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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谈话,就是不可笑,赵人杰也望着他微笑,那笑容,确是像一个良善的老
仆,笑的是毫无意义呀!那时,该作饭了他也不离开,他是主人呀!主人是不该离
开客人的。
每天早餐后,我约杨村农进城的时候,当着胡玲君他的态度就严谨了,同时他
说话的声音也喃喃不清了。他不说去,也不说不去。他总是向我申述他进城有某些
事情要办,他说着“老孔”或是“老李”,这些人我又都不认识。他每次说完,就
向胡玲君暗窥一眼,暗窥她的气色似的,暗窥她的反应似的。
我们一走出北望园的竹篱笆院门,杨村农的神气就活跃了,微笑的也就可爱了。
仿佛一个被囚十二小时的赌犯,离开警察局,世界上的一切,都在他眼睛里闪光了,
话也多了。
说他学生时代在这样天气,怎样偷偷溜出课室去钓鱼,说他在这样天气,怎样
在课室里打盹。说也说不完,至于“老孔”什么的,就完全不提了。
我们常常到HE厅去吃茶。一坐就坐到天黑。也不知谈了些什么,而且谈的很兴
奋。印象最深的,是杨村农注意妇女穿戴、举止的兴趣。这多半是坐了很久,找不
到话谈的时候。
不管进来一个什么样的妇女,他总品评几句。不是说:“这个少妇的胳臂的肌
肉多润呀! ” 就是说:“那个少女的皮肤很白呀!可惜衣裳不入时。”不是说:
“你看,那个香港风度的太太,微笑的多么高贵,只是嘴唇在笑,不露齿。”就是
说:
“你看那个穿白披肩的太太,衣服是多么讲究,全体的轮廓都表现出来了,可
惜不会配颜色,白披肩哪能配花旗袍呢?你看,这个举动把她的美全给损害了,一
个贵妇人哪能用手在脸上抓痒呢!”
有时我们也在这上热烈的辩论,有时我只唔唔的应付。
可是我们一走出门,就没有话谈了。我们都沉默着,北望园的距离在这时就显
得又长又远。
也只有在这时候,我想起了在重庆的太太,三年没见的孩子。在桂林这几天的
日子使我厌倦了。我想:必须赶快离开桂林,这是些什么日子呀!
杨村农一直是沉默着,等离北望园几步路的工夫,他就喃喃地说:“回来的太
晚了,回来的太晚了。”
五
夜间我回来不管怎样迟,林美娜总是没睡,总是林美娜给我开门。她睡的是那
么迟,等候着她的丈夫?不是在灯下缝衣服,就是给熊星织帽子。她是一天忙到晚。
赵人杰呢,就在他的房间里看书,我一进去,他总不安的让开位子,说是自己
要睡觉了。我说我不用灯的,他就笑着说:“秦先生客气。”我说真的要睡觉了,
他说:“秦先生太客气了。”我说我从来不会客气的,他说:“哪里!哪里!”赵
人杰就是这样过度谦虚的人,这又是怎样的固执呀!
林美娜对我的招待就又不同。我在那时候走进她的房间,她向我微笑,从那微
笑里,我知道熊星是睡熟了。而我的举止也就谨慎小心,轻轻的,怕惊醒孩子。她
是常常这样微笑的,那微笑轻柔得仿佛早晨原野边陲的一片有阳光的云影,它的出
现完全和你的存在是没有关系的,然而你觉得亲切、柔和、美。她的说话声调也充
满了温柔,她的眼睛望你时也充满了温柔,然而你会觉得这种温柔,不是属于她自
己的,不是属于一个普通的少妇的,而是属于你朋友的太太的。
她很爱她的丈夫,然而若是在她丈夫面前,即使她沉默着编织什么,你也会觉
得她是体贴你的,注意你的茶杯是不是空了,注意你是不是在找火点烟。在这时候,
你就会感觉到她的微笑,体贴不是对着你,对着一个有身份的客人,而是对待她丈
夫的朋友的。
林美娜对她的丈夫,反而没有这种温柔的微笑的,然而你却觉出她对他是怎样
的深爱。尽管她的口吻平淡,你从那平淡中会觉得她是怎样的顺从,顺从得完全失
去了她自己的特质。你从那顺从中,就觉得对你的微笑就没有一点价值了。
你会羡慕梅溪:——他是多么幸福呀!
白天梅溪在家的时候,林美娜的生活是有意义的,她笑的是那么幸福。这笑是
在他从熊星身旁经过的那瞬间出现的。
梅溪就站在穿堂中央,弯着腰,双手扶膝注视着熊星,两眼放出金色的火焰。
熊星就在门口,遥远的望着他。他刚从爸爸的臂膀里逃开,现在想:是不是在向他
爸爸的那边跑去呢?
是不是有把握能一下子抱住爸爸的两条腿呢?
