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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二十八辑)-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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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了!孩子们真是可怜不识贱儿的,一个冬天,不能野一次,都拘拳着啦,长得怎
能像水葱儿似的。”
    然后我母亲散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其实在春天,大地上到处都是人,日子好过得多了,妈妈总是不通人情,而且
就是春天也不许我在外边乱跑——虽然我的心早已飞到天上去了——可是我妈妈说:
“你不会在后园子玩吗,那还不够你捉妖的吗?”“你不会和她们玩吗?她们还不
够你撒欢儿的吗?”总之,说母亲送空头人情一点也不错,春天来了,大道上田野
上都是马车、牛车、粪车,送粪的,刨楂子的,拔豆梗的……田里到处都是人,土
匪不能活动了,这时我们怕给绑票绑去的阴影,在我母亲的眼前消散开去,她的心
里把这层心事减去了,她就落得大方,说说开心的话罢了。听她自动的放我出去是
没有指望的了,我就买通了看门的,偷着出去,所以金枝姐的影子在门外一闪,我
便跟着出去了。我一出去,她就拉着我的手,低声地和我说:
    
    “我们去挖菃莴菜去好不好,我给你挖?”她又问我:“你出来告诉妈妈了吗?”
我知道当她面说谎也不大体面, 就含含糊糊地点了点头, 她信以为真了,又问:
“妈妈知道你和我玩吗?”
    我脸上有点热忽辣的,但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我紧紧的拉着金枝姐的手,
问这个问那个,她告诉我菃莴菜的叶儿,那个地方和蒲公英的叶儿不一样。烙铁背
儿鸟和金线眉儿怎样儿不同。她说的都是我没有听过的,她说的都是我愿意听的。
    我的心儿喜欢得像一只小蝴蝶似的要飞出来了。 我涎着脸儿看着她, 我说:
“金枝姐,我们天天出来挖菃莴菜好不好?”
    金枝姐说:“王奶奶要说的,她不肯放你出来。”
    我说:“妈妈说,春天来了,要我到外边松散松散,我妈妈从来都不管我的。”
后边这句话我故意说得又老练又大方,几几乎乎地像个大人的口吻了。
    金枝姐默默地看了我一下,说:“你能总跟我一块儿玩吗?”
    我急急地说:“我总跟你一块儿玩,我长大了也跟你玩。”
    我说得很急像起誓似的。
    金枝姐红了脸,在我脸上深深地看视了一下,便说:“谁问你那怪话,我们去
挖菃莴菜去罢!他们都在那里了。”她拉着我的手就往前跑。
    挖菜的小姑娘们都提着一个柳条筐,手里拿着一个短短的、亮亮的镰刀头,穿
着短短的衣服,轻巧的鞋。金枝姐也分给我一个筐,也分给我一把小镰刀。我不大
能分出什么是苦舌子,什么是婆婆丁,什么是车轮菜……
    “挑那叶儿上带刺的……”金枝姐看我把苦舌子也挖到篮子里来了,就急急地
过来帮我的忙:“挑那个叶儿上带刺儿的。”
    我就挑那叶儿带刺的,把羊齿草都挖了进来,竭力想挖得又好又快,但是那些
田野的孩子们说笑之间,好象眼睛什么都不看似的便把菜挖到篮子里来了。金枝姐
便整个儿的帮着我来挖。
