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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剩下半口气没有咽去,逐渐涣散的灰色眼珠子向各处寻望着。
他先是找到了慕容徵。
慕容徵显然也晓得他会向自己看过来,仿是为了同一个人,于是了然的在回应的眼色里给了他肯定,叫他宽心。
随后,宋桓又极快的望住了关氏,那张不再带有献媚之色的橘皮脸庞上尽是忏悔,尽是羞愧。
他瘫在自己一手养大的徒儿怀中,用气息喃喃,“太后……回头是岸呐……”
声落,魂散尽。
关氏因此往后倒退了半步,头上珠钗的流苏惴惴不安的摇曳了起来。
宋桓竟然敢……以死明志!!!
御书房里,连楚萧离都未曾说话,沉默的看东莱抱着他师傅尚有温度的尸身小声啜泣。
宫人,是皇宫里最卑微,最不值当的玩意儿。
不如一方丝帕,不如一张桌椅。
可宫人,却是皇宫的鉴证。
偶时他们的话,真得连天子都无法反驳!
一如这刻。
东莱很快止住了哭声,抬起袖子胡乱的把脸擦拭了一把,再而看向关氏。
得他一眼,连长久在这座深宫横行无忌的关怡也胆怯了。
她不知在这个东莱手中,可有自己从前那些下毒的罪证和把柄?
可是说到落毒,说到残害妃嫔,这些都是许久许久以前的事情。
那些事,包括先帝都默认了。
时至今日,他们怎有胆子搬出陈年旧事来定她的罪?!
她可是大楚最正统的太后,是先帝的正妻。
她无法相信,身为一国太后,会栽在这些低贱的奴才手里!
怎能了结在这里?!
便于此时,就在着谁也没有注意的情况下,去到慕容紫身后的夏嬷嬷冷不防将她蛮力拽起,从袖中掏出匕首,抵在了她白皙的颈项上!!
众下猝不及防,她已将慕容紫的性命拿捏在手里。
“都别过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挟了她,便挟了整个天下!
冰凉肃杀的字眼渗透进御书房每个人的心尖儿里,惊起一片悄无声息的风浪。
“嬷嬷!!!”关氏第一个反映过来,随之变色,“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将人放了!!”
急切的视线在众人之间来回游移,她多害怕因此被定下莫须有的罪名,称了萧忆芝的心意。
“太后!”夏嬷嬷无不痛心疾首,绝望道,“老奴实在没有办法,还请太后体谅老奴!铩”
关氏闻言,神情再度变化,更加焦灼了。
“嬷嬷何出此言?”
撇开身边左右两旁的宫婢,她独自缓步向自己的心腹走去,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真切的恳求道,“嬷嬷看着哀家长大,若真为了哀家好,就立刻放了皇贵妃,莫要伤她,否则……”
话到此,语意众人都能听得明白。
关怡的眼色里流露出无助的哀戚和沧桑,眼下,她不能再出错,否则等待她的将是万劫不复下场!
夏嬷嬷哀恸道,“正因奴才自太后少小时便陪伴在侧,随太后入宫,相依几十年,才要这样做!”
她带着慕容紫往后退了几步,去到背靠书墙的死角,随后,深深的呼吸,闪烁的眸子看着所有的人,话语坚决,“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做的,与太后无关!!!”
“荒唐!”萧氏才不在意她们主仆的苦情戏,拂袖道,“你乃关氏心腹,你的意思,不就是她的意思?现下事迹败露,你便挺身而出,揽下一切罪名?你以为你能够?”
说到最后,她抬起高贵的手直指向关怡!
“你以为,就凭你一死,她能逃得了?!”
关怡临危凝色,面对萧忆芝的指责,染了岁月痕迹的眼尾渗出几许暗光,缓缓沉声,“难道妹妹又以为,凭几个奴才的片面之词,就能将哀家定罪不成?”
听了夏嬷嬷的话之后,她心里安稳了许多,也知道接下来该怎样做,才能将自己从此浑水里抽身而出。
虽是下下策,然而……她别无他法!
