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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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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放的人们开始唱歌跳舞的狂欢,庆祝这一相逢。他们是那么的善良,转眼就忘记了小公主曾经给他们带来的灾难。

上了年纪的人开始给年轻人们讲那只白色的鹰的故事。就像在很多年前一样,人们诚心诚意地企求上苍:流年不利的突厥可以就此转机,国运昌隆,万世长存。

这场狂欢,是半地下的,断断续续持续了一个月。喜悦和希望廉价的在牧民心中播撒。

一个月后,如丝的燕草已成茵。

这一个月来,咄?几乎一刻也不让女儿离开身边,他变得罗嗦了很多,不厌其烦地问她过去生活的点点滴滴。甚至破例让下人为她准备了汉人的房子,汉人的饮食,他似乎要把亏欠了女儿四十年的爱,在这短短的几天尽数补上。

至于雁青,她还不是很习惯接受“达达敏尔”这个名字,但已经喜欢上它了,她知道那是泉水的意思,是很美的一个词。

她渐渐喜欢上了这片土地,比起长安,这里的天空宽阔了许多。雁青每天穿着突厥的冠饰袍服,看上去俊美可爱,处处招惹着族人们的眼光。

每天的散步,是这一对父女最喜欢做的事情,在父亲,是可以和女儿聊聊天;在雁青,则是可以享受到公主的尊荣。

“那些柳树如果不砍,恐怕有水桶粗了。二十年……二十年了,你娘的仇,还是没有报。”咄?站在山巅的一块大石上,望着北方的茫茫戈壁。

“爹爹”,雁青鼓足了勇气,激动地叫道:“我们收兵吧!”

咄?猛然回过头:“你说什么?”

雁青直直地跪倒,仰头哀求:“爹爹,娘不是被所有汉人杀的啊!我们为娘报仇就好了,何必迁怒于那么多的百姓?再说,娘她也是一半的汉人,爹爹你也是一半的汉人,这样我也是一般的汉人,至于哥哥,他根本就是汉人……爹,你要算帐,这帐可怎么算?您难道连我,连哥哥也要恨,也要杀吗?”

面对着失而复得的女儿,咄?实在没法子发怒,雁青的薄薄的嘴唇,柳叶般的眉毛,和朵尔丹娜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而坚挺的鼻梁,又似乎继承了自己的英气。她那么苍白,苍白的让他这个父亲心疼,咄?轻轻拉起雁青,脸色依旧是和善的:“起来说话,地上全是石头,不疼吗?”

他的目光中,是满满的慈爱。

那是从李靖的眸子里从来没有看见过的强烈的爱。迎视着这样的目光,雁青鼻子一酸便哭了出来:“爹爹,不打了,咱们不打了!我们回到敕勒川上,女儿一辈子和爹爹在一起。我们再种起一片柳树来,没有几年,就又有柳枝可折了……”她的鼻翼抖动着,越说越激动:“爹爹高兴的时候,我们就围着火堆唱歌、跳舞;爹爹不开心的时候,我就陪着爹爹,您看见我,就好像看见阿妈一样……好吗?爹爹,好不好?”

咄?没有说话,但他的心确确实实渴望着回答一个“好”字。

就守着一双儿女过下半辈子吧!没有了朵尔丹娜,江山对他来说,又有什么用处呢?——他终究是年过半百的人了,早已没有当年一统天下的野心,支持他的仅仅是两个念头:维护突厥的统一和报仇。

“孩子”,他摸了摸女儿一头乌黑的秀发,她的头发也和母亲一样,很硬,浓密的披在肩头。咄?的笑容有一点忧伤:“爹爹本来再也不会有高兴的时候了,是你,我的小公主,是你给爹爹带来欢笑的啊。我会考虑你说的话,放心。”

