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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一刻起,他便认定了,这样的部队才是他洪承畴需要的臂膀,大明的顶梁柱。
于是,到了今日,曹变蛟仍旧没有让他失望。尽管做人处事上,他们道不同,不相为谋,可是共扶倾危国势,曹变蛟却是与自己血肉相连的股肱。
手中的笔在不觉间停了下来,在军报上晕开了一大团墨,他忙不迭地用草稿纸去擦拭,却晕得更厉害了。
难以收拾了!就像这大明的江山,难以收拾了!
他的眼前忽又闪过卢象昇的面容,揪心的隐痛让他差点怆然涕下。
“卢象昇是死在天子手里,而非死在多尔衮手里。”
他清楚,身在如今地位的他比先前更清楚,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卢象昇这把良弓,还未拈弦上箭,却已被天子拗断在了党争的手中。
想到这里,他不觉惊出了一身冷汗:“卢象昇是良弓,我是什么……我是走狗么?也许打完这一仗,我就该成了美味的盘中餐……却不知,我的一片肉是否还能比得上袁崇焕一片肉的价钱……一两银子……一两银子啊……”
“大人!”一声高叫惊回了他落魄的失态。
“怎么了?”他强自镇定,放下了手中的笔。
“清军郑亲王济尔哈朗率右翼兵袭我大营。”
“哦?”他的脑子又回复到疲惫的运转中,“快!传令!升帐!”
“可……可马总兵和白总兵已经出寨迎战了!”
“什么?”他虎得站了起来,猛得一阵眩晕,踉跄了一下。
“大人!”侍卫忙上前扶住他。
他甩开侍卫,一指大帐门口:“快!让他们收兵退回!快!”
“是!”侍卫扭身就往帐门外冲。
“等等!”他三步并一步地来到侍卫面前,压低了声音,“事已至此,不如兵行险招!你去给我盯着,若我军占上风,就即刻召曹总兵来见我,若占下风,即刻鸣金收兵!”
“大人……”侍卫一头雾水。
“还不快去!”洪承畴用力推了他一把,“快!”
侍卫飞似的出去了,掀开帐帘的一瞬间,他望见了灯火连天的彻亮,听见了声声催魂的战鼓。
“大人,您找属下有何吩咐?”曹变蛟和谢弘并肩进了大帐。
“听见外面的厮杀声了么?”洪承畴转过身。
“清军夜袭我大营,少说,也有七八千的兵力。”曹变蛟冷静的出奇,“大人要属下出战么?”
“对!”洪承畴斩钉截铁的果决。
“走!”曹变蛟扭头应了一声,扭头便要走。
“等等!”谢弘看出了洪承畴眼神中另有隐情,于是扯住了曹变蛟,“大人的话,还没说完呢!”
“出战的将令已出……”曹变蛟不解。
“白总兵和马总兵已经与清军接仗了,多我们一支不多,少我们一支不少。洪大人要我们出战,一定另有用意。洪大人,兹事体大,军情刻不容缓,时机稍纵即逝,请下令吧!”谢弘一礼。
“变蛟,你可趁清军倾大半兵力而出,后方空虚之际,予我拿下清军在这里正红旗,镶蓝旗二营。此二营不除,就像两颗毒牙定在我军家门口,我军的一举一动必受牵制。今天是个送上门的好机会,不可放过。”
“属下明白,属下一定拿下二营!”曹变蛟和谢弘齐声应命。
“你们不要从正门出去,从后营出兵。我自会带兵在前面为你们佯做掩护,吸引清军注意力。无论攻没攻下,务必在天亮前归营。”洪承畴叮嘱再三。
“大人放心,属下不拿下二营,誓不回营!”曹变蛟自信十足,“属下告退!”
“一路小心。”洪承畴望着他们出得大帐,心里不觉有些空落落的伤感,那背影依稀得见,那么的熟悉。
冥冥间,他仿佛看见了一个个从他面前活生生消失掉的面孔,那么清晰,又那么模糊。
他略略有些佝偻的单薄背影在孤独的夜里愈发的孤寂起来。
第二十六回
“你们几个带人佯攻正面营门,想办法把留守的清军引出寨子,我带人偷袭了寨子,点火为号,来个里外夹攻!”谢弘伏在草丛里吩咐部下。
“是!”
