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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怒的葡萄-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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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吃了一惊,价钱太贵了,她记得一磅只要一毛五。那人吃吃地笑着说:“也贵也
不贵,你到镇上去买,少说要用掉一加仑汽油。”同样的理由,一毛二一个面包这
儿要卖一毛五。妈发火了,“这些东西不是每一样都得花一加仑汽油去运呀!”那
人开心地笑了:“我们是卖东西,并不要买东西。如果我们要买东西,话就不这么
说了。”妈还想买点土豆,这儿土豆得卖两毛半五磅。妈说:“够了,我知道镇上
的价钱。”那人说:“那你就到镇上去买吧。”妈捺住火气,温和地问:“这铺子
是你开的?”“不,公司的。我不过在这儿做事。”妈又问货价是不是公司定的?
来这儿买东西的人,是不是都跟她一样生气?那人迟疑了一会,只好说是。妈就问
:“因为这样,你就拿人开心吗?”那人看着妈,没回答。
    妈要了四毛钱肉,一毛五面包,两毛五土豆。她知道汤姆想喝咖啡,一问价钱,
最便宜的要两毛。正好一块。妈说:“我们七个人干活就挣这一顿晚饭。包起来吧。”
交了条子,拿起四个包,她又想到煮咖啡没有糖,汤姆喝咖啡要放糖的,就跟那矮
子商量先赊一点,随后再把条子送来。那人先说不行,这儿不允许这么做;后来从
自己口袋里拿出一毛钱丢进现金出纳机,宽慰妈说:“总算解决了。你下回拿条子
来,我再收回这一毛钱。”妈接过一小袋糖,说了声“谢谢”。走到门口,她又回
转身去说,“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天天都体会着这个道理。要是遇到了困难,有什
么需要,那就去找穷人帮忙吧。只有他们才肯帮忙,只有他们。”汤姆、奥尔、爸
和约翰叔叔走出果园的时候,夜已经深了。吃过晚饭,汤姆想去外面看看,刚才吵
吵闹闹究竟是怎么回事。爸累得腰痠背痛,而且怕惹是非,不去。约翰叔叔也不去。
    奥尔只想在附近走走。汤姆就独自往大门走去。
    穿过收割了庄稼的田野,爬上一道堤坝,他看见了那高高的铁丝网大门。
    有个声音问:“哪一个?”汤姆站定了不动。一个拿枪的人走过来,一道电筒
光射到汤姆脸上。“上哪儿去?”“散散步。不行吗?”“回去。要不我就吹警笛,
把你抓起来。”“我走就是了。”他默默地往回走了一段,然后弯下身子走进田里,
终于到了一道绷着五条带刺的铁丝的篱笆眼前。他仰面躺下,把头钻到最低一条铁
丝下面,双手托住那根铁丝,两脚在地下一使劲,身子就溜了过去。他正想站起来,
一群人在公路边走过,等他们走远了,才起来眼在后面走。
    公路上有座水泥小桥,一条小溪在桥下流过。溪旁有个帐篷,一个男人坐在帐
篷前的一只木箱上。汤姆走过去打招碍:“你好。”那人问:“你是谁?”“过路
的。”“这儿有你的熟人?“没有。跟你说我是过路的。”帐篷里探出个头来,
“什么事?”汤姆一见喊道:“凯绥!哎呀,凯绥,你在这儿干什么?”凯绥也喊
起来:“怎么,我的天,原来是汤姆·约德呀!
    进来,汤姆。进来。”方才那个人问:“你认识他?”“认识?怎么不认识!
