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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数盏灯火燃着,众人这才发现这客栈竟如此古旧。不是破旧,是古旧。
带着扶手的楼梯大概是红木造的,颜色暗的发黑。灯台造型别致,却沉淀着一层黑斑。就连地板,也沉积着一层黑雾。
信芳轻叹一口气,想来也是同情这女人的长相吧,然后上前道:“二位谁是老板?”
“哦,我是老板。”女人笑着道:“诸位远道而来想来也累了,是直接开间房休息,还是用些餐食再休息呢?”
冰夷道:“我们总共七个人,开七间上房,门口的马不必喂也不必管,我们天亮就走。”
女老板笑了笑道:“好,我知道了。”
也不知道怎么了,分明是平淡无奇,甚至有点丑的脸,这一笑,竟然有勾魂之势,妖冶的让人不敢相信,这么个长相的女人,怎么可能拥有这样的笑容呢?
冰夷一晃神,也是一怔,抬眼看着这间客栈,也没什么不同啊,为什么就透着股古怪呢?
女老板看向一边的老叟喊道:“去准备上房。”
老叟微微点头道:“客官只有六个人。”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上古战场
冰夷脑子一乱算错了,吉捌早在刚才就变回了香菇原身进了攸宁的储物袋,他竟然把他也算成一个人了。
“哦,老伯说得对,六个人,六间上房。”
女老板狐疑的看了看,心事重重的道:“开吧。”说完,身姿袅袅,踏着优雅的步履回了楼上。
老叟见女老板将灯都点着,便将手边的灯笼吹熄,然后将房牌分别交给几人,灯火点着众人才看清,再看向老叟,攸宁微微一怔。这老叟双眼泛着眼白,分明是瞎眼的,却怎么能准确无误的摸索到东西呢?。
瞎眼的老叟,身姿曼妙面容丑陋的女老板,陈旧的客栈,这一切都显示着一股妖异。
攸宁微微蹙眉,再次探出神识,闭眼的瞬间再次睁眼,没有,没有妖也没有鬼。
许是往常见惯了妖怪,忽然没有了让人不适应?她自嘲的笑了笑,自己一行六人,不是仙就是妖,再加上自己这个再世女鬼,不吓坏别人就不错了,怎么自己倒先心神不宁起来了呢?
六间房都在二楼,连在一起,攸宁住在左边第一间,她抬眼看了看,隔壁住的是陆离,依次排下去,信芳、阿醉、冰夷、阿奉。阿奉的房间在二楼最后一间,这家客栈不但破,而且没什么人住。
她看向老叟,总觉得心里不舒坦,问道:“客栈中还有其他客人吗?”
老叟眼睛泛白,却直视着攸宁,笑着摇摇头道:“因为年久失修,已许久无人光顾客栈了。”
“恩。”
其他几人已经分别进了房间,陆离却站在门口看向攸宁,他微微垂眸,道:“夜深了,早些歇息。明早送过信,我们就去巫山。”
“好。”不知道为什么,攸宁觉得陆离看出了自己的心神不宁,这话是在安慰自己。
也就因为他的一句话,她心里就略微平和了一些。陆离转身进了房,攸宁抬眼看去,老叟毫无阻碍的往楼梯下走,一边微微摇了摇头,似乎想要将这胡思乱想甩掉一般,一边双手关门。
正在此时,老叟缓缓的回头看来,冲着攸宁阴诡的笑了。
门缝闭合的一刹那,她将这个笑容看的清清楚楚。霎时间,像是有数条冰凉的,长着百足的柔软虫子爬上她的身体,汗毛在这一瞬间竖了起来。
关上房门,攸宁侧目看看,房间里的摆设和往常下榻的客栈并没什么不同,只不过,旧了一些罢了。
空气当中,不知何时弥漫起了一股腐臭的味道。
这股味道怎么形容呢,就像是吃饱了饭的人打了个饱嗝。没错,就是这个味道!
她不禁一手掩住鼻子,一边走到窗口前面将窗户打开。
凉风吹进房间,可算是吹散了一些,攸宁也不打算关窗户了,就盘膝坐在软榻上,合上双目,静静的修炼。
不知过了多久,从头顶传来了“咯咯咯”的女人笑声,然后又听见有男人的大笑声。紧接着男人女人,老人小孩,不知道多少人正在嬉笑打闹着。
攸宁忽然睁开眼睛,再仔细侧耳听去,笑声说话声就在这一瞬间消失了。
世界陷入一片寂静,阴森可怖的寂静。
她可是女鬼啊,竟然在这一瞬间想要大喊一声“有鬼!”
