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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上达带了一坛好酒,与班际盛对饮,此时此刻,酒精是最好的东西。
“沈公,岛夷船坚炮利,这才几天功夫,就已经破了城墙。城内能战的兵丁虽有近万,可士气已经跌到谷底,实在是难啊。”
“援兵何时能到?”
“郭虎那王八蛋在新宁投降了,前线一万五千军队,撤到新会被明军黏上,再难前进一步。”
“徐成功手上还有不少马队,怎么就撤不出来了?”
班际盛闷下一大口酒,“李来亨的马队这几年越打越强,徐成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肇庆的李栖凤和沈永兴呢?”
“沈藩不可能全力救助我们,李栖凤手上的兵根本就不经用。”
“那朝廷?我们报急的折子应该已经到了北京。”
“沈公,就算朝廷立马抽调禁旅南下,赶到广州至少也还得1个月,你觉得我们还能撑住1个月吗?”
沈上达一笑,“近万失去战心的兵撒在广州城墙上,能集中到缺口的又有几人。贤侄,不要说1个月,依我看,恐怕守10天都难。”
班际盛从小跟父亲打仗,战斗经验很丰富,没反驳沈上达的言论,当前的战局,说还能守住广州是自欺欺人。
“管他还能守几天,尽人事,知天命,大不了与这广州城同殉。”
沈上达目光炯炯,“贤侄,如果还有一条路,你走不走呢?”
“什么路?”
“开城。”
班际盛浑身打了个激灵,沈上达与岛夷有密切往来,城内的人都知道。这次如果不是沈家捐出全部家产助军,恐怕他沈家性命都有危险。
“沈公还有门路?”
“当然。”
“岛夷什么条件?”
“帐下兵丁赦免,保留财产,可去南洋做一富家翁。”
“岛夷可信吗?”
“岛夷的信誉要看和谁比,实话告诉你,我在南洋还有一些产业,岛夷未动分毫,比起满人可强太多了。”
“可是朝廷待我父子不薄啊……”
“你难道忘了当初在大东沟一战后,你父亲差点被奴酋杀了?”沈上达冷笑一声,“再说,你的那点功劳比得上孙可望吗?云南刚刚平定,朝廷就开始打压孙可望,卸磨杀驴,他那个义王没几天好日子过了。你很清楚,不仅是孙可望,此前给朝廷效力的人,很多都已经不在,立有战功的将领说杀就杀,全忘记了当初的承诺。”
“本藩可不同,本藩有海上来投之功。”
“贤侄,岛夷的大统制曾经对我说,天下的财富就这么多,我们拿得多了,满人拿的就少了。满人可是国本,朝廷会亏待他们自己吗?一旦战事消停,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军队没了利用价值,满人先收拾的是绿营,接下来就是我们,然后是汉军旗,谁让我们不是国族呢?”
“沈公,我若是开城,老王爷怎么办?”
“如果我告诉你,与岛夷联络,正是老王爷的密示呢?”
“啊?”
“孔有德当初在桂林也想投降,可惜动作慢了,满门就逃出来一个女儿,老王爷不想重蹈覆辙。”
班际盛都快惊掉了下巴,“老王爷在汉奸名单上可是位列前五,岛夷同意赦免了?”
沈上达摇摇头,“岛夷不同意赦免老王爷。”
“那怎么行!”
“但岛夷说,看在尚氏在东江殉国诸人份上,可以保全尚氏家族。”
沈上达脸上的表情很悲戚,说话的语气却不见哀伤。
“老王爷同意了?”
“是的。”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沈上达端起酒杯,“尚家有四个子侄在北京,如果老王爷公开降了,北京的质子恐怕会惨遭凌迟的酷刑。”
“耿藩怎么办?耿继茂还在东城上督战。”
“都什么时候了,先顾好自己吧。”
班际盛沉默了好一会,“城上还有耿藩和江西绿营,若要开门,我得预先布置。”
“岛夷只给3天时间,你得抓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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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可喜也许并非像清朝记录那样忠心。见细谷良夫,《三藩之乱&颁布之后—耿精忠与尚之信》
第44章 破城()
大东门附近的战况越来越激烈,督战的耿继茂一再抽调新城驻军增援。
新城守军只剩下靖藩副都统江元勋、平藩副都统班际盛。沈上达和班际盛等待已久的机会终于来了,凌晨时分,200平藩兵在胳膊捆上白布,偷袭东小门。
城外,陆军第6团1000名步兵,600名舰队水兵在大平行壕里席地而坐。
月光洒满了大地,在经历多次战斗之后,士兵们的脸上已不见紧张。
第3旅的旅长虞士恢把望远镜架在副官的肩膀上,这样他左手就能控制望远镜,不影响用右手抽烟。
东小门矮小的城楼上点起6盏灯笼,那是预定的信号,接着,城门大开。
虞士恢几下掐灭烟斗,“该我们上了。”
“全体都有,起立!”