    认识多年了。我是跟他到西部来的。进来吧,汤姆。”凯绥抓住汤姆的胳膊,
把他拉了进帐篷中间点着一盏灯,有三个男人坐在地下。他们疑惑地抬起头来。一
个面容憔悴的人向汤姆伸出手:“见到你很高兴,我听凯绥说过。这就是你说的那
位朋友吗?”凯绥说:“是的。就是他。”接着问汤姆一家人在哪儿,他上这儿来
干什么。
    汤姆告诉凯绥,他们听说这儿有活千,就一家子都来了。
    一批州警把他们赶进农场,摘了一下午桃子。进农场的时候他看见一群人在外
面大叫大嚷,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才出来看看究竟。他问凯绥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凯绥朝前探过身来,黄色的灯光落在他那高高的苍白的额头上。他说:
    “监狱真是个有意思的地方。我本来象耶稣那样,到荒野里去寻求真理。有时
候几乎也体会到了一些道理。可是进了监狱,才真正懂得了真理。”他那双眼睛又
锐利,又快活。“大牢房里经常蹲满犯人,老犯人出去,新犯人进来。我跟他们每
一个都谈过话,有的是酒鬼。可是大多数是偷了东西给关进去的,偷的多半是他们
急需的东西。他们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你明白吗,汤姆?”汤姆说:“不明白。”
“你知道,他们都是好人。他们变成坏人,无非为了太穷,他们需要东西。于是我
渐渐明白,所有的乱子全是穷惹出来的。现在我还没把这个道理分析清楚。有一天,
他们给我们吃馊豆子。有个犯人吵起来,可是没人理会。
    他拼命地嚷,又有个犯人嚷起来,我们大家都嚷了。一片叫喊声,就象要把牢
房喊炸了似的。这一来倒有了结果:他们跑来,换了些东西给我们吃。你明白吗?”
“还是不明自,”汤姆说。
    凯绥双手托着下巴,“我跟你说不清楚,得亲自体会到才行。”汤姆说:
    “你还没告诉我这儿出了什么事呢。”那个面容憔悴的人说:“罢工,我们罢
工了。”汤姆说:“五分钱一箱的工钱少是少,不过还可以混口饭吃。”“五分?
他们给你们五分一箱?”那满面愁容的人问。汤姆说:“是呀,我们挣了一块半。”
帐篷里突然鸦雀无声。凯绥呆呆地望着帐篷外一片茫茫的夜色,沉默了一会儿才说
:“汤姆,我们也是上这儿干活来的。他们先说给五分,到了这儿只给两分半了。
这点儿钱连饭也吃不上,要是有孩子,那就——我们说不干,他们就撵我们,所有
的警察都来对付我们。现在他们给你们五分了。你想,等破坏了这场罢工,他们还
肯给五分吗?”汤姆说:“不知道。”凯绥接着说:“你得注意。我们想方设法住
在一起,他们赶我们,把我们拆散,打得我们落花流水。我们支持不久了,有些人
两天没吃东西了。你今晚上打算回去吗?”“要回去的。”“好,你把这儿的情形
告诉里边的人。说他们让我们在挨饿,同时也在他们自己背上戳了一刀。等人家把
我们收拾了,工钱马上就会跌到两分半。”“我告诉他们,可是不知道行不行。从
没见过那么多扛枪的人,恐怕连说话都禁止的。里面干活的人一点儿空闲也没有,
老低了头,见了人连招呼都不打。”“想法子告诉他们吧,汤姆。只等我们给赶走,
他们马上只能挣两分半了,你知道两分半是怎么回事——要把一吨桃子摘下来装好,
才能挣到一块钱。不行,这干不了。””我一定想办法告诉他们。”凯绥问起汤姆