看着挟持着慕容紫的老妇人,夏嬷嬷,这个人不止是她的心腹,更是她的乳娘,是在这座无情的皇宫里,给了她温暖和亲情的人!
四目相接,关氏眼角眉梢盘桓着复杂之色,在明显的接收到夏嬷嬷与她的决绝后,她撇过头,也撇去最后一丝于心不忍,开口对萧氏道,“按着妹妹所言,若是你手底下的人做了错事,无论巨细,都是你指使的?”
萧忆芝连连冷笑,抬起臻首,轻快的促狭,“姐姐无需问哀家当如何,今日落人口实,深陷囹圄的人——是你!”
转首看向宋桓的尸身,威严的眉间荡漾着丝丝与人看得清晰的遗憾,她脸色倏的尖利,“时才宋大总管临死前的话,在此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宋桓是侍奉过先帝的人,他的话岂能有假?!”
“那是因为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血丝布满夏嬷嬷的双眼,她全然豁了出去,寒芒四溢的匕首抵在慕容紫的颈项上,稍一用力,锋利的刀刃便割破她的皮肤,鲜红的血霎时泛出,缓缓流下,顷刻染了衣襟。
痛感不过轻微如细针扎身,慕容紫神态微变,同时她也深知,此时此刻不能做出过激的反映,免得热闹挟持自己的人。
故而只得咬牙死忍,尽量不发出任何动静。
楚萧离看得心头一紧,蹙了俊眉,神色阴霾了一片。
他逐个字的低沉告诫夏嬷嬷,道,“你别乱来。”
是他先有疏忽,才与她有机可乘。
便是在关氏和母后对话之余,他迅速环顾四周,想寻机会把人救下。
偏生御书房的构造与其他宫殿不同,没有过高的空间施放暗器,他亦无法保证在靠近之余能把人毫发无损的救下。
夏嬷嬷在宫里几十年,自是晓得如此情景,皇族的暗人就藏在附近。
因此,她不仅移到了死角,借以书墙保护后背,更用慕容紫做盾,把自己完完全全的挡住。
可恶至极!
继而,楚萧离再对她撂下狠话,“若你伤了皇贵妃分毫,朕保证,那个后果你担当不起。”
他费尽心力才得到的慕容紫,倘若性命真的折在关家的忠奴手中……
关濯等因此暗暗惊得冷汗湿透了背脊,但又不得不将所有豪赌在这里!
但见夏嬷嬷一脸沉着,面对皇上阴鸷的威胁毫不动容,那一口气悬提在心间,谁也不敢轻易懈怠。
慕容徵和慕容翊立于原地不敢靠近。
无不是时时留心每个人的动向,更在随着时局变化推测结果,以便于慕容家能够应对那个结果。
假如四娘有事,关氏一门可否会被皇上株连发作?
真如此,萧太后可否会放过这个机会?
兄弟两几乎在同一时想及此,再齐齐向着萧忆芝看去,正好撞见她用充斥了阴谋光华的双眼打量受制的慕容紫!
不由,心凉了大半截。
顾不上眼前如何,慕容徵忽然唐突说道,“本相看来,一案归一案,当年的事并未与今日之事有关,皇贵妃回京之时,曾在路上结识了一位自西域而来的名医,不如将名医接入宫中,为皇后诊治一番再下定论可好?”
他言辞微疾,当中不乏明显的提醒意图。
萧氏也是在他的言语中反映过了什么,局促的失笑掩饰,“事已至此,宰相大人不觉得此时出宫请人,有些多余?”
“也是。”慕容徵如是恍然,看向夏氏,还有被她挟制得动弹不得的女子,他耐人寻味的说,“待皇贵妃平安无事再叙也不迟。”
他家四娘在这里有个三长两短,第一个陪葬的人就是贤妃洛怀歆!
楚萧离将这番变化看在眼底,负在身后的双手隐忍地紧握成拳,深眸直望住夏嬷嬷,“如何才肯放人?”
