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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波澜再起
叶小含静静地坐在床前,看着火云熟睡的面孔,心中却是无限酸楚。上天为什么如此不公,在他经历了这么多苦痛之后,还要夺去他的双眼?他曾经是那么骄傲出色,现在却……情不自禁的,叶小含充满怜惜地轻抚着他紧闭的双眼,他睡得那么香甜,像个孩子一样,他的梦中是不是有童年的欢笑?也许只有在梦里,他才能得一些安慰。
本该熟睡的火云却发出一声轻叹,他悄悄地握住了叶小含的小手,贴在自己的面孔上:“小含,你又在为我难过了,是吗?”
叶小含任他握住手,却忍不住哽咽了一下:“你知道吗?我宁愿用自己的命来换回你的双眼!”
火云猛地睁开眼睛,他的目光清莹干净,只是没有焦点:“你胡说什么,夺天丹救不了我的眼睛!”
“可是,你根本不曾尝试。”叶小含轻喊。
火云平静得很:“没这个必要!小含,不要胡思乱想,你只要心里想着星主,他不能没有你!”
叶小含摇摇头:“不,你错了!洛大哥更不能没有你!天星院也不能没有你!而我……我能做什么呢?若非我,你不会失去双眼,甚至舍弃复明的机会,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越说越悲伤,叶小含一边哭泣,一边将头靠在火云的身上:“为什么让你们遇到我?”
火云无奈地轻抚她的秀发:“傻孩子,其实我该谢谢你呢!你知道吗?在我昏睡过去的那一刹那,我就已经没有求生的意志,醒来时更发觉自己成了废人,那个时候,我简直是万念俱灰!可是,当药婆婆说了你的病情后,我一下子就平静下来。因为我突然之间又有了新的生存任务,那就是尽我所能,让你长伴在星主身边。星主表面上威慑群雄,其实内心非常孤苦,是你给了他快乐,让他忘怀了世人对他不公的评价。你明白吗?”
叶小含用力点头,泪水洒落,沾湿了火云的胸前衣服:“火大哥,我明白!你表面不说,其实你比任何一人都更关心洛大哥!”
火云并没否认:“所以,我再不会允许任何人、任何事伤害到他!可现在,也许星主已经遭遇了危险。”
叶小含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火云语气深沉:“我太了解圣上了,他绝不会无缘无故地赐府地良田给宋雪离。这一次,宋雪离恐怕来者不善?”
叶小含不敢置信他的话:“不会的!宋雪离和洛大哥是多年相交的好友,洛大哥为了替宋雪离昭雪沉冤更是不遗余力,宋雪离怎么会害洛大哥呢?”
“你太幼稚了!圣上有的是手段让宋雪离身不由主,再说,朋友再好也比不了荣华富贵和自己的性命。”
叶小含更加心惊胆跳:“你的意思是……”
“星主的为人我比谁都清楚,我不怕他会败给宋雪离,却怕他会输给自己的心。就像我和小郑,若非我终于狠下心肠,那么当年死的一定是我!可星主他……你应该明白他不是我!”
叶小含再也坐不住了:“不行!我要去……”
“你哪也别去!”火云按住她,“你去没用!现在你把陈小宝给我叫来,别问为什么。”
叶小含也知道自己去了没用,可是……“你和陈小宝……”
火云笑道:“难道我会和一个孩子计较吗?况且,这也不能怪他。快去吧!我自有主意。”
陈小宝不情不愿地走进火云的房间,不耐烦地说:“喂!姓火的,你让姐姐把我叫来,又要耍什么阴谋诡计?”他现在已经承认叶小含是自己的姐姐了,因为他已经另外又有了媳妇人选——豆豆。
火云已经坐了起来,他无法看到陈小宝,可是却非常严肃地对着陈小宝的方位:“小宝,你知道吗?现在有一件大事,它关系着许多人的生死,更关系着日后天星院的存亡,江南诸省的兴亡。这件事太过重大,但我的眼睛又不方便,我左右思量,整个西山只有你能担负起这个使命。所以,我才找你来。”
陈小宝完全楞住了,一心挑衅的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大仇人火云会对自己说出这么一番话?可是……当他反应过来后,那种志得意满的喜悦就开始在心里不断地冒泡泡了。终于有人明白自己的才能了,否则又怎会想要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这可是关系着多少人的生死,还有天星院的存亡,江南诸省的兴亡呀!原来整个西山就只有自己能够完成!
天!我陈小宝也太了不起了?
火云虽看不见,却能想象出陈小宝在想什么,所以,他再接再励:“小宝,你能帮我这个忙吗?当然也是在帮你姐姐和你未来的姐夫,还有我们天星院?”