    她挖的都是细嫩的,白白的,长长的,水盈盈的水根儿,冒着一个红嘴儿。别
的女孩都喜欢金枝姐,和她是厮熟的,但是今天因为我这陌生的小客人插了进来,
她们都有点拘束,但是又怕金枝姐说她们生分了,所以还时常找机会来和她说话,
但又怕说多了,或者是说走嘴了,显得今天又过分的巴结了,所以她们虽然作出和
每天都一样的模样,但是举止行动可就差多了,她们都知道我是谁。我虽然岁数很
小,但是他们都一口同音的叫我“四先生。”
    金枝姐把菜分配在两个篮子里,每个篮子至少也不比他们的少。金枝姐有点儿
累了,鼻尖儿上露出一星星的汗珠,她伸出手来拢了拢鬓角上散下来的头发,我看
着她的水鬓那儿的散发,茸茸的,好象贴在我的脸上似的,使我看见一汪清水似的,
感到凉爽。我又看着她带着微汗的尖俏的鼻头,好象要和我说话一样。我心里想,
能够和金枝姐永远在一起玩该多好,这样的天,这样的好姐姐。我看着远天的云,
听听耳边的风,春天好象招呼着我在向前跑。
    游丝一丈两丈长地在空中飞,虽然是那样细,但远远就如一匹白绫子似的一样
耀眼。草地上的羊群云彩似地在山坡上转动。喜鹊畅快的发出丰艳的少妇被膈肢样
的笑声,家雀急急忙忙地飞。池子里有人影走过来,林子里有花无声地落下去!像
半夜的流星似的,没有人看见。白色的鹭鸶在湖水里飞起,白纸片似地在半空中里
飘着,桃林里火爆爆地开得圆盆了,金花菜到处开。
    金枝姐姐回过头来,看见我痴痴的样子,便笑着说:
    “咱们回家吧!”
    “不!”我不愿意。
    “你不是累了吗?”金枝姐姐怕我累。
    我几乎生气了,我正想在这儿多玩的时候,让我回家,我怔怔地看着她,说:
“我一天都不回家呢!”
    她看着说:
    “妈妈要问呢!”
    我说:“她知道我出来的。”
    “奶奶喜欢吃野菜吗?”金枝姐问我。
    “妈妈顶喜欢吃这个。”我告诉她。
    “你呢?”金枝姐又问。
    “我也顶喜欢吃,我回家就让他们泼井里的凉水泊起,怕凉了吃着更新鲜。”
我越说越高兴。
    前边有女孩子招呼金枝姐:“上林子里去呀,拧柳树狗儿去呀!金枝姐,金枝
姐,你挖得还不够吗?你还要帮着几个人挖呀。”
    如同得了救命符似的,我拉了金枝姐的手就向林子里跑。
    菃莴菜的水根跌落在地上,我们的脚便踏在上面跑过去。
    树林里真美呀,什么都是湛湛新的,初生的柳叶儿像刚剥开的豆瓣似的挂在梢
枝上,毛毛狗茸都都的像紫荆花样缀满了枝梢。羊群金绒似地长着,谁知道是什么
样野花星星点点地开着。而且杈枝擎住了天幕,绿色的黄澄澄的柳线穿成森林奇异
的帐子,软绵绵地挂垂在这边儿那边儿。看不见天上的云丝风影,看不见上边还有
什么星星月亮。气泡花的蔓子像用黄腊抽成的细线,每抽一节,便带出一对小叶儿
来,刚伸出的蔓儿都扭着头儿在寻找,扭了一个劲儿再拉出一截来,找到中意的便
缠绕上去,很怕随时失了去。青草的气息葱地飘起来,比什么花香都更香,画眉在
叫着,声音里透出一种伶俐的气息,仿佛也带着香味一样,我像浸在牛奶的河流里
面向下流,又像被关闭在象牙的小球里面,受着奇异的颠簸和滚动。挨着我的都是
软滑的,冰凉的,细致得让人发抖……
    森林的最深的地方闪出魅惑的银色的光茫,仿佛那儿有一道矿泉像水银闪耀地
奔流出去……
    忽然间,我一眼看见溪涧的石崖上有一朵黄色的小花,像黄色的水仙花,又像
是金色的兰花……如同我在深夜沉睡的当儿,突然惊醒了,看见沉沉的黝黑里闪动
着一双火的眼睛。
    我着了魔似地跳起来,我像对自己说,又像是对金枝姐说:“我要那朵花!”
