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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团长我的团 (全本)作者:兰晓龙-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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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那四颗药全倒在手掌上,团弄着,这是我最后拥有的东西。嚼掉了它,嚼掉了我和世界最后的联系。
  我把它们全放进了嘴里,嚼着,很苦,药味可称辛烈。
  郝兽医看着我嚼药时扭曲的表情,提醒我:“吃太多了。这药反应大。”
  我乐了,“你这时候还装什么医生?”
  郝兽医说:“我就是医生。”
  “我要是蠢得什么都信了,就会信你是医生。”
  “你不会用最后的时间来跟我打嘴仗的。”
  “我就是要用最后的时间来跟你打嘴仗。”
  但是他不理我,他和阿译耳语,阿译从衣服上撕下了一些布给他,他去包扎那个跟着阿译冲击未遂的伤员。
  我看着他们忙活,不忘自己的刻薄本色,“以后我们的墓碑上写着,他们有一条裤衩——如果我们有碑的话。”
  他们无动于衷,我嘴再损也损不过即将来临的死亡。
  我们出去不得的门就在一支歪把子机枪的准星之下,那枝枪架在树杈上,封锁我们的日军连拿枪的力气也都省了。
  我们相邻的建筑发生了一次更大规模的爆炸,一角屋顶被炸飞了。我们所在的地方冒着烟,烟与雾绞在一起,冒着火,让我们像在黑夜中呆在一座灯塔之下。
  远远的有汽车的引擎声。
  我们都在呆呆地等着这房子坍塌,没人在哭但又每个人都在哭,因为烟雾已经彻底弥漫了这栋建筑,每个人都在咳着流泪。
  康丫居然还在跟人要东西,不过这次他要的比较特别,“有种的没?给我一枪得了。”
  迷龙站起来说:“好啊好啊,我喜欢痛快人。”
  他说成那是真成,拿着步枪就瞄住了康丫的脑袋。康丫倒也冷静,仔细端详了一下枪口,说:“算了算了。”
  迷龙为之气结,“你崩死我得了!谁能痛快点儿?”
  他气不过,迷龙气不过的时候一向觉得得做点儿什么,他去砸门,拿枪托砸不开索性拿肩膀撞,我们看着他的徒劳,那家伙从门上被弹回来。
  蛇屁股劝阻他:“弄不开的,我试过。”
  不辣更实际,“弄开也没用,这屋子没窗。”
  但迷龙发了邪劲,他又猛撞了一次,又被弹回来,他肩膀上已经明显地肿了一块,那家伙操起枪,对着锁头砰砰地来了两枪,再撞,再被弹回来。
  “东三省要以后就姓了日,你他妈就给我开不开!”迷龙发狠了。
  真是疯子自有疯子的招,我们看着他一头扑了过去,那扇薄铁包着的门居然直直地倒下,连门枢都被他撞脱了,迷龙一头扎了进去,我们听着来自里边的木头碎裂声。
  我们从那堆木箱碎片中把迷龙拽出来,那家伙还有点儿发晕。我们打量着这间被他撞开的房间,这地方像它的外观一样,明显是英军的一个简易仓库,这间屋大半物资已经被搬空,迷龙撞进来正好撞在剩余的那半角物资上——某些对东方很有雅兴的英国军官收罗的缅锦一类的,用木箱草草盛着,现在那些木箱已经被迷龙撞塌撞碎,郝兽医好心地给迷龙拔着扎在身上的木刺。
  蛇屁股抱怨,“什么有用的都没得。”
  不辣看着同样透进这屋的烟雾和火苗,提醒道:“把门装回去!一点就呼呼烧。”
  迷龙可算费力不讨好,撞开了门还要往回装,蛇屁股几个帮着他把门往回搬,但迷龙忽然想起啥来,把搬半截的门一扔去捣腾那些花里胡哨的织物。
  险些被砸了脚的康丫抱怨:“有嘴的没呀?放手你要说啊!”
