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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谅我红尘颠倒 作者:慕容雪村-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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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叹了口气,“你知道,我只是个代理人,当事人说要上诉,我有什么办法?”停了一下,我说:“现在事情麻烦了,他说上次请的媒体力度太小,这次下了狠心,说要把全国媒体都请来,非把你搞臭搞垮不可,我念给你听:”我看着自己的手掌,“南方周末、北京青年报、湖南卫视、新浪网……”
  这是舆论为王的时代,10个干爹也比不上一份《南方周末》,杨红艳心虚了:“你……你跟我说这些什么意思?帮我还是帮他?”
  我笑了一声:“帮他就不给你打电话了。你也挺倒霉的,摊上这么个主儿,唉。”
  “那我怎么办?”
  我说有两个办法,“第一,给他点钱,也不用180万,有个三、五十万他就该满意了,我也好交代。”她大怒:“凭什么?!我都跟他……,他自己愿意给我的!屙完屎往后坐,有这么干的吗?”
  这就是主持人的修养,我心中暗笑,她问我:“第二个办法呢?”
  “如果不肯给钱,那你别当主持人了,”我说,“到时媒体这么一炒,全国都看见你在他床上留下的DNA了,你还怎么干?”
  她不说话了,我说你好好想想吧,有消息就给我打电话,否则等法院传票吧。杨红艳扯着嗓子喊:“喂,喂,那你能不能……”我听而不闻,啪地挂了电话。
  这通电话只是下了个饵,就看她咬不咬钩了。这年头遍地都是丑闻,前有赵老师、后有侯三爷,只要老二一硬,媒体一炒,个个名声扫地。杨红艳在电视上惯装清纯玉女,但DNA流了那么多,肯定更没脸见人。
  这案子开庭前,副台长刘凯专门找我们俩谈话,说都是主持人,老魏你帮她维护一下形象吧。这话很好对付,找个借口就能搪塞过去。杨红艳臊得满脸通红:“魏律师,那床单……,就是贺运发那个什么证据,你能不能不提交?”我说恐怕不行,除非你能证明它是假的。杨红艳含恨而去,我欣赏着她那两条颠倒一方的玉腿,心想做生意总得有点成本,你又想搂钱又想保名,天下哪有这种美事?
  把整个计划从头到尾想了一遍,感觉无懈可击,我美滋滋地喝了口茶,这时一条短信进来:“魏律师,我还可以吧?”号码很陌生,我问是哪位,对方很快回复:陈杰。我点点头,慢慢地输进去一行字:你很厉害,佩服佩服。他说不敢当,问我有什么打算。我跟他讲价:20万行不行?把本子还我,马上付钱。他回了一个笑脸符号:对不起,不行。这小家伙学聪明了,怕我录音,只发短信,而且用词很谨慎,处处滴水不漏。我说那就30万,再多没有了。他半天没回应,我正想加价,小王八蛋沉不住气了:至少一包三五烟!我咬牙冷笑,想这事用短信说不清楚,顺手拨过去:“那说定了,我们一起抽三五?”他嗯了一声,我恨恨地吐了一口气:“我有两个要求:第一,你不能留复印件;第二,我付你现金。银行转账会留下记录,你也不想将来出事吧?”他不说话,我说你放心,不是跟你耍花样,我只想花钱买个平安,这事完了我们各走各的路,你以后最好别让我看见!他犹犹豫豫地:“那怎么操作?”我心下大宽:“人民路口的沃尔玛知道吧?繁华街区,谁也不敢在那里动你,要是还不放心,你多带人就是了。明天下午三点,我们各找一个电子储物柜,把东西放进去,在二楼洗化区碰头,我先把密码告诉你,你找人开柜验钱,然后再把你的密码给我。不过我警告你:如果你敢保留复印件,我他妈一定豁出去了,到时小心你全家的性命!”小王八蛋挺硬挣:“不用那么狠,魏律师,我这人说到做到,再说三五烟也不是值一两块,够我抽几年的了,没那个必要。”我说这样最好,大家都平安。他忽然动了感情:“不管怎么说,我要谢谢你。你让我少奋斗了10年,真的。如果将来有什么成就,我还你一包中华。”我气愤愤地:“少说没用的!什么中华不中华,你他妈离我远点!还有,以后不许再来骚扰肖丽!”他一言不发把电话挂了。
  我把手捏得咯咯作响,这时他又打过来:“还有件事:你要保证不动我家人!”我哼了一声:“只要他们不来惹我!”他阴恻恻的:“就这么一句话?我可以相信你吗,魏律师?”这小王八蛋确实挺机灵,不过我早就算到了:“那叫雇凶杀人!知道吗?死刑!我堂堂一个律师,会连这个都不懂?上次派人去你家,是想拿回本子,现在老子认栽了,既然拿不回来,花钱买回来!不就他妈35万吗?告诉你,老子赔得起!我会为了一包三五烟跟你拼命?我的命就那么贱?滚蛋吧你!”
