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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逊和步骘顿时不约而同地深吸了一口凉气，两人也相互看了看。步骘微微点了点头，而陆逊则继续低声道：“小乔夫人，不是我危言耸听，这种情况是有可能发生的。”
乔晓婉见两人几乎同时表态，且观点一致，也点了点头。她知道步骘出身于文官，性格相较陆逊而言，有些内敛。可即便如此，他也坚定地点头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乔晓婉笑道：“所以我觉得，宁风的话说得很对。”
陆逊想了一下，道：“小乔夫人，他的话放在历朝历代都不可能是错，不过我们得看现在自己身处的这个环境。小乔夫人明白，只要周瑜将军手握军权，张昭他们就不可能轻举妄动，太夫人那边也只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恶心你，并不能做出什么真正的大事情来。”
乔晓婉点了点头，笑道：“说到底，我现在还是在依仗着周瑜活着。如果没有周瑜，即便我为江东做了这么多，也最终会是无济于事吧？”
“这……”陆逊和步骘都沉默不语。
乔晓婉也知道自己现在说的话，让他们做臣属的也非常难办，当即笑了笑，故作轻松似的转而说道：“算了，那些事情不提也罢，说说刚才我和宁风的对话吧。”
乔晓婉如此一说，陆逊和步骘好像都如释重负一般。陆逊道：“小乔夫人，你非常清楚，这事一旦传到太夫人那里，对你而言是没有好处的。”
乔晓婉点头道：“我此前说了，我做人坦荡，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步骘长叹道：“就怕到时候人云亦云，人言可畏啊。”
乔晓婉苦笑了一下，道：“其实我这样做也是为了江东，如果我不答应宁风单独说话，宁风一定不肯说出谁是毒杀张纮大人的真正凶手。牺牲我一个，换取张纮大人死亡事件的真相，这也算是值得了。”
“这么说，小乔夫人知道谁是凶手了？”陆逊问道。
乔晓婉点了点头，道：“宁风说是张纮大人身边的仆人阿黄。”
步骘提醒道：“小乔夫人，你可别怪我多嘴，宁风现在被我们抓住，深陷牢狱，不日即将问斩，他在这个时候说的话，我们能相信么？”
乔晓婉笑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单单对他说的这句话特别相信。你们说这个宁风，从我的生命里出现的时候就是一个完满无缺的男人，可是呢，随着和他交往的越来越深入，就会对他感觉越来越可怕。他处心积虑，处处算计，欺骗我姐姐大乔的感情，行刺孙策、孙权，也曾动过我的注意。这样的人，我怎么会毫无道理地相信他呢？可是就是这么奇怪，我现在非常相信他，我觉得他没有道理在这件事上骗我，我相信‘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陆逊想了一会，道：“小乔夫人，虽然说直觉有的时候十分准确，但是像这种重大的事情，我们如果按照直觉去办事，未免有点……”他说了一半，又似自言自语地说道，“不过，宁风既然说出这个人来，总强于我们漫无目的地遍地撒网，海里捞针……我们就从这个仆人阿黄下手，看看到底有没有什么收获。”
乔晓婉点着头，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宁风在这个时候说出了张纮大人身边的人，我们即便不先确定凶手，可是我们可以针对这个人，从他开始调查。不管怎样，这个仆人阿黄能被宁风知道，一定不是个简单的人物。陆逊大人，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将凶手调查出来，给张纮大人和江东一个交代。”
“是，小乔夫人。”陆逊坚定地回答着。
轿冕外，一阵哀乐声和痛哭声响彻大地。
步骘叹道：“这应该是张纮大人的葬礼吧。”
第356章 三百五十五意料之中与意料之外（）
乔晓婉怔了一下，她轻轻掀起轿帘，却见外面缓缓走过一支身穿素衣，吹拉弹唱的乐队。
这乐队大约有数百人之多，大家面容严肃有悲，动作整齐划一，从乔晓婉的轿冕旁慢慢行过。
乐队身后是一支戎装重甲的骑兵，他们胯下之马皆为白色，手持白条长旗，头绑白布，乔晓婉大致看了一下，又有数百人的样子。
