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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老虎-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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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无忌道:“只要能分出输赢来,一把就够了。”
  焦七太爷道:“你赌多少?”
  赵无忌道:“我得看看,我身上带的好像不多。”
  他从身上掏出一大把银票来,还有一叠打得很薄的金叶子。
  他一面数,一面叹气,喃喃道:“我带的实在不多,连这点金叶子加起来,也只不过才
有叁十八万五千两。”
  除了焦七太爷外,每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这里八个人,虽然每个人都是“赌”这一行中顶尖的大亨,可是一把叁十多万两银子的
豪赌,他们连听都没有听过。
  赵无忌忽然笑道:“我想起来了,外面桌上我还有两万,刚好可凑满四十万两。”
  贾老板变色道:“外面还有两万?”
  赵无忌道:“一万两是我的本钱,庄家还应该赔给我一万。”
  焦七太爷居然神情不变,道:“你就到外面去拿两万来给这位赵公子。”
  贾老板道:“是。”
  焦七太爷道:“你顺便再到帐房里去看看,有多少全部拿来。”
  贾老板道:“是。”
  一个身形最魁伟的紫面大汉,忽然道:“我也陪六哥去看看。”
  焦七太爷道:“廖老八陪他去也好,正好你也有生意在这里,帐房里若不够,你也去凑
一点。”
  廖老八道:“是。”
  等他们走後,焦七太爷又转向赵无忌,微笑道:“赵公子想不想先来口水?”
  一走出这扇挂着帘子的门,廖老八就皱起了眉,道:“我真不懂老头子这是干什麽?”
  贾老板道:“什麽事你不懂?”
  廖老八道:“老头子为什麽要把那些花俏告诉那个瘟生为什麽不用这些法子对付他”
  贾老板道:“因为老头子知道那个瘟生绝不是瘟生。”
  廖老八道:“可是老头子的手法他本来连一点都没有看出来。”
  贾老板道:“他是在扮猪吃老虎。”
  他笑了笑,又道:“可是老头子也不简单,既然明知瞒不了他,就不如索性露两手给他
看看,只要他知道厉害,说两句好话,老头子说不定就会放他一马。”
  廖老八道:“可是这小子偏偏不知道好歹。”
  贾老板道:“所以依我看,老爷子这次已经准备放手对付他。”
  廖老八道:“可是老头子已有七八年没出过手了,那小子”
  贾老板笑道:“你仿心,姜是老的辣,孙猴子的七十二变,变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他又问:“你跟着老头子也快二十年了,有没有看见他失过手?”
  廖老八道:“没有。”
  他终於露出了安心的笑容:“从来都没有。”
  除了从水烟袋发出的“噗落,噗落”声之外,屋子里什麽声音都没有。
  大家心里都在想。
  要用什麽样的手法,才能嬴这个“行运豹子”
  大家都想不出。
  他们所能想出的每一种法子,都没有必胜的把握。
  这年轻人宜在太稳定,令人完全莫测高深,令人几乎觉得有点害怕。
  难道他是真的手气特别好?
  还是因为他相信焦七太爷绝不会看出他用的是什麽手法?
  焦七太爷一口一口的抽着水烟,连眯着的眼睛都闭上了。
  他是不是已经有胜算在胸?还是仍然在想着对付这年轻人的方法?
  赵无忌微笑着,看着他,就像是一个收藏家正在研究一件珍贵的古玩,正在定这件古玩
的真假,又像是条小狐狸,正在研究一条老狐狸的动态,希望自己能从中学到一点秘诀。
  焦七太爷是不是也在偷偷的看他?
  贾老板和廖老八终於捧着一大叠银票回来了,先拣了两张给赵无忌。
  “这里是两万。”
  “你们已凑够了四十万两?”
  “这里是四十万,”贾老板放下银票,脸上也不禁露出得意之色。
  能够在顷刻之间凑出四十万两银子来,绝不是件容易事。
  赵无忌笑道:“看来贾老板的买卖的确做得很发财。”
  贾老板也笑了笑,道:“这本来就是发财的买卖!”
  赵无忌道:“好,现在我们怎麽赌”
  那脸色淡黄的中年人先咳嗽了雨声,道:“行有行规,赌也有赌规。”
  赵无忌道:“做事本来就要做得有规矩,赌钱的规矩更大。”
  脸色淡黄的中年人道:“可是不管什麽样的规矩,总得双方同意。”
  赵无忌道:“对。”
  脸色淡黄的中年人道.二若是只有两家对赌,就不能分庄家家。”
  赵无忌道:“对。”
  中年人道:“所以先挪的无论掷出什麽点子来,另一家都可以赶。”
  赵无忌道:“若是两家掷出的点子一样呢?”
