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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第08期-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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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动作罗承有日子里进行过千万回,重复多了就不痛苦,重复多了就熟,一切动作就艺术化了,不管是寒冬腊月还是三伏天,他都心暖心凉,日子里什么最舒服,这才是最舒服。天太旱了,湖浅了好几晕,粮食少,湖边的男人瞒着干部们的眼睛就下湖偷鱼,他们个个都是偷鱼的高手,尽管老湖连着河,连着江,从来没有干过,但是鱼却不多;多的是虾子细鱼儿,总断不了种,只要春天涨水,湖与河与江连成一片汪洋,河里的江里的各种鱼就上来了,水退之后,它们就把它们的后代留在湖里了。湖是野湖,从来不放鱼苗,总有各色的鱼。罗承有挺着肚子,双手撑着鱼竿朝起撬,网里没有动静,他知道网儿是空的。太阳太大了,鱼儿们晒得不上边。这时候搭鱼儿是碰彩头的事,河边人一般是不在这个时候出门搭鱼的。不要罗承有吊唁,他能做什么?只有出来碰彩头了。网儿空了,罗承有朝水里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液子,不管有没有鱼,网儿还是要撬起来的,撬起来再下网儿。
  就在罗承有的空网儿要撬出水面的时候,湖中嘭地一声水响,一阵水花,一条鱼跳到网儿中来了。罗承有笑了,这个要死的东西,人家逃都逃不赢,它却朝进跳。罗承有将网儿撬出水面,那条鱼就和一撮小鱼小虾折在网底里蹦,很大的一条,有半斤。罗承有开始认为是条鳊鱼,湖里鳊鱼多,鳊鱼是色鱼,珍贵,能搭半斤重的鳊鱼,那就很是回事。罗承有把鱼网铺在湖岸的青草上,太阳底看那跳进来找死的东西。那鱼在太阳底下跳得五光十色。罗承有一看乐了。哪里是鳊鱼?是块屎光皮。屎光皮学名叫什么?罗承有不知道,巴河边的人叫它叫屎光皮。屎光皮吃草过日子,肉薄刺多,一肚子屎,挤出肚子里的屎,就像一片枫树叶子,是巴水河边最次的鱼,次得人们不屑吃。屎光皮虽然和鳊鱼一个样子,却总长不大,平常见到的,最大的只有三寸长。屎光皮虽然长不大,却好看,浑身五彩颜色,像春天雨后的虹。罗承有这回搭起来的屎光皮有五寸长。好大的屎光皮,罗承有从小在河边长大,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大的屎光皮。河边的老年人说屎光皮是精,一年只长一粒米长,三寸长的屎光皮要长三十年,五寸长的屎光皮就长了五十年。罗承有叫了起来,我的个天,五寸长的屎光皮活了五十年啦。罗承有想,他今年三十岁,这块屎光皮比他还多活二十年,活了五十年,它起码见了两个朝代,活成精了。罗承有就有些怕了,成了精的东西不能吃,这个精怪,别人见了网儿逃都逃不赢,它却朝网儿中跳。这不是好兆头。太阳底下屎光皮五光十色地跳,越跳越有劲,张着小嘴巴滋滋地叫。
  罗承有浑身一阵颤,忽然想起一件事。祖父在世时,家里穷得给他找不起伶俐的媳妇,媒人在罗田的大山里给他说了个苕媳妇。罗承有不甘心同苕媳妇结婚,不结又怕绝了代。祖父含着泪对他说,孙哇,茅屋瓦屋都是屋,吹熄了灯不是一样的。他就结了婚。他结婚后,祖父四处找五寸长的屎光皮给他的孙媳妇吃,巴河古时传下一个偏方,传说五十年成了精的屎光皮是灵鱼,能通心窍,治苕病。为了孙媳妇,祖父四处找五寸长的屎光皮。河边哪里去找五寸长的屎光皮?祖父至死也了不了一块心病。