雁青的眼睛亮起来了,她上前挽着父亲的胳膊,走下山峰。

那一夜,咄?帐中的灯一直都没有熄灭。

第二天一早,他破天荒的没有喊女儿出来吃饭,独自一个人转到了山下的牧民家中。

帐篷几乎没有一顶是完整的,全都经过了几千上百次的修补,如果有一阵大风,可以想象牧民们的惨状。

咄?随手撩开了一顶帐篷的帘子,门里的女人惊恐万状地抬起头,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孩子,小男孩一看见有外人进来,吓得哇哇大哭。

只一眼,那女人便认出了他。她又激动又害怕,连忙跪倒行礼。

咄?看了看这个“家”,从里面看上去和从外面看几乎没有什么不同,除了帐篷还是帐篷,只正中铺着一块什么皮毛,破损的已辨别不出是属于什么动物的。咄?叹了口气,问道:“你是谁?家里还有谁?”

那女人低了头,道:“我叫阿瓦,是木合部落的人。男人死了,儿子……也死了,媳妇已经改嫁——”

没有听完她的话,咄?摸了摸那小孩子:“这是你孙子?”

那女人摇了摇头:“是我外孙……万岁,我的女儿女婿一家也已经死光了,只剩下这个小东西,没有他,我也不活啦。”

那女人声音虽然哀恫,但说话还是极其冷静。

“你的丈夫和儿子是怎么死的?”咄?问。

那女人声音高昂了一些:“我男人死在打长安的战斗里;儿子是跟了突利去打夷男。万岁,他们都是死在战场上的,没有丢我们卓弋家的人!”

那女人昂着头,既不骄傲也不激动,居然也没什么怨恨和愤怒。她那么平静,似乎夫死子丧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她用破衣衫紧紧裹着小外孙,似乎她的身体就是一老一小两个人的全部世界。

咄?点点头,又问:“阿瓦,如果你的外孙长大了,仗还没有打完,你让他上战场吗?”

那女人迟疑了一下,答道:“他是个男人,自然要去的,就算是我们一家死绝了,也比做逃兵好。”说到这里,女人的眼角冒出两粒黄豆大小的眼泪,她慌忙用衣袖去擦,越擦越多,终于哭了出来,她泣不成声地道:“万岁,仗不会打到那个时候吧?我们都愿意跟着您啊……万岁您娶朵尔丹娜的时候,我也看见了,我信得过万岁,您会带我们过好日子……会的……”

咄?弯下腰,恭恭敬敬在她面前放下一块金子,转身走了。

那天,咄?走遍了保铁山下所有的村落,很晚才回到山顶的行宫中,又是整整一夜无眠。

他就这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关就是七天,除了雁青来送水送饭,没有见任何一个人。夜半的时候,可以听得见咄?的长吁短叹,或大骂,或争论,只要雁青知道,父亲在做一个多么痛苦的抉择。

七天后,咄?终于推开门走了出来。只是七天,他的鬓角居然多了不少白发。他冷静而坚决地宣布:遣使赴唐,主动议和。

李世民大喜过望,当即下令李靖以定襄道总管的身份迎接咄?入朝。又连下两道圣旨,使鸿胪卿唐俭,大将军安修仁二人星夜赴突厥宣诏,以示大唐议和的诚意和两国修好的决心。

保铁山狂欢!

长安狂欢!

大唐举国狂欢!

突厥举国狂欢!

在这一片欢呼声中,唯一不安的人,是李靖。

他没法子压制不安,只要他和咄?一打照面,真相必然大白于天下。

只要朵尔丹娜是他杀的,咄?就算放过天下人,也决不会放过他。

连雁青和叠罗施也不会。

星夜,他找来了副将张公谨在密室深谈达旦。

“……这,唐大人怎么办?安将军怎么办?圣上已经下旨,抗旨行事可是掉脑袋的罪名啊。”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你没有听说过昔日淮阴侯破齐的典故么?圣上要的是突厥的万里河山,区区一个唐俭怎么会放在眼里?只要事成,奇。com书非但不会怪罪,还有重赏……”

“是,属下明白了!”