  这话够恶,不由得他不信。我挂上电话,在心里发了会儿狠,这时邱大嘴踢踢踏踏地走过,我对他招招手,从保险箱里取出那20万,一摞摞地全摊在桌上,然后比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意思是“你厉害,我服了”,他的脸一下子黑了,龇着牙瞪我一眼,把门摔得山响,我心想去你妈的,这时候还敢跟老子装模作样,你给我等着!
  “麻将事件”之前,我和邱大嘴关系相当密切,平时称兄道弟,没事就在一起鬼混。这厮是刑案老手,我几个案子都是找他帮忙。王小山奸淫幼女案开庭前,他给我分析了半天,出主意、拉关系,大获成功。后来我介绍他们认识,一起吃饭喝酒找小姐,很快成了熟人。王秃子手下有些什么人,能办什么事,邱大嘴一清二楚。那天我跟王秃打电话要人,正好他从旁边走过,斜着眼听了半天,表情十分奇怪,我当时就有点怀疑,再加上这厮平时的为人,事发时的种种迹象,我断定就是他在背后搞鬼。这事不急,日子长着呢,他家里有老有小,我可是光棍一条,先把陈杰办了,再慢慢收拾他。
  把车开到隆福大厦,几个家伙对我打招呼,我一一回应,坐电梯直上8楼,王秃子正在办公室里摆弄毛笔,一副“肚里有料”的模样,腮鼓着,嘴撅着,老脸乌紫赤红,不知被诗憋的,还是被屎憋的。这家伙一向粗鄙无文,这两年钱赚多了,所谓得志行善、发财立品,也开始学人家读书,在某个野鸡大学混了张文凭,没事就装文化人,平时穿唐装、写大字,交往的全是高人雅士,还号称要当作家。不过人各有类,任他拈酸捏醋,清蒸水煮,总归还是一个夯货。
  他扶案作威严状:“联系上了?”我点点头:“明天下午三点,人民路口的沃尔玛。”他看我一眼:“这次不会失手?”我说放心,万无一失。他双眉一立,在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死”字:“只要把人送到地方,杀——无赦!”