因为人数众多，她无法看到骑兵队伍的后面。
乔晓婉知道张纮的葬礼是按照首辅之礼来进行的，当即叫停了轿，要下去行礼。
陆逊拦道：“小乔夫人，主公都说了，让我们在最短的时间里查清楚谁是毒杀张纮大人的凶手，还说葬礼的事情，我们不用参加的。”
乔晓婉点头道：“话虽如此，可是张纮大人毕竟算是我们的故人，他高风亮节，不卑不亢，为了江东最终牺牲了生命。这样的人，我在心里是非常敬仰的。今天我们正巧遇上，哪有装作看不见的道理？”她说着，随即站起身来。
陆逊劝道：“小乔夫人，张纮大人对江东的贡献甚大，我和步骘大人也都非常敬重，可是主公的话就是命令，如果我们不听，这事一旦传到了别人的耳朵里，难免又被添油加醋一番……”陆逊的声音不大，但是语气非常坚定。
乔晓婉见他神情焦急，心里知道他的意思，当即点头苦笑了一下，接着他说道：“到时候，我们就是抗命不尊，这个罪名可大可小，若是一定要往大了说，为此丢命罢官，都是有可能的。”
陆逊微微点头，道：“不错，小乔夫人，我们现在千万不能有任何差错，不要被人抓到任何一个把柄。”
乔晓婉看了看一旁的步骘，步骘虽然没有说话，可他也表情凝重地不断点头，显然也是支持陆逊的意见。
乔晓婉长叹一声，道：“两位大人，以前周瑜曾对我说过，身在这个位置，许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我现在似乎明白了，都说‘官做的越大，人情味就越薄’，可是设身处地的仔细想想，这其中的滋味只有自己才能理解。”
她说完了话，让轿冕继续前行，随后站在轿里，冲外面张纮灵柩的大致方位躬身行礼。
陆逊和步骘也站在乔晓婉的身后，三人拜了一会，各自唏嘘不已。
乔晓婉把调查毒杀张纮大人的真凶一事交给陆逊。陆逊的办事速度飞快，当晚就查明了事情的真相，由于得到了宁风的提示，他把调查范围直接锁定在张纮生前的仆人阿黄身上。
陆逊把张纮府里的众人都分隔开来，略施小计，就寻找出了真凶的破绽。正如宁风所言，毒杀张纮大人的真凶就是阿黄。
当陆逊把调查结果呈报给乔晓婉时，乔晓婉刚要休息。她听完了陆逊的话之后，只觉得自己的心里“咯噔”一下。
对于宁风所透露的凶手，乔晓婉原本从一开始就是选择相信的。可是事到如今，当她知道阿黄确实是毒杀张纮大人的真凶时，心里依然难以平静。她也不明白自己会如此反应。
乔晓婉看着陆逊，脑海里却闪着宁风的样子：他为什么要告诉我？
陆逊低头行礼，不停地汇报着调查的经过，他并没有留意到乔晓婉的表情。直到陆逊说完，向乔晓婉请示“接下来该如何处置”时，才抬起头来。
“小乔夫人？”陆逊见乔晓婉有些愣神，不禁再次低声问道，“那个真凶，我们该如何处置？”
乔晓婉浑身一抖，方才回过神来，当即勉强地一笑道：“我们只管调查真凶，处置他的事情，就让孙权去做决定吧。这样，陆逊大人，你现在就去找孙权，向他禀明一切。”
“这……小乔夫人，若按惯例，应该是……是小乔夫人前去的。”陆逊说道。
乔晓婉笑了一下，道：“陆逊啊，你也该多在孙权面前露脸了。张昭年岁已高，张纮已然逝去，周瑜又常年在外，以你的实力，跻身于江东权臣的行列中，只是时间的问题。我希望这个时间……来得快点。”
陆逊何等聪明，当然明白乔晓婉的意思。乔晓婉是想在给陆逊表现自己的机会，就像当初周瑜对鲁肃一样。陆逊郑重地冲乔晓婉行了一个大礼，然后转身告辞道：“小乔夫人，我这就禀报主公，待会我再回来把主公的决定告诉你。”
乔晓婉笑着点了点头。
陆逊不一会就回来了，并带来了孙权的决定：孙权对陆逊的调查工作非常满意，并传出命令，明日即对宁风和阿黄问斩。
“明天就斩？”乔晓婉脱口而出。
陆逊点了点头，道：“是的，主公还说，让我调集军队，在柴桑大肆搜捕无花门的人。”
乔晓婉听了，微微一笑道：“看来这又是一场暴风骤雨啊——”她想起自己和无花门的历历渊源，想起无花门和江东的种种纠葛，而如今，这一切似乎都要画上一个句点了。
宁风所谋者大，所罪者重，他和无花门的下场如此，乔晓婉早就有心理准备，只是她想起自己的姐姐大乔，那个深爱着宁风的绝世美女，如果大乔知道了这个消息，该做如何反应呢？
乔晓婉想了许久，也想不出答案。
“小乔夫人，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属下这就调派人马，封锁柴桑，搜捕无花门了。”陆逊躬身行礼道。