  我一直在门口悻悻地看着,“迷龙,阴间的黑市花布好卖吗?”
  但迷龙根本不搭理我们,他扯了一截缅锦,往自己身上一缠,他向我们转过身时就活像个托钵僧一类的人物。
  “老子不咋想光着死。”说完他阴着脸出去了。
  我们呆了一会儿,然后都开始动作,不辣几个没什么想象力,像迷龙一样拿布在身上缠,郝兽医不想太像个印度托钵僧,像缠绷带一样地缠。
  郝兽医看着康丫,“你象个缅甸人。”
  康丫还嘴,“你那是老不死的裹尸布。”
  这时候其他人也相继进来和出去,显然是被迷龙提醒了,我们瓜分着布匹,后来阿译也悄没声地进来,他也知道光着腿穿上衣不好看,给自己缠了个裙子。
  我拿着比他们都少的一截布,在倒在地上的门上找到一个钉子头,我就着那截钉子在布料中间撕开了一个口子。
  一边忙活着裹尸布我一边觉得很好笑,觉得悲哀和荒唐,不光着死掉在我们心里居然这么重要。几年来我想这件事已经想得脑袋上快开了一个口子-我们所在意的到底是什么?
  我拿起一截被他们扔在一边用来捆布匹的绳子,就着布上的口子套进了自己的头,然后把绳子绑在自己腰上。
  我的一直沉默的同僚哑然地回头看着我。他们沉默了一会儿。
  不辣赞叹道:“娘的,他成地主老财了。”
  郝兽医点头,“连坎肩都有了。”
  康丫也四处找绳子,“这小子是聪明。”
  大家都开始去抢绳子,因为布肯定够,绳子却肯定不够。
  然后我们听见屋外轰鸣的汽车引擎声,和一个用日语大叫着“乌哉(万岁)”的声音——我们都打过仗,不懂日语但至少懂得这一句,我们也都能听出那里边的狂热。
  我们花花绿绿聚集在同样花花绿绿的迷龙身边时,他正拿着枪看着外边——当然,聪明到并没有靠近门——从我们有限的视野里,外边仍是大雾,而车声在外边奔蹿迂回,东边在乌哉,一会西边也在乌哉,伏击我们的日军也在狂热地响着乌哉,听起来我们像是被足足一个中队的狂热日军给包围了——当然,一个中队或半个小队,最后的结果对我们不会有什么区别。
  康丫迷惑地问:“搞什么玩意儿?”
  不辣说:“围我们的鬼子都死脱了,叫魂呢。”
  我们只好装没听见,这样美好的愿望当然不会是真的。
  “我看他们是要冲锋。”阿译瞎猜着说。
  我语中带刺地说:“不该冲的时候来个万岁冲锋,如此这般这指挥官跟我方战术就是棋逢对手了。”
  阿译只好青着脸当没听见,连郝兽医也只轻咳了一声,被他害惨了的我们是不会为他打抱不平的。而现在那乌哉的声音已经完全来自一个方向,我们所正对的前方,尽管我们只能往那片看见大雾茫茫。
  迷龙对外喊:“出不来气了就赶紧归位!回你们那岛上去嚎丧!”
  他真是个惹事精,他刚喊完那边机枪就响了,轰轰地响了一个长连射,我们吃过苦头的全都以最快的速度闪回房中,那个连射停了,却没有子弹扫射到我们,我们探头,枪这回响了一个短点射,偏高的火线几乎把阿译给报销。
  然后安静了下来。
  我们屏着息,一片死寂。
  一个人跳下车,我们可以听得出他在换着弹匣。架在枝杈上的三八步枪仍瞄着我们出不来的门,他没动手,低下头瞄了一下。
  我终于探了一下脖子,从门框给我的有限视界中看见雾里一个影影绰绰的影子,我能确定的只是那家伙持着一挺机枪。我看了一眼阿译,“他们真要冲进来。”
  阿译的表情像是死了。
  迷龙浮现出一副笑容,当他打算把谁往死里揍时就会是这种表情。“进来就对了。”他舔了舔嘴唇,“在那边只好揍你们这帮王八孱蛋,来这才有鬼子杀。多有得罪啦,弟兄们。”
  如果没听错,迷龙是在道歉。那意思就是说我们中没人相信自己还能再多活五分钟。
  我站了起来,瘸向这L形走廊的拐角处,迷龙愣了一下,没说话跟着,当看见我藏在拐角里,他乐了,我发现连同阿译在内,我们仅存的二十出头的人也跟了上来。
  迷龙看出我的心思,“多干一两个?”