步兵与水兵的联合攻击部队在战壕中列队。
“跑步前进。”
攻城部队跃出战壕,分成几个纵队向护城河开进。
海军的舢板船队同样接到信号,50艘大舢板驶入护城河,一波即将攻城部队输送过河。
广州东翼城上的城防炮射击了,虞士恢向左看去,两朵炮口焰一闪而过。
这点阻击火力挡不住入城的军队,很快,虞士恢看到鲜红的军旗在东小门城头升起。
旗帜在火光中迎风招展,宣告城门易手,阵地沉默了片刻,紧接着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
在战线后,以纵队待命的第二梯队和炮兵点起火把,向前进军。整齐的步伐和高亢的歌声就像首都的那次火把游行。
入城部队在合作者的引导下,迅速占领旧城小南门城楼,然后沿城墙向两翼发展,并未着急进入旧城城区。
旧城中的鞑靼军主力被这背后的一击打蒙了,城楼一座接着一座易手,绿营兵们脱掉号服,逃进街巷中。
乱兵在城内四处放火,打劫富户和官户,广州这座千年古城又陷入一次浩劫。
到天亮时,联军已经占领除镇海楼要塞以外的所有城楼。
守序搭乘舢板,在新城南面的怀远驿登陆,舢板尚未靠稳岸边,守序撑住船板,跳到岸上。
元首回来了。
数十个早已准备的好画师用碳素笔速记下一个个素材,那是他们创作大型油画的基础。
靖海门前,守序微怔了片刻,眼前的广州城与十年前的区别不大,当年大撤退的一幕幕情景仿佛就在昨天。当年羽凤麒和200名士兵为掩护军民撤退,在此地坚守到最后一人,羽凤麒倒下的画面,至今仍定格在守序的脑海中。
炮兵鸣响礼炮,城墙上的士兵高高举起步枪,向着守序和他的逆戟鲸纹章旗山呼万岁!
配合作战的明军军官被万岁声震惊了,但很快,他们也加入了这集体的狂欢中。
沈上达、班际盛押着被捆起来的江元勋,趴跪在城门外侧,迎接岛夷的大元首。
“起来吧,我不喜欢官员们下跪。”
“是,相国。”
地上的江元勋犹自大骂不休,不过他没骂守序,全在骂班际盛和沈上达两个朝廷的叛徒,让两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太聒噪了,守序摆摆手,“拉出去枪毙。”
两名掷弹兵左右架起江元勋,拖走了。
守序道:“你是班志富的儿子?”
班际盛低头道:“是的,大人。”
“解放广州,你有功劳。我给你2500个名额,你自去选人,连带家属全部赦免。”
随班际盛反正的士兵大约有千余人,守序多给了一些名额,让他去操作。
班际盛连忙跪下谢恩。
“我说了,不喜欢官员下跪。你先干一个副总兵,把仗打好了,你能获得的爵位一定比鞑靼人给你的高。”
“沈老板。”守序看着沈上达,微笑道:“你是愿意做官,还是继续做生意?”
“我不做官了,联邦的领土那么大,我想到处看看。”
沈上达对守序的性格更熟悉,他直接说出了想法。
守序伸出右手,“在我们的国家,你是一个自由的商人,不再是别人的奴才。”
守序向前走了几步。
反正的官兵胳膊上系着白布,穿着各式各样的鞑靼号服,在如狼似虎的联邦陆军士兵映衬下,显得有些自惭形秽。
守序挥舞着权杖,“士兵们,欢迎你们加入伟大的卫国战争。不管你们以前都做过什么事,从今天开始一笔勾销了。士兵们,挺起你们的腰板,从现在这刻起,你们不再是汉奸叛逆,而是光荣的中国陆军中的一员。”
班际盛的士兵学着周围明军的样子向守序山呼万岁。
“现在,拿起你们的武器,杀死新城中的鞑靼人和汉奸,把你们的家属解放出来!”