(十九)
  刘文良跳槽了。这两年西浦区大搞城市建设,他是政府的法律顾问,所有的征地拆迁的业务都归他管,这些案子标的不大,不过油水十分可观,刘文良干了两年,连蒙带骗地弄了300多万,又买楼又买车,混得油光水滑,他有严重的狐臭,又爱冒充绅士,穿西装、剪鼻毛,一天喷一斤香水,连胳肢窝都像是法国进口的,十里之内熏人立仆。律师是自由职业,个个都不服管,一有钱就想自立山头,这厮忙活了几个月,开了个“美利合众律师事务所”,听着十分唬人,不知情的还以为小布什也入了伙,其实就是个夫妻档,老婆管账,小姨子管后勤,小舅子当司机兼保洁员,此三子合起来就是一处自然奇观,叫做“泰山日出”。走之前他拉我加盟,我前些年也搞过所,知道当老板是怎么回事,又费力又操心,最后还不落好,远不如当合伙人轻松,何况胡操性对我不错,因此婉言谢绝。刘文良笑眯眯地:“那就不勉强了,这地方庙小和尚大,水浅王八多,你自己多保重吧。”我明白他的意思,往邱大嘴的办公室瞥了一眼,说走着瞧吧,我老魏也不是省油的灯,最后谁吃亏还不一定呢。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嘴唇动了两下,不过什么也没说。第二天跟胡主任聊起这事,老胡肝火大作,说刘文良不是东西,本来西浦的业务全是他的,忙不过来才分给刘文良,现在刘某翅膀一硬飞了,他损失巨大。我说你是大财主,这点小钱别惦记了。顺便提了刘文良对我们所的评价,他十分警惕:“这王八蛋说我什么了?”我赶紧解释:“没说你,说的是别人。”胡操性嘿嘿一笑,表情莫测高深:“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想着这话,情绪无端地低落起来。肖丽还没回来,我煮了点速冻饺子,一边吃一边翻看她的日记,这事越来越像个游戏了,她拼命要感动我,而我拼命不让她感动,就看谁道行高。这人花枪耍得极好,先是肉煽,字字丰腴肥腻,咬一口滋滋冒油,三句话不离爱情,放个屁都能想到三生缘法,还断定我们上辈子就是熟人,我是刽子手,她就是死刑犯;她是小母牛,我就是饲养员,总之恩怨颇长。不过我对大牲口一向敬畏,杀了吃肉还行,摸母牛咪咪没什么兴趣。看我不为所动,此人又改走泪煽路线,篇篇哀叹命苦,说她爹是个虐待狂兼酒鬼,她妈是个受虐狂兼死鬼,她的亲戚都是势利眼兼小气鬼,她生活在冷酷人间,终日以泪洗面,毛没长全就见惯了沧海桑田,堪称千古奇冤,新世纪,新窦娥,血泪俱下,摧肝裂胆,夺命追魂,可惜全是编的。泪煽之后继之以情煽,这里该我出场了,那个深情的我啊,知冷知热,温柔体贴,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这么好的男人,她如此爱我,决定永远追随我的脚步,不离不弃,不死不忘,即使我把她甩了,依然初衷不改,为我守身如玉,一辈子夹紧双腿不让男人碰,宁可生锈结痂尿不出尿来活活憋死。
  我老于世故,知道这些无非做戏,永远不可当真。37年颠倒浮沉,我早就练成了一颗生铁般的心,不为任何情感所动,对一切甜言蜜语都深自警惕。人世最毒是温柔,美丽的蘑菇总是致人死命,亲切的笑容往往暗藏刀锋,而生命的真谛就在于无情,红尘莫有不死,早死的却总是深情者。
  我煮饺子的功夫不怎么样,全煮破了,皮和馅一蹋糊涂,吃得大为反胃,干脆倒掉,想想好久没吃东北菜了,小鸡炖蘑菇,猪肉炖粉条,大拉皮加冰镇啤酒,想得直咽唾沫,这时肖丽来了个电话,说同事约她泡吧,问我有没有意见,“你要不同意,我就不去了,回家陪你。”我说什么同事,都是年轻小伙子吧?她支吾了一下:“嗯……有男有女。”我气不打一处来:“去!都是年轻人,你泡我,我泡你,打打闹闹,说说笑笑,多好玩啊,别陪我这老头子了。”她咯咯直笑:“耶,吃醋了!”我不理她,直接挂掉,顺手给赵娜娜发了条短信:“有空没?想不想赚钱?”她回得极快:“以后别提这事了,我们结束了。”我大为光火,这时电视正在重播昨天的本地新闻:“这里是《城市写真》,记者冯婉为您现场报道……”屏幕上的冯佳一袭长裙,身材玲珑浮凸,看着十分诱人,我看了一会儿,突然心一横,起身下楼,开着车直奔蓝海小区。