  中年人道:“那麽这一把就不分输赢,还得再掷一把。”
  赵无忌忽然摇头,道:“这样不好。”
  中年人道:“有什麽不好?”
  赵无忌:“如果两家总是挪出同样的点子来,岂非就要一直赌下去?这样就算赌个叁天
叁夜,也末必能分得出输嬴来的。”
  中年人道:“你想怎麽赌?”
  赵无忌道:“先掷的若是掷出最大的点子来,对方就只有认输。”
  最大的点子就是叁个六,他只要一伸手,掷出的就是叁个六。
  八个人都在瞪着他,几乎异口同声,同时问道:“谁先掷?”
  赵无忌道:“这位老爷子年高望重,我当然应该让他先掷。”
  这句话说出来,每个人都吃了一鹫,连焦七太爷都显得很意外。
  这小子是疯了,还是自己觉得太有把握?
  赵无忌神情不变,微一微笑,又道:“你先请!”
  焦七太爷又盯着他看了半天,忽然道:“老大,拿副骰子来。”
  脸色淡黄的中年人立刻从身上拿出个用白玉雕成的小匣子来。
  匣子里黄缎垫底,叁颗白玉骰子。
  中年人道:“这是进贡用的玉骰子,是宝石老掌柜亲手做的上上极品,绝不会有假。”
  焦七太爷吩咐道:“你拿给赵公子去看看!”
  中年人道:“是。”
  他用双手捧过去,赵无忌却用一只手推开了,微笑道:“我用不着看,我信得过这位老
爷子。”
  焦七太爷又盯着他看了半天,才慢慢的点了点头,道“好,有气派!”
  他用两根留着叁寸长指甲的手指,将骰子一颗颗拈了出来,把在掌心“一把见输嬴?”
  赵无忌道“是。”
  焦七太爷慢慢的站起来,一只手平伸,对着碗口,轻轻的将骰子放了下去。
  这是最规矩的掷法,绝没有任何人还能表示一点怀疑。
  “叮”的一声响,叁颗骰子落在碗里,响声清脆如银铃。
  骰子在不停的转,每个人却似连心跳都停止。
  骰子终於停下来。
  叁个六,果然是叁个六?所有点子里最大的至尊宝,统吃!
  赵无忌笑了!
  他拍了拍衣裳,慢慢的站起来,道“我输了。”
  说出了这叁个字,他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巧计屋子里已静了很久。这间屋子里有九个人,有九个人的屋子里,通常都不会这麽
静。
  这九个人非但都不是哑吧,而且都是很会说话,很懂得说话技巧的人。
  他们都没有开口,只因为他们心里都在想着一件事那个行运豹子,为什麽要做这种事?
  谁都想不到他就这麽样说了句“我输了”然後就走了。这结束实在来得太突然,太意
外。
  他走了很久以後,焦七太爷才开始抽他的水烟袋,一口一的抽着,“噗落,噗落”的
响。
  过了很久,才有人终於忍不住要发表自己的意见,第一个开口的人,当然是廖老八。
  “我告诉你们这是怎麽回事,输就是输,嬴就是嬴,他输了,所以他就走了。”
  “虽然他输得很漂亮,可是他既然输了,不走还赖在这里干什麽?”
  没有人答腔。除了他之外,根本没有人开口。
  焦七太爷一口一口的抽着水烟,微微的冷笑,忽然道“老大,你认为这是怎麽回事?”
  老大就是那脸色发黄的中年人,他姓方,在焦七太爷门下的八大金刚中,他是老大。
  方老大迟疑着,道:“我想不通。”
  焦七太爷道:“怎麽会想不通?”
  方老大道:“老八说的也很有道理,既然输了,不走干什麽”
  他又想了想:“可是我总觉得这件事好像并不是这麽简单。”,焦七太爷道:“为什
麽?”
  方老大说道:“因为,他输得太痛快了。”
  这是实话。赵无忌本来确实可以不必输得这麽快,这麽惨,因为他本来不必让焦七太爷
先掷的。
  廖老八可忍不住道:“你认为他别有用意?”
  方老大承认。廖老八又道:“那麽我们刚才为什麽不把他留下来”
  方老大笑道:“人家既然认输了,而且输得那麽漂亮,那麽痛快,我们凭什麽还把人家
留下来?”
  廖老八没话说了。焦七太爷道:“你也猜出了他为什麽要这样做?”
