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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团长我的团 (全本)作者:兰晓龙-第1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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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着他们,我躲在一辆停在路边的卡车之后,我从反光镜里也看着自己。
  我从没意识到他们俩这样相象,一样的青春,一样对生活充满着渴慕……我瘸着,佝偻着,看见一张在生活和岁月中变得暴戾的脸。眼里栽种着无法消逝的失望和忿恨。这个人从多年前就相信自己只是一具行尸,有魂的人做着没魂地事,它甚至不信自己能和父母一起生活。
  小醉把张立宪推了一下,在那里发脾气:“说了不要这样挑嘛!硬要跟出来,又什么忙都帮不上!”
  张立宪就站起来。叉一叉腰,发一发狠,决定帮小醉讨价还价:“老子在前线打仗卖命,买你个小菜……便宜下子嘛。”
  卖菜的于是也发狠:“这样讲,你连挑子抬去好啦!”
  于是张立宪又受小醉挤兑:“有这样还价的嘛?瓜兮兮的嘞……”
  我瞧着张立宪又窘又享受地戳在那里发呆,我又好气又好笑。又想哭。一个没了魂的小鬼在痴望着俗世凡尘。
  小醉和张立宪还在那块演着那出过家家一样的小剧,看来张立宪打定的主意是帮倒忙也好过不忙。而小醉就能干得很了,指点着,数落着,抱怨着——在我跟前她一向是做什么都错的。
  小醉在发火,那样的恼火从不对我发,因为瞧着我她的心倒先碎一半软一半。她对四川佬发,一个女人下意识总会明白,这个男人会对她一生一世的娇宠呵护——就算她没意识到她的下意识。
  后来他们终于打赢了那场对黄瓜将军和茄子元帅的大战,他们从车边走过。
  我不在车后,我拖着我的跛脚颠簸在巷道里。
  死啦死啦正襟危坐,一边偷眼扫视几天没来的院子,似乎没有改变,又有些什么细微处变了,变了的东西说不出来,只有我父亲还死缠烂打地磨在旁边要书,迷龙老婆在收拾家务,雷宝儿一直小眼溜溜着这个已经不再陌生了地陌生人,已经习惯了,所以并不妨碍他的玩耍。
  我父亲一只手就只管伸着:“书!”
  死啦死啦就玩涎脸:“啊哟,拉在一个去不得的地方了,拿不回来。”
  我父亲气得要跳:“哪里?哪里啊?总拿得回来吧?好好成套子的书就被你去了头,你去了头试试!”
  死啦死啦:“对过南天门山顶上,日酋联队长的指挥部。”
  我父亲于是哑了然,一张脸倒有一半是个哭相。
  死啦死啦:“恭喜老爷子,这个孤本是玩断了头啦,可是独一份的。后人打扫战场,瞧见孟氏藏书一册,老爷子可不就名垂青史啦?”
  我父亲:“我要那个名垂青史做什么?”
  死啦死啦:“你倒细想想,不错地。连您儿子带您老,都为抗战出了力。”
  我父亲居然真就细想了想,居然想得脸上就若有若无有了点笑纹,还要绷作一脸怒相:“……罚你再找一本同样地来还我!”
  然后他回屋了,反正他这为上人的也不用跟小辈讲个礼貌。死啦死啦开始把一个茶杯吸在嘴上,扯开了两只耳朵跟雷宝儿演猪八戒,雷宝儿拿了小棍叮叮当当地敲。
  迷龙老婆把一壶刚泡好地茶放在桌上:“团座喝茶吗?”
  那种例行几乎不用去看了,死啦死啦只是从嘴上拔下了茶杯:“随便什么都好。”
  他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今天的茶很正,又没有他熟悉的东西。
  死啦死啦:“茶中无物,且听下回。
  迷龙老婆没理他,倒是从茶盘中又拿了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她拖了凳子,在对桌坐下。从来没有过的举动,死啦死啦倒忽然有些不自在起来,本来正坐的,装作逗雷宝儿,侧了身子坐着。
  迷龙老婆:“团座今天碰上了什么事情?”