  我简单地嗯了一声。
  于是迷龙向所有其他人挥着手,“后边猫着去。我们死躺了,你们上。”
  大家已经没得选择了,于是很听话,这地方实在没什么藏身处,他们只是把自己放在一个可能避过第一阵弹雨更便于扑上去用牙撕咬的位置。迷龙夹塞到了我的前边,不辣在我后边,我们三个看来将是第一批死的。我不放心地看了眼阿译,他现在看上去倒也平静了,用双手握着他的手枪,虽然没举起来,但枪口确实没指着我们,而是指着拐角的方向。
  我捅了捅迷龙,向他伸了一只手。迷龙稍后明白了我的意思,他腰上别着撬棍,手上拿着没下过刺刀的三八枪,他一个人占有了全体三分之二的武器,还特无辜地看着我,“你要啊?”
  我问他:“你不指望你被机关枪扫的时候,我只能在旁边对日本人吐口水吧?”
  迷龙乐了,“那倒挺像你干的事。”
  我有点儿气结,但那小子下了三八枪的刺刀给我,他寻思了一下,干脆把那支枪也递了过来,我很振作地去接,但他是把步枪交给了不辣,这让我有点儿发愣。最有用的武器并没交给我,我发现我不比阿译好多少,我出了最多的主意,却并不被信任。
  迷龙拔出了他的撬棍拿在手上,那玩意儿对他的距离和身板来说确实都更加合适。不辣迅速检查了一下他的枪,把枪背带解了下来,犹豫一下,交给豆饼,“等我们都死了,你上去勒。”
  康丫探出头问:“有我的没?”
  不辣回头骂道:“生得比驴还笨。你待会儿问鬼子有我的没?”
  康丫辩解道:“天地良心……”
  “闭嘴!”我喝止了他们死到临头的辩论。
  好吧,他们闭嘴了,我知道他们只是想缓解一下紧张,我们这样贫着开始,也就这样贫着结束……
  一个人影和他的机枪一块在门口晃荡,我听见一声轻轻的咳嗽。
  那双脚在门外轻轻地停住,从声音我们听得到他在吸气,吸进这仓库里呛人的烟雾,以便让自己前行时不受太多干扰——这是一种很古怪的处事逻辑,但是他成功了,又轻轻咳了一声后他便可以压制住了。
  我们也在轻轻地咳,我冲身后那一片狠狠地挥着拳头,让他们捂住自己的嘴。
  那双脚踏了进来,在墙上的弹孔前停顿了一下,在迷龙撞开的门前又犹豫了一下,但基本没有停滞,他越来越靠近我们所呆的拐角。
  迷龙举着撬棍,我平持着刺刀一个刺的姿势,不辣为了更好的射界,稍偏离我们的身后,从一个小锐角上对着拐角,豆饼把枪背带勒在两只手上,其他人像一群扑食动物的标本一样待势着,我们很像一组群雕,如果留到很多年以后可以让后人见识一下什么叫一无所有。
  脚步声停住了,停在拐角那头。
