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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祭-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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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福咕哝几声,翻个身,睁开眼,见了兰兰,鼻孔里哼一声。
  兰兰说出自己的离婚打算后,并没有引出一场霹雳。家中奇异的静,仿佛他们也等着她说这话呢。静了许久,公公才抖动着胡子,哆嗦着手掏烟袋。捻烟末的手不争气地抖着,怎么也对不准烟锅。白福则冷冷望兰兰,脸上的肉狰狞地抖一阵,才说:“我可是早不想活了。老子羔皮子换他几张老羊皮。”
  “怕啥?娃子,离就离。天下的姑娘多得是。”婆婆的口气很硬,但眼里有股掩饰不住的疲惫之气。平素里,婆婆是打饱了气的皮球,你使多大力,她就蹦多高。今天,兰兰的话是锥子,一下子就放光了她的气。
  兰兰自然知道自己的决定对这个家庭意味着什么。她敏锐地捕捉到隐在婆婆强硬后面的真实,心中掠过一缕快意。平时,她多强悍呀,如狼似虎呢。兰兰看到婆婆瞅了一眼公公,显然,她不满意丈夫的表现。但她反倒笑了:“离就离,可也不能便宜你,拖你个驴死鞍子烂。”
  兰兰冷笑道:“拖也罢,不拖也罢,结局一样。天下又不是你白家的天下。乡上不行,有法庭哩。法庭不行,有法院哩。不信没个讲理的地方。”
  “妈的,你还有理?”白福一脚将到他跟前觅食的白公鸡踢出屋外,激起一院子的咯咯。
  兰兰知趣地住了口。她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节目。白福正恶狠狠瞪他。显然,他拳头里的气早已鼓荡,只等找个借口朝兰兰出了。兰兰很想说出自己的“理”来。但在这个家里,理永远得让位于拳头。
  婆婆瞪一眼儿子:“干啥?有气往该撒的地方撒,鸡又没惹你。”
  兰兰听出了婆婆言语中的挑拨成分。她很想回一句,但屋里尽是炸药,她不敢冒出一个火星。院里的鸡仍在惊魂未定地咯咯。狗也在叫。一辆拖拉机从门前经过,轰鸣声震得屋顶的报纸“掩尘”哗哗响。一切声响都进入兰兰脑中。兰兰觉得胸闷。
  公公将十指插入乱草似脏兮兮的头发,哭了。初在抽泣,渐渐变成牛吼。兰兰有些慌乱。她预料过自己挑明这事后的结局,如挨打等,但一点也没有想到公公会哭。对这个老头,兰兰的印象并不太坏。这是这家里兰兰唯一能容忍的一个人。想不到他会如此失态。她的脑中嗡嗡叫了。公公虽在干嚎,但兰兰却觉得他口中发出了呓语似的咒骂。他在咒骂天,咒骂地,咒骂一切。“真没意思活了。”她听清了他咒声里的一句话。
