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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地 作者: 莱蒙特-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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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道院里十分空荡和静谧。

  风儿摇动着窗户,还有一些灌木的绿枝在向院里窥视,因为在大墙内还有一个不大的果园。

  几棵果树弯腰曲背地冲着太阳,向第一层和第二层楼的窗子里探头探脑,果园内其他地方都长满了杂草,在杂草上闪现着几朵显得凄凉的白色的水仙花。

  “赞美基督!”阿达姆先生贴近一个窗口呼叫道。

  “永世赞美!”利贝拉特回答。他穿一身多明我教派的黑白掺杂的法衣,瘦小的个子有点驼背,蜷缩在墙下。

  他睁着一双暗淡无光、神色迷离的眼睛看了很久,才认出了来访者是谁。

  “身体怎样?昨天西蒙神父对我说,您好点了。”

  “没有,没有……一点也没好。”神父抖动着没有血色的嘴,轻声地说。

  在他干瘦的、就象那围墙一般的土色的脸上,闪过一丝微笑。

  “神父今天到我家去吃午饭好吗?”

  “不行,不行啊!我什么也吃不下去,现在活着就是等死,今天,明天我就要死了……”

  “神父你说什么呀!”阿达姆先生竭力反驳说。可是利贝拉特神父笑了一下,用盛开的丁香花枝拂一下自己的脸,吸了一口香气,然后含糊不清地轻声说:

  “死神已经站在我身旁了!我的心已经死了!”他使劲地重复着这句话,连阿达姆先生都稍后退了几步,瓦卢希也吓得直划十字。

  “昨天夜里院长到我这儿来了。”他又低声说。

  “耶稣,玛丽亚!那是幽灵,神父呀,不是别的,他不是已经死了十五年吗?”

  “是来了。我看见他了!我在合唱班作完祈祷后,回自己的房间时,在走廊里亲眼看见他的。他在我面前走过后,敲了每一个房间的门,每间房里也都有一个声音答应。后来,他继续往前走,好象是呼唤着所有的人。在一个拐弯的地方,他不见了,可是等我躺下以后,我听见了他叫门的声音;等我起来开门时,他站在走廊中间,举起一只手,看着我说:‘走!’我跟他走了。他带我穿过了所有的走廊,其他神父也从各自的房间里出来了,我们一起来到了修道院的饭厅里。那里已经挤满了人,还不断有人来,都是我们修道院创办以来的神父。有一位很老的神父正在照着一大本书宣读名字,按次序叫。大家也按次序走到他面前,这时他便撕下一张写上了名字的纸片,把它扔到空中,纸片突然着起了火,火球冲出窗口,飞到外面,于是每一个点过名的人就不见了。这时只剩下我了,他又点我的名:‘利贝拉特神父。’——‘走!’——院长对我轻声说。‘最后一个!’点名的人叫道,同时慢慢把写着我的名字的纸片也撕了下来,我觉得这是要夺走我的生命了。‘最后一个!’院长说。他瞧了瞧修道院,瞧了瞧我,吻了我的额头,轻轻地说:‘走吧!’——我就走了,啊,上帝!你在呼唤我。我这就来啦!……”神父低声地说道,同时痴呆呆地望着小花园上空的一片蓝天。他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站着;他的面色发青,宛如一尊雕像。

  虽然燕子在他头上疯狂地跳跃,麻雀在树上啁啾,但他却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他的身心已经沉溺在祈祷和这种预感到的死亡的幻境之中了。

  所有的神父都已死去,他、这不可胜数的各代神父中的最后一个,也感觉到死期迫近。

  阿达姆先生催瓦卢希就走,他想快点回家。因为利贝拉特神父经常使他害怕,今天说的这个梦境故事更是使他心惊胆颤。

  他呼吸着田野的空气和花草的芳香,眺望着到处都有的绿荫和行人,想试着打个口哨,哼唱一支曲儿,可是他的声音却哽塞在嗓子里。他不时回首返顾,好象担心死去的各代神父会跟踪而来,因此他喊道:

  “瓦卢希,快点推,混小子!”