夏嬷嬷冷静道,“奴才知道皇上对皇贵妃情深一片,恕奴才斗胆,恳请皇上给奴才一个说清缘由始末的机会。”
人在她的手上,楚萧离被动,只能默然。
夏嬷嬷将咽气的宋桓望了一眼,见到那死不瞑目的惨状,她面上划过身为宫奴的悲凉。
片刻,她整理了思绪,“时才,宋大总管说的话全都是真的,只那些不过是他的自以为。”
话刚到此,萧氏不屑的冷嘲笑声便是响起。
夏嬷嬷移眸看她,全无顾忌道,“奴才知道萧太后不信,不过不打紧,只要皇上相信就可以!”
“你太放肆!”
萧氏被激怒,孰料她才倾身想要与之辩驳,楚萧离就先紧迫的唤了她一声‘母后’。
随便怎么样都可以,他只要慕容紫平安无事!
“你说。”
带着帝王威严的两个字从他口中绽出,给与的是不轻易的保证。
夏嬷嬷更加安心了,拿捏着慕容紫的小命,她娓娓道,“当年奴才无意中得知宋总管在宫外有一子,便利用此点,找了个年纪相当,脸貌与他亦是相当的少年假冒,宋桓自是感激不胜,他以为这一切都是关太后的安排,可由始至终,都是老奴所为,还是先帝皇后的太后娘娘并不知晓。”
关濯赶忙问来,“嬷嬷何以如此而为?”
“何以?”夏嬷嬷悲哀的失声轻笑,空洞的眼睛将这御书房环顾。
她看的是书房,却又像是在看整座皇宫。
“老奴家世代为关氏一族的家奴,自太后入宫,老奴随之以往,十年如一日,在这深宫安分守己,从旁协作当年的皇后,如今的太后治理后宫,可是敢问一句,我们太后得到了什么?!”
她越说,便越发的伤恸起来。
望住关氏的眸色里全是心疼和怜惜。
深宫里的女人,每日与高高的四面宫墙为伴,看到的天空都是不完整的,皇上?皇上的宠爱不足矣为宫里所有寂寞孤独的心带来平和与安然。
这里的争斗,杀人不见血,残酷苛严,堪比修罗炼狱。
“太后……”
夏嬷嬷声泪俱下,粗哑的嗓音饱受岁月侵蚀,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彻头彻尾的悲剧!
“三十多年了,奴才跟着您,自及笄之年入了楚宫,花开花谢,春去秋来,看着您的容颜上慢慢多出痕迹,青丝里掺了花白,付出了那么多,为关家,为大楚,为这座无情无义的皇宫,为不曾为您付出感情的先帝,值得吗?”
值得吗?
这些话直击心间!
热流在关氏四肢百骸里涌动着,将她近乎快要与冰冷的皇宫融合的身体再度温暖。
用如是残酷的方式。
夏嬷嬷愤恨着道,“奴才……替太后不值得!”
她只是关家一个卑贱的家奴,有幸陪伴成为皇后的小姐入宫,由始至终她的心只向着一人!
说她愚忠也好,自古以往,她不是第一个,亦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所以,奴才利用宋桓念子心切这一点将他拉拢收买,让他听从我命,残害妃嫔,毒杀皇嗣,先帝对萧太后情深不寿,奴才就毁去她的容貌,毁去那倾城绝色之姿!先帝还不动摇,奴才就制造萧太后不贞的假象,挑拨离间,让先帝将皇上与太后赶出京城,赶到西漠荒地去!哈,这一切都是我做的!”
“好,好得很……”
萧忆芝气恼得浑身颤栗,恨不得将狠厉的眸光化作箭雨,将关氏和她忠心耿耿的***才万箭穿心!
“苍天有眼,莫要信口开河!”
她几欲站立不稳,头晕目眩,气都快喘息不顺,全赖如意将她搀扶着,才能勉强支撑,恨道,“凭你一个刁奴,能够主导这些?”