夜露本身就重,加之经月的雨水,把谢弘的箭袖湿了个透,被风一吹,不禁打了几个冷战。
“将军!”亲兵连忙把自己的衣服解给他。
“别动!趴下!”他猛得把亲兵摁在地上。
几乎是与此同时,一支嚆矢擦着他的脸飞过去,翎羽在他的脸上顿时划出一道浅浅的血口子。
“将军……”亲兵过意不去地支吾了一声。
“亏了你!才发现还有个暗哨!”谢弘头也没回,反手要弩箭,“把弩机给我!”
“哦!”亲兵忙把弩机递上去。
谢弘仰身躺在地上,一瞥亲兵:“箭!”
亲兵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把箭又递了上去。
他仰身搭箭上弦,几乎是在抬手的一瞬间,隐没在黑暗的哨位中的清兵便中箭落下岗楼。
“将军!”亲兵兴奋起来,要起身往上冲,被他一把拖住。
“快!往后撤!”他回头命令身边的士兵,“快!”
不及他话音落下,几个守门的哨兵叽里哇啦地冲这里大叫起来,紧接着,便是一阵阵的箭风直奔这里过来,哗啦啦地插了一堆横七竖八的箭雨。
“怎么办?”亲兵的手臂上还是挂了彩,忍痛拔掉了嵌入肉里的箭镞。
“大家都不要动,不要出声!”他伏得更深,埋没在夜色中,悄悄地握紧了匕首。
清兵见一阵箭雨过去仍然没有动静,于是壮着胆子下来的几个人,打着草近前来一探究竟。
长枪棍戟在草丛里一阵乱打乱戳,惊得草丛里栖息的蚱蜢和草虫一气疯狂逃命,清兵的脚步也越来越近,像踩在他们的心尖上,死神似的,每一步都是那么窒息。
谢弘屏住气息,手中的匕首缓缓从鞘中滑出来,带着冷艳的锋华。
一只脚出现在面前,全然不知道身边潜伏的危机。
谢弘深吸了一口气,一跃身,扼住了那只脚,一把拖翻在地,匕首的寒光一闪,划过他的颈项,那人哼也没哼出声,便咽了气。
一时间,清兵乱了阵脚,纷纷向这里聚拢过来。
谢弘一个眼神过去,不等面前死人的血从脖颈里流出来,身侧的亲兵和几个士兵就已经依样画瓢利索地解决了一切。
待到他们顺利的乔装改扮完毕,解除了清军的门禁进入镶蓝旗大营的时候,留在营中美梦未醒的十来个清兵未及清醒,便都成了俘虏。
“去点火!”谢弘看着他们把俘虏五花大绑的安顿好,抹了一把脸上伤口的干血,回头吩咐亲兵。
“是!”
火光一起,诱战的部将们立刻调转了马头,横枪立马地冲杀了回来,清军一时不知所措,接连败退。
谢弘听到了喊杀声,抬手点燃了烟火,明蓝色的亮点尖叫了一声,窜上了高高的云头。
山侧伏兵已久的曹变蛟一挥手中的长枪,纵马跃出:“杀——”
“王爷!王爷——”
济尔哈朗全神贯注于眼前与洪承畴的短兵厮杀,何曾注意到角落里微不足道的叫喊。
“不好了!不好了——王爷——”那个身影连滚带爬地撞在了济尔哈朗的马下。
“死人啦!慌慌张张的!要做什么?”济尔哈朗抽了他一鞭子,“混帐!什么不好了?”
“王爷,明……明军乘我军不备,奔袭了我军正红旗镶蓝旗二营!”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济尔哈朗瞠大的血红的眼睛。
“曹变蛟乘机奔袭了我军镶蓝旗大营,然后命人改扮乔装,诈开了正红旗大营,冲杀了进去……现在镶蓝旗大营已经失陷!正红旗大营岌岌可危!请王爷速速回救!”