  死啦死啦只冲雷宝儿打着响指,雷宝儿也没理他,他形同逗自己玩:“什么事?饱食终日,没事情。”
  迷龙老婆:“不大一样。”
  死啦死啦瞧了瞧自己,甚至掰开领口看了看:“哦,洗澡了。上回那个澡还在怒江里洗的,有光阴了。”
  迷龙老婆:“不是。”
  死啦死啦:“……换衣服了。”他开始干笑:“八百年没穿得这么端正过,像人,有点象人。”
  迷龙老婆:“不是的。是一个草菅人命的男人找回了自己的野心,他好像又有得可玩的了。”
  死啦死啦:“……雄心都早已经丧尽了,又哪里还剩得有野心。”
  迷龙老婆:“你现在就是一副又要去征讨杀伐的样子,心里装着很多事,再不用为小事计较。你又有了一个团,是不是?”
  死啦死啦不由得惊诧,他认真地瞧了瞧迷龙老婆,如瞧一个巫婆。
  迷龙老婆:“迷龙以前老这样夸你,他说团长真了不得,打没了一个团,又划拉出一个团。”
  死啦死啦就只好笑笑,皮里阳秋,很不爽利:“……还没有。”
  迷龙老婆:“那就是快有了。就又要有一帮人,拥在你周围。你什么都没有,可你顶天立地,又能翻天覆地,这是你爱做的事情,让他们把你当他们,把你的想入非非,当了他们的想入非非,最后你勾不勾你的手指头,他们都心甘情愿去死,一千个,一万个,还不都是一样。”
  死啦死啦:“这是……战争。”
  迷龙老婆:“战就快打完了,你也这么说,那你怎么办?……谁都想过点正经日子,除了你没人爱疯疯癫癫打打杀杀。你还会把他们绑在你周围的,跟绑壮丁有点区别也就是不用绳子。迷龙说,所以这就是将才。”
  死啦死啦不吭气,僵在那里,僵了那么久,雷宝儿也对他失去了耐性,跑到院子里去玩皮球。死啦死啦抱着头,一双肘子做着支架,撑着颗迷茫得就要化成青烟的脑袋。
  迷龙老婆:“……其实迷龙从来就不爱打仗,他怎么也要跟你们一块呆着,就因为他喜欢跟你们一块呆着。”
  死啦死啦侧了侧头,就看见迷龙,迷龙就站在院子里,好像从来就没离开过这个院子。那个无忧无虑的死鬼在看他的儿子玩球,球向他滚了过来,迷龙低下身子,想用手拦住皮球,但球和追在后边的雷宝儿一起从他的身上穿过,于是迷龙也传染了与他相仿的神情。
  死啦死啦转回了头,惊慌地看了迷龙老婆一眼,是的是的,他第一次看见,他嚷嚷得欢,现在他终于看见,他看迷龙老婆时带一种“你看见了吗?”的表情,但他没吭气,其实他是个无神论者。而迷龙老婆根本没往那里看,她不需要看。
  迷龙老婆:“我天天都看得见他,光天化日也是一样。这是他的家,你想着他,就看得见他。”
  死啦死啦没说话,他的手碰到了茶杯,茶杯就发抖,杯面上泛起了波纹,不是害怕,而是冰凉,一个世界被翻覆了,却又不给任何新的,那样一种冰凉。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很多时候他木然地看着迷龙老婆,而迷龙的老婆同样木桅,有时候他去看迷龙,迷龙清晰得甚至比生前更加清晰,迷龙坐回自己生前未完成的活计上时有点忧郁,因为他已经永远不可能让自己的家有他吹嘘过的排水檐。
  “走吧,你走吧。”迷龙老婆说。死啦死啦很迟钝地看了看她,像看一个鬼魂一样。活人和死人一样的眷恋和感伤。
  死啦死啦:“……你走吧。”