  3年前小二黑团伙被抓,我从中捞了100多万,蓝海小区的房子就是那时候买的。这两年跟陈慧搞得极僵,她慢慢地也品出味了,说我骗她,天天追着我要钱,我对付她最有办法,这女人色厉内荏,外强中干,脑子又笨,一句话就能戗得跳起来,每次都是含恨而去,我则窃笑不已。不过现在不同了:四高丽天天在外面晃悠,她底气越来越壮,给了5万还不满意,口口声声要找两卡车兄弟铲平我全家,得想点办法才行。
  停好车上楼,冯佳正在家里做面膜,一张白森森的死人脸,像刚从石灰堆里钻出来,我大倒胃口,说明天有人来看房,你换个地方住吧。她立刻瞪圆了眼:“不是说好给我住半年吗?”我摊摊手:“情况有变,对不起。”她气愤愤地:“你不讲信用!我都陪……”我嗤地笑了一声:“那也叫陪?曾小明都被你骂哭了!”她无言以对,几下把脸洗了,横眉立目地瞪着我:“说吧,到底想怎么样?”我干笑不说话,冯佳也明白,跺了跺脚,气鼓鼓地走进卧室,把衣服一件件甩到地上。我喝了口水,隐隐约约有点恶心,听见她在里面粗声大气地叫我:“姓魏的,来吧!”
  这么办事真没意思,不过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我慢腾腾地走进去,鼓捣半天,总算有了状态,冯佳消极应对,不合作,不反抗,满脸西伯利亚的嘲讽。我意兴阑珊,欲罢不能,感觉像在强奸老虎。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肖丽笑嘻嘻地问我:“还生气呀?我没去泡吧。”我哼了一声,她继续撒娇:“你回来嘛,我又没……,我给你煲汤喝好不好?”说得温婉之极,我心里一动,冯佳突然来精神了,咿咿呀呀地叫唤,声音十分淫糜,我赶紧收线,呲牙瞪眼地问她:“什么意思你?”她不言不语,冷冷地撇着嘴,我心中大恨,一把拖了过来,眼见着狂风大作,惊雷炸响,倾盆急雨就要从天而降,状态却突然没了,百炼钢化为绕指柔,镔铁枪变成烂面条,我冷汗直流,怎么努力都没反应,问她能不能帮帮我。冯佳满脸蔑视,盯得我五脏寒彻,真想揍她一顿。背过身自己鼓舞半天,还是没半点起色,她冷笑不已:“就这么点能耐?我还以为你多厉害呢!”我十分沮丧:“你帮我一下,只要两分钟,两分钟就好。”她厌恶地推开:“滚开!粘粘糊糊的,真恶心!”我力气尽失,仰面躺倒,她摔摔打打地走出去,表情像是吞了一只巨大的癞蛤蟆,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囔:“还他妈男人!男人!……”
  这是中年男人最大的失败。我垂头丧气地穿上衣服往外走,冷汗还在不停地流,冯佳站在水雾中浪声呻唤:“来呀,姓魏的,姑奶奶等着呢!”我气恼已极,哐哐当当地换鞋开门,她满身泡沫地追出来:“干都干过了,我不用搬了吧?”我挥挥手,恨不能拿刀捅了她。走出门呆了半天,这时肖丽又打过来,听着像是在哭:“你在哪里?刚才是谁呀?”我长出一口气,眼珠转了转,蓦地发作起来,对着话筒连声怒吼:“都是你!没事打他妈什么电话?!我他妈撞车了!”肖丽果然惊呆了:“啊?什么撞……你没事吧?”我哐地挂了电话。