攸宁咽了咽唾沫,正逢一阵风吹来,她忽然感觉有些疲惫,想要站起身到睡榻上歇一歇,还没走到半路,身子一软,直接躺在地上睡了过去。
这一觉很长,她睡的很香甜。她听见有人在她耳边轻声呢喃着:“攸宁,睡吧,睡吧,不要醒来,不要醒来。”
不要醒来,为什么是不要醒来。
她下意识的想要睁眼看看,紧接着,她看见自己正在迷蒙的大雾之中,无数的魔族兵将站在泥泞的战场上。
她再转眸看去,数以万计的天兵天将站在对面。
一声号角响起,震耳欲聋,两方兵马霎时间冲上前去。
她站在人群之中,头顶是仙神与魔族兵器剧烈撞击的声音,天空下起雨来了,血红色的大雨。
她看见有一个一头银发身穿玄色衣衫的人挥舞着手中的长刀,如同砍柴切菜一般砍杀着仙族的头颅。
那是谁?
圣哲吗?
那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气味去哪了?
磅礴的血雨垂落在泥泞的地面上,马蹄、尸体染红一片,血色的雨,升腾起血色的雾气。她彷如不存在一般,不存在任何人的眼中。
她腾空而起,直冲着银发人身边而去。
突然,那人转过脸来冲着攸宁笑了。
近在咫尺。
她依旧看不见他的脸。
“哈!”一声呼喊,一个神仙高举金戟砍下银发人的头颅。
头颅滚落到马蹄下,被惊马踩了个正着,一腔热血霎时间喷到半空中。
她缓缓走到马蹄下,从搅和着鲜血的烂泥中捧起了这颗头颅。
参差不齐的银发上沾满了污泥,她轻轻拨开他脸上的发丝。瞬间,如同被雷劈中一般的定在那里。
这是,她的头颅。
攸宁捧着自己的头颅,那颗头竟然朝着她诡异的笑了。
“呸!”一口黏痰吐在她脸上。
头颅好像得逞了一般笑了,突然之间一跃而起脱离了她的双手飞到半空。
耳边厮杀声此起彼伏,在这越来越激烈的大雨之中,她看见无数人交战在一起,那颗头颅就在半空中用自己的头去狠狠的撞击仙族的身体。
仙族一甩袖将它摔打到泥里,它终于不动了。
下一瞬,它一跃而起,张开嘴,一口咬在仙族的喉咙上。
不死不休的缠斗,视死如归的战争。
她看着自己的手,这双素白的手上全是血,雨在这时停下来了。
厮杀声渐渐的消失,半空中,地面上的人们突然定住了。紧接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化成白骨。
妖兽、天马、仙族、魔族,统统化为白骨。
她再次盘腿坐下,双手合十,默默的念着往生咒:“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阿弥哆。。。”
空旷的大地上,没有意一丝生命的气息,只有她念咒的声音回荡在古老的战场上。
耳边再次传来喧嚣的人声,她缓缓的睁开眼睛看去,她竟然在一条人声鼎沸的闹市里行走。眼前的景象似乎蒙上一层水雾,显得那么不真实。
这时候,她分明看见道路尽头,人流尽头,那是乔木坐在马车上,叼着一根稻草,正瞅着自己笑。
第一百四十九章 今夕何夕
耳边再次传来喧嚣的人声,她缓缓的睁开眼睛看去,她竟然在一条人声鼎沸的闹市里行走。眼前的景象似乎蒙上一层水雾,显得那么不真实。
这时候,她分明看见道路尽头,人流尽头,那是乔木坐在马车上,叼着一根稻草,正瞅着自己笑。
身边的景物分明看不清楚,怎么乔木和宝马却那么清楚呢?
她扬唇而笑,跑向前去。
乔木看着攸宁的样子,斜眼笑了笑道:“瞧瞧,还灵塔峰仙姑呢,半点仪态也没有。不是说要先投宿,晚上去看灯会吗?怎么一转眼就跑没了?”
攸宁忽然想起来了,这是她和乔木下山的第三个年头。
俩人驾着宝马,从宋国来到了清国,今日是元宵节,晚上小城里会举行元宵灯会。他们约好了一起去看灯会,不过,刚才路过街道的时候她忽然看见了卖衣裳的成衣铺,所以就去店里看看。
她低头看看,自己手上正拎着两大包袱。而眼前的街景人影也清晰了起来。她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自己刚才怎么了?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是什么呢?