济尔哈朗直到这时才明白,为什么洪承畴始终不慌不忙地安坐马上,为什么只见到了吴三桂的骁勇,却忘记了注意曹变蛟的存在与否。
“快!撤兵!撤——”济尔哈朗振臂疾呼。
吴三桂拈弓上箭,松弦之际,翎羽正中济尔哈朗前胸。
济尔哈朗“啊”得一声长叫,撞下马来。
“杀——”吴三桂挥臂向前,身后的人马如钱塘江的潮水一般涌了过去……
看着一捧捧的红纱布被从内帐里捧出来,豪格几乎是半闭着眼睛不敢去看。他倒不是怕见血,而是想到济尔哈朗被抬回来时候苍白如纸的面孔,间接地体味了死亡的感觉,于是有些后怕的心有余悸。
多铎幸灾乐祸地抽着他的烟,他再也不会觉着憋闷了,因为明天,他就要跟着他的十四哥正式接掌先锋大印了。
多尔衮一脸平静地处理着军务,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沮丧,把一切掩藏的滴水不漏。
“王爷。”大夫从内帐出来,走到多尔衮面前行礼。
“伤势如何?可有生命之危?”多尔衮头也没抬,手上依旧批示着军报,只是嘴上问着。
“伤的不算太严重,但多少伤了些元气。这营中的刀枪剑气,怕是不利于伤口痊愈。奴才愚见,还是回盛京调养比较合适。”
“那就交给你去办了,你一路陪着一同回盛京吧!”多尔衮顺手写了张关防递给大夫,“去吧!”
“嗻!”
“十四哥……”多铎刚开口。
“走吧!进去看看哥哥的伤势再说。”多尔衮打断道,“豪格,你也一起吧!”
“十四叔,十五叔先请!”豪格一礼。
“走!”
白广恩和马科两人赤裸着上身趴在条凳上,任粗重结实的军棍打在自己的背上,咬着牙,半声也不敢吭。
“十五!”
“十六!”
“十七!”
“十八!”计数的声音嘹亮的刺耳。
吴三桂面无表情地望着对面的帘帐,看也没看两人一眼。
皮开肉绽了,条条的血痕触目惊心。
曹变蛟看不下去了,想说什么,却被谢弘暗下里拦住了。
三十杖打完了,两人都是奄奄一息的虚弱,连扶都扶不起来,只能由亲兵连条凳一并抬了下去。
直到这时,吴三桂才舒了口气,转面向着洪承畴。
“功是功,过是过。本督一向赏罚分明。白总兵和马总兵擅自迎战,是为藐视军法。本督刚才已经略施惩戒了。不过,这次可以袭得清军两座营寨奇 …書∧ 網,取得大捷,他们也有功劳在身。所以,论功行赏,少不了他二人。本督如此判定,众位可有不服?”洪承畴与吴三桂对视了一眼,缓缓说道。
“属下不敢!”众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尽管曹变蛟仅是动了动嘴,没有出声。
“目下,清军已经易将多尔衮。多尔衮不像济尔哈朗那么好对付,甚至可以说是比较难缠的对手。本督希望你们自现在开始,时刻警惕,切勿让他有可乘之机。”洪承畴轻轻扣了扣桌案,慢条斯理道。
“我看,多尔衮也许只是浪得虚名罢了!还没接仗,就长他人志气,不免灭自己威风。”密云总兵唐通一捋小胡子。
“唐总兵只需问问王总兵和杨总兵巨鹿之战,便可以知道本督是否是言过其实了。”洪承畴也不生气,连白眼也懒得给。
王朴和杨国柱交换了一下眼神,低下头,没说话。
大帐中的气氛一下子沉闷了下来。
“所以,”洪承畴的话锋一转,似乎是早有安排,“目前,为了避其锋芒,加之粮草消耗殆尽,本督决定兵退宁远,暂为休整。众位可有异议?”