  对丈夫的失态,婆婆手足无措了。她恼怒地瞪着丈夫,恨铁不成钢。在她眼里,兰兰提出离婚已令他们大失面子。此时,最有力的回击应该是不在乎。要是不考虑其他因素,她真想象踢一只破皮鞋一样把她踢出门去,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是被她一脚踢出去的。而后,再买来一个更俊的。问题是,手里无刀杀不了人。全部家当,不知还能不能顶够那个让人头皮发麻的数儿。而且,儿子又不争气。谁喂的猪娃子谁知道脾气。白福有个啥名声,她心里清楚。一切,都令她压抑,不能叫她畅快地为所欲为。虽说,她把不同意她离婚归于一个她能说出口的理由--“不能便宜了这贱货,偏不叫你称心”--但心里仍很憋气。要强了多半辈子,不能在这个黄毛丫头前服软。丈夫的哭声不能不叫她恼火。窝囊废。丢人不如喝凉水。她差点骂出来了。
  她当然知道丈夫的哭不仅仅是因兰兰提出了离婚。几年来,啥都叫人不顺心。儿子又不争气,老是赌,手气又臭得很,挨罚款不说,要债的能踏折门坎;加上引弟,嘿,……一切都叫人胀气。丈夫老说没意思活了,心里破烦得很。破烦积多了,总得流出来。丈夫的哭就是流出来的破烦。问题是,时机不对。他不该当着这个骚货哭。尤其,不该在这个骚货提出离婚时哭。于是,她恶狠狠说:“行了,行了,扯啥声?丢人不如喝凉水。”
  白福爹的哭声迸出得快,息得也快,干嚎了几声就停了。而后,傻呆呆蹲在那里,流泪。白福咬着牙,捏着拳。看那阵候,快要找个出气的地方了。兰兰反倒静了心。她也知道公公的哭并不仅仅是怕她离婚。这几年,家里出的事多。自己一闹离婚,无异也在他头上敲了一棒。兰兰的心一下子软了。她不怕打不怕骂,只怕笑脸软语,更怕这一哭。她差点打消了离婚的念头。
  白福却跳了起来。兰兰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就一阵烧麻。而后,是头皮钻心地疼,而后是身子,腿,全身。
  白福开始了他常做的功课。
  寻常,白福打兰兰时,婆婆总要拦挡。这次没有。也许以前怕损坏了这个物件。损坏了,又得花费。这次,她已有了外心,还有啥比这更值得挨揍呢?
  白福施出了所有威风。兰兰一次次爬起,白福一次次将她打倒。兰兰耳内轰鸣,鼻子流血,周身巨疼。头上象扣了个盆子,重,闷,昏昏沉沉。
  观者如堵。
  以前,兰兰宁肯被打死,也不外逃。她怕被村里女人望笑声。今天则不然。她已死了心。面子,已不是她考虑的内容。她要叫更多的人知道白福是个什么东西。除了为法庭提供更多的证人外,她还要让人们明白一点:她是在活不下去的时候才离的婚。
  第二十章
    灵官决定把憨头的病情告诉父亲,一来要办后事,终究瞒不过去;二来,他怕消息太突然了,反倒叫父母受不了,不如一点一滴地透露。于是,在老顺最后一次来城里看憨头的那天夜里,灵官把父亲叫到走廊里,还没把话说全,便发现父亲的脸倏地白了,便又说:“虽说有些麻烦,不过,医生说,也没啥危险。”
  老顺痴痴坐一阵,掏出烟锅,抽了几口,又放进衣袋。目光初似戈壁滩,渐渐有了水,而且越来越多。他不停地擦。泪不停地流。脸上水花闪闪。
  “不要紧的。”灵官安慰道。他很怕看父亲流泪,但更怕流泪前那种痴。“真不要紧。医生说,生命没危险。”
  “别骗我了。”老顺抹一把泪,自语似道:“这个娃子踢踏了。这个娃子踢踏了。”他呜呜地哭出声来。
  灵官赶紧过去拉掩病房门,说:“小心,叫他听见。”
  老顺便捂了嘴呜呜。哭一阵,又念叨:“这个娃子踢踏了。”
  到这个份儿上,灵官不再解释。只要憨头听不到,由父亲哭去。他在报上看过,流泪对身体有益,能喧泄痛苦,能排除体内有害成份。
  老顺渐渐不哭了,眼窝深枯枯的,注视地面。许久,梦呓似地说:“你说,这天,咋也不长个眼睛?”