的妈。汤姆说妈很好,她很喜欢那个收容所,那儿有洗澡间和热水,没有警察,大
伙儿当自己的警察,也不出什么乱子。他们在那儿住了一个月,只有一个坏蛋,大
家把他赶出了收容所。凯绥听了兴奋得两眼发光,对大伙儿说:“我早跟你们说过,
警察惹出来的乱子多,平息的纠纷少。汤姆,听我说,你设法叫里边的人出来。现
在桃子都熟了,只要出来两天就行。”汤姆说:“不会出来的。他们能挣丑分钱,
别的事儿就一概不管了。”“可是到他们起不了破坏罢工的作用那时候,就挣不到
五分了。”“他们不会明白这个道理。我爸就不肯干。我们没有东西吃了。今晚上
可吃了肉,多是不多,总算吃到了。你想爸肯为了别人,自己不吃饭吗?”凯绥感
伤地说:“我希望他们能明白,只有这样办,他们才有把握吃得到肉。——唉,有
时候不免寒心。我认识一个人,我坐牢的时候,他给抓进去了。他要组织个工会,
已经成立起来,自卫团把它破坏了。你猜怎么着?就是他原先出力帮助的那些人把
他抛弃了。大伙儿都不理他,生怕让人看见跟他在一起。他们说:‘你走吧,你在
这儿对我们有危险。’唉,老弟,真叫人伤心哪。他却说:‘你要是懂得这事的意
义,就不会怎么伤心了。譬如法国革命吧,那些个想出革命主张的人都给砍了脑袋。
事情总是这样的,理所当然,不足为怪。干这种事不是为了开心,原是不得不干才
干的,这是你的本分。你看华盛顿吧,革命搞成了,那些王八蛋后来却跟他作对。
林肯也一样,也是那班人嚷着要杀他。理所当然,不足为怪。’”汤姆说:“这倒
不象是开玩笑的话。”“当然不是。这个坐牢的人说:‘总之,尽自己的力量干就
是了。只要看到这一点就行:每次都前进了一步,也许会倒退一点儿,可决不会完
全退回原处。这是有事实可以证明的。这么一想,就觉得很有意义了。就是说,从
表面看好象白费气力,其实不会的。’”这时候,坐在帐篷外面守望的人拉开了门
帘,“我好象听到什么声音,仔细一听,又什么都听不到了。”面容憔悴的那个人
走了出去。一会儿,他朝帐篷里说:“凯绥,把提灯拧息了。快出来吧,出事了。”
凯绥拧息提灯,摸索着走出去,汤姆跟在后面。
    帐篷外蛙声一片,还有尖利的蛐蛐声,在这些声音之中,夹杂着很轻的脚步声,
仿佛四面八方都有人往这儿走来。那面容憔悴的人低声说:“打那桥洞里钻过去,
那是条出路。”他们悄悄地沿小溪走到桥洞跟前,弯下身子钻进黑沉沉的桥洞,到
另一边才直起身来。
    “他们在那儿!”一声尖利的喊叫,两道电筒光射到他们的身上,迷住了他们
的眼睛。“不许动!”黑地里传来声音说,“就是他,那个脸上发亮的王八蛋!”
凯绥的呼吸急促起来,他说:“听我说,你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们在当帮凶,
叫人家的孩子饿死。”“住嘴,你这个赤党王八蛋!”一个矮胖子拿着根白色的新
铁锹柄走到亮光里来。
    凯绥继续说:“你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那矮胖子抡起铁锹柄打来。凯绥
一闪,那根粗大的木棒打中了他的额头,喀喇一声,他往旁边一歪,倒出光圈外面
去了。
    “哎呀,乔治,你把他打死了。”“拿电筒照照看,这王八蛋真是活该。”电
筒光照到了凯绥给打碎的额头。
    汤姆低头看看牧师。电筒光掠过矮胖子的两腿和那根铁锹柄。他悄悄跳过去把