守序几句话撩动了反正官兵的士气,由这些士兵带路,向旧城最后的总攻展开。
残余的满兵直向联军的刺刀冲上来,镇海楼附近的战斗最为激烈,甚至有满兵将联军士兵抱住,一起跳出城墙同归于尽。还有一两次,满军士兵在被刺刀刺伤以前,居然能够把联军士兵摔下城墙去。有些满兵肌肉很发达,穿上宽阔制服时,看上去更加强健。他们在和联军用大刀搏斗或作短兵相接的肉搏战时,总是不畏缩的,也能同刺刀兵打几个回合。城墙上的阵地很狭窄,陆军无法予以侧击,除非另派一支部队攻其后方,否则满军很可能将阵地保持一个更长的时间。
菲尔霍夫见镇海楼实在难打,便暂停攻击,只是从4面围住那座高耸的要塞,用12磅炮和城楼对射。
入城清剿的突击队,每两个连配属了一门火炮,伴随步兵前进。
清剿的速度并不快,步兵们一个街区接一个街区,用大炮开道,扫荡最后的抵抗。
街区的居民全被清理出,沿着各条大道押到城外。
旧城是政府区,这里的人全是鞑靼官府的成员或是他们之下的寄生生物。
报复是没有仁慈的,除了反正官兵及其家属,其余所有人都会遭遇应有的惩处。
男人的被捆起双手,一串一串押到城外,年轻妇女另立一营,她们是赏给士兵的战利品。
缴获的白银、丝绸直接充抵军费,其余的多数奢侈品则会用于拍卖。
效率极高的联邦商人不愿浪费时间,他们在怀远驿广交会的会场摆开盛大的宴席,城内的女人、男人和物资一串串拉到会场上,在此起彼伏的叫价声中落入主人的口袋。
巷战仍在继续,满兵自知绝无幸理,拼命进行最后的抵抗,他们趴在临时的工事后面,射箭放枪。联军分成两队,从正面和侧面向满军冲去,每个敌军都奋不顾身地抗战,往往必须进行肉搏战才把他们击垮。
此后,城内发生大规模的自杀殉难,规模之大,甚至让人有些毛骨悚然,不寒而慄。
有些敌军官兵拼命保护住宅的大门,有的则在房屋里边,从容不迫地割断妇女的咽喉,把儿女勒死,或是抛进井里。有一个鞑靼军官把他的妻子拖到井口上,用一把生锈的刀子要把妻子的喉管割断,而且就在那口井里,他已把所有的孩子抛进去了。
到处是妇女的尸体。
有些地方,鞑靼人愤怒地从躲藏的地方冲出来,手中拿着大刀,碰到谁,就和谁打。广州城陷于恐怖混乱状态中,在有组织的抵抗停止以后,依然有零星的战斗发生。
尚可喜在府中自杀,尚家满门数千人,除了少数自愿留下的奴仆和有孩子的妾室,其余人全部装船运往澳洲。
耿继茂在镇海楼打光了他最后的弹药,点火**。
熊熊的火焰一直烧了三天,冲天而起的黑烟告诉广东全省,广州易手了。
第45章 中场休息()
广州是中国最富庶的城市。
广州是中国最重要的商业城市之一,但广州的富庶远不止商业。
广东本地赋税当然大部分消耗在广州,此外,鞑靼朝廷在顺治16年前每年需要在广东开支350万以上的军饷,自雷州反攻开始以来,广东军费更突破了500万两。
如此大额的军费支出有相当多一部分沉淀在广州城内。联军攻克广州后,各种途径所获现银高达1000万两,仅平、靖二王府就搜出价值300万两白银的财物。
平、靖二藩在投降后的待遇迥异,尚氏家族保全了大部分人的性命和人身自由,耿氏家族则被彻底清算,罪大恶极的被公开处决,其余押送矿山,女性分配各军。
在广州新、旧城及新安、东莞两县俘虏的其余20余万人口,除去反正起义的敌军和家属,大部分被运到南洋。
部分明朝官员高声抗议掠卖人口的行为,守序懒得搭理他们。广东其实不能自给主粮,广州更是消费型城市,留着城内人口只会消耗运力。
在广州新城内的普通士绅和商人,守序网开一面,允许赎身,有钱就放人。
这种一切向钱看的行为让许多心向大明的本地士绅捶胸顿足,痛不欲生,连连高呼蛮夷。
守序对此只是一笑了之。
初始阶段实际一点比较好,调子不宜起太高。
降低普遍预期,这样才能一路走强,从胜利走向胜利吗。
联军兵力暂时不能覆盖广东全省,鞑靼人北方主力在南下途中,未来战场肯定在广东省内,如果那些联军无法覆盖的地方群起响应起义了,肯定会遭遇鞑靼人的血腥报复。
既然介入大陆战局,那就意味着背负了一份责任,守序想尽力避免无辜百姓遭遇屠城。