  力老大道:“我猜不出。”
  人家钱也输光了,人也走了,你还能对他怎麽样?焦七太爷又开口抽他的水烟,抽了一
口又一口,烟早就灭了,他也不知道。他并不是在抽水烟,他是在思索。又过了很久很久,
他枯瘦蜡黄的脸上,忽然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
  站在他面前的八个人,都已跟随他二十年以上了,都知道他只有在想到一件很可怕的事
时,才能有这种表情。但是,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想到了什麽事?
  对一个已经七十二岁:已经经历过无数次大风大浪的老人来说,应该已没有什麽可怕的
事。
  所以每个人的心都拉了起来,吊在半空中,忐忑不定。
  焦七太爷终於开口。
  他在看着廖老八:“我知道你跟老六的交情最好,他在你的地盘里有场子,你在他的地
盘里也有。”
  廖老八不敢否认,低头道:“是。”
  焦七太爷道:“听说你在这里的场子也不小。”
  廖老八道:“是。”
  焦七太爷道:“你那场子,有多少本钱?”
  廖老八道:“六万。”
  在焦七太爷面前,什麽事他都不敢隐瞒,所以他又接着道:“我们已经做了四年多,已
经赚了二十多万,除了开销外,都存在那里没有动。”
  他在笑,笑得却有点不太自然:“因为我那女人想用这笔钱去开几家妓院。”
  焦七太爷道:“听说你身边最得宠的一个女人叫媚娥?”
  廖老八道:“是。”
  焦七太爷道:“听说她也很好赌。”
  廖老八陪笑道:“她赌得比我还凶,只不过她总是嬴的时候多。”
  焦七太爷忽然叹了口气,道:“嬴的时侯多就糟了!”
  一个人开始赌的时候,嬴得越多越糟,因为他总是会觉得自己手气很好,很有赌运,就
会愈来愈想赌,赌得愈大愈好,就算输了一点,他也不在乎,因为他觉得自己一定会嬴回
来。
  输钱的就是这种人,因为这种人常常会一下子就输光,连本钱都输光。
  这是焦七太爷的教训,也是他的经验之谈,他们八个人都已经听了很多遍,谁都不会忘
记。
  鄙是谁都不知道焦七太爷为什麽会在这种时侯问这些话。
  焦七太爷又问道:“连本钱加上利息,你那场子里,可以随时付出的银子有多少?.”
  廖老八道:“一共加起来,大概有二十多万两。”
  焦七太爷道:“你不在的时候,是谁在管那个场子”
  廖老八道:“就是我那个女人。”
  他又陪笑道:“可是你老人家放心,她虽然会吃醋,却从来不会吃我。”
  焦七太爷冷冷道:“不管怎麽样,她手上多少总有点钱了。”
  廖老八不敢答腔。
  焦七太爷接着又道:“你想她大概有多少?”
  廖老八迟疑着,道:“大概最少总有七八万了。”
  焦七太爷道:“最多呢?”
  廖老八道:“说不定,也许已经有十七八万。”
  焦七太爷沈默着,看着桌上的银票,过了很久,才缓缓道:“老大,老二,老叁,老
四,老五,老七,你们每个人分两万。”
  六个人同时谢过焦七太爷的赐赏,他们从不敢推辞。
  焦七太爷道:“老六出的赌本,也担了风险,老六应该分五万。”
  贾老板也谢过,心里却在奇怪,既然每个人都有份,为什麽不分给老八?
  鄙是焦七太爷既然没有说,谁也不敢问。
  焦七太爷道:“叁万两分给我这次带来的人,剩下的二十万,就给老八吧。”
  焦七太爷做事,一向公平合理,对这八个弟子,更没有偏爱,这次,廖老八本没有出
力,却分了个大份,大家心里,都在诧异。
  廖老八自己也吃了一惊,抢着道:“为什麽分给我这麽多?”
  焦七太爷叹了口气,道:“因为你很快就会需要的。”
  廖老八还想再说,那面色淡黄的中年人方老大忽然失声道:“好厉害,好厉害。”
  贾老板道:“你说谁好厉害?”
  力老大叹息摇头,道:“那个姓赵的年轻人好厉害。”
  贾老板道:“刚才我也已想到,他这麽样做,只因为生怕老爷子看破他的手法,又不愿
坏了他“行涟豹子”的名声,所以索性输这一次,让别人永远猜不透他是不是用了手法。”
  方老大慢慢的点头,道:“只凭这一着,已经用得够厉害了。”
  贾老板道:“但是他毕竟还是输了四十万,这数目并不少。”
  方老大道:“只要别人没法子揭穿他的手法,他就有机会捞回来。”
  贾老板道:“怎麽捞?”
  方老大道:“他在赌这上面输出去的,当然还是从赌上捞回来。”
  一向沈默寡言的老叁忽然也叹了口气,道:“他在这里输了四十万,难道不会到别的地
方去赢回来?”