保铁山上忽然到处洋溢着生气与欢笑。六十年来,突厥人与汉人的战争,总算有了个尽头。

咄?感慨地发现,原来突厥的人们,并不那么热衷于雪耻和复仇。

天色好的夜晚,又有情人在窃窃私语,偶尔迸发出甜蜜和憧憬的笑声。男人和女人们开始筹划重建家园,可以再买一匹马,那件破烂的衣衫,也该扔掉了……

年轻的义成公主真的被当成了福音和救星每到一处,都有盛大的欢迎。

雁青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兴奋,苍白的脸上总是带着淡淡的红晕,只是稍通医理的人都知道,那红晕是多么地病态。

叠罗施越来越喜欢这水灵灵的妹妹,常常傻傻一笑,就去手脚不停地布置接待大唐使者的礼仪。他在等,等着和平最终到来之后,然后一家人好好享受一下天伦之乐……

就连咄?的脸上,也开始偶现笑容。只是那笑容总是一闪即逝,雁青知道,他的父亲心中还有最后一个结——死结。

这结就是那个“凶手”,李靖,真的是他么?答案似乎越来越明显,但咄?和雁青似乎都不愿说破,于雁青,是二十年的养育之恩;于咄?,却是三十年的兄弟。

朵尔丹娜的血案已经是惨绝人寰的打击,伤口还没有痊愈,难道要将伤疤再血淋淋地撕去?

时间在一天天的推移,两位天使终于到了。

大唐和突厥议和过无数次,只有这一次是在欢呼和盛大的迎接中进行的。

无数放下了敌意的笑脸,无数历尽了劫难的人们。

即便是唐俭这样早已在官场摸爬滚打了许多年的官员也有了一种久违的激动,他打量着咄?,那个无数次驱赶战马踏过黄河的草原英雄,唐俭恭敬道:“久仰颉利可汗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下无虚。”

“上朝天使驾到,未曾远迎,失礼失礼!”咄?似乎还不习惯那些礼节,多少有些僵硬。

“可汗客气了!从今以后,两国永为兄弟之邦。”唐俭扫了一眼期待的人群:“看来贵国的百姓也等急了,下官就宣读诏书吧!”

咄?点了点头,唐俭捧定诏书,面南一站。大厅里顿时鸦雀无声。

“报——”一名卫兵慌慌张张的闯进来,一头栽倒在地上。

叠罗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心道当着特使的面如此手足无措,未免太失礼了。咄?却是一惊,他隐隐约约感觉到,最让他担心的事发生了。他大步跨上,一把抓住卫兵的胳膊:“快说!”

卫兵好容易才缓过一口气,喘息着道:“大队汉兵杀入我境,已经快到保铁山了!”

所有的笑容一起僵硬,虽然只是极短的时间,但每个人都有了世界末日的恐慌。

静得令人窒息,咄?放开了卫兵的胳膊,恶狠狠把目光转到唐俭脸上。

唐俭在他的逼视下竟打了个寒战,手中的诏书一下掉在地上。“不可能!我亲眼看见圣上龙颜大开,百官额手称庆,有诏书为凭!诏书为凭啊!”唐俭慌忙去捡那诏书。

咄?一带兵刃,大步迈出,一脚碾在诏书,脸色阴沉到死灰,再不看唐俭一眼。

唐兵已经攻到了山腰,防御工事基本上全毁了——今天只有轮值的几个人在站岗,人们沉浸在即将到来的和平里,早已收起了刀枪,甚至连马鞍也已经卸下。

无数特地换了一身新衣裳的突厥子民倒在屠刀下,遍地的尸首和残肢。

一道血的裹尸布从山脚拉向山峰,血色上隐隐透出一个“李”字。

咄?闭上了眼睛——李靖赢了,他选择了最好的时机,做出了最大胆的决定,他宁可抗旨而行,也要杀了咄?,灭了突厥。这一刻,咄?终于明白谁是杀害他妻子的凶手,但一切都已经太迟。

“爹爹——”叠罗施带过了一匹战马:“上马,我们杀出重围,东山再起。”

咄?脸部的肌肉似乎已僵硬,说不出是愤怒还是痛苦:“突厥今日一败,是亡国的一败。亡国之君,苟活何意?”