一般来说,省城的重要性在于人。广州集中了全省的上层精英,只要控制省城,通过千丝万缕的人际和商业网络,很多地方就能传檄而定。
但守序以为,百姓和城池是资源也是包袱,在决战之前,守序想保留更多的机动兵力,减少在防线上的消耗,所以这部分人力资源对守序的重要性就大大降低了。
广州之战牵动了全国战局。
鞑靼人打鸡血搜刮的军费支出大约在4000至4500万两之间,全国无决战战事的省份,军费开支一共大约是2500万两。
禁旅八旗额外需要500万。
鞑靼人的机动军费大约是1500至2000万,这是他们发动进攻作战的凭仗。
战地大约是80至150两军费供应一名士兵,这些机动军费大部分给了云南、两广和福建。
去年吴三桂和八旗兵向缅甸的军事行动消耗了1000多万两,广东占去剩下的500万。
联军在广州的大反攻,逼迫鞑靼人将主要军费转移到两广战场,这直接挽救了在金三角地区休整的明军残部。
吴三桂兵力非常雄厚,北京给他的军费,只够吴藩53个佐领1万多藩下兵,4镇绿营、10营新附军共5万兵,及贵州提督李本深部的日常军费开销,应付李定国可能的反攻都力有不逮,更不要说抽调去其他战场了。
至少吴三桂本人是如此声称的。
鞑靼朝廷原本命令吴三桂裁军,将绿营兵从5万裁撤至24万,可广州战后,裁军被紧急叫停,北京只是削减了军费,不再强行要求吴三桂裁军。
守序看着西南的报告冷笑一声,事情诡异之处有点明显。
广西鞑军得到广州之战的消息,立即撒丫子,全线撤走,退至南宁、横州、贵县、浔州、藤县、梧州,沿西江一线布防。
东南明军有台北旅增援,与江南省、浙江省绿营打得天昏地暗,浙江战场暂时处于胶着状态。
山东、辽东变化不大。
夔门一带出了大事。
以刘体纯、袁宗第、郝摇旗、塔天宝、马腾云为首的闯营,贺珍、王光兴为首的明军联合作战。
闯营、明军的联军在山中修养生息数年,恢复了进攻能力,他们向湖北、四川大规模出击,其中二只虎刘体纯的战斗力最为强悍。夔门的军队甚至一度攻下襄阳雄城。
鞑靼人被迫组织大军,以四川总督李国英为主帅,抽调湖广提督董学礼、陕西提督王一正、河北镇总兵鲍照,三省合兵共3万围剿夔门,鞑靼人进展相当不顺,经常吃败仗,只得靠海量的物资去堆。
广东主战场,守序以杨羹卿练军第3镇替换陆战队,陆战队回防广州城。
兰钦的部队招募新兵,吸收部分俘虏,扩编到2500人,按南洋标准换装、整训。
稳住广州后,各部按计划向外出击。
海军编成由陈上川指挥的珠江分舰队,与明军陈奇策的西江水师配合,汪汇支的海盗大部分都编进了珠江分舰队,杨彦迪的部队则编成东江水师。
联军战线后方被隔开的顺德、香山、新宁三县全部投降,无法逃向肇庆的各路溃兵涌进了新会县,敌军总人数约有2万。
菲尔霍夫率一个加强团级支队配属明军向西南进攻,统一指挥所有盟军,将徐成功部团团包围在新会县。
这次的新会围城与定国那次绝然不同,徐成功背后没有援军。
菲尔霍夫指挥下,有全南洋装备的电白团,新式军队超过一个旅。此外,新会城下有漠阳四将等部5000明军,李来亨的5000闯营,新近反正的郭虎部近3000人。在新安、顺德、香山等地投降的2000多绿营兵也被打散分别加强给新会城下的几部明军。
联军总兵力25万,菲尔霍夫带了2个骑兵团,加上李来亨的马队和配属电白团的古晋猎骑兵团,骑兵占了绝对优势,逼迫敌军只得龟缩在县城和大营中。
西北面的敌军主力放弃高明等县,纷纷后退,集中在肇庆府城下。
杨羹卿的部队守御三水县,与李栖凤、沈永兴的近2万军对峙。这个方向上,还有位于山区的李明忠、先启玉等万余明军。
鞑靼人用了很多军队驻守在肇庆以上的西江沿线,确保后路粮道,他们之前无力给广州解围,此时战战兢兢地守在肇庆城中。
东线,虞士恢率一个旅级支队,配属盟军有金士英练军第1镇、班际盛的2500兵、王兴、萧国隆的4000明军,在杨彦迪指挥的东江水师支援下,总兵力近2万,向东打,目标是潮州惠州和闽南漳泉二府的靼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