乔晓婉听他说“属下”，心里暗暗一笑。她非常清楚，虽然孙权对陆逊今天的表现非常认可，可是陆逊并没有因此得意忘形，他在面对乔晓婉的时候，依然毕恭毕敬的。
“嗯，你去吧。”乔晓婉笑道。
“是。”陆逊站直身体，刚要离开。
乔晓婉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慌忙叫道：“陆逊大人，你等一下。”
“小乔夫人？”陆逊听乔晓婉的声音有异，不仅又把刚转过去的身体转了回来。
“陆逊大人，你这次扫荡无花门，可谓是水到渠成，易如反掌，可是我有一件事情想说……”乔晓婉的心情非常紧张，近乎颤声着说道。
第357章 三百五十六灵蕊现身（）
陆逊见乔晓婉这番模样，不禁吃了一惊。他心里暗想：如今因为张纮大人破译了无花门的联络暗号，搜捕行动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相对于当年在吴郡挨家挨户地寻找，现在应该说是简单了许多。小乔夫人用“易如反掌”来形容，这倒并不算是十分夸张，只是她为什么如此神情？难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陆逊在脑海里飞快地想着，随即开口问道：“小乔夫人，请你明示。”
可乔晓婉面容焦急，欲言又止，轻启朱唇，却不肯说话。
陆逊向前一步，低声道：“小乔夫人，此处并无外人，你但说无妨。”他边说边暗暗思索，顿时想明白了，继续说道，“小乔夫人，你是想说灵蕊？”
乔晓婉点了点头，她刚才想着无花门即将覆灭，所有的往事都即将一笔勾销，烟消云散，可是很快，一个身穿青衣，小巧水嫩的倩影浮现在自己的脑海里。那是灵蕊，曾经与自己亲密无间，贴身服侍的丫鬟灵蕊。
如果无花门覆灭了，那灵蕊岂不是也要跟着身首异处？乔晓婉想到此节，心里不由慌张起来。灵蕊虽然是无花门的人，可是她毕竟是曾经的好姐妹。
乔晓婉想开口说话，可是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因为私人关系而破坏公事，她一时间有些犹豫不绝，不知如何是好，幸亏陆逊聪明绝顶，想到了灵蕊，这才替乔晓婉把话说了出来。
陆逊微笑道：“小乔夫人这样关心那个灵蕊，这真是她的福分。只是，小乔夫人，你了解她多少？”
乔晓婉不假思索，实话实说道：“陆逊大人，我觉得自己非常了解灵蕊，因为毕竟我们在一起生活了许多年，那时候我们无忧无虑，每天自由自在，现在想起，也是无比怀念。只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又让我觉得我不了解她，甚至我一度曾产生怀疑，不再相信任何人……”
“那小乔夫人怎么现在还想为她说话？”陆逊有些不解。
乔晓婉笑道：“也许，她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吧。我知道她不是一个坏人，因为她的本性并不坏。陆逊大人，你可不可以看在我的面上，对她网开一面？”
陆逊点头道：“小乔夫人，我刚才问你对她了解多少，意思是说，如果她肯放弃无花门的春秋大梦，回归于平凡，我们可以对她既往不咎。可如果她像宁风一样，执意妄为，小乔夫人，你知道留下一个祸害的结果是什么……”
乔晓婉想了一会，点头道：“这样吧，无花门其余人等，你都可以当场斩杀，只是灵蕊，我要你留她一条活口，我想和她谈谈。”
陆逊“嗯”了一声，行礼道：“是。”
陆逊走后，乔晓婉命人熄灭了灯火，因为时间已经不早，故而她缓缓躺在床上，准备休息。
可是，望着窗外的月光，满怀着明天的琐事，乔晓婉根本无法安心睡眠。
她想起了远在前线的周瑜，荆州之战已经打了将近一年，如今依然没有结束的意思，自己就这样和周瑜分隔两地。乔晓婉甚至觉得他们还比不上天上的牛郎织女，牛郎织女每逢七夕便可见上一面，而他们见面的时间却是遥遥无期，不知具体。
谁说嫁给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就是幸福？乔晓婉苦笑着。
今夜的月格外地圆，好像一张圆饼挂在云端。乔晓婉坐了起来，心想：在这深宫幽院之中，可以孤身赏月，也是不错的。
猛然，她看到一个人影微微颤抖着站在不远处。
乔晓婉吓了一跳，当即叫道：“你是谁？”
人影晃动着抽泣道：“二小姐。”
二小姐……
这个称呼是多么熟悉，可又是多么陌生。乔晓婉愣神之下，已经把人影看得清楚，不禁颤声说道：“灵……灵蕊……”