  迷龙老婆:“走吧,别总来看你已经炸平了的地方。日本人都不这么干。”
  死啦死啦:“……你走吧,换个地方。他在你心里了,在你心里就可以了,可你不能跟个死人一起过日子。”
  死啦死啦早已经站了起来,因为迷龙老婆已经逼了过来——雷宝儿在玩球,迷龙一无挂碍地在那里琢磨怎么继续自己未完地活儿——死啦死啦也不知道逼过来的是个生人还是鬼魂,他们俩说话都像是在对着空气臆语。
  迷龙老婆:“快走吧,跟死人一起过日子是你这种人给我们的赏赐。”
  死啦死啦:“别呆在这地方。人活了,心倒死了。”
  迷龙老婆:“是你的心死了。快走吧。趁着你还算是个好人。”
  她推擞他,死啦死啦迷迷登登地想找个倚靠。一切倚靠都很脆弱,他抓到了他的茶杯,把那个脆弱的瓷玩意儿举在他和迷龙老婆之前,如同索要又如同终于找到一个凭仗。
  茶已经喝空了,只剩了些茶叶。
  迷龙老婆:“没有了。毒药喝完了。我原谅你了。”
  她推着他,把他从堂屋一直推过院子。推向院门。死啦死啦瞪着她,瞪着迷龙,瞪着雷宝儿,他虚弱得要命,手上抓着一个空空的茶杯。
  最后他被推到了院门前,门虚掩的,迷龙老婆帮他把门打开。
  迷龙老婆:“走吧,别再来了,我原谅你了。”
  他被轻轻推出了院门,他站在门坎之外。门坎之内也许是他所有的旧日,他呆呆地瞪着迷龙老婆,也瞪着她身后的——迷龙在那里打量着自家地屋檐,一切象他生前一样,只是他的世界似乎与世隔绝?这个爱死了自己小命地妖孽。
  迷龙老婆:“我原谅你了。我在你身上闻到迷龙的味道……死人的味道。”
  门关上了。上了闩,死啦死啦呆呆地瞪着门,门里边有一个活的女人,和她死去的丈夫,有一个活的孩子,和他不在地老爹。
  死啦死啦呆呆地瞪着那道门。浑身瘫软。
  我带着我的沮丧回来。我远远就看见死啦死啦用一种见了鬼一样的步伐逃进巷道里,那不奇怪。几乎是每回来之必行。我追在那家伙身后,那家伙倒溜得比兔子还快,我刚跑到巷角他已经转了下一个拐角。
  我:“你不要跑!全颠下去吐都吐不出来!”
  没得回应。我追着那家伙,那家伙跌跌撞撞,有时失魂得撞在墙上。他整个就一只被烟熏晕头了的苍蝇,可就这样,我一个瘸子又如何追得上两腿完好的人。
  后来他消失了,迷龙的家就在禅达这座无墙之城的边沿,我跑到了巷道的尽头,看见巷头尽处,城外远处碧绿油油的农田。
  我从巷道里跑出来,看见他呆戳在城外的荒草地之间。本地人一向愿意把死人丧得离住家近点,于是他也站在荒坟之间,一场拖得太久地战,冤死的鬼魂自然新添不少,他站在叠叠的坟堆和墓碑之间,长明灯和残香冒着冉冉的烟。
  我愣了一下,但尸堆里爬过的人,真拖具死尸来怕也只会让我愣得一下。我猛扑了过去,捶他的脊背。
  我:“你吐啊!再不吐出来就全完啦!”
  我使了那么大力,他被我捶得直咳嗽,佝偻起来,我仍在猛捶,他被我捶趴下了,也就再也不起来了。他抱着一个坟头开始嚎啕。
  现在我真有些愣了……不带这样的。
  我:“你是要水?我去找水!”
  没有理我。只有嚎啕。
  我:“……这是谁的坟啊?你跟做孝子似的?”
  他嚎啕,嚎到拿脑袋撞坟头上的新土:“不知道!……只是一个死人!死了那么多人!”