梅溪的神气也表示着他是怎样注意熊星的意思,在想:是不是他就要朝他扑来
呢?他若是躲得快,孩子是不是跌倒呢?
在那时梅溪忘记了自身以外的世界,望见我在身旁,就笑笑,又正面去注视熊
星。他笑的是那么匆促,不及看清楚我,怕放松了对熊星一刻的注意而使孩子跌倒。
熊星扑到他跟前,他就畅快的叫着:“呵哟!呵哟!又给宝宝捉到了,再来一遍,
去,再来一遍!”说话时,他还可能望我一笑,那时他的笑就有声了,笑的很天真、
幸福。在这时候,林美娜不是在厨房里烧饭,就是在窗底下洗衣服。
梅溪进城去了,林美娜的生活还是有意义的,她陪着熊星谈天。熊星指着那只
小鸡欺侮它的姊妹,咿呀作语,林美娜就说:“那只小鸡是坏蛋——呵——”熊星
若是用手背擦眼睛,林美娜就说:“我们睡觉去——呵——”熊星真睡了觉,而衣
裳又没得洗的了,作饭还不是时候,林美娜的眼睛就寂寞了。她要作点什么呢!总
该有点事呀!没有一点事在手边,在眼前,她是一刻也过不了的。就提着铲子,沿
着竹篱去给小鸡雏们掘蚯蚓了。她又找到了生活的意义,她的眼睛又充满了光辉。
那么些小鸡雏全围集在她脚旁边。
北望园的整个院落都是阳光的世界了,女佣人在走廊底下打盹,房主人睡午觉。
娇媚的春天呀!就只有那个对人温柔体贴的少妇,蹲在壁荫凉下边,掘蚯蚓。
有时我就走过去:“很多吗?”
“不多。”她向我微笑,这微笑比较在她丈夫面前就减色了,距离远了,而且
是属于一个少妇的了。
此外,她穿的衣服,总是三两天掉换一件。掉换了,你也不觉得。她那衣料是
上等的,但穿在她身上你也觉不出特别显眼。虽然那衣料的色彩鲜明,样式也合适,
但全不像一般少妇的穿著,使你一看就知道是刚从服装店拿回来的那种整洁性。只
在她蹲着的时候,你从她背后找不出一道皱纹,你才觉得她的衣服式样,优美、鲜
明、标致。
六
在我接到昆明汇款的那两天,赵人杰的气色格外阴沉了。
烧饭的时间也早晚不定,碰到我只苦笑一下,就匆匆走过去了。有时候,黄昏
才回来,腋下挟着两三块木柴,点着油灯下厨房。林美娜望他的眼光,就具有怜悯
性,抱着熊星到厨房里去说:“木柴不够,用这边的好了。”赵人杰总是谦虚的笑
笑,说是:“够了,够了。”林美娜回来就叹息着。我知道,赵人杰这两天是连买
盐钱都得借的。在都市里生活,还有三五块木柴三五块木柴零买的穷人吗?
我说:“你别烧饭了,我们到GB吃酒去。”他笑着辞谢。
我无论如何让他陪我。我说:“我快走了,来吧!一块儿去吃一杯吧!”到底
他坚持不下去了,离开厨房还说:“我还是不去吧!”他是这样的谦虚,谦虚得使
人不愉快。
我就挪开话题:“我们找杨村农一块儿去。”
赵人杰还是在原来的话题上犹疑,说是:“太晚了,我还是不去吧!”
我就说:“杨村农若是换了睡衣,那么就不会出门了。”就敲起窗来。
他还是喃喃着:“真是……秦先生太客气……”
杨村农本来是个谈笑自若的好心肠的绅士,可是一见赵人杰,神气立刻就不同
了。又高贵又尊严,仿佛我们身旁带着一个从仆,若是一个体面的绅士在从仆面前
不矜持,那象是什么话呢!若是绅士们当前从仆又谈又笑,毫无顾忌,那象是什么
世界呢?杨村农的眉目间,时时戒备着,时时怕赵人杰说出可怕的侵犯他的尊严的
话来。杨村农越是提防,赵人杰越是萎缩的窥睨他。在路上从旁窥睨他,在GB餐室,
从碗边上窥睨他。他的眼光是不安的、困惑的,一个穷人和绅士同餐是多么刻薄的
刑罚呀!他就象一个在众目灼视之下的刺猬那样萎缩,那样可怜。
我说:“赵先生,我们吃酒,你不要吃,就尽管吃饭好了。”
“好。”他说;可是一个米粒一个米粒地向嘴里送。五分钟就停停筷子,十分
钟就夹一口菜,而且只夹一小片白菜。明明他是饿了,可是他还陪着我们吃酒。他
的命运就似乎决定是为了别人而生活的。
我说:“赵先生。有肝尖,有肥肠,有鱼片,你是吃嘛!”