叠罗施急道:“杀一个是一个,咱们突厥人,只有战死的,没有束手待毙的!”

“好!”咄?被他重新激出了万丈豪气:“咱们父子并肩作战!”

“还有我!”雁青纵马赶了上来,两眼中满是泪水,一切都按照她的努力进行了,但是她带来的不是和平,而是灭亡。

“走吧!”咄?打马而下,不忍责备女儿一句。

三骑快马直闯而下,在唐军的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

隐约可见李靖的帅旗迎风招展,叠罗施按捺不住了:“我去杀了他!一切坏事都是他做的!”

“不可!”咄?伸手一拦:“李靖就是要我们自取灭亡,先退了再说,向北走!”

他一马当先,向北方杀去。

唐兵从南方而来,北方的包围薄弱了许多,加上山势陡峭,不多时已杀出了重围。

咄?这一通冲杀,已是浑身浴血,他回头招呼:“你们还好吧……”

叠罗施早已不知去向,雁青也已经疲惫之极。

“糟了!”两个人一起惊呼。

他们的战马已经不堪驱使,尤其是咄?跨下的战马,前腿上砍了个大口子,皮肉向两边翻着,一路流着血。

咄?甩鞍下马,走了几步,找到一块大石,掀动几下,大石后露出一个洞穴来。

“进去!”咄?望了望山顶,已有唐兵的影子在晃动:“这是我当年留下的几处藏身之所。”那是当年他防备两个哥哥留下的,却没有想到,真正用到它们的时候,已经到了国破家亡的地步。

他运力于足,向北走了几步,坚硬的沙石地上竟深深留下几个脚印。随后将两匹战马向东赶去,沿途一滴滴鲜血滴了下来。

这才钻进了洞穴里,关上了石门。咄?这才感到自己确实老了,做完这些竟有了力不从心的感觉。

“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乖乖躲在这里,要给我们突厥留下一点骨血。”咄?对雁青说。

不多时,外面传来了马蹄声,杂乱的脚步声,议论声……最后,是李靖深沉的声音。

“咄?这一手故布疑阵,做的好漂亮啊……”李靖显然是在思索:“东边是峭壁,这两个人显然不会翻山;以常人论之,向北留下脚印自然不会向北,放马向西自然不会向西……唔!”

“请元帅示下!”副将催促道。

雁青紧张地拉住父亲的手,咄?的掌心依然温暖、干燥。

“唔!”李靖想了想,冷冷笑了笑:“你们带着人分两拨追赶,他们没有马,跑不远……我留在这,每个时辰就砍这小子一刀,我倒要看看咄?舍不舍得他的王子。”

咄?心一沉,竟然是叠罗施的声音:“李靖,你不是人!是畜生!”

“你错了。”李靖的声音极其平静:“我不是畜生,只不过我是个军人,兵不厌诈,你懂吗?”

“嗯!”一声闷哼,刀刃划过皮肉的声音。

“你算什么军人?你公报私仇,你们的皇帝已经答应……”

“啊——”又是一刀。

咄?的手心开始微微出汗,他轻轻拍了拍雁青的手,在她手心划了几个字:“我去了断,别动!”

他打开机关,一横心走了出去。

看见他从岩壁里出来,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连李靖也吓了一挑。

大石在他身后缓缓复位,忽然又一条人影窜了出来,是雁青,紧紧靠在父亲身边。

叠罗施手足被缚,身上满是血迹,显然被擒之前远远吃了不少苦头。李靖手中赫然是那把“日冲”剑,剑尖还在滴血。

咄?看了看自己手里,是那把“夕永”剑,漆黑的象地狱一样。

李靖多少有些惭愧,但毫不躲避咄?的目光:“咄?,你没有选择了,你再动一下,我就杀了他。”

咄?的目光里似乎有千万把刀子:“李靖,他不是突厥人,是你们汉人,你放了他!”