  我很疑惑,我扳起他的头,那颗头眼泪鼻涕加了杂草坟土,真是不像人样,哪个嚎丧地都比他好看,但我真切地担心着:“……那个刁妇是不是给你把药换啦?!”
  死啦死啦:“没有啦。喝完啦。没有药啦。”
  我扳住了他的头,凑到他嘴边去闻。是的,没闻着那种辛辣得让人作呕地气息,倒是泡温泉留下的那股子硫黄味淡淡地还在。我放开了他地头,不用担心了,我悻悻地找了个洁净处坐下,好容易穿上新衣服,得爱惜。
  我:“上等人的味道嘛。还发什么疯?吓死我了。”
  死啦死啦:“……我被原谅了。”
  我傻笑,因为他经常就跟我们这样傻笑:“无聊。”
  死啦死啦:“我们去哪里?”
  我:“不知道。是你蹦出来的,你说,你给我们领道。”
  死啦死啦:“……我是个天才。什么短兵相接,百战百败。全是放屁……让事情是它本来该有的样子……我是这么一个天才。”
  我蹭过去瞧他,他趴在坟头上,呆呆痴痴的,却说着这么句话。
  我:“这么狂?”
  死啦死啦:“我在心里是跟自己这么说的。”
  我嘿嘿地笑:“本来该有的样子?你记得本来该有的是什么样子?”
  死啦死啦:“草是绿的,水是清的,做儿女地要尽个孝道。你想娶回家过日子的女人不该是个土娼,为国战死地人要放在祠堂里被人敬仰,我这做长官的跟你说正经话时也不该这么理不直气不壮。人都像人,你这样的读书人能把读的书派上用场,不是在这里狠巴巴地学作一个兵痞。我效忠的总是给我一个想头。人都很善,有力量的人被弱小地人改变,不是被比他更有力量还欺凌弱小的人改变。”
  我:“你就一直在欺凌我们这些弱小。”
  死啦死啦:“我只想你们变上那么分毫。”
  我:“你说的这些东西我要问兽医有没有看得到。”我对了空中嚷嚷:“兽医,你看到了吗?”我低了头对他笑:“你瞧,做了鬼都看不到。别发浑了,起来起来。铁拐李拐起来。”
  他把自己撑了起来,这回是他跟着我,很能满足我的虚荣。我们在荒坟里觅着路。
  死啦死啦:“我很清醒。”
  我:“得啦得啦。清醒糊涂都不过是咱们在自以为是。”
  死啦死啦:“去哪里?”
  我:“饿啦。去吃虞师座赏的饭。去收容站。”
  死啦死啦:“干什么要去收容站?”
  我:“因为我们只有收容站。”
  死啦死啦:“收什么?收的什么?”
  我:“收我们磨成了针尖子的那点雄心。”
  死啦死啦:“容什么?”
  我:“容我们这些针尖子。谁也不服谁,永远针尖对麦芒。”
  死啦死啦:“你为什么不服我?”
  我:“因为你跟我一样糟糕,比我还糟糕……你有完没完?”
  死啦死啦:“那你干什么又要容我?”
  我:“……因为你比我还糟糕。跟我一样糟糕。因为你容下了我……还有,你再说我撕了你的嘴。”
  死啦死啦:“烦为什么要了?”
  我怪叫一声,扑了过去,形同自己找跤摔,他弯了下腰,让我冲在他肩上。然后把我抡在坟头子上。
  死啦死啦:“打不过干什么还要打?”
  我揉着我的腰。这一刻我觉得我被郝老头附了体,仅仅在腰的感觉上:“……聪明人干嘛要说蠢话?”
  死啦死啦:“禅为什么要达?”
  我爬起来在荒草间寻觅一件武器。我找到了一条树棍子:“等着啊,小太爷这就把你该得地给你。”
  死啦死啦笑着:“如果把我该得的给我,我就只好在南天门上挖一辈子的坟墓。”
  于是我便举起了树棍子挥舞:“我让你瞧瞧啥叫本来该有的样子!”