他说:“我是吃呀!”
我说:“你不要客气,这些菜我们是吃不完的,你尽管吃呀!”
他说:“我是吃嘛!秦先生太客气了。”
他依然是夹着白菜叶,或是小块的笋片,他尽力避讳着鱼肉,只一片小块笋,
他就满足了。
杨村农在他低着眼睛的时候,就望着他皱眉,嘴唇的一点滴不易见的笑容,对
他是怎样蔑视呀!实在赵人杰的那件破旧的冬大衣,在我们之间是太不调合了,太
褴褛了。他那十分钟夹一小块竹笋的吃法,太不体面了。他自己也觉到他是怎样褴
褛可怜,微笑的也就更困惑,眼光更畏怯。尤其是餐室的灯光那么亮,把他那冬季
大衣的破绽全给暴露出来了,他的手臂就越发不向直里伸,可是腋下那块破口的布
片依然遮掩不住,依然清楚的动荡着,象屋檐底下晒的尿布,又使人联想到他腋下
是挟着一块木柴。他在GB餐室里是一直无声无息的。
杨村农却大声打着饱嗝儿。用牙签剔牙齿,还作出嗤嗤的声音。完全是个良善
绅士的气派,完全是个胃口消化健旺的人的姿态。满面闪着红光,除了胃口加重三
十斤的感觉,他对身外任何什么也没有感受的兴趣了。虽然剔牙齿时,他还左右环
顾着。恐怕这瞬间就是他的生活中最幸福的时候了。完全不象在北望园的走廊下的
政论家了,完全不象在胡玲君身旁向我喃喃说着进城理由那时候的政论家了。
这天晚上又是林美娜给我们开的门。在门外杨村农又喃喃的自责:“回来的太
晚了,回来的太晚了。”
红瓦屋顶的洋房的玻璃窗,全是黑的。在那屋子里的住客是幸福的早早睡觉了。
茅草房子的纸窗闪着灯辉。街头上很寂静。若是有一辆人力车走过,我床侧的
纸窗就闪过一片红光,篱笆影子的骨骼就清楚地在纸窗上出现。人力车多半是空座
的,走出街口,还清楚的听见铃铛声,那声音使人感到寂寞。是夜深了。
那天晚上,我听见北望园夜深时候第一次的声音:“玲君,玲君!”“开开门,
玲君!”声音是低微的,足有三十分钟,北望园的院子才沉寂。
那天晚上,赵人杰屋里充满了纸烟的烟雾,门口正面的墙壁上映着一个硕大的
黑影子。赵人杰在那里坐着冥想什么呢?他是坐在床上望着前方吧,望着他眼睛前
面的空气吧,望着辽远的什么吧?是走入他自己所独有的绘画世界里去了呢?
是在灰白的气息里望见那个摆糖果摊的老妪的寂寞的面影了呢?
“赵先生!”我说,“你还不睡吗?”
“唔!”他受惊的说,“没有!”
“别想了,睡吧!”我说,“这样下去,你的身体要坏了。”
“唔!我睡不着……”他走出来。站在我的床侧。
“别想了,睡吧!”我说。我握住他的手。
“唔!”他不知所云的依然站在那里。
“你想什么呢?”
“没有想什么。”他说。
他依然站在那里。
“睡去吧!”我放开他的手。
“唔!”
他反而坐在我的床边上了。一句话也不说。背向我,面对着门口的灯光。
“你想什么呀,说说不好吗?”
“唔,没想什么!”他说。沉默了一会儿又说:“若是我那腹稿没有画出来以
前就死了,我的生活不是全部没有意义了吗?”他仿佛是自语。
“为什么你老是想这些呢?你该想怎么把生活布置一下,你看你春天还穿着这
件大衣……”
“是的。”他那声音表示他是在苦笑,“是该换换了。”
“广告社给了我四百块钱,让我找人塑个半身模特儿,你拿去好吗?当作材料
费。”
“不用。”他站起来说,“我这两天就发薪水了。”
“发薪水又有什么关系呢!有笔额外收入不更好吗?”
“这太不好意思了,我可以用黄泥塑的,也不用什么材料!”
“为什么不好意思呢!”我说,“找别人作不是一样要钱吗?”
“我有钱,就要发薪水了……”
“这也没有关系呀!为什么拘于一些小节呢?”