  “就是。”
  “你们不是唱好人一生平安吗?他咋得这种病?……你妈知道,还活不活了?……可不能叫她知道……能瞒一天是一天。”
  “知道。”
  老顺叹口气。泪又默默地流了。几个病人家属过来了,瞅一眼老顺,望一下灵官,对视几眼,一声不响地过去了。老顺掏出烟锅,不装烟,捋捋,一下,又一下,空咂几声,又放进衣袋,起身,进了医生值班室,问大夫说:“大夫,你说实话,我儿子有没有救?有救,我拆房子卖地,吃屎喝尿,也要救他。”
  侯大夫已记不得老顺指的“儿子”是谁,但看到身旁的灵官,便明白了。他望望灵官。灵官点点头。侯主任便说:“这种病,难说……这个不过……实话说……这种病……人越年轻,得上越恶。也许,会有奇迹出现。”老顺望着侯大夫,语气异常平静:“这么说,医院是没救了?”侯大夫说:“可以这么说。”“那他能活多久?”“难说。也有可能马上大出血……最多几十天。”
  最后这句话一下子击光了老顺的平静,他瘫软在椅子上,老泪纵横,放出哭声。
  灵官看到医生皱眉头,就捞父亲衣袖,说:“人家办公呢。”老顺抖抖胳膊,哽咽道:“怕啥?还怕啥?我儿子得了这种病,还有啥好怕的?”医生们便不去     理他,自顾干自己的事。
  哭了好一阵,老顺才恢复平静。他用衣袖擦擦脸,想问大夫什么,张张口,却没有问,起身出了门。灵官发现父亲步履蹒跚,忽然像苍老到九十岁了。
  打过止痛针的憨头安静多了,闭着眼。老顺坐在地上的凳上,痴痴望憨头。望一阵,眼泪便不争气流出。他赶紧用袖头擦了。他强抑着不叫自己的喉部发出哽咽。灵官唯恐憨头睁眼,便撕撕他的衣袖,示意他出去哭。父亲没有出去,好在憨头也没有醒来。
  中午时分,猛子和莹儿也进了城,带了老顺最爱吃的烧山药,但老顺一口也不想吃。猛子喧了一阵村里的事,见灵官不感兴趣就诧异地住了口。灵官示意他出去。二人出了普外科。猛子悄声问:
  “是不是不好的病?”
  灵官点点头,长长叹口气:“肝癌。”
  猛子被一下子击蒙了。他大瞪着眼睛,许久,才说:“天的爷爷,有治没有?有治,卖血卖肉,上北京,到美国,花上多少,也要救。”灵官哽咽着摇摇头。说:“周总理得的也是这病。”
  猛子的脸一下子黑了。
  “不要告诉妈。”灵官轻声说:“也不要告诉莹儿。”说完,他蹲到台阶上无声地哭。出来进去的人都望哥弟俩。
  猛子黑着脸,木了许久。忽地,他抬头望天,声嘶力竭吼一声:“老天爷,我日你妈——”
  灵官起身,掏出手绢,擦擦脸,又给了猛子。猛子也擦擦脸。两人进了病房。莹儿正给憨头喂桔子罐头。憨头显然不习惯这种亲昵,脸红红的。兄弟们一进来,他说啥也不吃了。莹儿就放下罐头。憨头指指床头柜,说:“有苹果。”莹儿取了苹果,洗了,递给猛子。猛子接了,望一阵憨头,鼻子一酸,赶紧咬了一口苹果。
  莹儿望望老顺,望望憨头,又望望灵官。显然,她想从他们的脸上看出点什么来。老顺脸上的皱纹和褐色的肤色象大地一样沉静。憨头闭了眼,发出轻微的呻吟。他老在呻吟。呻吟轻微,意味着此刻的疼能够忍受。灵官则露出轻松愉快的笑。莹儿总觉得灵官的笑有点虚假。说不准为什么,但她有这感觉。
  她终于从猛子脸上发现了异样。莹儿望他。猛子马上笑了,也许觉得自己笑得不规格,便加大了笑的幅度。这一来,越加成皮笑肉不笑了。他也觉出了这点,赶紧低头啃苹果。
  莹儿明白了:他们在瞒着她。憨头的病可能很重。她的心跳得很凶。究竟是什么病?她想知道,又怕知道,便轻轻叹口气。
  灵官马上捕捉到莹儿的反映。他瞪了猛子一眼。猛子歉疚地笑了。灵官想,索性告诉莹儿吧。这是迟早的事,与其让她疑神疑鬼,不如告诉她真相。他朝莹儿扬扬下巴。
  “究竟是啥病?”一出病房,莹儿便急急地问。
  望望莹儿惨白的脸,灵官忽然改变注意:“不要紧。”
  “要是瞒我,我会恨你一辈子。天大的事,也要让我知道。”
