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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杀似水年华-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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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你是在我的计划里——下个月的某一天,当你还没有成为我的儿媳妇,大家会发现你神秘地死去,脖子上依然缠着那条紫色的丝巾。这完全是你咎由自取,谁让你有那条丝巾?人们会联想到钱灵的死,认为是你们以前的关系惹上的麻烦。当然,也可能有人怀疑到盛赞,因为他与你们两个死去的女人都谈过恋爱,但我肯定会给他安排好不在现场的证明,而绝不会有人怀疑到我——只要你死了的话!”

盛太太平静地说完这些冷酷地话,仰头对着飞雪的夜空冷笑起来。

听着这不寒而栗的笑声,就连盛赞也头皮发麻地抓住她说:“妈妈!你什么人都没有杀过!全是你自己幻想出来的,我要带你去做精神病鉴定!”

田小麦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一动不动地站在雪中,她刚为自己躲过一场劫难——要不是靠着记忆力惊人的鼻子,下个月她就会像许碧真、慕容老师、钱灵一样,被紫色丝巾无情地杀死,化作又一具美丽的尸体。

忽然,看着盛太太的微笑的双眼,小麦感到一阵深深的恶心,有什么要从胃里翻腾出来。

转头看着外面的世界,路边广告牌上不断闪过“Merry Christmas”,还有赶着驯鹿的圣诞老人。

盛太太伸手接出几片雪花,看着雪花溶化在手掌心。

“小麦,我会去见警察的。”

说罢,盛太太沿着来时的足迹,穿过医院大楼门口那片积雪。

盛赞也低头跟在母亲身边,耿耿于怀地回头看了小麦一眼。

田小麦却站在雪地里没动,痴痴地看着他们母子的背影,渐渐隐没在医院大楼里,警官老王正在等待他们。

一粒冰冷的雪落到唇上。

她从包里小心地取出一张纸条,灯光下照亮一行潦草的字——

〖我心里难受你〗

这行来自十年前的文字,被埋入坟墓迟到了十年的文字,渐渐被雪水打湿化开,就像一封出土的古代书信,一遇到空气就迅速化作乌有。六个平淡无常的简体汉字,也像六只蝴蝶张开翅膀飞舞起来,直到中间那两个字完全消失到雪夜深处。

没有了中间的“里”和“难”,只剩下“我心受你”。

〖我 心受 你〗

田小麦看懂了这句话的意思,合起来就是十八岁那年的夏天,有一个少年对自己写下的誓言——

〖我愛你〗

迟到了十年,还算不算晚呢?

又一滴眼泪,热热的眼泪,融化了纸上的雪粒,也融化了中间剩下的“心”和“受”。

终于,她高高地抬头仰望,穿过茫茫无边的黑夜,穿过平安夜的风雪,看着医院的第十八层楼,想象某扇窗户里是手术室,想象那个男人已安全苏醒。

他睁开眼睛,回到了十三岁。

蔡骏

2010年7月7日星期三 初稿于上海

2010年8月4日星期三 二稿于上海

2010年12月23日星期四 三稿于上海

2011年2月16日星期三 四稿于上海

2011年3月15日星期二 五稿于上海

2011年3月26日星期六 六稿于上海

2011年4月24日星期日 七稿于上海

被删除的结尾

2020年。

我是秋收。

我说过我在写小说。

这是我的第一篇小说,也许还不是最后一篇。

世界上许多出色小说,都不过是作者的幻觉,而我写的这篇却是真实的幻觉。

2010年,我以故意杀人罪未遂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十年,我在这座安静的监狱里,用了十个春夏秋冬,终于写完了这篇小说。

我在这里的编号是“1914”。

虽然,我的左臂留下一个红色的伤疤,但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我也没有再想过要自己结束生命。

面对铁窗的许多长夜,我会想起那个人,想起我的第一次的爱,也是最后一次的爱。

我曾经以为,只要有足够的勇气,就可以跨越我们之间的深沟。

可惜,那只是一个幻觉,真实的幻觉。

她,恐怕早就嫁作人妇,生了孩子,做了妈妈——不止一个?最好是一对儿女,都长得和她一样漂亮。她一定会是个好妻子,好母亲,好儿媳……

希望她彻底地遗忘我。

我放下笔,合上书稿,蜷缩在角落里,渐渐睡着了……

※※※

“1914!”