    我不顾一切地向那朵黄色的花奔去,我就要跳过那山涧。
    金枝姐一把拉住我的衣裳。
    “我给你去摘,你要掉下那山涧的……”
    我还是够着去摘,在那山涧上面的山崖上,有一朵小小的野花,像一只火的眼
睛在招看着我……我非去不可。
    金枝姐用她埋怨的美丽的眼波稳定住了我, 睨着我, 像讲道理似的跟我说:
“五奶奶不知道你出来的,你要有什么差池,五奶奶要问起我来呢?你等着,我给
你摘去,我一定会给你摘下来的。”
    “反正我要的是那一朵,要是摘不着可不行。”
    她本来探着腰去给我摘花儿的,听了这话,便转过身来对我说:“要是摘掉了
呢?”
    我用力咬着下嘴唇说:“我恨你一辈子!”这是我心里真正的意思。但是我竭
力抑制我的感情,我想把话说得像开玩笑。而且我说到‘恨’字,我自己就有点儿
苦丝丝的痛苦,我的金枝姐呀,我从来不想到我会恨你的……我怎能够呢……
    我的小小的胸膛扑扑的跳着,为了我用了这个痛苦的字,我的心剧烈的抨击着,
我的眼睛仿佛湿润了,我默默的祷祝,金枝姐一定会摘取了那朵火的花,再等一刻
儿,那盏小灯便要在我的眼前发亮了,在我的胸上发亮了,在我的心上发亮了……
多么莹澈的小花呀,一团有生命的火焰,懂得爱慕的电花……那花穿过了我心房的
每个纤维,使我的每滴血液都渗和了香味,使我每次呼吸都随着她而震颤,她的每
个闪光都在我心里唤起一片透明的可喜的爱悦。
    金枝姐姐伸出手臂,把细嫩的腰肢像弯一条小柳条似的,探过那带着经年的苔
滑的石崖。她的白手臂衬在绿色的苔衣上,发出灿烂的光彩。那银色的光像一条银
鱼似的,去啄取那游浮在古远的山涧上的金色的花朵,那银色光芒就要和那金色的
光芒和在一起了,她的手轻微的采摘了那我心上的花朵,她仔细碰了她,怕碰落了
一星儿花粉,她那精巧的象牙手指,很细腻地作完了她的工作,那黄色的小花生在
她的尖尖的手指上,仿佛是绽开在珍珠上的火苗,她的脸上浮出一种夸耀的笑,她
那温柔的笑纹上说明她采到花,就是最大的快乐。她就是为了采得了这朵小花送给
我,才笑得心都放光了。我看她的脸上发着一层光辉,和那花儿上的光辉一样,花
光和她的脸,在互相映照着。她的脸和那花又是两团跳跃着热情的火球。忽然青苔
上一滑,金枝姐的腰肢轻轻的一扭,那黄色的火花就在她的手上熄灭了。
    山涧上碧绿的水折叠的绫子似的流去,乳黄色的悬崖草,金线缕子样的垂在石
缝里,涧水滚落到一个没有底儿的深渊,一个神奇的绿色的古镜子里去……在那上
溅出白色的水花,一秒一秒的消灭,一粒一粒的破碎。那孤零的没有援救的黄色的
花朵,便跌到那里去了,我一定听见了她发出一种声音,一种奇异的凄惨的转侧着
的声音,要不然我的没有长成的肌肉不会那样痉挛……那仲夏夜滚落的不知道名字
的流星呵,在她落上去的轨迹上,画出一道刺心的火花,每一粒火花都宣告说,她
是灭亡了,她的最后的灵魂的每个闪光都撕成片片跌落在空中……那一朵黄花跌落
在水中“哧”的一声熄灭了,绿色的绫绸,仿佛焦糊了一下,皱折了一下,哗哗地
滚落下去。什么都完了。
    我的心里还在说:
    “我要那一朵黄花!”
    金枝姐的悲哀是说不出的,我真知道她现在死去的心,都有这一个她无法补救
的遗憾,使她陷在痛苦的泥淖里。
    但我的嘴还止不住地说:
    “我要那一朵小黄花!”