  灵官犹豫片刻,叹口气:“反正……不是个好病。”“啥病?”灵官吞吞吐吐道:“肝硬化……不过不要紧,早期。麻烦是麻烦,不要命。”“真没危险?”“没。不过花些钱。”莹儿叹口气,说:“没危险就好。花多少也成,只要人好。变驴变马地苦,不信还不了债。”
  下午,老顺和莹儿回家了。猛子和灵官护理憨头。白天,灵官四处奔跑,一边拿着病理切片到其他医院去复诊,一边去寻找“杜冷丁”。后者是为出院后准备的。他知道这种病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疼痛。这疼,据说不是人所能忍受的。“强痛定”根本不起作用,非得 “杜冷丁”。可在这小城里,对“杜冷丁”控制极严,因为吸毒的人也可以用它过瘾。有时,灵官跑上几天,还找不到一支。
  憨头从来没问过自己病情。除了呻吟,他很少说话。他只对灵官说过一件事,就是在他出院时,要穿件新衣服。他的理由是要“精精干干出院”。这时,灵官已偷偷为他准备后事,买了布鞋裤子线衣线裤等,正愁没个理由给他做外套。憨头的要求,正合了他的心事。灵官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了自己病情,而有意叫他置办寿衣。但憨头的表情又很平静。除了呻吟和病痛引起的面部肌肉的扭动外,几乎看不到别的表情。他很平静。只是在某夜,灵官从梦中醒来,借着院里的灯光,他看到憨头脸上似乎有泪。但憨头很快抹了一下,发出呻吟,说:“去找护士,打一针。”
  憨头腹部的包块似乎没有了,因为整个腹部变成了包块。灵官摸过,石头一样硬,敲敲,沉沉的。憨头也常按腹部,面部不显一点异样。他似乎对医生的那个解释深信不疑:“里面刀口发炎,过几天就好。”憨头还用这个理由劝说父亲。大多时候,憨头不说一句话。疾病,仿佛使他成了哲人。
  灵官最担心的,是肝癌独有的那令人谈而色变的剧疼。他费尽心机想方设法才找了几支“杜冷丁”。这几支,仅能维持几个小时。一当出院,比较容易找到的“强痛定”最终不起作用的时候--那一天终究要来--这几支“杜冷丁”无异于杯水车薪。他恐惧这疼痛甚于恐惧死亡。死亡既然不可避免,早一日晚一日没太大的区别,而疼痛--每次想到这,灵官的牙根就酸了。仿佛,那是个看得见的恶魔,环立在一旁,随时会扑过来把憨头撕成碎片。
  最可怕的是,母亲如何承受憨头的惨叫。这是更令灵官担心的。许多时候,最疼的不是病人,而是听这惨叫的亲人。母亲会发疯的,一定会的。母亲一着急,就会在地上转圈子,双手撕着胸膛,还会“老天爷老天爷”地叫。在这个巨大的“天爷爷”面前,母亲显得那样无助可怜。这是灵官最怕看到的镜头。他懊恼极了。
  忽然,他想到一个办法:不让憨头回家。实践它有两种方式,一是多住几天医院,一直住到医生预言的大限到来。另一个办法就是在郊区租间房子,叫憨头以治疗为名住下。前一种显然不成,医生已经多次摧他们出院。再说,他家也付不起昂贵的住院费。后一种可行,灵官甚至到郊外定了一间房子。哪知,老顺一句话就否定了它:
  “不行。不能叫娃子当破头野鬼。”
  老顺和莹儿回家时,正赶上乡上的摧粮队往外抬麻袋。摧粮队有十几号人,除了乡上干部,还有派出所的。灵官妈哀求着:“我们又不是不交。娃子正住院,顾不上。等他们来了再交。等出了院,一颗也少不了你们的。”
  “你儿子永远不出院,就永远不交?”一个说。
  老顺觉得血直往头上涌。他扑上去,一把撕住抬麻袋的小伙子的衣襟。麻袋掉下来。口开了,倒出一堆玉米粒。
  “干啥?干啥?妨碍公务?”一个大盖帽走了上来。队长孙大头见势不好,上前挡住,劝道:“别生气,别生气。他儿子病了,心情不好。”
  乡长语气和缓些:“你欠的秋粮,我们就抬包谷籽儿,没抬你麦子。我们已经很照顾了。你也不想想,种地上粮,是天经地义的。”
  “天老爷,老子的一个儿子就要死了,天经地义啥哩。”老顺带了哭声吼。
  灵官妈扑了过来:“你说啥?憨头咋了?憨头咋了?”