  “在推哪!”

  在走廊里,他遇到了安卡;她坐在一个低矮的小凳上,正在给围着她的一群小鸡喂食。

  马克斯站在门口,欣赏着他眼前的一片田园景色。

  “老人家上哪儿去了?”

  “去利贝拉特神父那儿了。”

  “他好点了吗?”

  “唉,他完全鬼迷心窍了,完全。他告诉了我好些稀奇古怪的事,硬说他今天,顶多明天就会死。”

  “是不是昨天到你家来过的那个神父?”马克斯问。

  “不是。西蒙神父才是我们的神父。这个利贝拉特是多明我派的最后一位神父,是我们这座修道院里的。他是一个学识渊博、十分虔诚的人,可是……病了,几乎不省人事了。这几个星期,有时不睡、不吃、不见人,只是祈祷,趴在过去唱诗班祈祷的地板上,半夜就去敲那些没人住的单身房间的门,跟早已死去的人说话。而且还……”

  他躬着身子,向马克斯轻声说了几句,可是安卡打断了他的话。

  “嘎嘎嘎,嘎、嘎、嘎。”他呼叫着在小水池里拚命抖动翅膀的一群小鸭子,却没注意孵出这些小鸭的母鸡正在惊恐万状地咯咯叫着,来回奔跑。

  抱蛋鸡咯咯咯地叫着,好象要去救护它们,可是当它扇着翅膀飞到水边之后,又吓得退回来了。

  “您每天亲自喂鸡鸭吗?”

  “每天。”

  “这活儿可麻烦呢!”

  “虽说没有什么可干的,总得干点吧!”他高兴地回答后,把一群群其他的家禽从院子的各个角落招呼到了台阶前,它们在这里贪婪地吃食,欢乐的叫声充满了整个院子。

  安卡坐在台阶上,一次又一次地从她身旁的几个箩筐里抓出一把小米,一把大麦,或者小麦,往那些挤成一堆、互相争斗的雏鸡雏鹅身上撒去,小家伙们便高兴得摇着身子,唧唧喳喳叫起来。

  雏鸡全身披着黄毛,那粉红色的小尖嘴啄起米来异常灵巧。它们还时时跑到孵化它们的母鸡身边,因为母鸡一声接一声地呼唤它们来吃它用翅膀盖住的新食。还有一些漂亮的小火鸡,十分白净,长着象青铜铸成似的绿腿,又神气,又淘气,跑起来要抬起小翅膀,叫起来象哭泣一样。那些已经长出羽毛的小鸭子,因为在水池子里泡过,全身挺脏,颜色灰不溜秋的,它们时而挤在一起昂首阔步,时而一声不响地扑向食料,狼吞虎咽,或者抬起头来抖动着大嘴叉,简直象把东西往喉咙里灌一样。最后来了一大帮小鹅和一只大鹅,显得笨头笨脑。大鹅踉踉跄跄地摆动着低垂的大肚子,烦躁不安地嗄嘎叫着,首先扑在大麦上,也不管是否踩倒了自己的孩子。这一伙叫声最大,因为它们时时都要抬起嘴巴,伸出蛇一般的脖子,互相吵嚷。公鹅喜欢啄那蹦跳不灵的母鸡,追赶鸭子,咬小火鸡,然后才跑到母鹅身边,为胜利而得意洋洋地叫起来。

  随后,台阶前面出现了吱吱嘎嘎一片混乱,鸡鸭鹅混在一起,打起架来。

  老母鹅啄小火鸡,小火鸡也展开了羽毛很硬的翅膀,气势汹汹地闪动着两只眼睛,放开嗓门咕嘟咕嘟地吼叫。一只长着扇面尾巴、因愤怒而冠子发红的大火鸡跳了起来,要用尖利的爪子抓那些长着绿颜色孔雀脑袋的公鸭,它们只吓得急急忙忙地逃跑,半路上还啄了一口食。