陈小宝心里别提多高兴多得意了,他假装矜持地“哼”了一声:“你先说说看。”
于是,火云从怀中掏出一柄西洋枪:“小宝,你拿着它去”一了亭“,如果宋雪离居心叵测,就在暗处偷偷地用枪口对准他,只需要这么轻轻一扣,就可以了。”火云教给陈小宝使用方法。
陈小宝接过西洋枪,好奇地问:“这是不是暗器?”
火云点点头:“是暗器,但比暗器更快更具杀伤力,我轻易是不用它的。”
陈小宝点点头,突然把枪口对准了火云,冷冷地说:“我想先用你来试试它的威力!你不会反对吧?”
火云镇定地笑:“可以!只是这枪只能用一次,再用就要重新装置了。”
陈小宝挺奇怪的:“你好象一点儿也不害怕。”
“我根本没必要害怕!小宝,如果你真的还想杀我,那天在树林中就不会用那些小孩子的玩意儿了。我想,你应该也明白了,害死你父亲的罪魁祸首其实是叶隐之。事情虽然过去了,却让我发现了你年龄虽小,但在暗算人的方面却很有一套。你很会把握机会,而且能随机应变。这一点火飞是绝对做不到的,所以,我才让你去,明白吗?”最重要的是,没人会去防范一个孩子。
陈小宝“哼”了一声:“反正你的眼睛都瞎了,我们也扯平了。你总得告诉我”一了亭“在哪吧!”
“有人会带你去的……”
坐在院中石凳上的火飞越想越不对,为什么星主离去时,会那样的怔忡不安?这么多年来,星主只有在面对非常难以抉择的事,才会显出这种略带抑郁的神色!但他只不过是去赴宋雪离的约会呀!一个朋友的约会不至于这样呀?除非……火飞突然跳了起来,宋雪离为什么要在这时候约星主出去?莫非那封信根本不是宋雪离写的,是有人要加害星主设下的圈套?星主也许早有察觉,但又怕自己和大哥担心,就故作不知,一个人去解决事情了!
火飞越想越不安,不行!我一定要去看看,如果是自己猜错可以再回来,若不幸被自己料中,那星主岂不是……
火飞偷偷摸摸把马牵出药圃,不能让大哥知道自己去“一了亭”。他刚要上马,后面却猛地冒出一个声音:“喂,你去哪儿?”
火飞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竟是陈小宝这个小鬼,他不耐地说:“你管我呢!去去,该哪玩就哪玩去!我有大事要办!”
陈小宝慢条斯理地来回踱步:“办大事?哎!不是我小瞧你,凭你火飞这种猪头猪脑,能干什么大事?还是让我来办吧,省得你误事!”
火飞怒气冲天地说:“小色狼,你说谁猪头猪脑!你来办,你知道我干什么去就你来办!少在这碍事,你还是和你的豆豆挖泥巴去!等我高兴了,回来给你买几根冰糖葫芦吃!让开?”
“什么?”陈小宝暴跳如雷地指着火飞鼻子,“你小子吃错药了!你什么时候看到我天才陈小宝玩过泥巴,吃过冰糖葫芦?告诉你,小爷我逛妓院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
“是吗?那还真是失敬了。我确实听说过,陈小宝你在杏雨楼中到处找奶喝。不幸的是,你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没有一个人愿意充当你的奶妈!没办法,你就想要霸王硬上弓,最后却被你奶奶揪住耳朵,不得不夹着尾巴滚回西山!陈小宝,从那以后,你的大名就如雷灌我的耳了!”
“你……你反了你!”陈小宝气急败坏地骂,“你敢小瞧我,哪天我把洛战衣赶出江南,我来做你们星主,到那时,你看我怎么修理你这个白痴?”
火飞翻了个白眼:“哈!你做星主,做梦吧你!不过,天星院后厨倒是缺几只肥猪,我倒不反对你来充数!”
“你……”陈小宝气得咬牙切齿,一把推开火飞,并自己跳上马背,“和你这种白痴论理,简直有辱我陈小宝的声名!我先饶你这一次!我要办正事去了。”看火飞没反应,他又骂道,“你傻了,还不快上马!误了事,我可唯你是问!”
火飞怔了下,赶忙上前:“喂!你给我下来,有没有搞错!谁让你上我的马?”说完,毫不客气地一把就将陈小宝揪下了马背。
陈小宝快被他气疯了,心里不住地骂:大白痴!等着瞧!他死揪住马缰,狠狠地瞅着火飞:“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要不带我一起去,要不我现在就把你哥喊来,你选择吧!”