“二小姐，是我。”灵蕊晃了一下，然后缓缓下跪。
乔晓婉急忙跳下床，把灵蕊扶起来，她这才看仔细了，灵蕊满脸泪痕，显是哭泣了许久。
她让灵蕊坐下，可是灵蕊却不肯坐：“二小姐，灵蕊是奴婢之身，你让我跪着就好，再说……再说灵蕊有罪……”
乔晓婉摇了摇头，道：“灵蕊，你还记得皖城么？”
灵蕊瞪大了眼睛，只见乔晓婉站直身体，微笑道：“灵蕊，在我心里呢，真的没有什么主仆尊卑的观念，你刚才在教书先生面前，认真地帮我解围，我就当你是我的好朋友好姐妹。至于你说话没大没小嘛，我也不是很挑剔。”
乔晓婉所说的话，是她当年在皖城时曾对灵蕊说的真心话。
灵蕊听了，刚刚暂歇的眼泪又如雨般滑落。很明显，她现在也记得当年的情景，如今时间飞逝，早已经过去了许多年。因为种种事情，她们也无法再像当年那样了。
乔晓婉伸手擦去灵蕊脸上的泪水，笑道：“我们这么多年没见了，好不容易见了一次，你哭什么。”
灵蕊边哭边笑道：“二小姐，你还说我，你自己不也是在哭么？”
“嗯？”乔晓婉这才发觉自己也早已经泪流满面了。两人就这样一起哭着笑着，相互看着。
“二小姐，对不起。”过了好一会，灵蕊率先说话道。
乔晓婉立即打住，说道：“灵蕊，过去的事情我们谁也不要再说了，现在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要想清楚再回答我，好不好？”
灵蕊点头道：“二小姐是想问我，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再为无花门做事。”
乔晓婉奇道：“你怎么知道？”她转念一想，心里已经明白了，随即说道，“看来我和陆逊大人的话，你都听见了。”
灵蕊“嗯”了一声，道：“是的，二小姐，我一直潜伏在附近。”
乔晓婉点了点头，她知道灵蕊身怀武艺，区区宫墙，倒也难不住她：“这样也好，灵蕊，你应该考虑清楚了吧？”
灵蕊点头道：“是的，这是我来这里有两件事情，这是其中之一。”
“哦？”乔晓婉有些发愣，问道：“你还有什么事情？”
第358章 三百五十七山雨欲来（）
灵蕊想了一下，低着头道：“二小姐，你难道想不出我为什么会潜伏在你的周围么？”
乔晓婉看着灵蕊那水汪汪的眼睛，笑道：“你是无花门的人，自然是为无花门做事。”
灵蕊点头道：“是的，二小姐，我来是为了打探消息，前来偷听宁门主的下落的。”
乔晓婉明白了，只听灵蕊又道：“二小姐，孙权如果把明天问斩宁门主的命令传下去，请你一定要注意保护刑场……因为，因为无花门会组织劫刑场的。”
“什么？”乔晓婉略一沉思，随即点头道：“宁风做为无花门门主，他被问斩，无花门当然不会毫无动静，这并不奇怪。只是，你刚才也听到了，陆逊大人已经率领军队在城内大肆搜捕无花门的人了。”
灵蕊道：“二小姐，无花门组织严密，行动诡异，联络暗号有许多备用措施以防不测。当宁门主与你会面未归时，无花门就已经启用非常时期的预案了。我想，今夜你的人会抓住许多无花门的人，但是真正的精英，他们不会抓到。”
“哦？”乔晓婉愣了一会，她原本以为此事非常简单，却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复杂：“无花门确实厉害，是我疏忽，没有想到这点。”
灵蕊点头道：“二小姐，无花门是黄巾起义的剩余人员组建的，你知道黄巾起义为什么会失败么？”
“为什么？”乔晓婉对这场起义虽然知道一些，但是灵蕊做为无花门的人，也许会知道一些内幕消息。
“是因为有人告密，其实黄巾起义是比较仓促的，许多准备措施还没有齐全，就慌忙起事了。”灵蕊站起身来，继续说道，“所以，无花门深刻地吸取了教训，为的就是防止各种不测之事的发生。”
乔晓婉“嗯”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灵蕊说道：“二小姐，宁门主被问斩，无花门的精英们会倾巢而出，如果你设下伏兵，应该能够将其一网打尽。”
乔晓婉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这是你告诉我的两件事情之一，还有一件，我想我知道答案了。”
灵蕊笑了，乔晓婉也笑了。灵蕊把无花门劫刑场的机密说出来，也就相当于向乔晓婉表明心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