  喜欢胡乱起哄的鸽子看到鸣叫的鸡鸭鹅和阿达姆先生后,也在屋顶上兜起圈子来了,一忽儿象雪球一样落在一大群家禽中间,咕咕咕地叫着,从它们嘴下大胆地争夺谷粒,因而遭到孵蛋鸡和嘎嘎叫的鸭子的驱赶,只好兴致索然地飞回屋顶,然后象发了狂似地乱蹦乱跳。

  安卡观赏着这些家禽在自己脚下你争我夺,感到惬意,便继续将麦粒一把一把往它们头上、翅膀上撒去。

  “现在您真象密茨凯维奇的佐霞①。”

  

  ①波兰诗人密茨凯维奇(1798——1865)的长诗《塔杜施先生》中的女主人公。

  “不一样。佐霞干活是为了玩,喂鸡是为了解闷。”

  “那您是为了什么呢?”

  “喂肥了拿到罗兹去卖。这话您不爱听,是吗?”

  “岂止不爱听,您这么讲实际,我真没想到。”

  “被迫如此呀。”

  “讲实际的差不多都有实际原因。可是您善于巧妙地把实际跟别的东西联系起来,到底是什么,我说不上,因为……”

  阿达姆先生开始拖着长声吹口哨了,因而打断了他的话。可是火鸡听了十分害怕,咕嘟咕嘟地叫着;鹅也大声嚷了起来;孵蛋鸡象遇见了老鹰似的,吓得咯咯地鸣叫,赶忙叉开双腿,伸开翅膀保护着小鸡。鸽子也立即向上飞去,晕了头似的逃回笼里,或是落在谷仓上,有几只甚至落在台阶上。整个这一大群家禽都吓得高吼低鸣,各自逃弃,你踩着我,我碰着你,使阿达姆先生乐得放开嗓门哈哈大笑起来。

  “嗐,瞧我把它们搅成这样子!”他高声说。

  “这儿成了鹅的乐园了,吵得我睡不着觉。”卡罗尔来到了台阶上说。

  “到了罗兹让你睡个够。”

  “到了罗兹我还有别的事要干。”他不耐烦地嘟囔着,冷冷地和安卡打了个招呼,然后用疲倦的目光眺望那在小镇上空袅袅升起的淡蓝色的烟柱。

  “你们非得今天走不行?”安卡畏畏葸葸地问道。

  “非走不可,最好马上走。”

  “那就走吧,我准备好了。”马克斯单刀直入地说,因为卡罗尔那句“非走不可”把他惹火了。

  “不行,不行。你们下午走吧,现在我不让你们走。咱们一起到教堂去作祈祷,还得去看看西蒙神父。然后回来吃饭,我特意请了查荣奇科夫斯基和神父,还有卡罗尔先生,您得跟卡奇马尔克先生谈谈,三点钟开饭。等天黑时,我们送你们走。”

  “好吧,好吧!”卡罗尔连着说了两声,就到餐厅去了;早餐已摆好。饭后,他抱怨天气太热,因而出门到了花园里,坐在鲜花盛开的苹果树下;这花稍一有风就纷纷落下,不一会,它们便象雪片般撒满了他的全身。

  站在苹果树上的蜜蜂象在蜂窝里似地嗡嗡鸣叫。整个花园里散发着丁香花、苹果花的浓烈的香气,飘弥着黄鸟的歌声。

  阿达姆先生睡觉去了,早饭后他总是这样,因为天一亮,他起得很早。安卡正梳妆打扮,准备到教堂去。马克斯在长满草丛的小路上漫步,可是他在哪儿也会遇见卡罗尔。有时候,他也去住宅另一方,离河边远一点的地方,回来时虽从卡罗尔身旁走过,不仅不说话,甚至回避他的目光,然后到花园里去了,因为这时他恍惚看到那里闪现着安卡的裙子。等他弄明白那不过是那些鲜花盛开的苹果树所呈现出的一片玫瑰红时,他便伫立在栅栏旁边,眺望着广阔田垄里的绿油油的庄稼,这些庄稼沙沙响地起伏不断。在蜿蜒曲折地穿过田地通向远方村庄的小路上,蠕动着一长串穿红衣的妇女和穿白上衫的农民,他们是去教堂的。他望着,同时十分注意地听着是不是有安卡的声音。

  他弄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没有睡醒,还是怎么啦?”他一边儿想,一边儿用手按着那感到疼痛的头,“乡下生活真见鬼。”

  他骤然觉得烦躁不安,便去见卡罗尔。

  “不能早一点走吗?”