曹变蛟想要开口,却被谢弘扯住了衣袖,只得噤了声。
“属下谨遵将令!”众人又是异口同声,这其中隐约夹杂着无奈的落寞。
一群白鸽自富绶和瑞木青的面前腾空而起,渐渐远去。
瑞木青在兴奋的大叫之后,突然想起了什么,扭头问富绶:“依兰阿哥,我想问你个问题。”
“说吧。”富绶叉着腿席地坐了下来。
“鸽子为什么只叫‘姑姑’,不叫‘伯伯’呢?”瑞木青眨着澄清的大眼睛,望着富绶。
富绶忍住笑,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严肃道:“这寺里都是和尚,鸽子是寺里的,自然也是和尚鸽子。既然是和尚,不想姑姑,难道去想伯伯么?”
“三阿哥可真是能杜撰!”身后一个声音笑道。
瑞木青循声扭过头来,朗朗地笑起来:“原来是范小先生啊!”
范仲秋背着手,站在小兄妹两身后,一脸哭笑不得的无奈:“三阿哥,鸽子叫‘姑姑’是该这么解释的么?”
“我知道,先生也是来叫‘姑姑’的!”富绶一骨碌爬起来,小脸笑得诡异,“我帮您叫去!可好?”
“你个小浑球!”范仲秋爱怜地在他的后脑勺上敲了一记,“说什么呢?人小鬼大的!”
“你们大人都好个口是心非!”富绶朝他吐舌头,做鬼脸调侃他。
“你这个小东西!”范仲秋孩子气地揪着他的小辫子,要打他屁股,“找抽你!”
“你放肆!你敢以下犯上!”富绶哈哈笑起来,一边躲闪以牙还牙地拽范仲秋的辫子道,“我是阿哥!你是奴才!你敢动了试试看!你喜欢‘姑姑’不承认,算什么英雄好汉!”
“绶儿,不得无礼。”袁郁远远地叫了一声,疾步走了来。
“郁姑姑——”瑞木青乐颠颠地跑了去。
“是叫姨啦!你什么辈分啊!真是屡教不改!”范仲秋本已经分身乏术了,还硬扭着脖子冲她叫,“这两个小东西!”
“绶儿,你还不撒手!没大没小的!我可要告诉你额娘了!”袁郁上来拉富绶的小手。
富绶咯咯地笑起来,撒了手道:“姑姑心疼范小先生喽!”
袁郁的俏脸一红,一时语嫣,局促地将一双玉手藏到了背后。
范仲秋连忙解围,一把夹起富绶,就往大殿去了:“好小子!来来!我让你到你额娘面前撒疯去!”
富绶一边挣扎,一边讨饶:“好啦!好啦!我讨饶!我错了还不行嘛!”
“以后还胡说不?”范仲秋嘿然一笑。
“这个……看情况啦!”
“你再说一遍看看……”范仲秋呷着诡异的笑,望着富绶,挑衅似的。
“好啦……”富绶狠狠咽了一下口水,老实了。
瑞木青刮刮自己的小脸,笑成了一朵花:“依兰阿哥认输喽!没羞!”
“好啦!快别闹了!”袁郁上前抱富绶下了地来,“去玩去吧!别在这里添乱!”
“呕——”富绶一边拉着瑞木青往出跑,一边回头扒着眼皮戏谑两人,“放心吧!我不会给你们俩添乱的!哈哈哈……”
“这个小浑球!”范仲秋气乎乎的白了一眼,踢过去一块小石子,以示发泄。
袁郁脸颊上的红晕未褪,于是掩口一笑,望着两个小影子消失在门口:“先进屋喝杯茶吧!我已经帮你准备好了,一会儿姐姐跟五阿哥一起过来。”
“谢谢你了。”范仲秋点头一笑。
客房浅窄之地,袁郁给范仲秋斟上了茶,便打着团扇靠在了窗边乘凉,微微的风儿撩动着她的纱衫,纤腕上叮呤的绞丝银镯子颇有节奏的唱着曲儿。
范仲秋无言地看着她的侧影,淡淡一笑,端起了茶盅,眼睛却没离开袁郁的倩影。
他抿了一口茶,竟忍不住一口喷了出来:“咳咳咳……咳咳……”
袁郁偏过头,瞠大了眸子望着他:“怎么了?茶不好喝?”