“只凭奴才一人,是不可能。”夏嬷嬷早知会被这样质问,她也早就做了打算,咬定认下所有!
“可奴才先前就说了,这些事都是奴才打着关太后的名头行事。”
微顿,她收敛了面上的伤痛,转对萧氏绽出冰凉的嘲讽笑容,“既然到了这个地步,对宋桓一事,萧太后还想隐瞒多久呢?”
萧忆芝一怔,“哀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夏嬷嬷无比肯定。
激动中,抵在慕容紫脖子上的匕首又不小心加深了半分力道。
众人看得惊心动魄,忙不迭控制情绪,屏息凝色。
有了这面能够挡住天下神兵利器的盾牌,夏嬷嬷却是变得自得许多,她笑了笑,继续道,“萧太后不要再装傻了,你分明早就晓得宰相大人的长随宋文生就是宋桓的亲生子,更在当年宋桓前往西漠传密旨时,帮他们父子相聚,方才宋桓所做一切,难道不是暗中受了你的命令?”
这般一来,先前宋桓的所言,孰真孰假,谁又能证明?
她还道,“只怕此事连皇上与宰相都被蒙在鼓里,萧太后何尝不是布局高手,今日这一遭,奴才心服口服!”
萧氏无话可说,沉吟半响,索性道,“那又如何?你为你的主子关怡感到不值,难道当年的哀家就要任你们宰割?!”
夏嬷嬷悲戚大笑,“成王败寇,输的人就只能成为刀俎鱼肉,萧太后若连此等领悟都没有,又怎会卧薪尝胆,成就眼前这般光景?”
不是为了自己报仇,还能是为什么?
天下大义?
国之兴衰?!
哈,别说笑了,谁都不是圣人!
“赢就是赢了,输,那就是输了。”
夏嬷嬷动了动慕容紫项间泛着冷寒光芒的匕首,直望向神情复杂的楚萧离一人。
“皇上,该说的,奴才都已说完,这天下若只有一家,永远都成不了,没了关家,谁来抗衡慕容家?没了慕容一族,谁来帮皇上制约关氏一党?哈!哈哈哈哈!!!”
她带着慕容紫摇摇欲坠,踉跄了几步,面容上的神色逐渐驱散,荒凉,什么也不剩。
竟是这样一个在深宫里的奴才,轻而易举的道出朝野与皇家永远不能言明,同时又是所有人都知道的秘辛!
“都是我做的,都是我……”
她喃喃自语,像是快要走到了尽头。
须臾过后,她将黯然无光的双眼从众人脸上移开,就近盯着慕容紫努力镇定的侧脸,忽的,她笑了。
那笑诡谪暗涌,宛如将天下掌控在了手里。
如此的简单!
“敢问皇上,若奴才放了皇贵妃娘娘,皇上可否相信奴才,不对关太后和关家追究所有?”
太容易了!
楚萧离的视线紧锁在慕容紫身上,连想都未曾多想——
“可以,朕不追究。”
在他掷地有声的话语散落的同时,耳边,慕容紫似乎听到一声卑微地、松懈的轻叹。
那是来自于一个奴才对主子所有的衷心。
迎着楚萧离安抚宽慰的眼色,听夏嬷嬷叫着她的姓名,低声的说,“慕容紫,你之大幸,是得到这个人的爱,于是因此,你一手成就了宫里其他女人的不幸,这就是你的命!”
还没将这番话细细的咀嚼回味,颈项间失去了压迫!
接着,身后的人高声哀凄,将利刃深深的刺进自己的血肉之躯,热血溅满慕容紫的后背,侧脸,她惊恐的瞠大眼眸!