  他呀呀地叫着逃跑,两只手臂张开了如飞鸟一样。我呼啸着在后边追杀。
  我只知道事情现有的样子,搏命地时候已过,日子像是河流,什么也不须做,只要等着上流的那条船淌到你面前,好好地把它抓住——这叫苦尽甘来。虞啸卿是那条船,漂到我们从几千个死鬼中走出的十几个活人跟前。
  张立宪偷偷地推门进来,并且忙于收拢那脸怔忡的神色,他总做这种脱裤子放屁的事情。这里的瞎子都知道他每天回来时有一多半的魂还在异地。
  然后他便吓了一跳,因为所有人都坐在这屋里,看着我在一块板上拿煤灰刷刷地写。
  余治忙着拖他坐下:“有事情。有大事。”
  张立宪便心不在焉地瞄了眼我,又看看低着头给狗肉理毛地死啦死啦:“有多大?”
  余治:“正在写。”
  我把板端了过来,先扫了张立宪一眼,我的恨意还没去尽,可现在要说地不是这。我让大家看我刚写的板,老规矩,对一多半是文盲的群体你还得出声念。
  我:“我——们——吃——够——了——……”
  立刻便嘘声一片。
  克虏伯:“我吃不够。”
  丧门星:“人活一口气,有气就要吃饭。哪里吃得够?”
  我把板子调过来,接碴的话写在那边了:“——皇——粮——吗?”
  就沉默很久。一个个瞪着那块板,后来阿译开始嗫嗫嚅嚅。
  阿译:“孟烦了,你给大家解释一下好不啦?”
  于是我开始解释。我模仿着虞啸卿、死啦死啦和我自己,尽量让这看起来像一场玩闹,弟兄们也笑得很给脸,尽管他们知道这并非玩闹。
  虞啸卿这娃越来越象唐基。唐基很有数太有数,虞啸卿也越来越有数。他知道一切都已注定,我们将在后天接受授勋和授衔,没去走他搭的桥,可我们将成为这场战争中第一批被授勋的人。
  我:“……有空把你们那身皮都扒下来洗洗,后天就都不是叫化子啦。”
  他们已经不再笑了,而是满脸谨慎地听着,谨慎得就像头上顶了一碗惟恐摔下来的水。我在地上拣小石头子儿摔克虏伯的一身肥膘,因为那厮已经开始脱衣服。
  阿译:“我用完了我的肥皂……谁有肥皂?皂角子也是可以的。”
  他们窝窝囊囊地就往外拥,倒像这几年握地不是枪杆子而是锄头。没说是,也没说不,我在他们后边豪气干云地吵吵。
  我:“是爷们就说是或者不!别给我听娘娘腔的会意格!”
  沉默。我对着十数尊沉默的屁股,屁股们沉默,因为赧于认同。
  丧门星:“……我有皂角子。得我先使完了才给你。”
  然后他们又活了过来,嗡嗡着出去了。我最后看见的是落在最后的张立宪和余治,余治又在垂泪了,被张立宪拍打着肩。
  我:“……娘的,硬骨头是因为没得第二条道走。我们都比自个想地还贱。”
  死啦死啦往后一仰,收容站的好处就是这个。你往哪一仰。哪儿就是床。
  我:“你洗洗睡吧。”
  他蹬掉了鞋子,照我蹬了过来。那是嫌我多话。
  我:“哦,不用洗啦。
  咱们今天已经洗得转世为人啦。”
  于是我成功地挨到了另一只鞋子。
  烈日炎炎,李冰一边擦着汗一边小跑,他的目标是那支穿着军装的乐队。
  李冰:“奏乐!”
  于是咚咚咚,铿铿铿地便开始演奏起来,虞师就算七拼八凑了一点总也是个美装师,奏的就算跑调了点总也是西洋乐曲,洋洋洒洒的一首《轻骑兵进行曲》。
  我们戳在那,站了个拉稀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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