
要知道监生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如张享那般凭着父荫入监的荫监,就算没有功名的童生知道其出身后,明面上恭敬,但背地里都会呵呵两声。如林燎这般的贡监就不一样了,只有府学,县学中生员中的廪生才有资格入贡。
林燎作为贡监,从学历上来讲,碾压举人以下一切。林延潮听说,林燎监生肄业后,外放任县学教授,专注五经,教导生员。
林燎干了两年,因有政声,朝廷升运司判官。林燎却很任性地说了一句,吾安能舍青衿对驵马会也。这句话大意就是,我宁可在县学里教生员(青衿),也不愿意去和那市侩的商人打交道。于是林燎辞官不干了,回家教书。
贡监的水平就已经如此了,若是山长林垠,嘉靖十年的乡试第五,他的学问又到了什么程度!
林燎检查完课业后,直接开讲,讲得是《孟子》七篇里,第一篇前半部梁惠王上。林延潮还没有学到孟子,但对于这一篇却不陌生,里面有一章,寡人之于国也。
寡人之于国也,尽心焉耳矣。河内凶,则移其民于河东,移其粟于河内;河东凶亦然。说的是梁惠王说自己对于国家治理十分尽心,河内遇到饥荒,就把那里的老百姓迁移到河东去,把河东的粮食转移到河内;河东遇到饥荒也是这样做。
林延潮就拿这一篇说事,当初写了惠王乃小国之诸侯,在灾荒时,犹能移河内之民,以就河东之粟,今皇上为天下之共主,岂忍闭闽县之粜,以乘侯官之饥。这一大段话给周知县,为他解了燃眉之急,也为本乡百姓作了一番事。
事实证明,读书还是很有好处的,特别引经据典起来,就能为自己言辞增色不少。
作为书院讲郎,林燎并非一味地教大家,科举应试的办法。他对学生传道时也常说,我讲书时,尔等往自己身上体贴,这句话与你相干不相干,这章书你能不能学,是否可法可戒,说与两条,令之省惕,他日违反,即以所讲之书责之。
尔等记住,我讲书首先要你们学古代圣贤读书立身之法,功名才是末流之用尔,读书为学切不可舍本逐末。朱子说过,举业不患妨功,惟患夺志,你们一定要戒之慎之。
林延潮听了不由赞许,这两句话,才是读书人真正的气度,追求于功名,但不为功名所累,凭此就不枉自己拜在此人的门下。
林延潮一面看书,一面就里面的意思,一步一句的琢磨,但是今日自己来的匆忙了,预习得不够。所以林燎讲得七成林延潮都听不懂,这好比初中生,骤然到大学讲堂听讲微积分一样,都是双眼一抹黑。
但自己听不懂,别人听得懂,说明林延潮距外舍同窗的差距还是有点大。
林延潮索性拿起笔来,拿起笔来蘸墨,在书中留白的地方将林燎的讲的记下。以往他读书时候就有记课堂讲义的习惯,眼下即是听不懂,就果断记下来,留着课后再慢慢揣摩。
一旁同窗见了林延潮这奇异的举动,都是不了解,因为他们都有四书的底子,孟子都至少读过两三遍了,不似林延潮这般第一次读。
见林延潮在奋笔疾书,林燎扫了一眼,于是将语速放慢了三分。
讲了一个多时辰,林燎合卷,让弟子们理书,林燎的规矩是晚上前理书完毕,明日后再教《孟子》梁惠王下。
过了一会,悠然的钟声响起,午食时间到了。退堂后,林延潮将讲义附在书里夹好,收拾了一下桌面,顺手拿起竹筒。去耳房旁的水缸里舀水,这水缸里每日书院的水夫都会将水打满。
众弟子们都是走出讲堂放风,再勤学的弟子,坐了这么久了也是疲倦了。林延潮打量过去,外舍弟子虽说三十人,但年纪都不大,多是与自己差不多,最大差不多十四五岁这样,最小的也有十岁。
然后膳夫就挑着午食的担子,来到书屋。
外舍没有食堂,书院弟子们就从膳夫那取过食盒,林延潮看了两块大肉包子,一块拳头大的馒头,还有一小碟配菜的酱菜,有荤有素还是不错的,就是可惜没有汤,只能用竹筒喝水。
第五十二章 大宗师弟子的光环()
二梅书屋后,正有一处亭子。
于是林延潮端着食盒到亭子那,而其余弟子多是贪方便,直接在廊下用饭。
外舍弟子里,也分了好几个圈子。
余子游,黄碧友,于轻舟等人自是一个圈子,陈文才也腆着脸凑了上去,叶向高也有几个官宦出身子弟聊天。
林延潮暂时没有找圈子打算,毕竟成人的阅历在那里,遇到什么事,自己有办法解决,用不着求人。只要待人以真诚,以后慢慢总能交到朋友。
吃完饭,林延潮回到讲堂温书。
林延潮拿着书本读了起来。眼下时间很紧,今日教的还不会,明日又要教新的,这就难办了。
林延潮索性林燎白日所教的,先通背一遍,背书一贯是林延潮强项,不到一个时辰,林延潮已是将孟子一篇大三千字的梁惠王上,通篇背下了。
背下孟子后,林延潮将孟子放在一旁,再将朱熹作的《孟子集注》拿出,对着书,边理解边背,将集注里关于梁惠王上的部分背完了。二者背得滚瓜烂熟后,他将林燎白日所讲记下的讲义拿来看了一遍,与自己所背的融会贯通。
他不知不觉将别人三四日要背的课程,一个下午就背完了,而且林延潮试过后,自己背完简直过目不忘,本来记忆有一个遗忘的过程,但林延潮没有。两个月前背得内容,现在仍清清楚楚的记得,且一字不差。
吃过晚食,掌上灯,林延潮休息了一阵,也是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