  我听见身后一声轻轻的咳嗽,我回头,郝兽医正死死捂住不辣的嘴,不辣端着枪,一脸闯祸了的表情看着我。
  然后那个脚步声开始动了,你可以想象,他也知道咳嗽的人一定失惊,于是一个横向的跳跃,把枪口对准了我们。
  不辣“砰”地开了一枪,“杀”“啊”“哇”“呀”——我们齐声开始嘶声大叫,二十来条嗓子在这封闭空间里做这样的狮吼真是让叫的人也够一呛,它足够把人吵死。
  迷龙和我扑了出去。
  那个人是可以开枪的而没有开枪,也许是被我们吵昏头了,也许是看清了我们,总之有很多解释。距离太近,迷龙都来不及挥撬棍,直接撞上了他,将他猛撞在墙上倒下然后被迷龙用沉重的身躯砸住,我闪开了迷龙的背脊错步到两人侧面找来袭者的要害时,迷龙已经半点儿不耽误地挥起了撬棍打算砸爆对方的头,而我也用刺刀对准了来人的下颏,打算由下至上地直通到天灵盖。
  那个人平静地对我们说:“喂,我是你们团长。”
  我们呆呆地挤在并不宽敞的走廊里,迷龙的撬棍挥在半空,我的刺刀顶在来人的颏下,不辣保持着一个拉栓上弹的姿势,退出的弹壳还在他脚下旋转,豆饼蹲踞着展开他的枪背带,像是个六扇门里的狗腿子,郝兽医好像要咬人,蛇屁股好像要扑人,康丫窝在某个门旮里不易被打到的地方,阿译脸蹙得像苦瓜,平举着他的手枪,众生百态,此时无声,齐刷刷瞪着一个正要被迷龙开瓢被我穿刺被豆饼勒死,并且已经被不辣在肩膀上打出一个洞来的国军中校。
  他很年青,比我大但大不了一轮,如其说肮脏不如说一身硝烟,他的衣服上溅着血迹,如其说疲倦不如说有些厌倦,与这种厌倦相背的是他的眼睛很亮,可能是我曾见过的最亮的一双眼睛。他总是带着笑容,第一眼见他的人都会有这种感觉,但这种笑容并不见得让人舒服,因为你会觉得他是把笑容叼在嘴上的,就是说那并不是笑而是一种态度,你用不着质疑他的幽默但你会痛恨他的态度,尤其如果你是我这种喜欢藏起很多东西的人,你会觉得你所有的藏匿都像三岁小孩想藏起一头恐龙的企图。
  他不是我们的团长,我们的团长是虞啸卿。这种笑容让我觉得熟悉又陌生,后来我想起来,如果狗会笑,在禅达乱蹿的一条大狗会是这样笑的。
  他耷拉着眼皮,似乎想看见顶在他下颏上的刀尖,又看了我一眼,我收回了刀,至少有半公分的刀尖已经捅进了他的肌肤,但我毫不歉疚,因为那家伙的眼神和表情绝对让我觉得深受其辱。
  然后他看着迷龙,迷龙仍举着他的撬棍。
  他不紧不慢地说:“你们不错,一路过来,英国佬儿在跑,中国佬儿在逃,你们是我看见唯一在和日军开战的——喂,你老兄?有完没完?”