  “你在这儿也呆腻了?”

  “是啊,我在这儿什么都乱了套了,觉得象一只被踩烂的套鞋一样,夜里睡不着觉,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那你在草地上躺一躺,闻闻花儿的香味,听听草叶儿的沙沙声响,欣赏欣赏鸟儿的歌唱,晒晒太阳,有空多想想啤酒,要不然就想想黑脸儿的安特卡。”卡罗尔嘲弄他说。

  “说句老实话,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花园我就是反复看上二十遍,又能怎么样?我看见它确实挺漂亮,苹果树都开了花,到处都是青草,可是这对我来说是一钱不值的。我去过草地,那里挺美。我去过牛栏,哪儿都去过,什么都见过,可我对什么都腻了。安卡冲我赞赏森林,可我见到的是,那里的树很大,那里很潮湿,连坐的地方都没有。”

  “你干吗不说呢,她会叫人给你搬一把小椅子去的。”

  “我不放心我的母亲,还有……”他没说完这句话就闭上了嘴,用脚狠劲地踢开了草坪上一个新垒的土堆。

  “你放心吧,咱们马上就走,不过我还得好好结束这次痛苦的奴役。”

  “奴役?”马克斯感到诧异地问道,“未婚妻和父亲,这是奴役?”

  “我说的不是他们,说的只是那些东拉西扯的讨厌鬼,他们今天要来吃饭——会见。”他赶快改口,更正这句说走了嘴的话。可是马克斯却不管这个,他想使卡罗尔相信查荣奇科夫斯基是个罕见的平易近人的人,神父很有理智,等等,卡罗尔为此感到奇怪,抬起头,看了看他。

  “你胡诌什么呀?昨天你还赞扬农村,今天倒好,腻味了,想回罗兹去。昨天你还说那两个人是小戏里的人物,今天又为他们辩护。”

  “我就喜欢这样!”马克斯涨红了脸,嚷着向花园里走去,可是他马上又回来了,因为安卡在台阶上叫他:

  “先生们,该去教堂了。”

  这时,他把烦闷、厌腻、寂寞全都忘了,只是瞪眼望着安卡。安卡站在台阶上,正往手上戴着长长的小白手套。

  今天她穿一件布满了精工巧制的浅粉色图案的很薄的米黄色上衣,显得秀美。她的腰带和领口也是浅粉色的。她的宽边帽很大,很浅,上面缀饰着勿忘我花和白色的纱带。

  她十分妩媚动人,一双灰色的眼睛闪烁着风华正茂、精力旺盛和雍容华贵的奇光异彩,马克斯不知道下面该说什么。

  他在她身边来回走了一个时候,心绪平静了些,然后便用一个工厂主的眼光打量了她的上衣一番,郑重其事地低声说:

  “这真是你的‘珠宝’呀,卡罗尔!配上这个颜色的衣服,十全十美。”

  “鸟儿换了毛,会更神气。”安卡听到他的话后,大笑起来,接着说道。

  她的笑声触动了他,因此他稍微后退了点,望着他们去教堂所走的这条宽阔的街道。

  这小镇是个破败不堪的地方,住的大都是犹太纺织工。在每个窗口几乎都有一台纺织机。在一些肮脏黑暗和窄长的门道里,坐着许多犹太老太婆,正在用纺车纺纱,因此从每个窗口都可传出纺织机的单调的轧轧声,震动在寂静的充满着阳光的空气里。