    我心里虽然知道我这种声音,会使她痛苦,但是我还是抑止不住的要说。我是
多么恨她呀,是她把我的花儿失掉了,假如是我自己去摘,我会摘下的,而且我不
会失去了它,因为我任着自己跌落在水里,我也要保护那花。当然,金枝姐也是这
样的,但是,是她把我的一朵花,我要的那一朵花儿失去了,她用一只精巧的乳白
色奶油凝结成的灵巧的沁着香味的手,失去了我的花,我看见那花就像我在梦中看
见了我的命运之星一样,但是,我的星陨落了。
    金枝姐知道她自己的罪戾,她温柔地对我说:
    “不要紧,我再给你找那个更好的给你,一定比这个更好,好兰柱,听我的,
我一定,我们找不到,我们就不回家,春天的花该有多少呀,我们想不到的还有很
多呢,在那另外的山涧上一定还有更好的。”
    我的心里说:
    “我就要那一朵花……”过了一会儿,我就像受了委屈似的,我哭泣起来。因
为我心里只有这一句话,但是我嘴里又不好说,因为我一说出来,我会刺痛了金枝
姐的心,但是假若我不说,我又忍不住自己心中的没有办法消去的苦恼,我的感情
被强压下,但是这种怨怒的感情无论如何压抑也不下去,就迸做泪水流出来了。我
一哭出就感到羞愧,因为我自己知道金枝姐姐在心里已经哭过了,我这样哭起来,
正是我把我自己的苦恼,加重在她的身上,我只顾任着自己的感情去流了。
    金枝姐拍着我的头,我看她脸上出着汗,她把我拥在她的怀里,我看见她的嘴
唇在翳动,她抚摩着我,我觉出她的眼里忍着一泡泪水,她低低地喃喃地对我说着
一些安慰我的话,我听见她心房的跳声,她竭力装出一个大人的样子来抚摩着我,
我摸出她的手是冷的,她的细小的身子有些怕冷似的战栗,我有些恐惧,因为恐惧
哭得更凶了。
    金枝姐把脸贴在我的脸上,她的脸像生病似的热烫,馥郁郁的热气传在我的脸
上,我觉着有一种安慰,我才仰起脸儿抱歉似的看着她……
    她觉察出我有点好转了,便重新鼓起勇气来说:“我们去找去”她拉着我的手,
风吹样的向林子里走去,开始是无目的地走,我们谁也看不见眼前是什么东西。就
是有一朵莲花那样大的黄花,摆在我们两边,我们也是看不见。
    我们走得很远了,我们用疲劳把心情镇定下来了,我们才开始去找寻那小涧上
的黄花,失去的黄花再生的影子。
    我们走了好多地方,金枝姐常常回过她那美丽的脸来向我笑,而且对我讲森林
里一切的秘密,就像她是这森林中的女王似的,她知道这林子里的一切。她用她的
美丽和温柔,鼓舞我忘却那可怕的过去,那带走了我灵魂的过去。
    终于我们在一座更绿的山涧上找到了那朵花。
    为了要完成那并未完全失去的幸福,那朵花在我们的脑子里已经刻画得清清楚
楚了,我们知道她有多么纤巧,我们知道她有多么袅娜,我们知道她站着的山涧该
有多么绿,但是我们还得找寻她呀,因为我们不知道她就在这儿,在眼前的山涧上。
    金枝姐看见那花,回转头向着我笑了。这回我们没有急急的采,我们并在一起,
站在这边,细细地向那边看着。
    后来我们两个决定共同去采这朵再生的花。
    我们两个把手同时伸出去采摘它,我们的手同时的触摸了那朵花,我们两个的
眼睛互相羞怯的一看,我们便一同采下那朵花儿来了。
    既然我心里还是想着“那一朵”花儿,但是我为了安慰金枝姐,我也从心里笑
了。
    金枝姐仔细地看着我的笑,同时又细细地揣摩一下我到底是真笑了,金枝姐才
鼓起了热情来问我:
    “现在你还恨我吗?”