  五寸长的屎光皮现在有了,就在他网儿里,而且是跳进来的。看来一切都是天意。罗承有哭了,真的哭了,泪流得一抹一把。有什么比能治他老婆的苕病更幸福的呢?罗承有双腿着地,跪在湖岸的青草地上,捏紧两只拳头,朝天吼,我搭着了!我搭着了啊!罗承有想这全沾伟人的光,要是让他进了灵堂,这时候他就在灵堂里,他就搭不到这条灵鱼,他的老婆就一辈子要苕下去了。通心窍多好,聪明多好,通了心窍聪明了,他就要把他的婆娘重新爱起,从头到尾爱个够。罗承有哭了,畅快淋漓地哭个够,哭够了,哭得心里空了,舒服就升到头上来,晕乎乎,晕乎乎的。
  罗承有扛着鱼网儿,举着手中的鱼,回到河滩上的防震棚子。他老婆看见鱼,就不看他的脸。他的三个光屁股儿,见了鱼,即刻安静下来。他老婆跟他结婚十几年,别的不行,弄鱼是把好手。他老婆眼睛放亮了,拍着手说,灵鱼。罗承有心里一亮,他老婆竟然知道灵鱼。罗承有说,清蒸,原汤原汁。他老婆马上下灶生火,罗承有坐下来,他的大儿马上给他从缸舀了瓢冷水,掇到他的手上。罗承有坐着喝水,听见灶膛里的火,熊熊地烧。一会儿,鱼清蒸出来,一整条用只破海碗装着,五光十色一丝儿没损,全在。鱼是鱼,汤是汤,散发青草连天,南风遍地的香味儿。
  伟人的像端正地挂在防震棚子的正中央。伟像是上面发的,一家一张。罗承有带着他的三个光屁股儿和老婆,开始在防震棚子的家里布置灵堂。门用盖他和老婆的那床破黑被单,挂起来,光线就暗了;窗子用草把塞起来,光线就更暗了。暗中只有二五一十双眼睛亮。没有白花,罗承有就出门在河畈里扯了一朵棉花进来,给老婆和三个光屁股儿一人撕一撮儿,吐唾液沾在膀子上。罗承有将那条清蒸的屎光皮放在桌子上,对着伟像。罗承有领着老婆和三个光屁股儿,低头站在伟像下。桌上的鱼冒着香气儿,外面的哀乐在风中一阵阵朝屋里送。罗承有对着伟像作揖,祷告。罗承有说,老人家我知道您爱吃武昌鱼。工作队长跟我们讲您的诗,才饮长沙水,又食武昌鱼,说武昌鱼就是我们巴水河边的屎光皮。工作队长说瞎话。老人家武昌鱼是鳊鱼,不是屎光皮。屎光皮长得再大还是屎光皮,不是鳊鱼。今天该您老人家有福,我搭了一条五十年屎光皮供您。罗承有说,老人家,他们说我穿得不整齐,没穿鞋,不准我进灵堂啊!老人家,我罗承有不是有意的,的确不是有意的。不怕您老人家笑话,我只有一条裤子,扎起来才整齐,我老婆不会做鞋,没鞋穿,他要会做鞋就不是我罗承有的媳妇。我老婆别的不行,生儿行,三年跟我屙了三个。我罗承有没有办法,实在是没有办法。
  罗承有爬起来,用茅草折了个人形,四节儿,两节是头,一节是身子,一节是脚。头儿弯着,脚儿翘着。这是巴水河边几千年人们请的茅草神。请的时候,用根茅草叶在头发上紧勒,勒热了后,说出心里的愿望,然后用那茅草引茅草神的头和脚,茅草神要是答应了,就点头和翘脚儿;茅草神要是不答应,就不点头也不翘脚。罗承有捏着茅草神,将那根茅草叶在老婆的头发上勒着,说,老人家,您要是答应我扎整齐行,您就点一下头。罗承有将那根勒热了茅草叶引茅草神的头,茅草神的头点了。罗承有的泪就流出来了,说,老人家,您答应了。罗承有又用茅草叶儿在他老婆的头发上勒,勒热了之后,说,老人家,您要说我不穿鞋行,您就翘下脚。罗承有用那根勒热了的茅草叶引茅草神的脚。茅草神的脚翘了起来。罗承有笑了,说,老人家,您答应了!