  一间简陋不堪的小店铺半掩着门,好象要阻挡满街的灰尘,怕它们飞进去。

  在大街的街心,那永远干涸不了的泥泞水洼现出一片黑色,成群的鸭子在里面找食吃。

  市场就是一个沙土坡子,它的周围都是用木头棍子支撑着的尖顶房屋。它的旁边,修道院对面,还有几幢刚刚被火烧毁的房子,在一片残垣断壁的瓦砾堆中,仅仅竖着几个光秃秃的大烟筒。

  修道院的院墙已经倒塌,这里丛生着各种野草和成堆的野橄榄苗子,还种有枝叶纷披的高大的白桦树。通过院墙坍翻之处,可以望见教堂里墙皮脱落了的山墙和隐藏在墓园一角的漂亮的钟楼。

  墙脚下,在白桦树荫里,停放着几十辆农民的大车和马车。在远一点的地方,市场中央,有十几个货摊子挤在一些布篷下;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因为太阳越晒越烈了。

  他们在墓园里停了下来,因为人太多,挤不进教堂。

  安卡在通往圣器所的台阶上坐下,开始祈祷,马克斯和卡罗尔走到白桦树下,也在一块长了青苔的古老墓石上坐下;

  这些墓石整整一排全在墙的下面。

  祈祷仪式已经开始。那教堂里的低沉的风琴声通过半敞开的门传出来了。时而可以听到风琴手的高声呼唤,时而响着庄严肃穆的合唱声,时而那神父微弱的话声也在万头攒动的人浪上飘过;这人浪拍击着门框,打在祭坛的栅栏上,忽儿伴随着嗡嗡的祈祷声、叹息声和咳嗽声来回地飘游着。有时候,一切甚至归于沉寂,于是尖厉刺耳的青铜钟声便隆隆响起来了,应和着它的是从众人胸中迸发出来的深长的叹息。可是,那墓园里所有的人却都跪在地上,捶打着胸膛,然后又回到白桦树下和院墙瓦砾堆中他们刚才坐过的地方。

  “咱们生产的头巾!”马克斯指着几个女人轻声地说。这些女人正盘腿坐在沙堆上,数着念珠,她们在阳光下象簇簇罂粟花一样十分耀眼。

  “已经褪了色啦!”卡罗尔带着几分讽刺地说。

  “褪色的是帕比亚尼策①的,我说的是那些带绿花纹紫红色的,什么时候也褪不了色,管你在太阳底下曝晒,——就是不掉色。”

  

  ①波兰地名。

  “倒也是。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两位先生好!”旁边一个低嗓门说。

  斯塔赫·维尔切克手里拿着礼帽,仪态潇洒,身上冒着香味,站在他们跟前了;他象老熟人一样伸出了一只手。

  “你怎么到库鲁夫来啦?”马克斯问。

  “回家过节来了。我爹正吱吱哇哇弹风琴呢。”他十分轻蔑和放肆地说,一面转着手上的好几个戒指。

  “你在这儿还要久玩吗?”

  “今天晚上就走,因为我的犹太老板不给长假。”

  “那你现在在哪儿干呢?”

  “在格罗斯吕克事务所,不过是暂时的。”

  “不干煤炭这一行了?”

  “还干。我的办公处在米科瓦耶夫斯卡大街,因为格罗斯吕克把他的缺德买卖让给了科佩尔曼,我又不愿意跟这只癞皮狗干。你们的工厂弄到煤了吗?”他冲卡罗尔弯着腰,低声地说道。

  “还没有。”马克斯回答说。

  “你能提供什么条件?”卡罗尔冷冷地问。

  斯塔赫坐在他身边的一座墓上,开始在笔记本上迅速地写算起来,最后他把一纸账目放到卡罗尔的眼皮下。

  “太贵了!勃劳曼卖的每斗要便宜七个半戈比。”

  “他是贼,骗子!每车厢要少给你十斗。”斯塔赫轻声叫着。

  “你以为我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他给的量甚至更多,因为他在发货前掺的水不是白掺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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