“快上车,前头有家客栈大酬宾,入住一个人免费再接待一个人,我提前拿了个号码牌,再不回去就被人抢先了。”
“恩,好!”攸宁摸摸宝马的头,然后将一个娇艳欲滴的红萝卜放在他嘴边,道:“吃吧,你最喜欢的红萝卜。”
宝马“吭哧”一口咬了上去,攸宁笑着摸摸它的头道:“好好的蟒妖,非要吃素。吃素有力气吗?”
“有没有力气也能拉得动你上天下海,倒是那个小子,凭什么也坐在车上!”宝马老大不情愿的从鼻子里喘出白气来。
那个小子,说的自然是乔木了。
乔木笑了笑道:“你当我爱坐在你屁股后面啊!要不是你家攸宁大小姐爱讲排场,非让我来赶车,我还乐得驾云而行呢。”
攸宁一听这话可不乐意了,双手叉着腰道:“乔木,你是不是欠揍了!”
乔木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翻着白眼道:“大小姐,快上车吧,我好不容易才拿到的号码牌。”
“恩,勉强饶过你。”攸宁笑了笑登上马车。
乔木也不拿马缰绳,一手拿着一把瓜子儿,一手拿起一颗瓜子往嘴里放,马车走一路,留下一路的瓜子皮。
“噗”
一声巨响从宝马的美臀放出一股热气来。
这股气弥漫着,正喷向了乔木的脸,乔木的头发被这个屁吹得猛然向后飘去。
嘴里的瓜子吃到一半,他大声叫着:“宝马!你干什么你!”
宝马不情愿的道:“你还不让人排泄了啊?管的比主人还宽。”
“你一定是故意的!看我不揍你个满地找牙!”乔木一把扔掉瓜子,身子凌空而起,双腿在半空劈开,落下之时,正坐在宝马背上。
宝马嘶鸣一声就想往天上飞,车里的攸宁被这一震,脑袋直接磕在木框上,她一把掀开车帘大喊一声:“你们俩有完没完!整日这般幼稚斗嘴吵架,何时才能学会像我一样的成熟!”说着更是痛心疾首的摇了摇头。
乔木嘴角牵了牵,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她,就这么似笑非笑的瞅着她。
宝马倒是心宽,看着攸宁就像看着长大的孩子一般,双眼含着欣慰。
真受不了这两个家伙,乔木身子微微抖了抖,似乎想把鸡皮疙瘩抖下来。
玩闹之间,马车来到闹市中的一间客栈门前。
客栈外面围绕着一层一层的人,几乎将客栈紧紧包围在了中间。
只听里面喊道:“七十八号!七十八号在不在!”
乔木看看手里的号码牌,兴奋的大喊道:“七十八号在!七十八号在呢!”说着跳下马车就往人堆里面挤。
宝马优雅的踏着步子跟在后面,爬过人山人海,终于挤到了前面,掌事的看看乔木递上来的号码牌,道:“客官几位?”
“两个人,一驾车马。”
“车马交给小二安置就行了,两位客官里面请吧。”
攸宁跳下马车,下意识的抬头看看,一闪身的功夫,被后面的人潮挤了进去,连名字也没看清楚。
红色的地板,红色的楼梯延伸到上面两层,红色的柜台后面站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计。
如此喜气的客栈,不知道怎么了,攸宁却觉得心里有些不安,似乎忘记了什么似的。
忘了什么呢?
难道刚才买衣裳没给钱?
还是什么东西落在哪里了?
怎么回事儿?
“攸宁!你今天怎么总是犯傻,快上楼吧!”乔木笑着喊道。
翩翩少年笑容如同夏花灿烂,站在红色的楼梯前面与她说着话。
就这一瞬间,眼泪忽然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掉在了衣襟上。
她诧异的抬手摸摸脸上的泪痕,哭了?
她为什么哭?