  罗承有说,老人家,您答应了,我心里就舒服。他们不要我进大队的灵堂,罗承有就在家里吊唁您老人家。罗承有领着他的婆娘和三个光屁股儿在像下跪下了。罗承有说,老人家,我给您磕三个头,作三个揖,您要保佑我的三个儿长大成人,您要保佑我婆娘通心窍,一天比一天明事儿啊!
  吊唁完了,罗承有浑身通泰,大汗淋漓,双手叉腰吼了一声。
  罗承有指着海碗,对婆娘说,你把灵鱼吃下!他的婆娘掇着碗,眼睛望着罗承有,又望着流口水的三个光屁股儿,不吃。罗承有感动了,泪又流了下来。罗承有说,叫你吃你就吃,全吃下。
  那天夜晚,罗承有做了一个好梦。梦见灵鱼开口对他说话。梦里的罗承有好幸福,好幸福。醒来,罗承有的手摸到婆娘的肚皮上。婆娘不肯。婆娘说,做不得的,要遭天雷打。罗承有望着婆娘笑了,笑得眼泪流。
  第二天工作队长问,罗承有,你昨天为什么走了,吼都吼不住?
  罗承有说,不与你相干!我跟老人家说了。
  
  倒悬
  
  日子里的傍晚,太阳落到河那边的山下去了。在这阴阳交替的时候,巴河边的躁气下去了,水气儿就上来了,湿湿的,像雾一样的氤氲着垸子和河畈。日子里的河边像一幅常看常新,怎么也变不了的水墨画。
  矮小的金蝉挑着半担小尿,混在暮色里出门了。鸡进埘,狗进屋,河边的垸子升起了炊烟,这样的时候,是做累了的男人们望着灶下烧火的女人,巴不得一口食到嘴的时候,没有一点其它的精神。
  金蝉与垸子里其它的男人不同。金蝉家家大口阔。金蝉在这河边阴阳交替水气上升的时候,精气神就上来了。矮小的金蝉与垸子里的男人不同之处,就是知道怎样在长天野日里的河畈蓄点力气,用到这时候。没有办法,日子逼的,谁叫他找的是人高马大的老婆?谁叫他老婆肚皮一鼓就是性命,跟鸡生蛋样的,不歇气地跟他生了五个,全是儿。儿们又全继了他老婆的长,个个春天抽笋子样的,长着长着,全长到了夜里睡不着,需要媳妇的时候。别的事他都可以管得了的就管,管不了的就不管,来个金蝉脱壳。儿大爷难做,这事儿日子顶了头,一桩桩一件件,落到他做老子的头上。搞得好就好,搞得不好,牛高马大的儿们瞧他的眼睛就血红血红的。他就知道他的儿在心里怪他结婚坏了。没本领给儿找媳妇,当初你结什么婚?日子的金蝉好个幽默,虽然没读书,但却喜欢对个对子,来段顺口溜。他不笑,让别人笑,别人在笑中笑,他在不笑中笑,这样一来欢乐才像日子里的风,没有不新鲜的时候。金蝉与做泥工的金眼是河边日子里的一对活宝,高兴了,金眼来上句,金蝉就有下句。金眼见金蝉忙日夜,上句就出来了,对金蝉说,都是为儿劳卵力。金蝉不恼,吞一口唾沫,下句就对上了,说,到头总是吃B亏。对得好,对得妙,垸人笑,金眼笑,金蝉不笑。垸人说,你两个活宝,最好说相声。
  金蝉挑着半担小尿,来到夜色笼罩的河汊里,兑水。河汊里的野生的杨柳杂长着,一丛丛的,正往深里红颜色。秋汛刚下去,河汊杨柳丛中淤出一片潮泥,黑黑的。金蝉见缝插针,神不知鬼不觉开出一块地,种秋白菜。有杨柳林子中的白菜地。金蝉是个很有心计的人,全河滨垸没有哪个比金蝉更有心计。杨柳林子里金蝉开的自留地很小,桌面子大的两块,中间的沟儿开得很窄,金蝉为了多栽两棵菜,所以把沟儿开得很窄很窄。金蝉踮着一只脚,像白鹇亮翅样的,抄着烘勺儿,一下下地给白菜点尿,每一下每一棵都是一样多。金蝉做事精致,精致得每一棵白菜都感动。