火飞一听,立即软了下来:“嗨!小色鬼,你不许叫我哥来!”
“那你还废什么话,扶我上马呀!”
“喂!我要去一了亭,你去干什么?”
这回轮到陈小宝翻白眼了:“白痴!我当然也去一了亭!快走吧!再晚会儿,洛战衣就要被阎王爷抢去做女婿了。”
火飞一惊,一边把陈小宝拽上马背,一边问:“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当然,我……”
就在这时候,又一个怯怯的声音响在他们身后:“大哥哥,小宝哥,你们也带我一起去,好不好?”豆豆不知何时也跟了来?
火飞刚想说不行,陈小宝已经很气派地挥手阻止了他:“别忘了,现在是我做主!豆豆,你上来吧!小宝哥我带你去见识见识,什么是江湖风云、铁血生涯?另外,顺便也可以领略一下,你未来的夫婿我是如何地笑傲江湖、统帅武林的?”
火飞差一点儿从马上摔下来,这个小不要脸的!他没好气地说:“带豆豆可以,只希望你闭上你的嘴!我怕自己在没到一了亭之前,会被你恶心死!”
陈小宝瞪他一眼:“我知道你嫉妒我,谁让我是天才呢!小心眼一个!”
火飞无力地闭上嘴巴,发誓再也不和陈小宝说话了!
第一百零三章 一了
“一了亭”就在西山的一片树林中,但因附近无人居住,所以显得有些荒凉。尤其是这晚秋时节,落木潇潇,残叶遍地,更增添了廖落和冷清。踏着一地黄叶,洛战衣走过了碎石小径,一抬眼就看见了前面的四角凉亭“一了亭”。
灰色的亭台在这衰草连天的气候中,更有种被人遗弃的感觉。它孤单单地立在那,像是永远都会这样寂寞下去。
亭中有人,一个同样寂寞的人。他灰白色的长衫,清瘦的面孔,苍白的手中端着一杯酒,缓缓地送入口中。
他是宋雪离。
洛战衣并没有立即走过去,反而站在原地出神地望着他。他再倒了一杯酒,再送入口中,一片枯黄的落叶在他的身前旋舞着,就像是他的眼神,空洞而了无生气。落叶的无奈是因为生命即将逝去,宋雪离呢?
再烈的酒似乎也暖不了宋雪离的心,他伸出手去,接住了那片落叶:“即使我现在接住了它,它仍然难逃既定的命运,终将回归大地,腐烂在泥土中。”然后,他撒手,落叶向地面掉去。
在落叶即将落地的时候,一支手接住了它,洛战衣出现在一了亭中。他手托落叶,微笑道:“我接住它,是因为它很美,很生动!我要多看一眼。”然后他又撒手,叶子终于落到了地上,“大地是它的归宿,在那里它可以重新孕育生命,希望来年的它更加绿意盎然,与同伴一起重组绿荫。”
宋雪离凝视着洛战衣:“世上的人如果都像你一样,那有多好!”
洛战衣摇头:“生命的精彩就在于它的千差万别,丰富多变。”
“好一个生命的精彩!当浮一大白!”宋雪离大笑,饮尽了杯中酒。
洛战衣坐了下来,拿起早已准备好的空杯,也为自己斟满了酒,然后端起它:“雪离,为你的重生,干杯!”
宋雪离并没有饮酒,反而放下了酒杯,他怔怔地对着洛战衣的身后,目光却是那等茫然:“重生?是吗?”
洛战衣也放下了酒杯:“雪离,你有心事?”
宋雪离缓缓地收回目光:“圣上赐了我一座将军府,又赐了百顷良田,还将我两年不见的妻女接去了将军府,派人悉心照顾。那天,圣上充满愧疚地对我说:”宋将军,是朕一时失察,委屈你了。“你知道吗?就那么一句话,我的满腔屈辱与愤怒就全部消失无踪了。”
洛战衣苦笑,皇上明明早知宋雪离是冤枉的。如此说话,绝不会仅仅为了安抚宋雪离,恐怕另有目的?“后来呢?”
宋雪离注视着洛战衣:“你怎么知道还有后来?”
“只是猜测而已。”
宋雪离不说话了,也不知在想什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接着说,但他的话却与洛战衣的问题毫无关系,“最近我总是想起我们踏平洞庭祭箭会的情景!当时的你那么年轻,那么热情,只想着平定江南;我更是满腔报国热忱,一心以为只要为国为民,必能留芳千载。我们道本不同,一个在朝,一个在野,志向却是相同的,所以我们才会相交相知。一转眼,七年的时间就过去了,但你我都没有得到万民称颂,反而落得满身尘土,一心憔悴。”
洛战衣看着眼前的一杯清酒:“那又如何?”