  这是我对付女人的绝招之一:有理不在声高,无理拿个喇叭;有理让人三分,无理蛮横到底。反正事情已经无可辩解,那干脆就不辩解了,“危时乃用利器”,找个耸人听闻的借口,发冲冠之怒,行雷霆之威,先干倒再说。女人都是属狐狸的,越辩解她就越起疑,一点点盘问下去,最后皮漏了,馅也漏了,铁案如山,一辈子拿着你的把柄。高明的办法就是像我这样,一棒子先敲晕了,以后怎么说怎么有。伪造一起车祸太简单了:找老郝要张维修单,填上个天文数字,回家往桌上一甩,不用开口她就心虚了三分。就算将来再起疑心,要查办那叫床的女人,也好对付:心情好就解释一下,说对面车里有个女人撞伤了,不是叫床,是呻吟;心情不好都懒得解释,只需大吼一声:哪他妈有女的?都怪你!有道是“霹雳经天,闻者惕惕”,她自己就会骗自己:哦,原来没有女人,是我听错了。
  这就是人间伦理,看穿了不过一个“骗”字。每个人都在骗人,每个人都在受骗,聚九州精铁铸不成半句真话。一切仁慈,一切关爱,一切动人的言说,原只是浪头浮沙,百溯千洄,终究沉入水底。这世界就像一只华丽的茧,全由谎言的金丝织成,造物疼爱众生,使他们沉睡其中,承诺给他们幸福,却传谕不可睁眼。
  在新华夜市吃了碗砂锅米粉,一出来就遇见了刘元昌,狭路相逢,退无可退,被他一把揪住:“魏……魏律师……”我满心腻歪,说你的案子我办不了,你认命吧!他浑身哆嗦:“我……我饿。”这人瘦得只剩一副骨架子,满脸饿殍相,估计真是饿极了,我叹口气,给了他10块钱:“拿去!以后别他妈缠着我!”他还不肯走,结结巴巴地问我能不能给他找份工作:“没……没饭吃,饿!”我说这个我帮不了,要不你回监狱算了。他怔了半天:“对!我怎么没……,那你……你……”我说坐牢不用别人帮忙,指指对面的银行,“把它砸了,马上就进监狱。”他眼珠一亮:“真的?”弯腰抄起一块砖头。这家伙还是个实干派,我又气又笑,赶紧拉住,说别砸银行了,我帮你想想办法吧。他狐疑地瞪着我:“又……又骗我!”我摇摇头,想说点什么,可又无从说起,转身走开,刘元昌看看银行又看看我,忽然笑了起来,笑得泪光闪闪,脸上皱纹纵横,像是沐浴着巨大的幸福。
  我开车转了半天,现在回家还太早,我刚出了车祸,要见官,要拖车,还要预留出救治伤病的时间,至少也得两三个小时。路上经过同济医院,进去挂了个急诊,骗肖丽用的,一个皱巴巴的老太太躺在长椅上一口不接一口地喘着气,看得我无比沮丧,转念想起刘元昌,心中又是一紧:这家伙不会真去砸银行吧?教唆罪可不是玩的。干脆又开回新华街,夜市早就散了,刘元昌孤零零地坐在银行门口,头一摇一晃的,不知在干什么。我慢慢地走过去,发现他已经睡着了,腮边拖着长长的口水,两手蜷缩胸前,一手拿着半个馒头,另一只手牢牢地握着那块砖头。
  夜色苍茫,这城市深不见底,除了那些阴险的夜行者,大多数人已经睡熟,清冷的星光漫不经心地照着他们的梦,一些梦见钞票,一些人梦见美女,还有些人正在梦想坐牢。

(二十)
  97年以前,大陆刑法有几个著名的“口袋罪”:一个是反革命,一个是流氓罪,还有一个叫投机倒把。这三者涵盖极广,万事都能往里装,反革命罪是政治领域:油印小报,偷听敌台,骂县委书记,说领袖坏话,76年有个傻子在门口垒了一堆砖头,夜里一脚踹倒,大喊“地震了”,那时刚经历过唐山大地震,全国人民闻震色变,光着身子就往外跑,最后这傻子被判20年,罪名是“现行反革命”。流氓罪主管胯下,胆敢违法勃起,一律发配新疆,83年有个恋物癖偷了几条女人内裤,被居委会老太太告发,按道理应该送去医院,没想遇上严打,神经短路就算人民公敌,判了整整10年。投机倒把反对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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