  金眼就是这时候从河对面陈策楼过渡回来的。秋汛下去后,巴河窄了,窄得只剩一线水,一线水淌在河中央,河两边的沙滩就有两里宽。阔野的河滩,在夜色里一派混沌,将掌撑渡船的聋子和金眼,小得只剩两个黑点儿。金眼背着工具袋子走河滩,河滩难走,走一步退半步,搞得金眼背上袋子里的工具咣当响。金眼胆小,他的老子是被强盗吓死的,金眼走夜路的时候,经常弄出这样的响,同时耳朵像狼一样支起来听四周的声音。白天金眼登墙跨壁,要砖要泥,威风得很;天黑金眼走路,疑神疑鬼,连自己的影子都怕。金眼走到河边,听见杨柳林子里有响动,金眼就吓得头毛竖了起来。金眼停住脚,听。金眼听时,杨柳林子里的响动就没了,那是金蝉听见河滩有人,停了点菜,想等人过去了,再点。杨柳林子里和杨柳林子处那时候就有响动了,双方都等着。金眼吓出一身汗,解开裤子对杨柳林子撒尿,吼,是人是鬼,是鬼快走!是人出来!金眼撒尿完全是个样子,金眼半滴尿也屙不出来。金眼信老人的话,说是见了鬼解裤子撒尿,鬼就让路。杨柳林子里的金蝉见金眼吓成那个样子,将计就计就学鬼叫。金蝉要是不笑就好了。金蝉要是不笑光学鬼叫,金眼肯定会吓得飞跑。但是金蝉学鬼叫时笑了,叫是鬼的,笑是人的,就露了神。金眼对金蝉掏出泥刀来,捏在手里,朝杨柳林子里闯,边闯边说,他娘的,老子一生没见过活鬼,今天捉一个回去!林子里的金蝉就举起尿勺儿,金眼的泥刀和金蝉的尿勺就相碰了。
  
  两人都笑了起来。金眼说,你好哇,人不学,学鬼。金蝉说,你卵子用,人不怕,怕鬼。两人收了家伙,互相望着笑。金眼吃百家饭,见多识广。金眼是金蝉垸中远房兄弟,平常眼里很羡慕金蝉的本领,羡慕金蝉不管怎样割资本主义尾巴,只要日子在,他都能神不知鬼不觉,种出全家一日三餐的菜。金眼有个毛病,对于他羡慕的人,总想说点外面听回的新鲜东西。金眼是从河对面的陈策做屋回的。河对面的陈策楼是什么地方?河对面的陈策楼是一大代表陈潭秋的故乡,消息灵通的地方。
  金眼说,四哥,忙呀?
  金蝉不想再理金眼,因为那时候自留地是资本主义尾巴,不能明种,需要偷偷的,所以金蝉做这事时最不喜欢碰见人。金蝉不再理金眼是想金眼早点走。哪晓得金眼不但不走,反而走他身边来了。金眼走到金蝉的身边,一脸的神秘,压低声音说,四哥,你晓得不?他老人家逝世了。
  金蝉抄起尿勺点菜,漫不经心地问,哪个老人家?金眼说,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哪个老人家?全国有几个老人家?金蝉听了金眼的话,举起尿勺,愣住了,问,逝世了?金眼说,逝世了。金蝉说,你又骗我,不会的。金眼说,是真的,陈策楼人说的,私下传遍了。
  那时候河里一片混沌。金蝉鬼使神差地说,那也罢。那也罢是巴河的土话。话一出口,金蝉就觉得错了。怎么能这样说呢?这不是幸灾乐祸吗?莫说是他老人家逝世了,就是任何人死了也不能这样说。巴水河边夜里走了人,第二天清早起来人们传话,说,昨夜某某走了,就是死者生前还不会做人,人们也不会说那也罢,会说那么了?那么了是痛心,离不得。
  话说出去一阵风,收也收不回。金蝉愣在那里,金眼也愣在那里。金蝉拿着烘勺浑身地颤。金眼张着大嘴,望着金蝉,浑身也颤了起来。
  金眼问金蝉,四哥,你刚才说什么?