    我听了这话,又勾起了方才的伤心,我看着手中的花,又想起了方才失去的那
朵,我就又想哭起来了,但是我没有,我刚强地说:
    “好姐姐,我从来不恨你!”
    我的话没有说完,金枝姐就呜咽地哭了。她哭得很伤心,使我不知道怎样的来
哄她。我用各种好话来说她,我叫她各种好听的,凡是我平常不肯向任何人讲的好
听的名字我都叫她了。她停止了哭泣,掐住了我的手,眼睛无言地看着我。我真后
悔方才我不应该那样虐待她,我为什么那样任性,我心里有什么,为什么一定就要
说出来……妈妈平日里说我怪僻,我还嘴硬,现在我才知道我的小小的年纪已经做
下了无限的罪恶。在这一刻我是多么爱恋我的金枝姐呀……我甚至可以说:
    “金枝姐,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回头我看见了妈妈,我就向妈妈说,我
们永远在一起,我们不会分离。”但是我把不定这话会得罪了她,因为我方才那样
固执要找寻的那朵花。
    我现在又把她几乎用生命换来的送给我的礼物,这样轻轻松松地看待,我一定
又得罪了她,我不敢说出口,我再也不敢冒犯她,因为我知道我已经欺负她够苦的
了。
    金枝姐从悲哀转为快活了,她高兴地说:
    “我们终于找到一朵更好的了。”
    但是我不爱听这句话,这句话不能安慰我,这句安慰我的话,使我会感到加倍
的痛苦。因为我一直到现在心眼所属的还是那一朵,我的那一朵便是“最好的”了,
世界上再没有比她“再好的”了!这是我从生下就有的怪癖。但是我不能讲出口,
我只爱悦地看着金枝姐重新光艳了的脸笑着。
    金枝姐爱抚的碰了我一下,说:
    “妈妈等着你呢,我们回家吧!”
    我们向回家的路上走去。金枝姐还有几分不快活,我想她是记起了那朵黄花,
我就装着我是把她忘得干干净净的,我逗着她快活地走回家。
    在路上我盘算定了,我一进屋就要把金枝姐给我挖的菃莴菜献给妈妈,然后再
把这花给我妈妈看,但是我是不会给她的。我留着她给我自己,我把她放在我的小
屋里,我让湘灵一天给她换一次水,使她永远的不凋零……然后我向妈妈说,让金
枝姐搬到家里来住,陪着我在一块儿玩……我想得这样完美,我想我都不告诉她,
因为那样说了,她一定以为我瞎说,是故意的讨她的喜欢的,但是我又忍不住了,
终于热切地拉着她的手对她说了这许许多多,因为我看她还有点儿不高兴,我想哄
着她多高兴一点儿。我每说一件好事,金枝姐都使劲地掐我的手,而且从心里流出
来微笑……她附下身来问我:“你到家,对妈说什么?”我说:“我和金枝姐去采
菃莴菜,才好玩儿呢,明天我还跟金枝姐去。”“妈妈要问谁是金枝姐呢?”“我
就说,我领给你看。”“妈妈要不喜欢呢!”
    “妈妈怎能不喜欢?”
    快到家了,她把我的衣服整理了一下,然后把一篮子娇绿的菃莴菜递到我的手
里,然后俯下身来,她的头发热烘烘的蓬松在我的脸上,她要和我说什么,但是没
有说,仿佛要和我贴脸,也终于没有贴,便把嘴唇在我拿着黄花的小手里,作了一
个嘴,便说:“我看着你进去!”我心里想,我妈妈明天就会把你接进家里住,我
想到这里我就站住了,痴痴地笑……但是我看她转过脸去好象又哭了,我着急地想
跑过去问她怎的了。但是,让看门的一眼把我看见,强盗似地跑过来就抱着我满脸
胡楂子乱亲嘴:“哎呀!我的老天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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