铁锹柄夺到手,第一下没打中,只打着了肩膀,第二下却狠狠打中了那家伙的脑袋。
矮胖子跌倒在地,他又在那脑袋上揍了三下。一刹时电筒光乱晃,只听得一阵阵叫
喊声和矮树林里嚓嚓的跑步声。他骑在矮胖子身上,一根木棒打中了他的头,这一
棒是斜打过来的,他觉得就象触了电似的,于是弯下身子沿小溪跑去,劈里啪啦的
脚步声紧跟在他后面。他一转方向钻进矮树林,躲在野葛丛里。脚步声近拢来,电
筒光往小溪下游照去。他爬上坡顶,钻进果园,还听得叫喊声和向小溪下游追赶的
脚步声。他弯着腰跑过已经锄过的田地,钻进农场的篱笆,然后俏悄趴下,大声喘
气。趴了很久,他才定下心来,摸摸麻木的脸和鼻子。鼻子打破了,血沿着下巴直
往下淌。他慢慢爬到水渠边,用冷水洗了洗脸,从衬衫后面的下摆上扯下一块布,
蘸了点水,按在鼻子上。
    乌云飘了过去,满天繁星,夜又沉寂了。汤姆小心地走近住地。一个看守似乎
听见了什么,喊道:“哪一个?”汤姆连忙扑倒,一声不响。电筒光从他上面掠了
过去。他悄悄爬到自家门口。门嘎嘎一响,妈沉着而又警觉地问:“谁?”“是我。
汤姆。”“喔,你快睡吧。”汤姆没睡着,受伤的脸恢复了知觉,打破的鼻子肿了,
痛得浑身发抖。
    他定睛望着窗外,只见天上的星星往下落,渐渐不见了。
    黎明终于到来。妈头一个起身,然后喊起爸,让他凭条子去杂货铺赊点玉米面
和猪油。两个孩子也都醒了。妈向床垫望了一眼,约翰叔叔已经醒来,奥尔还睡得
很酣。
    妈两眼转向汤姆,望了一会,连忙走到他身边,“汤姆,这是怎么回事?”
“嘘!小点声。我跟人打了一架。”“汤姆!”“我实在忍不住,妈。”妈跪下来
问:“你又闯祸了?”过了许久他才回答:“是的,闯了祸。我不能出去做工了,
我得躲起来。”两个孩子爬过来,瞪起眼睛关切地望着汤姆。“他怎么啦。
    妈?”“别闹,洗脸去。”他们退开去,靠着墙坐下。
    妈问汤姆:“厉害吗?”“鼻子破了。”“我是问这场祸事怎么样?”“喀,
这场祸事可不小!”奥尔睁开眼睛望着汤姆,“你闯了什么祸?”约翰叔叔也问:
“怎么啦?”爸正好买了玉米面和猪油回来,就问:“什么事?”汤姆用胳膊肘撑
起身子,一会儿又躺下了,“哎呀,我浑身没劲儿。我马上告诉你们。孩子们怎么
样?”妈对蜷在墙边的两个孩子看了一眼,“你们洗脸去。”汤姆说:“不,还是
让他们听听。他们不知道反而会乱说。”他说他去看外面出了什么事,不想遇到了
凯缓。凯绥在领导罢工。那些家伙来抓凯绥,用铁锹柄打碎了他的脑袋。他气坏了,
夺过铁锹柄,打翻了一个家伙。
    妈憋住气。爸发呆了,小声问:“打死了吗?”“我——不知道。我气坏了,
想打死他。”妈问:“你让人家看见了吗?”“不知道,我想是看见了。他们用电
筒照我们。”妈注视着汤姆的眼睛,呆看了一会。她让爸劈几个木箱当柴火,好做
早饭,爸几个还得会做工,又关照露西和温菲尔德不许说出去,自己就生火,和面,
煮咖啡。
    劈好柴火,爸走到汤姆身边,说:“凯绥——是个好人。他干吗要管那些闲事?”
汤姆闷声闷气地说:“他们来这儿做工,原说五分一箱。”‘咱们挣的是五分呀。”
“不错。可咱们干的是破坏罢工的事。他们只给那些人两分半。”“那连饭也吃不
上呀。”“他们就为这个才罢工的。罢工昨晚上给破坏了,说不定今天咱们就只能
挣两分半了。”“唉,这些王八蛋——”“是呀!