  老顺呜呜哭道:“不瞒你了,啥都不瞒了。老天给个啥也得受……憨头是癌症,活不了几天了。”
  灵官妈发出一声厉叫,就晕过去了。
  干部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个说:“走,走,再一家。”于是,一窝蜂往外挤。乡长说:“你们也别怪我们。我们也是长心的。我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市上天天批评,没法子。”
  “就是。”一个年轻干部说:“我们也是人。明知道农民苦,可没法。吃这碗饭,就得管这事。”
  老顺哭道:“爷爷们,你们走吧。少不了一颗。饿死也少不了你们的一颗。现在我就上去。放心,少不了。”边说边用力掐老伴的人中。掐了半天,灵官妈才哭出声来。莹儿早扶着墙角,哭成个泪人儿了。
  老俩口坐在院里哭着。老顺的声音大象牛吼。灵官妈却只是流泪,边流泪,边呆子似念叨:“不是肝包虫吗?咋又成那号病了?咋又成那号病了?”念叨许久,才哭出声来。莹儿扑进小屋,爬在炕上哭得失声断气。
  北柱走上前,拉起爬在地上哭的老顺,说:“行了,行了,不要哭坏身子。”孟八爷说:“北柱,由他哭,哭一阵舒服些。……叫他哭,叫他哭。”说着,自己也带了哭音,抽抽答答抹起泪来。北柱媳妇、花球妈和几个女人也哭了。
  灵官妈边哭边念叨:“叫人活不活了?叫人活不活了?”老顺抹去泪,抽泣着说:“老婆子,行了,行了。老天爷能给,老子就能受。”他用衣袖擦擦眼睛,拍拍身上的土,从车棚下拉出骆驼车,取过器皿。
  “做啥哩?”孟八爷说。
  老顺说:“这粮,上了吧。叫人家辱燥一顿,划不着。碗里清一些,腰带紧一些,大不了。”
  “也好。羊头上的毛,迟早得燎。”孟八爷说。
  “怕啥?”老顺慢慢地说:“能活了活几天。活不成,不活他了。有啥恋的?当不成人了,当鬼总成吧?老婆子,起来。抬。”
  北柱招呼白狗:“来,我们抬,我们抬。”
  灵官妈却站了起来。她用衣袖擦擦脸。她的身子晃了几晃,象要倒下去,但终于站住了。哭声硬生生给她咽下肚去,变成哽咽。眼泪却流着,脸上一片水光。她走上来,一粒粒拣起撒在地上的包谷粒,丢进口袋。
  老顺牵过骆驼,套了车。北柱白狗帮老顺把麻袋抬上车。老顺吆了,往上去了。灵官妈跟着,走几步,抹一把眼泪,走几步,抹一把眼泪。
  灵官妈的天塌了。
  等她咬牙抬着那个山一样重的斛上完粮时,便没有了一点儿力气了。瘫在颠簸的车子里,她觉得自己要死了……要死了……死了多好。真想结束这可怕的噩梦……真没力气活了。她哭得失声断气。嗓子很干。头闷。气短。下气不接上气。真接不上倒好,就这样死去,多好。可颠簸真实。车箱的响动真实。骆驼的喷嚏真实。……唯有自己不真实,是一团虚气,一团浓烟,一个凝聚着悲哀和绝望的幽灵。
  泪很苦,腌得眼珠发涩。昏昏沉沉。那个亮晕似的太阳落了,可又不是一片漆黑。漆黑多好。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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