攸宁眨了眨眼,心里那股悲愤的感觉一直萦绕在心头,脸上却是笑了,奋力的跑到乔木身边,狠狠的抱住了他的脖子。
乔木微微一怔,心里也感觉不是滋味儿。
伸手拍拍她的后背,小心的问道:“怎么了?都一百多岁了,还跟小时候似的哭鼻子,谁欺负你了,师兄给你教训他去。”
攸宁张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一边松开手臂,一边想自己哭什么,道:“没事儿,就是,就是想看灯会。”
“哈哈。”乔木朗声一笑道:“果然还是个小姑娘。”说着安慰似的拍拍她的背,道:“歇息一会儿,听说这客栈招牌菜炙鸭特别好吃,一会儿师兄给你买着吃,然后就去看灯会。”
修仙者吃不吃都无所谓,但凡人界美食实在太多,这段时间他们适应了一日两餐的习惯,倒是尝了不少好吃的,日子也过的逾发开怀了。
“行,我要吃两只。”攸宁伸出两个手指头道。
乔木低低的笑了笑道:“要吃多少都行,但若吃成胖子,可别怪我。”
两人说说笑笑进了房间,攸宁抬眼一看,房间里的摆设很普通,但是处处都让人觉得似曾相识。
可能是太普通,所以才有这种感觉吧。
突然之间,一个清亮而平和的男声似乎在她耳边呼唤着“攸宁”。她略一失神,只觉得天旋地转,昏了过去。
再睁开眼睛,乔木放大的脸就在自己眼前。
这张脸上鲜血流淌延伸,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她。
第一百五十章 五蕴皆空(求月票)
再睁开眼睛,乔木放大的脸就在自己眼前。
这张脸上鲜血流淌延伸,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她。
“啊!”攸宁大喊一声,下意识的后退着,震惊之后,她嘴唇颤抖着,连牙齿也不住的打着冷战。
“乔木!乔木?”她轻轻喊了几声。
乔木眨了眨眼,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他站起身来,指着门口。
“你犯什么病啊!我还以为,还以为你又死了!”
又,她为什么要说又?
乔木没有回答她,只是直直的指着门口,不知道是示意她出去看看还是什么意思。
她忽然闻到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气味。
走到门口,推开房门。
门外空无一人。
是的,空无一人。
楼上楼下的伙计,喧闹的大堂,乃至于客栈门口等待的凡人,通通消失了。
她转头看看门里,原本应该站在门里的乔木,消失了。
红色的地板,颜色似乎更深更红了一些。
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喊着:“乔木?别闹了!快出来!”没有任何回应,她耳边连一丝的风声都没有,实在是太静了。
走出客栈敞开的大门,街道上,没有人。
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攸宁,回来。”
这个熟悉又陌生,清亮而平和的男声再次响起,她看不见人影,却觉得这个声音充满善意。循着声音响起的方向,独自如幽魂般游荡在空荡的大街上。
脚下的路扭曲着,翻涌着,她却不感觉害怕了。
眼前的景物突然发生急剧的变化,她努力的想要睁大眼睛,可是却抵不住狂风作祟,再睁眼时,她从灵塔峰自己的房间醒来。
“攸宁!你又偷懒起晚了吧!师尊在佛堂找你呢!”乔木在门口喊道。
这是什么时候?
是,下山之前吧?
她为什么这样觉得,她什么时候下过山了?
攸宁微微摇摇头,一边走到屏风后面换衣裳,一边喊道:“便是偷懒,师尊也不会骂我的。”
她解开以待,发现自己的手很小很小,转眸看向身后的铜镜,似乎自己才七八岁的样子。
门外的乔木问道:“攸宁,你喜欢这个名字吗?这是我昨晚查书给你取的名字,你这就自己应下来了,看来你很喜欢这个名字。”
“恩,喜欢的很!”攸宁笑着,慢悠悠的换了一身漂亮的湛蓝色衣裙,兴冲冲的走了出来。像一只小蝴蝶一般飘然在乔木面前转了个圈,问道:“大师兄,好看不?”
“好看是好看,以前你不是喜欢玄色的吗?怎么忽然穿起这么明亮的颜色了?还有,你说话小声点,让其他师兄弟听见,会笑话你小女儿态的。”
“我什么时候喜欢玄色的,就喜欢这个湛蓝色,一直都喜欢!快走吧,师尊等着呢。”
“你去吧,师尊给你开小课,我去找楮禾和秋水他们练功去。”
“恩!”
攸宁走在熟悉的小路上,地面是由鹅卵石砌成的,深色穿插浅色,错落别致。
小脚踢了一颗小石子,石子“咻”的飞了起来,落在一排三阶台阶前面。
“师尊!我来了!”她抬眼看去,台阶通红,门与墙也是红色的,就连牌额都是红色的,敞开的佛堂大门里面正对着,坐着一尊石佛。
红色的佛堂,不像佛堂,像,像客栈!
忽然,石佛微垂的眼眸睁开眼睛,那是一双,清亮而孤独的眼睛。
“攸宁,回来。”石佛说。
一股强大而奇异的力量,将她吸了进去,半空中,她仿佛穿越了许多个街区,不住的在空中挣扎着小手小脚。
下意识的呼喊道:“老板!救我!”
她睁开眼睛,见到一片素白的衣袂。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一把抱住眼前的人,将汗吟吟的额头靠在他胸前,声音带着颤抖:“老板,我终于回来了。”
“莫怕,莫怕。”
陆离一下下的轻抚着她的后背,一边温言小意的在她耳边轻声道:“这间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