宋雪离紧紧地盯着他:“难道你从不曾后悔?”
“我不知道。这么多年了,我已经习惯了。从前也有过不甘,但自从我遇到小含后,突然就想开了。只要不去太克意地求什么,也就无所谓痛苦与失去。况且,虽然理想与现实相差悬殊,但也不是一无所获,起码我身边有小含,有火云,有小飞,还有你宋雪离。你们所给予我的,已经让我心满意足了。”
“不。”宋雪离摇头,“我从来没有给予你什么。相反,若不是你,恐怕我的尸骨早寒。”
洛战衣又笑了:“我指的并不是外在的有形的事实,而是那些无形的东西。是你和许多人,让我真正体会到了充斥于人生的无奈和无常。现在,我最想珍惜的不是财富,不是权势,也不是声名,而是身边人给予我的爱情、亲情和友情。你明白了?”
宋雪离又一次的沉默了,过了很久很久,周围的风声也越来越大了。他才动作迟缓地端起杯中酒,但他的手却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以至于那盛酒的杯子也在摇摆不定,几滴酒溢洒了出来,湿了他的手。宋雪离怔怔地看着酒,突然就狠狠地把杯子摔了出去,“乒”的一声,杯子碎了。洛战衣站了起来,宋雪离却以手支桌:“圣上命令我攻打天星院,除去洛战衣。”
洛战衣静默了一下,并无意外地说:“看来,我洛战衣已是圣上心中的一根刺,只有除之才得后快。”
宋雪离沉痛地摇头:“谁让天星院的势力越来越大?圣上不是我,他并不了解洛战衣。他只知道江南的黑道势力归你一人统辖,那么多的绿林枭寇齐聚在你的麾下。曾经他们各自分散,不成气候时,圣上并不太在意。但你却把他们凝聚在一起,统一听你号令,便形成了一股强大得足以威胁到朝庭的势力。如今又没了舞枫山庄和海日楼与你在江湖中相互牵制,他能放心吗?更要命的是,你天星院经营有方,财力物力早称江南之首。俗话说,卧榻之前,岂容他人酣睡?尤其你洛战衣的名声……又不太好,圣上一直把你当成了野心勃勃,好战嗜杀之辈。无论我如何劝谏也没用,因为你洛战衣的为人已在圣上心里根深蒂固了。你说,我能怎么办?”
洛战衣只能苦笑:“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更不知道。”宋雪离颓丧之极地坐倒在椅子上,“一个是君主,一个是朋友;一边要尽忠,一边要全义。早知今日,我倒宁愿死在牢里,省得今日承受这两难之苦!”
洛战衣真的不知该说什么好?其实,他又何尝不在两难之中。有心告诉宋雪离,圣上对他早有疑嫉,贡物被劫案便是故意安排。又怕宋雪离难以承受这种打击?他一心为国,若是知道自己早被朝庭所不容,很可能会在悲愤无望之下做出傻事。况且,以他为人,无论如何也绝不会自屈身份进天星院的。不告诉他吧!也怕他会再一次做了政治的牺牲品而不自知。
两人各怀心思,所以一直都没再说话。阵阵的风声响在耳边,深秋的寒意笼罩住他们。这天冷得好快!
宋雪离渐渐平静了下来,他苦涩地摇摇头:“我又何必说这些呢?只不过是徒增烦恼而已!反正,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
洛战衣心里一震:“莫非,你已有了决定?”
宋雪离站起了身,步伐艰难地走下了凉亭。来到了落叶最多的地方,他握住背后的银戟,向着神色复杂的洛战衣:“我不会现在攻打天星院的,因为那里有你!但如果你死了,那么我就可以无此顾忌。或者我死了,也同样不用再两面为难。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
洛战衣在宋雪离走下凉亭的时候就已明白了,他心中的痛再难形容,想不到他如此尽心竭力维护的友谊,最终还是要败在圣上那无比的权势之下。秋意再凉也比不了心中的冷,就像是有人在用冰雪擦拭他的五脏一样,那股子冰冷正在随着血液流遍了全身。
洛战衣也缓慢地走下了凉亭,即便步履之间是那么迟滞无力,他的神情却没有丝毫的退缩。他看着宋雪离:“雪离,我最后问你一句,你真的决定了?”
宋雪离坚定不移地点头:“是的!我想了很久,除此以外再无办法了。你与我,谁都无从选择。”
洛战衣的神色中带着多少失望和寂寥,他喃喃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