  廖老八道:“到那里去嬴?”
  方老大看着他苦笑摇头,贾老闾已跳起来,道:“莫非是老八的场子”
  老叁道:“现在你总该明白,老爷子为什麽将最大的一份分给老八了。”
  贾老闾道:“我就不信他的手脚这麽快,一下子就能把老八的场子嬴倒。”
  焦七太爷眨着眼,微微冷笑,道:“你为什麽不去看看?”
  廖老八已经冲了出去,贾老板也跟了出去。
  方老大远在摇头叹息,道:“他若不把场子交给女人管,也许还不会这麽快就输光,可
惜现在…”
  每个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女人输了钱就会心疼,心疼了就想翻本,遇见了高手,就一定会愈输愈多,输光为止。
  “翻本”本来就是赌徒的大忌,真的行家,一输就走,绝不会留恋的。
  “一输就走,见好就收”。
  这两句话一向是焦七太爷的座右铭,真正的行家,从不会忘记。
  老二叹了口气,道:“我只希望老八的房契不在那女人手里。”
  方老大道:“依我看,那场子老六一定也有份,一定也有笔钱摆在那里。”
  他叹息着又道:“说不定远有个女人摆在那里。”
  两个女人输得当然此一个女人更快。
  贾老板回来的时候,果然满头大汗,脸色发青。
  力老大道:“怎麽样?”
  贾老板勉强想笑,却笑不出:“老爷子和大哥果然料事如神!”
  方老大道:“他嬴走了多少?”
  贾老板道:“五十四万两的银票,还有城里的两栋房子。”
  方老大道:“其中有多少是你的”
  贾老板道:“十万。”
  方老大看看老叁,两个奇*书*电&子^书人都在苦笑。
  贾老板恨恨道:“那小子年纪轻轻,想不到竟如此厉害。”
  焦七太爷眯着眼在想,忽然问道:“老八是不是带着人去找他麻烦去了?”
  贾老板道:“他把老八场子里的兄弟放倒了好几个,我们不能不去找回来。”
  焦七太爷道:“他嬴了钱还要揍人,也未免太凶狠了些。”
  贾老板道:“是。”
  焦七太爷冷笑道:“怕只怕凶狠的不是人家,而是我们。”
  贾老板道:“我们”
  焦七太爷忽然沈下脸,厉声道:“我问你,究竟是谁先动手的?”
  贝见焦七太爷沈下脸,贾老板已经慌了,吃吃的道:“好像是老八场子里的兄弟。”
  焦七太爷冷声道:“他们为什麽要动手?是不是因为人家嬴了钱,就不让人家走?”
  贾老板道:“那些兄弟,认为他在作假。”
  焦七太爷脸上已有怒容,冷笑道:“就算他做了手脚,只要你们看不出来,就是人家本
事,你们凭什麽不让人家走?”
  他目中又射出精光,瞪着贾六:“我问你,你们那里是赌场?还是强盗窝?”
  贾老板低下头,不敢再开口,刚擦乾的汗又流满一脸。
  焦七太爷的波动很快就平息了。
  赌徒们最需要的不仅仅是“幸运”:还要“冷静”。
  一个从十来岁时就做了赌徒,而且做了“赌王”的人,当然很能控制自己。
  但是有些话他不能不说:“就好像开妓院一样,我们也是在做生意,虽然这种生意并不
太受人尊敬,却还是生意,而且是种很古老的生意!”
  这些话他已说了很多次。
  自从他把这些人收为门下的时候,就已经让他们有了这种观念。
  这种生意虽然并不高尚,却很温和。
  我们都是生意人,不是强盗。
  做这种生意的人,应该用的是技巧,不是暴力。
  焦七太爷平生最痛恨的一件事,就是暴力。
  他又问:“现在你是不是已明白我的意思?”
  贾老板道:“是。”
  焦七太爷道:“那麽你就该赶快去把老八叫回来。”
  贾老板低着头,陪笑道:“现在去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焦七太爷道:“为什麽?”
  贾老板道:“因为他把郭家叁兄弟也带去了。”
  焦七太爷道:“郭家叁兄弟,是什麽人”
  贾老板道:“是我们兄弟里最“跳”的叁个人。”
  他又解释:“他们跟别的兄弟不一样,既不喜欢赌,也不喜欢酒色,他们只喜欢揍人,
只要有人给他们揍,他们绝不会错过的。”
  “跳”的意思,不仅是暴躁、冲动、好勇斗狠,而且还有一点“疯”。
  “疯”的意思就很难解释了。
  那并不是真的疯,而是常常莫名其妙、不顾一切的去拚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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