他笑着说:“我并没有拘于小节呀!”就站起来说,“很晚了,你睡吧!”在
这上他又是有着异样的过度的自尊的。
七
从那天以后,杨村农日常穿着居家的便服了。中国式的宽阔的裤筒,给风吹得
像船帆一样。西装坎肩也不结扣。抱着海燕在走廊上望小鸡。我约他进城,他那眼
光也不拘谨了,就是在胡玲君面前,他也是现着好心肠的绅士的笑容。说是:
“你去吧!”有时我走出篱笆门,回头还望见杨村农从胡玲君背后,目送我的
眼光,那眼光充满了无限的羡慕,仿佛囚犯望着铁窗外的春燕,呢喃的飞入云霄一
样。我当时想:可怜的丈夫!胡玲君尽自在那儿大声唤鸡,她却没有注意小鸡群以
外的什么。
赵人杰的早饭延迟到午间才动手烧。这天他在我床前来往经过了七次,这是从
前没曾有过的现象。等我走到街口了,赵人杰终于从我身后追赶上来,他的脸色又
阴沉,又苍白。急促地说:“秦先生!借给我五块钱……我今天晚上就还。”说话
的眼光是那么严重,一个到乡长面前请求缓役的中签壮丁,是会有这种神态的。你
知道,如今的五块钱还当什么用呢!五年前可以包一个月的月膳,三年以前还能买
二、三十个鸡蛋,可是现在呢?现在只可以吃杯红茶。然而赵人杰是坚持着,只借
五块就够了,说他买点盐,最后他又说一遍:“晚上五点钟,我一定还给你。”这
一点点钱,可见在他是怎样的严重,在他是认为有关自己的威信的。
我说:“那又何必还呢!我不会等着这五块法币买烟抽的。
若是不够,你再来拿……”
晚上是怎样的情形呢?晚上,我回到北望园来了。差不多有六点钟。广告社开
幕的晚筵,是有五瓶茅台酒飨客的。同时我接到金城江发来的电报,催我即日动身,
那里有辆与我们剧团有关系的车子等我。我决定一两天就起程。我回来时,很愉快。
北望园的两所房子都有灯光,只是杨村农的玻璃窗是乌黑的。
林美娜在灯下削着梅溪的画笔。梅溪还是没回来,她也就照例作出熊星睡熟了
的微笑。我就小声说:“梅溪的展览会筹备的怎样了?”
“他整天是那么忙,也没有说过。”
“可惜我看不到了,我一两天就离开桂林了。”
“是吗?”她说。她的嘴唇微笑。仿佛受到我那愉快面容的感染。
“是的。”我说。
“我们在这儿住了一年了。从香港回来,再就没有动。”她又微笑着说。
“将来有机会,到重庆去吧!”
她无声无息的微笑一下。她是那么容易微笑,又那么不容易说句话。我坐了一
会儿,就到赵人杰这边来。
赵人杰和我说什么呢?第一句话就和我说:“等会子,我出去一趟。美术学院
还没送钱来。”
我说:“我不想问你要那五块钱呀!”
他笑着说:“等会子我一定给你。”
我说:“你知道我一两天就离开桂林了。”
“真的吗?”
“真的。”
“真是……我们刚认识就又分手了,哪年才能见呢?”
“有机会,到重庆去吧!”
“我想回北方去呢!”他笑着说。
“回北方去作什么?”
“在桂林又作什么呢?”
我笑笑。
他也笑笑。
“好吧!”最后他说,“我出去一趟。”
赵人杰深夜才回来,他的脸色阴沉、苍白。他在我床侧站着。我说:“坐一会
儿吧!”
他说:“秦先生没睡吗?”他说,“我没有弄到钱,不过明天晚上一定还你。
你不觉得……”
我说:“为什么你把五块钱看得这样严重呀!你若要用,我还有呀!”
他不说什么,沉默着坐了许久。我不管说什么,他最多唔唔一声,他是一点也
没注意我的话。坐在那儿给我的感觉,仿佛他的身体有两万吨那么重。
我说:“去睡吧!”
“唔!”他那黑影子离开床的时候,一声叹息回荡在寂静的屋子里。
八
北望园也有愉快的日子,那就是杨村农陪着胡玲君进城去看过电影的日子,那
就是赵人杰收到薪水的日子。
那时候,就有愉快的光辉闪耀在胡玲君的嘴唇上,那时候,她的头发上就会出
现一条蓝色的丝带子。她的年龄也就显得小几岁了,而且她对客人的姿态也就稍微
亲切一点。
这天晚上,就是正当她愉快的时候。她在没有听清楚我的话的工夫,她会用眼
睛望着我问:“什么?”作出那种少女的天真,作出不懂事的孩子问:“家雀怎么
会飞呢?”那种稚气的神气。只有在这时候,才显出她的年龄是过时了。若是一朵
花,那么这朵花已经是开过一礼拜了,有一场风,花瓣就会片片坠落,而且那些花
瓣是没有水分的了,只是还没有枯萎。她是完全不适合用这种口吻了,也许退回十
年,她那种稚气的眼光会诱人微笑。
赵人杰在我们谈天的时候来了。他是使人吃惊的年轻了。
他刚走出理发馆来。他微笑的是那么幸福,几乎是一个陌生人了。他有礼貌的
向我们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