“这……这是西湖龙井,还是黄山的毛尖哇……咳咳……怎么一股子药味?”他咳得脸都红了,不觉地吞吐着舌头,像喝了毒药一样。
“有草药在里面,自然是有药味的。”袁郁掩着嘴一笑。
“你不是让我喝茶的嘛!怎么却给我药喝?”范仲秋一脸被欺骗的愤怒,神情像个小孩子一般可爱,“你谋财害命啊……”
“这是凉茶,祛暑解毒,你范先生博闻强记,竟不知道?”袁郁浅浅一笑。
“我……听过,却没喝过。”范仲秋一脸委屈,“你又没告诉我,我以为是药呢。”
“我姐姐很喜欢,我以为你也会喜欢……算了,我去重新沏一壶吧。”袁郁放下团扇,执壶便要转身。
“不用麻烦了,我……我就喝它。”
“不会委屈么?”袁郁的笑里带着歉意。
“不……不委屈!喝几次就习惯了!你不是说,连侧福晋都喜欢么。”范仲秋忙起身从袁郁手里夺了来,又倒了一杯,“再说,这东西祛暑解毒,是好东西嘛!不能暴殄天物!会被雷劈的!”
“这个……你喝不惯没关系的,反正这种东西,在我家乡多的是,一点也不值钱。谈不上暴殄天物。”
“你是说……广东都喝这个?”范仲秋似乎忘记了苦涩的凉味,饶有兴趣地问道。
“范先生刚才不是说听说过这个?怎不知它是广东的?”袁郁故意逗他。
“啊……”范仲秋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连忙岔开话题,“我说过我听说过?是……顺口啦!呵呵……对了,侧福晋好像是辽东人氏,怎么会喜欢喝广东的凉茶?”
“这……”袁郁一时语嫣,心里一沉。
“是不是你常常沏给侧福晋喝,侧福晋上瘾了?”范仲秋自说自话呵呵的笑起来,突然发现袁郁的表情凝重了起来,“你怎么啦?”
“没什么……大概是吧……”袁郁低头回避了一下他的眼睛,复又勉强一笑,“我去看看姐姐过来了没有。”
“不急的。咱们下盘棋吧。”范仲秋心里一慌,望见窗边的棋秤,连忙信口道,“你会吧?”
“会一点。”袁郁捡起团扇,走到棋秤边。
“来来!”范仲秋兴致勃勃地拣了枚黑棋子,唯恐她反悔,连忙塞到她手里,“你执黑,我执白,你先!”
袁郁并不推让,顺势落在了棋盘上。
“好!爽快!”范仲秋抿了口茶,半皱着眉头咽了下去,就手放了一子。
袁郁半依着棋桌,打着扇子落着子,丝毫不见拘谨,胳膊上的银镯子又叮呤了起来。
范仲秋一边走神,一边落着棋子,完全醉心于银镯子的歌谣里。
眼见着半个棋盘密密地落着黑白棋子,下了多久,两人竟也忘记了。
“哟!下棋呢!”雁奴一挑竹帘进了屋。
袁郁一抬头,甜甜地笑开了:“你来啦!绎姐姐呢?”
“哦,小姐来过了,没进门就走了。说是不打扰你们下棋了,反正也没什么大事。五阿哥有点闹腾使性子呢,小姐说,不急于一时,明天再跟范先生详谈。让我进来说一声。”雁奴拈了一片冰镇的藕片放进了嘴里。
“别光顾说话,该你了。”范仲秋全然没在注意两人的对话,只盯着棋盘。
袁郁顺手放了一子:“瓘儿又闹什么小脾气了?”
“还不是不上规矩,被小姐管教了,有点赌气呢。”雁奴拖了张椅子坐在了棋秤旁边,“怎么样?谁嬴了?”
“自然是本公子……”范仲秋连吃了几个黑子,洋洋得意。
“不是吧……”雁奴掩绢一笑,努努嘴示意范仲秋看袁郁落子。
“倒脱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