叠罗施在地上大吼:“我不是汉人——”

李靖笑了笑:“要我放过他也不难,你放下剑。我要的是你,不是他。”

咄?斜眼看着他:“我凭什么相信你?”

李靖随手摸了一下发梢,已夹杂了些银丝:“你自己决定吧。我能告诉你的是,我们之间的恩怨已经结束了。我李靖决不会为难你那两个孩子。”

咄?看了他一眼,抖手,剑已直没入土。他抬起头看了看天外——一轮落日,又是那种血一样红的落日。红的那么浓重,触目惊心地刺入他的记忆。好象,很多年以前,他带着垂危的李靖连赶六天五夜的长路到阴山找朵尔丹娜,那时的黄昏就是这样的一轮落日;好象,他骑着青牛迎娶骑着白马的朵尔丹娜,那个傍晚也是这样的落日;好象,朵尔丹娜惨死的那个晚上,还是这么样的一轮落日……太阳快要落山了,而他,也终于绝望。

他垂下手,两名士兵上前用手枷锁住了他。雁青要上前,却被他用目光制止了。

李靖露出了胜利者的残酷的笑容:“咄?,我放过他,但是万岁是不是放过他,就不是由我们臣子说了算了!”

听到这句话,雁青的脸色冰雪一般的凝固,她终于知道她的母亲——那只传说中的鹰为什么终年冷冰冰地不带笑容了,她只能选择厮杀,因为这就是江湖,放下剑的那一刻,就是死亡。

所谓庙堂,不过是一个比江湖更险恶更残酷的地方,只不过是一群比江湖人更卑鄙更无耻的人。

雁青手里的剑已举起,她已有些虚弱,年轻的生命禁不起这样的消耗。但她毫不犹豫,剑光匹练般刺出。

李靖举剑挡过,雁青的剑越来越快,似乎每一招都带着刻骨的仇恨。李靖终究是六十多岁的人了,速度上终究敌不过年轻人。

“日冲”剑搅起一轮光圈,雁青手里的长剑粉碎。就在满天的剑影中,一道晶光闪过,一柄短剑刺入李靖腹中。

李靖痛得直不起腰来,额头上一道道皱纹尽收眼底,他颤声道:“依依……”

雁青终究不忍,拾起日冲剑,道:“你终究养了我二十年……李靖,今天我饶你一命,从今以后,恩断义绝。”

她转过身,削断叠罗施身上的绳索,又去砍开咄?手上枷锁。只听耳边一声惊叫“小心”,她背后一阵剧痛,倒在咄?身上。背心兀自插着那柄短剑,刚刚从李靖身上拔出来,又染上了她的鲜血。

看着女儿在自己面前闭上眼睛。咄?眼中最后一丝光也暗淡了下去,只觉得整个世界只剩下天黑。

一声尖叫传来:“依依——”

李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远处跑来的一匹马上,居然是红拂。她几乎是从马上摔下来,踉踉跄跄跑了过来,一把抱着雁青还柔软的身体痛哭起来:“依依,是娘害了你娘,又害了你啊……”

“夫人!”李靖捂着伤口:“你怎么来了?“

红拂忽然跪在他面前:“你不能杀那孩子,他是我的儿子,也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他是龙种啊!”

“胡说!”叠罗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叫道:“你不是我娘!”

看见这样的丑事在众人面前,李靖怒到极点,他一步步走过去,一脚踏在叠罗施头上,恶狠狠道:“你错了,她真的是你娘!”

红拂大呼着扑了上来,李靖一耳光打在她脸上,红拂傻坐在地上,他们成亲这么多年,这还是李靖第一次打她。

李靖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手一松,落在红拂面前,正是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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