  金蝉弃了尿勺双手抱着头朝地上蹲,说,鬼打了,咳……
  金眼说,四哥,这不是好玩的。我不陪你了。
  蹲在地上的金蝉就哭了起来,刚一哭,马上不哭从地上站起来,指着金眼问,金眼,你说我刚才说什么了?
  金眼马上警觉了,知道金蝉想套他,他太了解金蝉了。这家伙关键时候才会蜕壳。日子里的金蝉说漏了嘴的时候,就用这一招。那一次金蝉漏嘴的时候,说大队书记在棉花地里奸了桃花。一出口就知道说不得,情急之下,反问金眼,说,我刚才说什么?金眼说,你说大队书记在棉花地里奸了桃花。结果金蝉一个人说的,成了二个人说的,搞得大队书记,要他俩拿个证据,结果桃花死不承认,大队书记说他俩攻击党,开了他俩一场批斗会。历史的经验值得注意。他要是将金蝉说的话再说一遍,那他就惨了,谁也逃不脱,黄泥巴糊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他才不上金蝉的当。
  金蝉照嘴一巴掌,嘴巴彼时打出血来了。金蝉朝金眼前一跪,说,兄弟救我,此时河滩无人,此话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念你我共一祖宗,就当我没说,一阵风吹了怎样?莫对旁人说。金眼说,四哥,起来吧。金蝉说,你要答应我,我就起来。金眼说,我不说,你起来。金蝉说,兄弟,你家要吃菜就叫兄弟媳妇来摘。金眼叹了一口气对金蝉说,四哥,说是说笑是笑,你我几十岁的人了,二回说话要过心想。常言说得好,祸从口出。金蝉说,兄弟说得好,我该死。你嫂多时要找块胶皮封我嘴。
  二人就心事重重,谁也不说话,踏着暮色回到垸子。金眼洗了手脸后就上床,金眼的婆娘早睡在床上等金眼,河边唱戏放电影的时候少,夜里无事可做,夫妻之间的娱乐活动就只有做那事儿。金眼做手艺,吃喝好,往日夜里老婆要,他就做,一般都能做到风调雨顺。那天夜里金眼却怎么也鼓不起劲来。金眼的婆娘感觉不对劲,一把将金眼掀开了,指着金眼问原因。金眼的老婆问,金眼,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金眼说,我身上有几根毛你都清楚明白,我有什么事瞒得过你?金眼的婆娘冷笑了,说,金眼,是不是被哪个妖精迷上了?金眼叫苦连天,赌咒发誓,说,天理良心。金眼的婆娘将灯点亮了,说,没得那样的巧事?睡了多年的男人别人不清楚我不清楚?金眼,我不怕你金眼,你不说清楚,你莫想过日子!金眼逼得没办法,只好把金蝉的事对婆娘说出来了。金眼婆娘说,我说了有事瞒着我。金眼这不是闹着玩的?你四哥说的屁话,什么天知地知你知他知,现在我不是知道了吗?他金蝉不是常在畈里咬经吗?说什么天网来着?金眼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金眼的婆娘说,对了,就是这句。你们金家这一对现世宝,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说什么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又不是白天,你们又没夜眼,怎么知道河滩没人?要是有人听见了,这不是活得找不自在吗?知情不报,是同案犯!听婆娘这样一说,金眼慌了,说,那怎么办?金眼的婆娘说,怎么办?还要我教你吗?事到如今,儿只能顾儿,爷只能顾爷,你还论那些“子曰”?
  金眼的头就大了,嗡嗡的响。金眼就穿上衣服来到金蝉的家。金眼双膝朝地上跪,对金蝉说。四哥,实在对不住了,你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保不住你了。金眼就跑到大队书记家对大队书记说。大队书记一听,大吃一惊,觉得非同小可,赶紧到公社去报了。公社武装部长马上将枕头下的那块铁拿出来挂在屁股头上,铁就是手枪,带两个驮枪的民兵拿根麻绳,一到了河滨垸,长七短八的话都不说,叫两个武装民兵用绳,将金蝉五花大绑了。公社武装部长问大队书记,证人呢?大队书记指着旁边糠糠颤的金眼说,就是他。公社武装部长对金眼说,你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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