  他喝的是迷龙——我猜想迷龙对此人的感觉和我一样,因为迷龙起身让过一旁时没有丝毫的内疚。那家伙并没打算立刻起身,而是先看了一眼右肩上被不辣拿步枪穿出的一个洞,然后拄着枪站了起来——被迷龙这东北犀牛撞了一下后他居然没有放脱手上拿的英制布伦式轻机枪,他先去找了一下他身后墙上的弹孔,他找到了,那发子弹穿透他肩头的肌肉后射进了墙里。
  他转过身来,立刻在我们身后找到了开枪的人,“真行。再哆嗦一个公分,我这肩胛骨就叫你废了。”
  不辣站在充斥了这建筑的烟雾中哆嗦,他的枪也在哆嗦,像支毫无杀伤力的烧火棍子。那家伙看着他,除他之外我们都看得出那家伙几乎是在赞赏地看着他,但不辣看不出来,他越来越抖,抖得不像话。
  不辣最惧长官,而一分钟之前,他打穿了一个中校,现在,该中校成为他这辈子曾对话过的最高长官。
  当烟雾渐渐散了点,现出不辣身后的那群芸芸众生——大多数人还保持着自己生动的造型——那位中校的眼神忽然变得冰凉了,像是凝固了,并且让他目光注视下的人也像是凝固了。他看着我的同僚,我从侧面看着他的眼睛。
  我讨厌这样的眼睛。看你时他是仵作,你是尸体,这样的眼睛不会隐瞒必然的死亡。这样的眼睛告诉你,他杀过很多人,那也是他的同类,他丢弃了很多事,他经历过很多次的冷静和疯狂,伤逝与悲悯-来自尸山血海的眼睛。
  不辣忽然不再抖了,但是从他身上裹得架裟一样的缅锦下,渐渐浸出一滩水渍-他吓尿了。
  我们一片死寂,然后那位中校终于开始动作,他动的时候就显得活跃多了,你不会觉得有一个人正在为你掘好坟墓,他像你一样,是个活人。
  “你不错。向你认为是日军的人开枪,并且一枪命中,要是少点哆嗦就好了。”他为不辣点评道,“我不怕人哆嗦,怕的是人撒丫子跑到一个用不着哆嗦的地方。赏十块半开,我没带,打完这仗给你——你们有多少人?”
  我们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最后一句问的不是不辣,于是所有人看着阿译。而阿译理直气壮地看着我,“孟连长?”
  于是那家伙也看着我,我低了头,我不愿意被这样一个人的目光穿透,“不知道。没时间点数。”
  但他已经数完了,一眼掸十个地数,“好像是二十二个。——被四个日本兵围着当兔子打?”
  我解释道:“日本兵是二十多个。我们没有枪,飞机迫降时我们只有一条裤衩。”
  那位用机枪嘴碰了碰我手上的刺刀,“这是你先生的裤衩?”
  我终于抬头了,看着那家伙戏谑的眼神,那样的神情在经历过这一切之后真是让我愤怒,“长官,如果您想整死我,还可以说我还有一嘴牙可以咬死日本人。”
  那位看着我,直到我受不了又低下了头。“一口好牙-中尉,你经常觉得有人想整死你?”他说。
  我咬着我的那一口好牙。他的意思是说我是个被迫害狂,可我清楚我只是个被老天爷整的无神论者,不巧碰上一个比我更损的人。
  那位把他的机枪扔给了迷龙,用空出了的手检查自己肩上的枪伤,“只有四个日本兵,多出一个,我自己砍一手指头。你们大概真的被二十个日本兵追过,可他们分出了十六个去追英国人。他们觉得不值得用二十个人对付你们全部,只用一挺机枪,四个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脱掉了半边上衣,找出一个急救包包扎肩上的伤口,那样动作很不便利,他抬头看着我们,用一种“为什么不帮我”的责难表情看着我们,迟疑了一会儿,郝兽医终于上去帮他,但郝兽医显然也不愿意靠近他。
  那家伙摸了摸包扎利索的伤口,“如果只有一条裤衩,那干吗不用裤衩干死日军呢?”
  我在烟雾、隔壁建筑的爆炸、这栋建筑已经从头顶上透进来的火光看着那家伙,他看着我们全体,烧碎了的木头瓦块在他身后也在我们身后落下,我们已经听见这建筑的某个部分被烧得坍塌,但那家伙一动不动的,平静得像掘墓人一样看着我们。
  他是个疯子,说了句疯话。只有疯子才会在这样的世界里这样平静。
  那家伙终于转身向外走去,用的是散步一样的速度,于是我们也保持着和他一米开外的距离出去,速度很慢但必须等待,因为我们宁可面对烟熏火燎也不想走在他前边。
  我们在日军曾经隐匿并封杀我们的林沿慢慢走动,这里停着一辆吉普车,车边有四具日军的尸体,而车上有一具中国兵的尸体。我们沉默着,没人想跟这么个无法预测的家伙说话,我们一声不吭地解除死人们的武装归我们所用,往下是衣服。那家伙似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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