来不及回头去看,楚萧离已经飞快去到她的面前,将她整个人拽进怀里,连转到一半的脑袋都与她强行扭转回来,按进胸膛。
“别看。”
夏嬷嬷将匕首刺进颈中,那刹,双目暴突而出,血喷涌得到处都是,可怖极了,可悲极了……
……
夜,将将入了亥时。
这一日的皇宫,人心惶惶。
仔细竖起了耳朵,连谁人呼吸的声音都捕捉不到。
傍晚时候,自御书房抬出了两具尸身,一个是陪伴关太后几十年的老宫人,一个,是自玄徵年间就在先帝跟前侍奉的宋桓大总管。
无人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皇后落胎,反而成了无关紧要的一件。
反正她不是皇上的最爱。
反正,皇嗣而已,宫里有那么多的妃嫔,她们,都愿意争先恐后的为天家生儿育女。
反正……这不是这座皇宫最阴暗可怖的一日,永远,深宫里总是会发生你所想象不到的可怕。
一次又一次的让人深陷绝望,然,又在这之中,一次又一次的重新站起,为了活着而挣扎。
人心,如是。
楚萧离果真没有发落关家任何一人。
命人收拾了御书房,按着往常的步骤,循序渐进,只待时日岁月,总会有将一切完全抚平的那天。
立政殿。
浓重的药味弥漫在各个角落里,混着暖炉中灼烧得通红的炭火,形成窒闷而腐朽的气息。
内殿中,宁玉华醒得有半个多时辰了,得知孩儿不保,她未曾哭闹,只吩咐宫人拿药来,拿膳食来。
再细细的询问他们从外面听来的任何消息。
丁点儿都不能落下。
宫人将熬得细滑的热粥一口一口的送进她的嘴里,她慢慢的吞咽下,心思沉凝不可自拔。
原本她有想过,借着痛失孩儿这个名头,恶狠狠的向两宫告慕容紫一状。
但转念,她又想,有楚萧离和慕容家的袒护,她这么做了还是得不偿失,眼下肚子里的孩子也没有了,往后,她还能如何在宫中立足呢?
思绪至此,她微顿,撇头避开宫人递来的粥,只问,“可有商太医的消息?”
商太医?
喂粥的宫女愣了愣,不知皇后为何突然问这个。
不过说起来,商太医的医术亦是非常的精湛。
于是她以为皇后还沉浸在丧子的悲恸之中,便安慰道,“娘娘放宽心,只要养好了身子,往后还有的是机会。”
言罢,回应她的话语声却来自身后,低沉,威严,厌恶,还有浓烈的嘲讽——
“机会?你以为朕真的给过她?”
从未有情,言何绝情?
5
安寂的殿中忽然响起男子凉薄无情的话语声,移眸望去,竟是楚萧离只身步入,众宫人们连忙动作,默然的臣服了一片。
继而,沉稳的步声缓缓迈入,回荡在空绰的内殿里,分明四下都安置着取暖的火炉,却与人感觉那样冷,宛如严酷的极寒来临,而此处,是深宫里早就被人遗忘了的角落钡。
那先前给宁玉华喂粥的宫婢此刻最是疑惑。因为是皇后问她可有商太医的消息,后一刻,皇上来了,还将她们的对话听了去,再答她,说,从未给过那样的机会。
是对皇后么?
皇上口中的‘机会’,又是什么铩?
“都下去吧。”
楚萧离在床榻正对面依墙的紫檀椅上落了坐,信手轻拂,撤了四下。
宫人们鱼贯而出,只留下宁玉华一人。
隔着一扇巨大的半透明刺绣屏风,谁也看不清对方的脸容。
楚萧离是不屑,而宁玉华则早已在暗自里惊惧不已,无处可逃的恐慌感开始在四肢百骸蔓延。
凭被他听到自己向宫婢的问话,再凭他那不留情的一语,她的秘密,被发现了……
沉默了片刻。
宁玉华壮起胆子往屏风外张望看去——
楚萧离正闲适的坐着,一手自若的放在身旁的小案上,头颅微抬,仪态尊贵,虽看不清他的脸貌,她却自行想象出了他此时的神态里,必定带着捉摸不透的笑意。
尤是那抹被她想象出来的神情,令她再度不寒而栗。
宁玉华这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