    爸,你明白吗,凯绥终究还是个——好人。他躺在那儿,脑袋给打扁了,血往
外直淌,天哪!”他用两手蒙住了眼睛。
    约翰叔叔问:“我们怎么办呢?”奥尔已经起来,哼了声说:“我打算离开这
儿。”汤姆说:“那可不行,奥尔。我们现在少不了你,我就需要你帮忙。我现在
出了事,只等能站起来就要走的。你要留下来照顾卡车。”“我可不喜欢干这个。”
“没法子,奥尔。这是你的亲人,你能帮助他们。我却要连累他们的。”奥尔忿忿
地嘀咕着:“不知道干吗不让我去车行找个活干。”“以后再说吧,奥尔。”外面
传来好些汽车慢慢开动的声音,爸到窗口望了望说:“新来一大批工人。”汤姆说
:“我看罢工准给破坏了,今天就只能挣两分半了。”“那可是拚了命也吃不上饭
呀。”“吃落地桃子吧,那也能填饱肚皮。”妈开口了,“听我说。今天买了玉米
面,还有玉米糊吃。等攒下了买汽油的钱,我们就走。这儿不是好地方。我也不愿
意汤姆一个人流落在外。”“不能这么做,妈,我要连累你们的。”妈绷紧了脸,
“就得这么做。快来吃吧,吃了妈去干活。我洗洗脸就来。咱们得挣点钱才行。”
三个男人带着两个孩子先走。妈拿了杯盘到汤姆跟前,让他吃点东西。
    汤姆痛得没法吃。妈就在他床垫边坐下,止汤姆把昨晚上的事情再说清楚些。
    凯绥干什么来着?他们干吗要打死他?汤姆说:“他只是站在那儿,几支电筒
光照在他身上。”“可记得他说了些什么?”“记得。他说:‘你们不该叫人饿死。
’那胖子就骂他是赤党。凯绥说:‘你们不知道自己干的什么事。’那家伙就下毒
手了。”“他就是这么说的吗——‘你们不知道自己干的是什么事’?”“是的。”
“可惜奶奶听不到这句话了。”“妈,当时我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不知不觉就干
了,简直没想到自己会干这种事。”“你做得对。我巴不得你没有这么干,巴不得
你不在场。可是你干的是该干的事。我找不出你的错来。”汤姆打算当夜逃走,不
要连累了一家子。妈苦苦劝他留下,说一家子原是个整体,现在不了。奥尔一心想
独自去找出路,约翰叔叔勉强撑持着,爸失去了他的地位,算不得一家之主了;一
家子散了,不象个家了。她始终想把这个家撑持下去,可不知道怎么办。罗撒香快
生孩子了,还没有个家,露西和温菲尔德愈来愈野,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听了妈
的诉说。汤姆答应留下,虽然他明白是不该留下的。
    妈放下心来,让汤姆好好睡一觉,关照罗撒香,有谁来的话就说汤姆病了;稍
稍收拾一下屋子,就赶去干活。
    汤姆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几乎要睡着又醒了过来。罗撒香躺在自己的床垫上
问他,是不是杀了人?他叫罗撒香别这么大声,会让人家听见的。罗撒香嚷道:
“我怕啥?那位太太告诉我,犯罪是要报应的。我想生个好孩子,还有什么希望?
康尼走了,我又吃不到牛奶。现在你又杀了人;我的孩子能好得了吗?我知道,会
成个怪胎。怪胎!”汤姆爬起来,走到她跟前,“别嚷!”“走开,你不是头一次
杀人了。我看都不要看你!”罗撒香用毯子蒙住头,神经质地呜咽起来。
    汤姆咬住下嘴唇,慢慢走到爸的床垫边,床垫下压着支又长又重的来复枪。他
拿起枪,退开枪膛,见里面装着子弹。于是回到自己的床垫上,把枪放在身边,躺
下来。他用毯子盖住受伤的脸,叹气说:“天哪,天哪!”又有汽车开来,传来谈
话声:“多少人?”“三个。给多少工钱?”“两分半。”“这连饭都吃不上呀。”
“我们只出这个价。南边来了两百人,都愿意挣这份钱。”“可是,先生!”“工
钱又不是我定的。愿干就干,不愿干请便。”“就两分半?”“是的。两分半。”
汤姆矇矇眬眬睡了一阵,一个悄悄的声音把他惊醒。他摸着枪,掀开盖在脸上的毯
子,只见罗撒香站在他边上。就问:“你要干什么?”罗撒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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