忽然,狱警在监房的铁窗外喊我的名字。

今天,是我刑满释放出狱的日子。

刑期是从被羁押那天开始算起,也就是从2010年的平安夜,到2020年的平安夜。我从狱警手里换上一套便服,感觉不穿囚服还有些难过。我背起挎包,走出层层把守的铁门,来到监狱外的空地。我伸开双手看着自由的天空,与监狱里的天空并没太大区别。

可惜,我没有看到那个人。

冰冷的雪籽,再次被北风席卷而来,无情地打在脸上。

当我穿过监狱大门外的田野,走向长途汽车站的时候,一辆汽车开到我的身边停下。

车窗迅速摇下来,露出一张略显陌生的脸,开车的男人大叫一声:“喂!阿秋!”

我愣了一下,弯下腰仔细辨认他的脸。

“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古飞!”

原来是他啊,时间真是砸在脸上的板砖,原来干巴消瘦的他,居然成了一个过早发福的胖子,看来这十年来他过得还滋润。

我坐上了古飞的车。他热烈拥抱了我,还像当年跟着我混时那样,一不留神把眼泪鼻涕擦到我的衣领上。他把车开上高速公路,一路说着十年来的变化。他回东北老家以后,很快娶了媳妇生了孩子,经营夫妻老婆店的社区超市,名字居然还叫“魔女区”。

车子在高速上开了几个钟头,我早就不认得外面的路了,不知不觉在座位上睡着。当我一觉醒来,发现车子已开进一座大城市,路边闪烁着圣诞老人的广告,那些景物既陌生又熟悉,直到确认这就是上海。

“带我来这里干嘛?”

心底隐隐有些不安,想起十年前我被抓住的那天,同样风雪弥漫的平安夜,古飞却笑而不答。

黄昏时分,车子停在市中心的一条路边,他微笑着说:“给你一份圣诞礼物!”

“什么?”

我一下子没明白过来,等到古飞将我从车里拖出来,才发觉这条路有些眼熟,尽管街边的商店都已改变,那栋大楼却还如十年前一样。

更令人惊奇的,是路边十几棵光秃秃的法国梧桐间,全由一根根绳子连结起来,系满成百上千的黄色丝带,就像树枝上开满黄色的花。平安夜的风雪呼啸而过,大楼门口的灯光一下子打开,黄色的丝带与白色的雪,构成一幅绚烂的画面,也如同一场真实的幻觉。

我看到了她。

我认出了她。

她。

她的脖子上系着一条黄色丝带。

幸福的黄丝带。

眼泪,该死的眼泪,一下子冲破我最后的防线。

她来到我的面前,还像十年前那样美丽,我却不知该对她说什么?曾经准备过的那些语言,曾经背诵过的那些诗句,全被她脖子上的黄丝带一扫而空。

我感到我的眼泪融化了打在我唇上的雪花。

系着黄丝带的她,咬着我的耳朵说了一句话,然后将一张小纸条塞到我手里。

摊开小纸条,却看到一团模糊的字迹,一刹那的不知所措后,记忆却突然明了。

那是二十年前我亲笔写下的,却迟到了十年才传到她手中——中间几个字已看不清了,只剩下开头的“我”与最后的“你”。

又一粒雪打下来,化开小纸条中间那些墨迹,我这才念出那个被藏起来的字。

※※※

“1914!”

忽然,狱警在监房的铁窗外喊我的名字,才把我从这个无比完美的梦中唤醒。

睁开眼睛,看着黑色的天花板,感觉眼角的泪水朦胧。

我终于清醒了——明天才是刑满释放的日子。

狱警打开监房铁门,拍着我的肩膀说:“有人探监!奇怪,今天会是什么人来看你?”

我披上厚厚的棉衣,跟着狱警走过阴暗的通道,直到探监室的大门打开。

刹那间,我闭上眼睛,默默地向上帝祈祷!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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